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真是樂極生悲，明明開始大家都喜氣洋洋，歡聲笑語的，繼女一露面就煞了風景不說，我最後還「躺槍」。
今天我閨女、女婿帶著兩歲多的小外孫來看我和老楊。
飯桌上，老楊一筷子接一筷子給兩個孩子夾菜，還把小外孫抱在腿上坐著，自己另拿一副碗筷，專門一口一口喂外孫吃飯。
吃到開心的時候，老楊從兜里拿出一個厚厚的紅包，塞給小外孫。我責怪他，年不年節不節的給什麼紅包。
老楊眼一瞪，脖子一扭：我高興，孩子們來看我，說明心裡有我，剛結了工程款，讓他們也跟著高興。說完，他一仰頭喝完了一盅酒，舒服地嘆了一口氣，又喳喳嘴，一副心滿意足的模樣。
可翻頁書的功夫，老楊的臉就成了紫色的長茄子。
繼女開門出來了，穿著睡衣，踢踏著拖鞋，打著呵欠，她一隻手邊抓著頭髮邊走，半睜半閉的眼睛往桌上一瞅：都吃殘啦，那我吃什麼？
老楊的臉就像六月天暴雨前的天空，烏雲堆積，一拍桌子說你想吃吃，不想吃拉倒。驚得腿上的外孫差點掉下來。
老楊趕緊哄外孫：姥爺罵大姨，不是說孫孫的，孫孫不怕不怕。
我趕緊說給繼女下麵條去，繼女嚷著要吃手擀麵，老楊臉色又是一變：給她下碗掛麵，喊你半天不起床，別人吃半截，你來禍禍人家，下掛麵，省事。
繼女讓我快點，說她快餓暈了，說完她洗漱去了，老楊連連搖頭嘆氣。
繼女吃完面，我閨女一家也走了，老楊就像獵人盯著獵物一樣，死死盯著繼女，好像研究一件器物，想要她看穿看透似的。
繼女進進出出，化妝描眉換衣服鞋子，我行我素，權當老楊是空氣。
我的心七上八下，看看繼女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再看看老楊咬牙切齒恨不得咬繼女兩口。我琢磨著這兩人要真是吵起來，我該站在哪邊，站哪邊都是我的錯。
繼女旁若無人地出門逛街去了，老楊調準槍口就對準了我：你這個當媽的，到是把責任擔起來呀？
這關我什麼事？難不成繼女沒男朋友是我造成的？回回都這樣，他們父女意見不合，倒霉的都是我，我上哪裡說理去？
2
我真是冤。
和老楊再婚前，我已經單獨帶閨女生活了6年，好在前夫去世前已經買好了房子，還留下一筆存款，我就上個正常班，專心地教導孩子。
老楊離婚多年，妻子是外地人，離婚後就回了老家，留下他和閨女。
老楊做小工程，常常不在家，怕娶來後媽讓孩子受委屈，就一直單著。他自己沒有時間照料孩子，就把孩子放在了鄉下的父母家。
直到閨女15歲，老楊才在城裡買了房子，把父母接到了城裡。偏偏他父母福份淺，住進新家一年，先後都離世了，又只剩下閨女一人單住。
老楊的閨女從小在爺爺奶奶身邊，吃飽穿暖就行。老人也捨不得讓孫女動動手指干點活，這姑娘就自己吃飽了玩，玩累了睡，學歷也不高，勉強混了個技校畢業。反正老楊寄回家的錢不少，有吃有喝百事不用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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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老楊一看這樣不行，他不在家，但是得有個人照看一下閨女。閨女吃沒有吃相，坐沒有坐相，得有個人管管。
在我親戚家辦的喜宴上，老楊一眼就相中了我，打聽我的情況後，他馬上就找人說媒。
那一年，我閨女18歲，他閨女20歲，孩子們都沒意見，我答應了老楊。
當我第一次做了飯，和老楊兩個人坐在一起吃飯的時候。老楊熱淚盈眶，說他想了半輩子，就想和家人坐在一起吃頓熱氣騰騰的，有滋有味的飯菜，喝上一口小酒。
還說，他一眼看上我穿著得體，大方，舉止溫柔，就動心了。說我就是他想找的人，說看我的閨女，就知道我是個好媽媽，因為孩子和我一樣惹人喜歡。
那個時候，老楊就讓我多照看他的閨女，讓閨女多學學我們母女，可我沒在意，繼女更是沒聽進去。
十多年過去了，我閨女比繼女小兩歲，結婚都有了孩子，可繼女仍然在挑挑揀揀。老楊瞅著繼女就冒火，說守著個有模有樣的媽媽，怎麼這麼多年她都還是個農村婦女的樣子，沒一點改變。
說實話，老楊對我們母女還是不錯的，他供我閨女上完大學，閨女結婚他甩手就給了10萬陪嫁，有了外孫，他又給了5萬。
他對我也大方，雖然錢沒有交給我管理，但是每月他給我6000塊生活費，生日，節日的禮物從來不少。我過年發獎金22000塊，說想湊個整數，他直接給我打來了28000塊，讓我存著自己花。
我相信就是原配夫妻也不過如此。
我當然知道老楊想我好好改造繼女，可我們再婚時孩子已經20歲了，一切已經習慣了.我作為後媽，她不給我臉色看就不錯了，怎麼會容我指手畫腳，介入她的生活呢？
冤，真是冤！我好聲好氣地說說繼女，人家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說重了人家直接跟我開戰，我沒轍。到老楊這裡，說我沒有盡到做母親的責任，我就是風箱裡的老鼠，左右都受氣。
3
老楊嘴上雖然怨我，可更多的還是恨鐵不成鋼，怨繼女的時候多。我也知道老楊操心這孩子的婚事，心裡對孩子有愧。
再婚夫妻似防賊，像老楊這樣不計較的人很少。情是要用情來還的，所以，我發動所有的親戚朋友給繼女介紹對象。
繼女相親這天，老楊比誰都積極，早早地穿戴整齊，和我一起躲在相親的酒店角落裡靜觀其變。
人家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歡喜，這老楊看女婿，恨不得立馬就領回家去。
這小伙子真精神，1米8的個子，方臉濃眉大眼，總是笑嘻嘻的，一看就順眼的很。老楊正樂著，轉頭看見繼女，馬上用手捂住了眼睛。
天啦，繼女扎了個丸子頭，頭上還有一個蝴蝶結，穿一件弔帶裝，外面是大翻領的衝鋒衣。關鍵是她腳上蹬著一雙高腰皮鞋，大熱天的，我的閨女，你這是耍的哪一套把式？
這露腰露臍的，還蝴蝶結，大皮鞋，三十歲不像三十歲，十五歲不像十五歲，不倫不類。看著要多彆扭有多彆扭，難怪老楊抬不起頭。
等老楊拿開手的時候，兩人已經談完了，各奔東西了。
相親失敗回家之後，老楊把繼女好好地臭罵一頓，問她是不是要做妖/精。繼女卻說人家要是喜歡她，不管她怎麼人家都會喜歡的。
我悄悄轉身想走，老楊惹不起，這會兒肯定要出出火氣。繼女更不能惹，根本就是個拎不清，戰火會越燒越旺的，能溜多早溜多早。
哪想老楊嘴裡罵著孩子，眼睛卻盯著我，看我轉身，他馬上就調轉了槍口，對準我發射了：你就沒有真心幫孩子辦成事，要不然早就把孩子收拾得人模人樣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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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這也能扯上我，簡直沒法說理了！
4
吸取上次的經驗教訓，繼女這次相親，我特地帶她買了套裙裝，顏色，面料，還有什麼小紗巾的搭配，襪子的顏色，鞋子，還包括口紅顏色，我一一把關。甚至還讓她穿上衣服，我指導化好妝，還簡單地說了一下子怎麼坐，怎麼站，怎麼吃，孩子也學得像模像樣的。
老楊背後偷著樂，特地給我買了一條大金項鍊，哪想到，臨上陣繼女一秒就露餡了。
開始說話的時候，繼女還是很注重形象的，可吃的一上桌，她那吃相就嚇倒了我和老楊。
只見繼女拿紙巾擦了口紅，直接就斜坐著身子，用手拿起排骨就沒命地啃，她還怕湯汁掉身上了，整個上身快趴桌上了，啃得下巴上都是湯汁。
老楊站起來又坐下，站起來又坐下，有次竟然朝繼女走了兩步。估計，要不是在外頭，他可能當時就薅起了繼女的頭髮開罵了。
我們垂頭喪氣地回家後，老楊就像被什麼吸走了精氣神，癱在了沙發上，一句話都不說。
倒是繼女出口驚人：你們沒看見跟我相親的人那麼多嗎？我可得好好挑挑。
啊？！我和老楊幾乎嚇破了膽了，那些相親的人，是我發動所有的關係才找來的，這孩子心裡沒譜，竟然……
老楊指著繼女說：我以後一準被你氣死！
氣有什麼用？趁早想辦法才是，老楊10分鐘能嘆20次氣。那模樣就跟一個死了心思，絕了念頭，不想生活下去的孤苦老頭一樣，灰心喪氣的。
我知道，繼女這副模樣就是從小什麼都不缺，伸手要張口就到，根本沒有辛苦錢的概念。說好聽點是她不知人間疾苦，說難聽點就是她啃老啃慣了，自己已經廢了，眼高手低。
猶豫了好久，我對老楊說：要不我們再動動心思，讓孩子吃點苦頭。
老楊望著我，我告訴她，繼女如果操心起自己的衣食和口袋，大機率不會看這個不順眼，看那個眼不順了。就因為她自己什麼都有，總覺得別人缺少點什麼都不可饒恕。
老楊好像明白了點什麼，說那就讓繼女下凡來，嘗嘗眼淚是鹹的，冰糖是甜的。
5
說干就干，老楊下午就去了外地的工地安排，剛好我的退休也辦得差不多了。
回來後，老楊就把兩個孩子都叫來了，告訴他們，他現在資金鍊斷了，老闆現在又拿不出錢來。工程做到一半，必須自己出錢墊資做下去。這個工程不小，不是一天兩天能夠完成的，資金墊了也不是一兩天可以回來的。
老楊決定帶我一起去工地，相互照應，還讓我閨女給拿2萬塊錢做我們兩個人的生活費。繼女以後自己住單位宿舍，我們留下5000塊錢給她，以後她自己照顧自己，這房子得出租。
做戲做全套，老楊還真是叫繼女搬出了家。
平時家裡飯是我在燒，有洗衣機，繼女可以一星期攢七條內褲在那裡，都不去洗，這回她真的要嘗嘗人間疾苦了。
我們都走後，我暗暗叮囑我閨女，隨時留意一下她姐姐。
開始兩個月，我閨女說繼女找了她兩回，說錢不夠花，借錢來著。可閨女兩個人每天忙到很晚回家，婆婆在家裡帶孩子。見到繼女，老人家總是問這問那，繼女就不敢去了。
我走時跟閨女說過，讓她注意一下，幫她姐看個差不多的，繼女就那個樣子，實打實說。畢竟以後要過日子，一天兩天的可以裝裝，時間長了就不行。
半年以後，閨女說繼女落地了，很多事情看起來都順眼多了，她也幫忙介紹了一個小伙子，只是家境一般，但人實誠。
老楊說只要是個實在過日子的人就行，他沒有太高要求了。家庭條件差，他可以幫一把，反正他掙錢也都是給兩個孩子的。
聽見閨女說兩個人交往頻繁了之後，老楊激動地請工人們吃飯，喝酒喝得酩酊大醉。
老楊挺能忍，一直到一年半後，才帶著我回家了一趟，約見了繼女和她男友。
6
原來，繼女的男友就是一個一直追求她的農村小伙，就喜歡她大大咧咧，不怎麼計較的個性。
人家早就有意無意地跟繼女接觸了，但是繼女覺得他跟她的條件差太遠。沒想到老楊「出事」後，繼女無著落了，開始懂得掙錢不容易了，才想起人家的好。
那小伙子有心，找到我閨女讓給介紹繼女。閨女覺得他人不錯，就做了一個順水人情。
繼女自己手頭一緊，也摳摳索索了好一陣子，大體上也經歷了些人情世故，她不再拒人千里了。兩人試著接觸後，關係就越來越近了。
怪不得開始相親，她總覺得不是這個瘦了，就是那個胖了，就是不能入她的眼。繼女是拿著人往模板里套，世界上哪有那麼合適的人。
我和老楊回來後，見了繼女和准女婿的面，好好地談了一次，還見了對方的父母，定下了婚期。
事情大局已定後，老楊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子的飯菜，要我陪他好好喝一杯。
席間他連敬我三杯，說是委屈我了，他知道自己的閨女是爛泥扶不上牆，可是沒有辦法，他是個大男人，有些事情不好出面，只好逼著我出面，希望我能夠理解。同時他也謝謝我，願意發動所有的關係給繼女介紹朋友。
我告訴他，我受之有愧，孩子的朋友最終不是我介紹的。可老楊說，事情還是我促成的，不管是不是歪打正著，反正解決了他閨女的個人問題，他終於完成了自己的責任。
繼女結婚的時候，雖然她的親生母親也來了，但是老楊堅持讓我和他一起站在台上祝福新人，和他一起親手把繼女交給女婿。
二婚，也可以很幸福的，前提是雙方都要知道好歹，就像很多人說的：酒換酒來茶換茶，情都是用情來換的，心裡清楚別人的好，付出莫忘了索取，索取的同時記得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