原來放下才是解脫,參加心愛的人婚禮後,我被一個男人「幸福」了

2022-01-23     緣分     8396

契機還不在此刻。

十二月底,江浮舟收到了紀顏的喜帖。

彼時時今正坐在他的辦公室里,吹著暖氣,吃一個冷冰冰的鳳梨。正逢她近日上火,口腔潰瘍,那汁水沁得嘴巴生疼,疼得齜牙咧嘴,五官擠成一團。

江浮舟平日裡見她這樣,必定是要教訓一番的。比如平時不該吃得太重口,上了火,比如潰瘍了就吃點清淡的,偏生吃勞什子鳳梨。

可今日卻是一反常態,看著桌子上的喜帖發起了呆。

時今新做的指甲,大紅色,伸手拈起那張喜帖,指尖和喜帖顏色一樣紅。

打開看了看,然後斜覷著江浮舟:「去不去?」

江浮舟猶豫了一會兒:「不去了吧,沒意思。」

時今放下吃了一半的鳳梨,抽出一張紙擦了擦手,挑著眉說道:「為什麼不去,這喜宴你還非去不可了。」

江浮舟抬抬眼皮,找了字帖和鋼筆出來,伏在案上練起了字,也不搭理時今。

時今湊近了,聲音細小帶著蠱惑:「不去怎麼告別,真正的告別總歸是需要儀式的。」

江浮舟心煩氣躁,抬手抓抓頭髮,鋼筆在桌上骨碌碌滾了幾下,被一雙染著大紅色指甲油的手撿了起來。

那手把鋼筆放好,然後伸過去拍拍江浮舟的肩膀:「我陪你去。」

時今近來十分自來熟,可也是江浮舟放任的結果,他總在想時今數月前說的那句話¬——如果你見過活著多麼難,就不會再浪費時間去執著一切毫無意義的事情了。

她是睿智的,是值得尊敬的,也是能輕易撼動人心的。

江浮舟默認了她的靠近,甚至默認了她的得寸進尺。

婚禮那日,時今果然早早去敲了江浮舟在教師宿舍的門。

進門看見江浮舟正在發愁穿什麼,時今裊裊娜娜走進去,一屁股坐到逼仄的沙發上:「想穿什麼穿什麼,平時穿什麼就穿什麼。多大點事,你穿的再驚為天人,人也是不會跟你走的。」

江浮舟有時候很服時今那張嘴。

進屋換了身還算妥帖的中山裝。

「你不冷麼?中山裝這麼薄。」時今看著他問道。

「有點,但沒什麼別的衣服了。」江浮舟老老實實回答。

時今粲然一笑,從手包里掏出一沓橙色包裝的東西,一張一張拆了起來:「暖寶寶,居家旅行必備良品。」

拆了五六張,讓江浮舟貼在身上各個地方,暖意透過衣服沁進皮膚,舒適得很。

原來放下才是解脫,參加心愛的人婚禮後,我被一個男人「幸福」了

「看不出來你還會用這個東西。」他還以為時今永遠都是保持著最得體的姿態,而姿態之下是堅強的靈魂。

時今翻了個白眼:「仙女也是要過冬的好吧。」

她穿著一件菸灰藍的羊絨大衣,大衣長及小腿,襯得她十分纖細修長,站在江浮舟身邊半分不遜色。

兩人就這樣去了婚禮現場。

酒店裡開著暖氣,一進去就是暖意撲面,時今勾著嘴角,抬手脫了大衣搭在手腕上。這才看到她內里竟穿了一件銀絲緄邊的淺綠色旗袍,襯出優雅的天鵝頸,曲線玲瓏有致。

另一隻手插進江浮舟的臂彎里,輕輕挽著。

這低眉順眼都是一派溫婉大氣。

江浮舟嘴角抽抽,看慣了平日裡她大咧咧的模樣,明艷照人,此時小鳥依人還真是……難為她了。

如此招眼的兩個人自然引來不少側目。

時今的旗袍下面開著叉,一直開到大腿,走路間晃出如凝脂的肌膚。

江浮舟察覺到周圍雄性的目光,心裡不知從哪裡躥起一股火氣,一手搶過時今手臂上掛著的大衣,動作有些著急而顯得略有粗暴,把大衣往她身上一裹,粗聲粗氣道:「衣服穿好。」

「為什麼?」時今掙了掙。

江浮舟的耳根突然泛起了粉色,半晌擠出一個字:「涼。」

時今是何等人物,一眼就明白,心裡暗自竊喜,頭一回乖乖順著他穿上了衣服,腰帶一系,把自己裹得緊緊的。

江浮舟這才滿意。

婚宴進行得很順利。

江浮舟一如既往的低調,同時今兩個人坐在角落的桌子旁。看著紀顏的臉,仿佛過了許久許久,泛著陌生。

他似乎已經記不起當年的心思了。

究竟是怎麼樣的心態,撐著他在紀顏身邊,卑微地度過了這麼多年。

此刻他也茫然了。

時今靠著江浮舟打起了瞌睡,小小的菱唇打了個哈欠。

江浮舟看著紀顏同丈夫交換戒指,相互親吻,然後低下頭對著時今道:「走吧。」

時今挑眉:「不看了?」

「告別已經做完了,我們該走了。」他的聲音平靜而溫和。

時今看著他的眼睛,然後起身,同江浮舟一起從後門溜了出去。

天氣有些冷,路上行人不算很多,街道還算空曠,兩個人走在大街上,北風吹過,都有些瑟縮。

時今搓搓手,指了指不遠處的建築:「走吧,我家就在那兒,我帶你去看些東西。」

江浮舟駐足,無奈:「時今,你總該矜持一些。」

時今當即樂不可支:「你想什麼呢,我說了,給你看些東西,都是我以前四處漂泊的時候拍的照片,可是不對外公開的哦。」

她拖著江浮舟的衣袖,扯著他往前走。

那是她一個月前搬的新房子,既然決定不走了,總歸要有自己的住所,尋了兩個月才尋到這套心滿意足的新居。

到現在,除了時今的父母,還沒人去過呢。

江浮舟站在門口,看著腳下擺著的女士拖鞋,十分頭大。

「我剛開地暖,一會兒才暖和,你要是不願意穿這拖鞋,那就這麼進來吧,反正一會兒也暖和了。」時今趿著棉拖鞋到餐廳倒了杯水喝。

江浮舟拋棄了那雙女士拖鞋,穿著襪子就走了進來,規規矩矩地坐在沙發上,看見身前的茶几上放著一個細長的花瓶,花瓶里插著一朵永生花。

時今從房間裡拿出一沓相冊,抱著坐到江浮舟身邊。

「十年拍了不少照片,不整理還不知道竟然有這麼多,早知道多拿幾張去參加比賽了。」她嘟囔著抱怨。

江浮舟伸手隨便取了一本相冊,翻開,是一群非洲大陸上兒童的照片。黑色的皮膚,黑色的瞳仁,雪白的牙齒,穿著破舊的衣服,赤著腳,張著嘴大笑,年幼的眼睛裡充滿了天真。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時今的攝影作品,震撼二字不足以形容。

太直白,太直指人心,太赤裸,仿佛把所有的面紗全部扯碎,露出最真實的模樣。

「這是我二十歲那年拍的……你看看這個。」時今伸手去翻了幾頁,找出一張照片,照片上有一個穿白大褂的外國男人,金髮碧眼,笑容溫柔,模樣帥氣,「這就是我說的那個無國界醫生,很帥吧,我當年很喜歡他。」

時今說起曾經,只剩下淡淡的懷念,再無其他感情。

可江浮舟心裡卻有些酸酸的,看著那無國界醫生的臉,那醫生看著鏡頭,眸色里都是滿滿的愛慕,分明是透過這鏡頭看向鏡頭後的人。

「Eri 前年結婚了,妻子是一名護士。」時今盤起腿,輕描淡寫地說道。

江浮舟心裡一個咯噔,鬆了一口氣。

「再看看別的,這些是我在戰場拍的。這張,我拍這張照片的時候,這個小男孩就站在我面前不遠處衝著我笑,我按下快門的那一刻,子彈穿過他的心臟,他就那樣死在了我的面前。」時今猩紅的指尖在照片上輕輕撫了撫,照片上停留的分明是那孩子笑起來的那一刻,那一刻,他的胸前破了一個大窟窿。

她的講述不帶什麼情緒,好似已是百年前的故事,再引不起內心的波瀾。

江浮舟沒吭聲。

他知道這個女人十年漂泊,一定遇到過很多很多,但那都是他的想像,當一切擺在他的面前,他仿佛此刻才看到時今靚麗完美的皮囊下,蒼老衰敗的心。心尖尖驟然尖銳地疼了起來,好似一隻染著蔻丹的手,狠狠掐了一把心臟。

「江浮舟……」時今出聲叫他。

「嗯。」

「人這一生,不會只愛一個人,這是我在戰場上懂得的道理。從前我覺得愛就是愛,只容得下一個人,可後來我明白,愛也分很多種,分散給不同的人,他們更迭著,替換著,活著,死去。

我得珍惜我擁有愛的每一刻,將愛給我應該去愛的人,我們要不斷往前看。

在生死面前,所有執著而不可得的東西,都是命中沒緣分得到的東西,於是我們不該再浪費時間在這些沒有緣分的東西上,我們應該珍惜擁有的和眼前的。

江浮舟,告別之後,你需要一個新的開始。」

時今合上相冊,跪坐在沙發上,跪坐在江浮舟面前。

江浮舟看著她的眼睛被窗外冬日的陽光照亮,那眼底積著厚厚的傷疤,傷疤上卻長著新鮮的嫩芽。

她是惑人的女妖,蠶食鯨吞著獵物的心。

時今軟軟的嘴唇貼上江浮舟有幾分乾澀的唇瓣,舌尖輕輕碾壓著,濡濕了那乾澀的唇瓣。

江浮舟微微啟唇,含住那軟綿綿的糖果。

他的新生活,其實早從那夜的紅裙微擺,便開始了。

而這一吻,便好似打開契機的一把鑰匙。

原來放下才是解脫,參加心愛的人婚禮後,我被一個男人「幸福」了

江浮舟從時今的床上起來的時候,半捂著額角,心道以後一定要教育自己的學生,千萬千萬不要去女生家裡。如果要去,那就隨便坐坐趕緊溜。

特別是那種像罌粟一樣的女人。

時今的胳膊露在被子外面,胳膊上有一道流彈擦過留下的痕跡。

昨晚他吻著這痕跡,問時今這痕跡的來由。彼時時今抬手捂著眼睛,可還是沒擋住眼底的水色,被江浮舟瞧了個正著。

「一起去戰場的記者,給我擋了一槍,那一槍穿過他的身體,蹭破了我的胳膊。」

她的聲音因著桃色而軟綿,落在江浮舟心上敲擊得生疼。他沒再多問,只一遍又一遍地吻著那傷痕。

江浮舟看著那傷痕發了會兒呆,然後執起時今的胳膊輕悄悄地放進被子裡。起身取了衣服穿上,赤著腳去了洗手間洗漱。

不多時,時今裹著被子跟蠶蛹一樣挪了進來,靠在江浮舟背上,懶懶道:「採花賊,不要臉,用我的牙刷,不知道這世上男人與牙刷是不能共用的。」

江浮舟懶得理她,刷完牙,轉身手掌抵住時今的額頭,手指在她臉上蹭了蹭,十分嫌棄道:「看你臉上的油光,刮下來都能炒菜了。」

時今登時站直了身體,怒瞪著江浮舟:「你個負心漢,得到了就不珍惜了,你居然嫌棄我。」

十分幽怨地瞪了江浮舟幾秒,轉身哼了一聲,裹著被子噠噠噠噠跑回房間裡,往床上一滾,打了個哈欠又睡著了。

江浮舟笑笑,轉身去放水洗臉,不經意看見鏡子裡的自己,眉眼俱笑,眼下幾條淺紋都透著多年未見的喜悅。

原來放下過去,新的開始才是解脫。

擁有時今,何其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