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節選自知乎《這次我保證是真的:10 個讓人絕對相信的騙局》,作者:劉麗朵寫作工作室,如有侵權,請聯繫刪除,圖片源自網絡侵刪】
2019 年 6 月 16 日,星期日,父親節,晴
心心陪著我站在路口,看著馬路對面的派出所,站了 27 分鐘。
陽光很刺眼,卻並不濃烈。在這個北方城市,甚至還有那麼一點點的微涼。
心心不曾催促我,因為她知道我心裡的糾結。這事兒,本就希望不大,但沒有確切答案,我就還能保有幻想。
算了,總是要面對的。
「警察同志,我要報案。」我逼著自己在進入派出所大門的第一時間喊出這句話。我不能留退路。
我叫尚小宛,今年 49 歲。
我被一個人騙了十五年,我們之間的匯款金額,接近百萬。
我一定要找到他!
「警察同志,求求你,幫幫我!
我一定要找到他!!」
「大姐,您別著急,這麼大的案子,我們肯定會盡全力的,您放心!」接案警員年紀不大,看上去清爽幹練,既有親切感,又有信服力。
「關於犯罪嫌疑人,您有哪些信息可以提供給我?」小陳的問話,讓我的心,不受控制地忐忑起來。可能表情也忐忑了起來。
「大姐,別緊張,我姓陳,您可以喊我小陳。您知道什麼,說出來就行。」小陳盡力安撫我的情緒。
我死死攥著手裡的文件袋,像一個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
「……我對他,一無所知……連名字,都不知道真假……」我的眼神不受控制地飄忽。我不敢看小陳真誠的眼睛。
「大姐,您手裡的文件袋,是不是證據?給我看看行嗎?」小陳真的很有耐心。
不舍,卻也不得不將手裡的文件袋遞過去。我恨不能讓自己的手,一送三回頭。
小陳細心地撫平被我攥皺的一角,然後打開文件袋,拿出裡面的所有物品。「這是?」
我像被抽乾了全身的力氣,一直強撐著挺直的腰背,不受控制地彎曲、委頓,慢慢佝僂成一團。
2004 年 6 月 5 日,星期六,芒種,暴雨
電話已經響了兩遍了,我還是沒有接。
陌生的號碼,對於現在的我來說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吸引力。
李一木失聯三十天了。
這三十天裡,我無比希望有陌生人來電告訴我他的下落。
然而此時此刻,我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慫恿著讓我接電話,我整個人卻顯得異常平靜。
電話第三次響起,我屏住呼吸,拿起了話筒。
「你是李一木的老婆嗎?」話筒傳出的聲音,明顯被刻意壓低了。呵,難不成,不變聲我就能聽出來是誰嗎?我沒有回答。
「喂?你是李一木的老婆嗎?」我依然沒有出聲,對面也陷入了沉默。
「我知道你聽著呢。告訴你,李一木在我手上,想讓他活命,準備一百萬!」我明明刻意放輕了呼吸,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對面怎麼知道我在聽呢?
「殺了他吧,我沒錢。」這明顯就是一個騙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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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有太多人知道一木失蹤了。想讓我相信,至少也能讓我聽到他的聲音吧。
對面明顯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答案。大概沉思了一會兒,掛了電話。
掛了。
現在的騙子,這麼沒有耐心的嗎?
日頭偏西,我像失了靈魂的木偶,重複著之前每一天的作息。
直到一封 EMS 把它送到了我手上。
窗外的丁香,花期已過,那縈繞心頭一個月的幽幽香氣,終於消散了。
2000 年 8 年 23 日,星期三,處暑,小雨
坐在「碰碰涼」窗邊的小桌旁,看著外面淅淅瀝瀝的小雨,明明是熱氣騰騰的季節,偏偏渾身發冷。
可不能感冒。我是沒有生病的資本的。想著,捧起手裡的熱巧克力,吮了一小口。
一個沒打傘的男人,行色匆匆從窗外我眼前走過,推開「碰碰涼」的門,左右撣了撣肩上的雨水,四處張望。
看到我,他露出了一口大白牙,憨憨地笑了起來。
「我叫李一木,你是尚小宛吧?不好意思,讓你等我。」
太陽,不是讓滿天的烏雲遮住了嗎?怎麼還能晃到我?身上,都像是沐浴在陽光里,漸漸有了暖意。
「沒有沒有,是我來早了,我是躲著雨時來的。」我暗暗告誡自己,怎麼這麼容易就失神。
李一木聞言,臉上的笑容變得羞赧起來。「是我沒有打好提前量,抱歉抱歉,下次不會了。」
下次……
這下我徹底回神了。
「不知道王阿姨有沒有跟你說清楚我的情況。我,天煞孤星……」我觀察著他的表情。
「嗯?」他卻不明所以。
於是我將自己的過往簡單介紹了一下。
自從前夫韋光亮死了以後,這街坊鄰里已經傳遍了,好聽點兒的,只說我命硬,難聽的,便是克親不怠。
也是,自小孤兒,父母不養。6 歲上,相依為命的爺爺也去了。
百家飯他們倒是不吝惜,東家一口菜,西家一碗湯,好歹漲了起來。
大學畢業嫁了初戀,我還沒出蜜月,他先出了車禍。
天煞孤星而已嘛,又如何。
街口小賣店兒的王阿姨算是給我飯最多的人了,左鄰右舍議論我的時候,她總是第一個跳出來義正辭嚴。
時至今日,我一個克夫的寡婦,哪還想著嫁人那檔子事兒。
偏偏王阿姨不信邪,這些年,始終沒斷了給我找婆家的念想兒。
我也不願逆了她的意,她介紹,我去就是了。
成不成的……
啊!
我靜靜等著那已經經歷過無數次大同小異的「不成」理由。
「嗯……所以呢?」李一木依然不明所以。
看來這個人的性格跟他的名字一樣啊,木。
「天煞孤星,克夫的。」非要我說得那麼直白嗎?
李一木想了一下。「如果我也是天煞孤星,克妻,你是不是就會轉身離開呢?」
我一時沒忍住。「噗!」
我馬上意識到不妥,這樣對待這件事,好像很不嚴肅。
「看吧,你不是也不信嘛!」李一木突然表情一轉,「還是說,你是不滿意我,所以要用這個話來打發我?」
「當然不是,我很……」呵,這屋咋沒個地縫呢?
李一木臉上的笑又燦爛了起來。「那就行了,咱倆處處看。」
我有一絲的不真實感。「我是個寡婦……」
「我是個保安。」他的大白牙,為什麼那麼刺眼。
「我 30 了……」我看著他的眼睛。
「我大你兩歲。」之前怎麼沒發現,他的眼睛,真漂亮啊。像一汪清泉,清澈見底,卻不知深有幾許。
「你是不是著急結婚啊?那咱倆處仨月,我估計,仨月應該差不多了,不黃咱倆就領證。……仨月,你嫌長嗎?能等不?」
「能……」不對!我啥時候說我著急結婚了?你這個思維……我有點跟不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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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那就行。」又笑。哪有那麼多值得高興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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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 年 4 月 20 日,星期日,穀雨,中到大雨
李一木,已經走了十六天了。
月初的時候,他說,老闆要開新項目了,這次出差的時間會比較長,但是這個月的工資應該會多一點。
其實我不在乎多那一點還是少那一點,我更希望一木能陪在我和心心身邊。
可是我看得出來,一木很喜歡他的工作,雖然只是個保安,但只要他做得開心,我願意有所割捨。
看著外面淅淅瀝瀝的小雨,身上漸漸起了涼意。我又一次想起我們的初見。
那一天,也是這樣的小雨,也是寒意侵體。
他,帶來了陽光,趕走了我生命中所有的陰霾和寒冷。
自那時起,我不再是「天煞孤星」。
我不自覺地笑了起來。
時間差不多了。
自從他走的那天起,每天這個時間,我們都會通個電話,說說這一天發生了什麼事,遇見了什麼人,周圍有什麼變化。
我們不能時時刻刻在一起,就更要讓彼此像是時時刻刻在一起的樣子。
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
我愈發覺得身上涼颼颼的。
要感冒了嗎?已經很多年沒有感冒了呢,他一向把我照顧的很好……
已經過去一個小時了。電話還沒響起。
身上的涼意越來越重了,已經蔓延進了心裡。他要陪在老闆身邊,不是時時都方便接聽電話的,所以從來都是我等他打給我。
可這一次,為什麼過了這麼久,還沒有打過來?
心裡,隱隱有了一些不安。
又過了四十分鐘。電話終於來了。
我在螢幕亮起的那個瞬間便接聽了電話,甚至沒來得及響鈴。
電話那邊,是重重的喘息聲。「娟子,對不起啊,臨時有點兒小意外,打了一架,電話打晚了。」
我的心總算落了地。「你傷著哪了?」
「沒有,對方挂彩,我啥事兒都沒有。放心,我厲害著呢,嘿嘿嘿!」我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還好。
「一木,你能不能……」能不能換一份工作?能不能不打架,不出差?能不能就只是陪在我和心心身邊?
「什麼?」
「你能不能少吹牛,我咋看不出來你有啥厲害的呢!」話到嘴邊,還是轉了彎。
每次他打完架,我都能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他的興奮與雀躍。儘管我始終不懂,打架,究竟有什麼好……
兩地相隔的日子還在繼續。我每每問到歸期,回答總是「不定」。
算了,誰讓他喜歡呢。
窗外的丁香樹已經結了花骨朵,快開花了吧。
2001 年 11 月 7 日,星期四,立冬,晴
如果一個女人,願意為你生孩子,請你一定要善待她。
因為。
太疼了!!!
為什麼沒人告訴我生孩子這麼疼???
哦,對,因為我沒媽。
護士抱著軟軟糯糯紅彤彤的她,貼在我的臉上時,我好想哭。
之前的撕心裂肺在一剎那間煙消雲散。
她叫李尚心。李一木取的。
「以後,她和你,一起住在我心上。就叫李尚心吧。」
一個不會說情話的男人,突然蹦出來一句這樣的話,是會天崩地裂的。
「嗯,都聽你的。」
這個月,李一木請了假,專心在家照顧我。我無論如何都沒想到,一個那麼木訥的人,竟然能細心到這個地步。
整個月子裡,我沒有碰到一丁點涼東西,不論什麼時候餓了,入口的食物必然是溫熱的。湯湯水水不說,連臨時解饞的小甜點都是暖的。
心心的尿布,我一片都沒洗過。反而是我,每晚都會有熱水燙腳,他會細細地幫我,擦掉每一滴水,讓我在進被窩的時候,腳面完全是乾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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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月子裡的我,真的活成了女王。
我從沒想過,自己還能有得到幸福的這一天。
結婚典禮前一天,我曾感慨過,這麼好的男人,為什麼偏偏留給了我?
李一木傻傻地笑,說自己根本沒有我說的那麼好。
「我只是個小保安,還是經常打架的那種,你也看到我身上那些亂七八糟的傷了。倒是你,嫁給我,委屈了。你這麼好,明明值得更好的。還好那些人迷信,說你是天煞孤星,便宜了我,嘿嘿嘿~」
「有個事兒,我一直沒明白。保安不應該是看大門的那種嗎?為啥你還要出差呢?」
「不就是因為能打架嘛,老闆覺得我踏實又能打,說是保安,其實就跟保鏢差不多。」
「行吧,看在你賺的比保安多的份兒上……」
其實我一直都不知道一木上班的公司,具體地址是哪裡,只知道要跨越半個城。我曾說過想搬到離他公司近一點的地方,可是他非常堅決地否決了我的提議。
他說,這種苦,當然是男人來吃的。擠公交,是他無論如何都不能看到我去經歷的場景。尤其是冬天,那冰天雪地里的早出晚歸,還要跨越半個城的奔波,他不能讓我吃那樣的苦。他不想讓我吃一丁點苦,只要在他能力範圍內。
他說,生孩子的苦,他沒辦法替。但他可以選擇不再生了。
傻子……
2012 年 12 月 21 日,星期五,冬至,世界末日
網上沸沸揚揚的瑪雅預言已經傳了小半年了。
是真是假,大概只有過了今天才會知道。
我不在意。
我的世界末日,是 2004 年 5 月 6 日。
自那天起,我的世界,沒有白天,沒有陽光,進入永夜。
若真的有世界末日,你願意回來看看我嗎?願意回來跟我一起面對死亡嗎?
我希望,世界末日,是真的。
心心很優秀,她的智商,大概是隨了李一木。
智商低的人,是當不了騙子的吧?
心心從不問我關於爸爸的事,我不知道是她不懂事,還是太懂事。
我希望世界末日是真的,這樣我就不需要再勉強自己為了心心活著。是啊,世界末日,多好的理由,用來逃避責任……
這 8 年,103 個月,3121 天……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過來的。
天煞孤星……
為什麼要活著呢?
我希望,明天,太陽不要升起……
「叮!」還有誰會發簡訊給我?
「小宛,如果有來世,我一定陪你走到生命的最後一刻。——李一木」
2019 年 6 月 16 日,星期日,父親節,晴
世界末日當然沒有來。
2012 年 12 月 22 日的太陽照常升起了。
我的永夜,在那一天結束了。
曾幾何時,除了每個月 10 號銀行卡的進帳簡訊,我再無法找到任何李一木還在這個世界上的證據。
起初,每個月看到那個進帳簡訊,我的心還會鮮活一會兒,想著,至少能證明,他存在過,他始終念著我。
漸漸地,有沒有那條簡訊,我都覺得這個世界是死寂的。並沒有任何不同。
直到收到一木的簡訊。他大概是想作為訣別的,不曾想,反而成了我生命中久違的光。
是不是騙子又如何?我們的婚姻,或許一開始只是一個騙局。可是一木沒有讓它成為真正的騙局。
他是我的家人。他把我當家人。他以為的生命的最後一刻,他想到的是要跟我道別。
他是愛我的。
足夠了。
他不能陪在我身邊,一定是因為他的苦衷。
我捨得讓他為難嗎?不捨得。
想明白了這些,我的生命重新開始跳動。
他在用他的方式,守護著我們娘倆呢。
我有什麼權利踐踏他的守護,甚至傷害我自己的女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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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還好。心心讀中學的這七年,我是清醒的。我沒有讓心心經歷我曾經的難。
就像今天,心心填好了志願表,一臉輕鬆地回來。
一切困難都過去了。
一切都過去了……嗎?
心心坐在我身邊,抱著我的胳膊。
「媽,你願意給我講講爸爸了嗎?」心心的頭靠在我的肩上,聲音輕輕的。
這麼多年,心心從來沒有問過……我還以為,她不在意……
2004 年 6 月 5 日,我收到了一封 EMS。
寄件人,不是李一木。
信封裡面,有一張離婚協議,一個綠皮小本,一部手機,一封信。
離婚協議上,他什麼都沒要,所有婚姻存續期間的財產收益等,全部歸我,為了盡到撫養義務,他承諾每個月支付撫養費,直到心心高考。
手機,是李一木生日的時候,我送給他的。
打開手機,我翻閱了所有能翻閱的地方,發現這部手機里的聯繫人,只有我一個。
而那封信……
【小宛:謝謝你這幾年帶給我的溫暖,這是我漂泊這麼多年,難得安定的日子。有家的日子。
對不起,我並不是一個保安。我是一個騙子。職業騙子。
我本是一個利用婚姻關係去騙取女子財色的人。你,本也是我的一個目標人物而已。
但是,你卻和我的其他目標完全不一樣。
面對她們,我需要每時每刻絞盡腦汁去想如何隱瞞自己的身份,如何騙取她們的信任。每一個女人,都會在抓到一點蛛絲馬跡時來質問我,質問我是不是騙了她們。所以我沒有任何心理負擔地去騙她們的錢財。
可是你,小宛,你為什麼這麼信任我?有無數次我自己都為自己露出的那些愚蠢的馬腳感到頓足,可是你從未懷疑過我,你的包容與信任,讓我感受到了「家」的存在。
毫無保留的信任,才是家人啊。
這麼多年,我結過多少次婚我自己都記不清了,我早就不相信所謂的家,不相信家人的存在,有血緣的親人尚且還會遺棄,更何況是兩個毫無血緣關係的人,怎麼可能成為那種只存在於故事中的「家人」。
你讓我相信了。
原本,我離開,然後我會身陷麻煩,需要你用大筆的錢來救我……
可是,當我離開了,卻發現,我已經離不開了。
離不開你,離不開心心,離不開我們那個雖然不大,卻處處透漏著溫暖,透漏著你對我們的愛,透漏著你的包容的,那個家。
所以,我必須離開。我不能讓自己有軟肋。
小宛,我不奢求得到你的原諒,但我請求你忘了我,更不要試圖找我,我是個騙子,你找不到……
對不起。】
我突然想起那個沒有耐心的電話。刻意壓低的聲音,那麼輕易地掛斷……
是你嗎?
我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表情來面對這一切。
這些,就是我們四年夫妻生活的全部總結了嗎?
一個騙局?
果然沒有耐心。若能騙我一輩子……
我願意把一切都給你。包括命。
丁香那縈繞心頭的幽幽香氣,仿佛又出現了。
「媽,你真的相信,我爸是個騙子嗎?」
「什麼?」我怔愣的看著她。
「我知道,你不願意相信。我也不相信。」心心坐起了身,直直地看著我的眼睛。
「你沒到場,那本離婚證是如何辦理的?」我從沒想過再婚,甚至拒絕接受被離婚,所以從沒考慮過那本離婚證的真假……
「那封信,更是漏洞百出。
僅僅因為你的無條件信任,就能打動一個職業騙子?什麼時候騙子都這麼好騙了?
按照他在信里說的詐騙路數,贏得被騙人的信任就需要很長時間,那完整的設計實施並完成一次騙局,最起碼兩年起。他總不會剛騙完一個就能緊跟著騙下一個吧?中間的空窗期加觀察篩選目標人物,起碼半年以上吧?04 年他才 34 歲,他是多大就開始行騙了,連結過多少次婚都不記得了?誇張也不是這個夸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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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我徹底愣住了。
「媽,這封信,才是騙你的……」這個世界,好像突然被人罩上了一層灰撲撲的帳幕……
「如果,這封信里寫的都是假的……那他其實,沒有愛……」這個字,死死卡住我的喉嚨,不肯出來,更不肯放後面的字出來。
「可,他騙我什麼?一直是他在給我打錢……」
心心嘆了一口氣。
「媽,你已經說到點兒上了。他騙你什麼?他能騙你什麼?」心心略略停頓。
「他的欺騙,無非兩種。一種是不愛你,卻騙你說愛你。可他這些年陸陸續續打了這麼多錢過來……」
心心看了我一會兒,繼續道。
「另一種,就是他愛你,卻要騙你說不能愛你……」
是了,他是愛我的。那條簡訊足以說明。
我好像看到一隻粗壯有力的手,一把掀開那帳幕。
「不能愛我?是因為詐騙集團?可是這跟他的信並不矛盾啊,你卻說這封信才是騙我……」我已經徹底被心心弄糊塗了。
「媽……如果我爸,根本不是騙子呢?」
外面,不是晴天嗎?為什麼雷聲這麼響?我的耳中除了轟鳴聲,再聽不見任何。
如果,一木不是一個騙子,卻騙我……
一個騙子,一個騙局,他就不值得我愛了。
如果他能繼續陪著我,就不需要騙我。
「呵,王子變青蛙麼……」我這是,被小三兒了?
「……媽,你肥皂劇看太多了……」心心是在,翻白眼?
「媽,你日記里說,我爸身上有很多傷,當個保安卻經常要打架,你想過沒有,一個職業騙子,為什麼行騙期間還要常常打架?而且看你的字裡行間,我爸還樂此不疲?一個熱衷於打架的暴力份子嗎?」
是啊,打架,又是怎麼回事?「不,你爸不是暴力份子,他很善良,待人接物都是很溫和的,脾氣極好。可是……」感覺我的腦子裡已經亂成了漿糊。我求助地看向了心心。什麼時候起,心心竟成了我的主心骨?隱約間,我仿佛在心心身上看到了一木的影子。
「媽,我們報警吧。」
「他不是騙子……但是他仍然是在犯罪,打架……那會不會是比騙子更重的罪?不行!不能報警!」
「媽,你是不是害怕知道真相?……你是不是,已經想到了?」
此時的心心,很殘忍,她在一層層地扒掉我好不容易包裹起來的傷口……
2020 年 5 月 5 日,星期二,立夏,大雨
那一天……
「這是對方給你匯款的憑證啊?」小陳驚異地看著我。
「是……」我像被扔到了岸邊的魚,嘴巴開開合合,卻再難發出半點聲音。
「大姐,您這個案子,我們不能按照詐騙立案……」小陳的表情有些一言難盡。
意料之中的失落襲來,我卻反而平靜了。
「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我起身想拿回我的文件袋,卻看到小陳一臉鄭重像是做了什麼艱難的決定。
「大姐,我可以試著幫你找找這個人。」
你見過蔫了的蔥,又被扔到水裡的樣子嗎?我當時就是那個樣子。
儘管小陳說不能保證一定會有結果,但我仍像一條離開水很久的魚,再次回到了河裡一般。
有了期望,日子都過得歡快了一些。
哪怕疫情封城,每日每日只能呆在家裡,看著心心一會兒抱著手機傻樂,一會兒又抱著筆記本痛哭,日子反而多了太多簡單的快樂。
直到今天的這通電話。
電話響起的時候,我正在學紅燒獅子頭。
「大姐,給您匯款的人,我找到了……」
我的心,有一瞬間的漏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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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我小心翼翼地等著小陳將他的全部信息告訴我,我甚至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腦海中已經開始設想見面的第一句話,我要說什麼,怎麼說,用什麼樣的表情,什麼樣的語氣……
我的設想還沒有完全成型,小陳後面的話已經說完了。
那個人,叫張浩。
他犧牲了。
犧牲在抗疫第一線。
窗外的丁香,被雨水打的七零八落,真的是要零落成泥碾作塵了。
又是五月啊……
2004 年,網上火了一首歌,《丁香花》。
從那一年起,我不再喜歡丁香,也不再喜歡 5 月。
冒著大雨,我趕到東陽路派出所,因為小陳說,她拿到了張浩的遺物。
看著張浩的照片,我有一瞬間的恍惚。
李一木,好像不是長這個樣子的……
「他是?」我試探著問小陳。
「他就是這十五年給您打款的人,張浩。」
「他,不是李一木……」他不是李一木!給我打款的人,不是李一木?!李一木呢???李一木呢???
我的心像是驟然浸入液氮池,表情已經徹底木了。
張浩,是個退役軍人,2004 年參加了一次重要的剿殺毒販行動,因傷退役。
疫情爆發的時候,張浩以志願者身份馳援武漢,不幸染疫犧牲。
沒有親人,所以遺物一直沒人領取,武漢警方在得知張浩有一個資助了十五年的對象後,認為可以託付遺物,所以拜託小陳轉交。
「大姐,我能做的,大概只有這麼多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回的家。
心心什麼都沒問,只是拿出毛巾幫我.擦頭髮,然後推著我去洗澡。
溫熱的水從頭頂澆下,卻洗不去內心的濕冷。
這一次,我是真的要著涼了吧……
一個激靈,腦中有一道光閃過。是什麼?
我努力想抓住那道光。
「2004 年因傷退役?04 年?!」
2020 年 6 月 5 日,星期五,芒種,雷陣雨
我看著手裡的日記本,右手拇指摩挲著右下角那個「木」字。
上個禮拜,我終於輾轉找到了張浩生前住的房子。
他的遺物簡單的不像話,除了兩件換洗的衣物,只有身份證和一部手機。
開機密碼是他退役的日子,還好,我總算是問到了。
但是他服役的單位,我卻是無論如何都打聽不到。
他的房子也是密碼鎖,我試了無數我能想到的密碼,卻怎麼也想不到,心心用她高考的日子開了門。
房間陳設異常簡單。看得出,張浩是一個十分自律的軍人。
於我,這是一個陌生到不能再陌生的陳設方式。我努力地尋找哪怕一絲絲熟悉的感覺。
直到我坐在書桌前的椅子裡,終於淚流滿面。
書桌上的擺台里,是三個穿著迷彩服,互相勾肩搭背的男人。
一口白牙在紅綠相間的臉上,異常顯眼,一如他們絢爛的笑容,晃得我眼睛生疼。
左邊高一點的,是張浩。右邊被笑容擠沒了眼睛的,是一個陌生人。
中間的那個……
我好像從沒有看到過他笑得這麼恣意,這麼飛揚,這麼無所顧忌。
印象中的他,笑容總是憨憨的,雖然不缺真誠,但也沒有敞開心扉。
他的工作單位是秘密。他的工作內容是秘密。他的身份是秘密。最後,連他的去向,也成了秘密……
我這輩子,還能找到他嗎?
不能。
因為我不確定,我和心心的存在,是不是會成為他的負擔,給他帶去莫大的風險。
桌子上的照片,會是我唯一可以留存的憑證嗎?也許也不能。但我阻止不了我的自私。
拆開鏡框,拿出照片,鏡框中卻掉出了一把小鑰匙。
看上去,像是個儲物櫃的鑰匙,有編碼。
【3029】。
會是哪裡呢?有編碼的儲物櫃,健身房、超市、大型商場、運動場、洗浴場所……
一個軍人,哪怕是退役軍人,某些習慣應該不會改變,尤其是思維方式。
所以這應該是一個跟他的真實身份不相符的地方。
他的身份,保安……軍人……武力……拳館……文弱……
圖書館!
看著櫃門上的 3029,回頭瞅瞅書庫分類……
言情小說。
這是什麼惡趣味呢……
打開櫃門,裡面有一個小盒子。這是……
我喜歡收集各種各樣的餅乾盒子,很多時候,買餅乾,不是因為那餅乾好吃,而是因為盒子好看。
這個盒子,是我最喜歡的那個。
當時不見了,我還追問過一幕。他憨憨地說,不知道……
還真是個騙子。
盒子裡,有我們的結婚照。紅底白襯衫,兩個人拘謹地笑。雖然青澀,卻無限美好。
那個時候,我在想什麼?
【呆子,千萬不要死在我前頭啊,幫我破了天煞孤星的謠傳吧!】
那個時候,他在想什麼?
【您沒有訪問權限。】腦子裡突然蹦出這樣一句。
照片下面,是一本日記本。牛皮封面,右下角有一個陰刻的「木」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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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識了一個姑娘,她叫尚小宛。她身上的落寞,濃的可以黏住外面的雨。
那落寞,像是自成一個世界,把她困在裡面,與世隔絕。她只是靜靜地被囚禁,完全沒有要掙脫出來的意思。是因為「天煞孤星」嗎?不知道我能不能破開她的落寞,進入她的世界,或者,帶她出來。
那些人目光太短淺了,這麼好的姑娘,他們卻非要給她安上一個「天煞孤星」的罪名。但我真的應該感謝他們,真是太好了,不然可能也輪不到我。
想來,她不會因為我有所隱瞞而產生隔閡吧。
小宛,你為什麼從來不質疑我的話,明明有那麼多的漏洞……你卻都能自行為我圓上。你這麼信任我,我卻不能對你坦誠……我真的……
生孩子這麼痛苦的嗎?!為什麼從來沒人說過?!再也不讓你生了,咱們有這一個寶貝女兒就夠了!再也不能讓你承受那樣的痛苦!!!我會對你好,一輩子對你好!一輩子不夠,生生世世都要對你好才行!
今天好險,竟然被突襲了!你明明是希望我換個工作的吧?猶猶豫豫地,話到嘴邊還是改了口,我明白的,可是……對不起……
軍子犧牲了……他的小眼睛,這回是真的睜不開了……小宛,如果有一天,我犧牲了,你怎麼辦呢……
如果我犧牲了,小宛一定接受不了。她背了那麼多年「天煞孤星」的名,我不能讓她再承受那種痛苦。
不能讓她知道我死了,所以不能斷了聯繫。
得減少她對我的感情,不然她會痛苦。
讓她以為我是個騙子!可行!
但也不能讓她以為我根本沒愛過她……怎麼編……
本來要騙她,因為愛上了她,騙不下去了,嗯,這個可以!
我死了,她怎麼養心心呢?得留錢。
還好之前為了符合保安的身份,每個月的津貼都扣留了一部分。再加上撫恤金……
浩子幫我每個月打錢吧。正好解決了保持聯繫的問題。
要瞞一輩子嗎?
小宛的……瞞一輩子倒是不成問題,但萬一心心遺傳了我的雙商……
哦,對,小宛一開始一定接受不了我是騙子。信給她之前,得假裝騙子打個電話!浩子打。
她會懷疑人生嗎?
……選個恰當的時機,過上一段時間吧,給她發條簡訊。
搜到一個瑪雅預言,可以利用一下。
她會忘了我,愛上別人麼……
也是好事。弄個離婚證吧。
隊長,你為什麼要來救我……我孤家寡人,死了沒牽沒掛。你把嫂子和心心託付給我……你自己照顧不是更好麼……
隊長,心心的智商真的遺傳了你,我看到她翻了嫂子的日記,顯然是沒相信你的說辭。她才幾歲啊……
隊長,瑪雅預言真的傳得沸沸揚揚的了,我給嫂子發了那條簡訊。不愧是你,嫂子真的活過來了。
隊長,心心高考成績不錯,我的任務完成了。武漢疫情……我能去做我想做的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