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說什麼。
連信息都發得少。
卻有一種粘稠的曖昧氣息環繞在兩人中間。
甜甜的,不遠不近,觸手可及。
一晃就到了五月初,空氣越發乾燥起來,溫度蹭蹭升了起來。
余雨租的房子在公司附近的一個小區。
半夜被煙霧嗆醒的時候,火已經燒到了她家門口。
大半夜的,也不知道是從第幾層樓著的火,只知道等余雨被嗆醒,火勢已經很大了,她被困在屋子裡,滿心惶恐,手忙腳亂衝進洗手間,扯了塊濕潤的毛巾捂在口鼻上,又連滾帶爬回到臥室,抓起手機就給談嘉銘打電話。
一直沒人接。
電話那頭始終都只有關機的聲音。
余雨心尖一緊,恐懼席捲到全身,她的每一根腳趾都縮成了一團,濕毛巾裹著自己,往外衝去,樓梯間到處都是人,擠著,推搡著,還有人從樓梯上滾了下去,直接滾進了火堆里,燒得哇哇直叫,不一會兒就沒了聲響。
余雨臉色煞白,兩眼裹著淚,神經繃緊到了極點。
熱浪一股一股滾過來,幾乎要灼熟她的皮膚。
空氣里混雜著各種東西燒焦的味道,每一秒鐘都如同一個世紀那樣長。
「消防員來了,去 20 樓,20 樓樓梯口窗戶那裡有人接……」
有人把話從樓下一層一層往上傳。
消防員穿著消防服從樓下上來。
余雨顧不得許多,撒腿就往 20 樓跑。
雲梯就等在那。
她正要過去,一隻手突然攥住了自己的胳膊,轉頭對上一雙眼睛,余雨立刻就哭了出來,眼淚跟不要錢一樣往下淌,眼前模糊一片。
「去雲梯那,別怕,不要慌,沒事的,等我。」他的臉在消防面罩後面,聲音隔著面罩傳出來,失了那股沙啞和低沉,悶悶的,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卻帶著莫名的安撫意味,像一隻手,瞬間撫平了余雨心裡所有的害怕和焦躁。
她喉嚨哽著說不出話,眨了眨眼睛,卻有更多的眼淚掉下來。
只能胡亂地點著頭,然後看著他轉身往火里走去,手裡拿著一根很粗的水管,正往裡噴著水,水霧在空間裡瀰漫開來。
像極了二月天裡的春雨。
她想起了第一次見到他,在那個昏暗浪漫的西餐廳,那一天是 2 月 18 日,雨水。
他寬闊的脊背,被橘色的消防服撐開,像是一座山,擋在她的前面,擋在所有人的前面。
他們都在往外走,而他,毅然決然地走進了那片幾乎染透半邊天際的火光里。
余雨咬著嘴唇往雲梯那裡跑。
談嘉銘,我在外面等你,我等你出來。
在外面的每一分鐘依然不好過,余雨裹著毯子,渾身都濕透了,盯著那棟被燒黑的樓房的大門,等一個人出來。
周圍都是人,喧譁聲在耳邊嗡嗡直響。
噴水的消防車終於停止了噴水,水霧落下,在昏黃路燈潑灑的光線里,竟然出現了一道小小的彩虹,轉瞬即逝。
就在那道彩虹後面,一道高大的身影抱著一個受傷的老太太從門洞裡出來,橘色的消防服上沾染著黑色的灰漬,他的每一步邁得又穩又大,肩膀依然寬闊,扛著所有人的希望。
余雨胸口猛然一震。
突然蹲下身去,哭出聲來,嚎啕大哭,發泄著滿心的恐懼和害怕。
又厚又重的靴子停在她面前,一隻手落在了她的頭頂,輕軟寬厚,就像三月里,他從她頭上拂掉一片楊絮。
「沒事了。」
他向來不善言辭,可每一句話,都能讓余雨動容。
余雨抽了抽鼻子,抬頭看他,淚水洗過的眼睛尤其明亮,眼周還泛著淡淡的紅,臉上黑一塊白一塊,像只惹人疼愛的小貓。
「有事,我的家被燒了,衣服,鞋,錢包,銀行卡,身份證……我的東西都沒了,家也被燒了,我什麼都沒有了。」
還帶著哭腔,可憐巴巴的,看得談嘉銘恨不得把她抱進懷裡狠狠揉搓一頓。
「我有,我都有,都給你。」
一團軟玉撲進懷裡。
談嘉銘呆愣著忘了反應,腦子裡只飄過:她果然愛慘我了。
原來他們的過去都像一場大雨,下過了,蒸發了,然後他們相遇,共享一道彩虹。
立春已過,雨水來探,樹上新芽被春雨潤綠,雨霧裡,他背對她,卻撐起了所有的希望。
談嘉銘非常喜歡腦補。
余雨某日逼問他:「你是什麼時候暗戳戳地喜歡我的?老實交代。」
談嘉銘眉心一皺,發現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
「不是你先喜歡我的嗎?你不是暗戀了我那麼久,我看你暗戀得實在辛苦,才回應你的。」談嘉銘一直都這麼覺得。
余雨一口湯差點嗆著:「什麼鬼?我什麼時候暗戀你了?難道不是你先暗戀我的嗎?天天蹲在分隊門口偷看我。」
「好好好,是是是,是我偷看你。」談嘉銘想給余雨留兩分面子,畢竟女人愛面子。
想當初,在消防分隊一見面,她眼神都黏在自己身上,拉都拉不開,還說不喜歡自己。
余雨卻是仔細想了想,這話聽著好像有哪裡不太對勁。
還欲和他辯解。
卻見談嘉銘一臉:我懂,我明白。
你懂什麼?你明白什麼?你又腦補了什麼奇怪的東西?
談嘉銘第一次放假和余雨一起出去逛街,余雨要去內衣店買內衣。
談嘉銘大囧,站在門口不肯進去,一向兇悍嚴肅的臉上一陣驚慌一閃而過,黝黑的皮膚,黑里透紅,看得余雨大笑不止。
談嘉銘伸手去捂她的嘴:「別笑,別笑……」
「那你在門口等我。」余雨拍拍他的手,往內衣店裡走去。
於是那天經過的人都能看到一個人高馬大、壯碩無比的男人一臉嚴肅,而且站姿極其挺拔地站在內衣店門口。
某路過的小姑娘對自家一起逛街的閨蜜說:「啊,這家店居然還請保鏢啊!」
為了每天早上能見一面說說話,余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起得很早,每天七點多就在分隊門口守著,反正離公司也近。
可天天起那麼早也吃不消,畢竟余雨的工作偶爾會加班到很晚。
於是某一天,余雨早上起晚了,出地鐵站的時候就已經快九點了,為了不遲到,一出站就拔足狂奔。
談嘉銘那會兒剛洗完消防車,蹲在門口跟只大狼狗一樣,眼巴巴地等著余雨來。
好不容易等來了,卻見心上人吧嗒吧嗒一陣風似地跑了過去,眼風都沒給他留一個。
等了一早上的談大隊長有些心塞。
委委屈屈地想,還說愛慘我了,現在才過多久,竟然已經不耐煩看我了。
余雨表示十分無辜,我什麼時候說我愛慘你了,我也沒有不耐煩看你,麻煩這位大隊長成熟一點,不要每天腦補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我只是上班快遲到了。
談嘉銘十分委屈,哀嘆一聲,引得新來的小兵關愛了幾句。
誰知這位隊長大人,一臉悵然,拍拍他的肩膀:「女人啊,都是善變的動物,喜歡你的時候眼珠子黏在你身上,看膩了,連眼角都捨不得分你一點。」
小兵一頭霧水。
轉頭對戰友說:「咱們分隊隊長,別看長得糙,可真是個多愁善感的人物。」
一夜之間,談嘉銘就多了個「分隊出了名的多愁善感」的名頭,可看著那張兇悍的臉,真是精分得厲害。
下班的時候難得看見談嘉銘居然站在站崗台上,見余雨走過來也不動聲色。余雨趴在站崗台上和他說話。
「哼……」
再說。
「哼……」
「再哼周末不要回家了,好好說人話。」余雨眉心擰起。
談嘉銘心裡一緊,嘴巴飛快張開又閉上,「你早上沒有看我。」
余雨眼前一黑,幾乎要「昏古奇」了。
談嘉銘你真的三十了嗎,你確定你不是三歲!救了我後,我這輩子認定他了,以身相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