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亭和司焯分別在我一左一右,我們三人坐在第一排,而其他人,則在第二排。
肖亭一直往我嘴裡送果切,我吃了幾塊,表示飽了,他這才將果盒放在桌子上。
司焯拿起果盒,與此同時,我的眼睛被人遮住了。
等手的主人放開我的時候,恐怖鏡頭已經過去了。
肖亭臉上的笑容有點兒勉強:「沒被嚇到吧?」
我搖頭。
晃蕩一聲,空果盒被扔到了桌子上。
我有些不明所以,但也能感受到,司焯正處於低氣壓。
整場電影我都心不在焉。
終於挨到散場:「這周六你媽生日,我和你一起回去。」
「我不回去了,周六有場比賽,在 B 大。」
他目光如炬,我繼續道:「我已經和我媽說過了,她知道這件事兒。」
他點頭,和肖亭打了聲招呼後就離開了。
肖亭送我到宿舍樓下,這一路上,我想了很多,我沒辦法強迫自己喜歡上他,至少現在不行。
我這樣,對他不公平。
早就應該把話說開的,是我太懦弱,怕傷害到他,一直不敢開口。
「那個……肖亭,我有話想對你說。」
我站在台階上,與他的視線恰好齊平。
他看著我,神情一如既往地柔和。
我結結巴巴了很久:「那天晚上……我……」
「還沒想好就再等等。」他摸了摸我的頭,「等你比完賽再說好嗎?」
「好。」
我果然,還是一個懦弱的人啊。
所以喜歡了司焯那麼久,卻只能以異父異母妹妹的身份,在不遠不近的地方看著他。
一點異樣的心思都不敢透露出來。
而且我還遲鈍到以為這是兄妹之情,可現在我才知道,我對他的心思,從來沒有那麼簡單。
12
B 大在鄰市,周五晚上,辯論隊便出發了。
肖亭晚上剛好有一門考試,所以沒當面和我告別。
其實我並不覺得有什麼,但他向我道了好幾次歉,並表示會補償我。
我只覺得愧疚,應該是我向他說對不起才對。
但我沒想到,他的補償,是我比完賽以後,在大廳外等我,給我獻上了一束花。
我抱著花,他抱著我,原地旋轉了好幾圈。
「哎呀,竹子你男朋友也太寵你了吧!」
「這是殺狗啊!」
就連老師也面帶微笑地看著我們。
他笑得很甜,我卻想哭。
一對上他的笑臉,我甚至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竹子,這是我的母校,我帶你去逛逛吧。」
他閉口不談那天晚上的事兒,帶著我在 B 大逛了一圈兒。
我們倆就住在學校旁邊的賓館裡,各開一個單間。我翻來覆去沒睡著,直到凌晨,剛有了一點兒睡意時,敲門聲就響起了。
一聲又一聲,十分急促。
我往貓眼裡看了一眼,是司焯。
天還沒亮呢,他怎麼來了?而且看上去很生氣。
他的眼睛還紅著,像是一夜沒睡。
我剛把門開了一條縫兒,他就推門而入,在房間裡環視一圈兒,問我:「肖亭呢?」
「……在隔壁。」
他怎麼知道肖亭和我在一起?
對上他怒氣沖沖的臉,我只覺得疑惑。
「周茉竹!你就那麼喜歡他?喜歡到寧願騙你媽,寧願騙我,也要和他一起過這個周末?」
我覺得他莫名其妙。
他的手越攥越緊,捏得我的手腕生疼。
我忍住眼淚,儘量平靜地道:「我沒有。」
「我就不應該讓你認識他!」
我惱了:「讓我喜歡他的也是你,現在後悔的也是你,你到底要我怎麼樣?!」
「我已經如你所願,和一個我根本就不喜歡的人在一起了,你到底還要我怎麼樣?!」
他愣住了,或許這個問題,連他自己都沒有想過。
「司焯,我沒法事事都做到讓你如意。」
「我不是你養的寵物,開心了逗一逗我,不開心了就把我踢一邊,對我愛答不理。」
「司焯,我也是人,我會疼的。」
我會疼的。
他鬆開手,我轉過身,不讓他看到我哭。
在這樣的靜默中,我拿了衣服走進浴室。
他站在門口,在一片煙霧繚繞中,我聽到他說:「我從來沒把你當成過我的寵物。」
我當作沒聽見,蹲下來開始收拾東西。
「你不喜歡他,為什麼還要和他在一起?」
我深吸一口氣:「我會解決這件事情的,對不起。」
「為什麼?」
我看著他,心裡陡然湧起一股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因為我看到你和沈湄在一起了,所以我和他在一起了,你明白嗎?」
他還是問:「為什麼?」
非得讓我捅破最後一層嗎?非得讓我們以後在同一個屋檐下都覺得尷尬?
好,如你所願。
我站起來,深吸一口氣:「因為我……」
我接下來的話都被他吞進了肚子裡。
他吻了上來。
「我喜歡你,竹子,我喜歡你。」
他的聲音微啞:「我和沈湄分手很久了,我沒有喜歡過她。我和她在一起,是因為卡丁車比賽輸了,我答應會替她做一件事。」
「我從來沒把你當成過我的寵物,我只是還沒有想好要怎麼處理對你的喜歡,我和你一樣,也在害怕。」
我還沒回過神來,他細細密密的吻卻已經落了下來。
13
我去了前台一問才知道,肖亭已經離開了。
司焯之所以知道我和他在一起,是因為他發了一條朋友圈。
是我和他的合照。
這條朋友圈現在已經刪掉了,我看不到,所以只能問司焯細節:「你看到這條朋友圈的時候,有人點贊嗎?」
他搖搖頭。
「那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顯示了位置。」
這根本就是一條僅司焯一人可見的朋友圈啊。
他就是故意讓司焯上門找我。
可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司焯也知道自己當時被醋意沖昏了頭腦、智商不在線,這會兒正乖乖地看著我,吻了吻我的唇角。
我板著臉:「我和他還沒分手,你覺得你現在這樣道德嗎?」
說完這句話的後果就是,我嘴腫得根本沒辦法見人……
回學校後,我找到了肖亭。
他臉上依舊掛著淡淡的笑意,只是這一次,我能從他的語氣和動作中感到他的疏遠。
他開門見山:「我知道你想問什麼。」
我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
「你不需要有愧疚感,你根本就沒答應和我在一起。」
我瞪大眼睛,他吸溜了一口奶茶,看上去心情很不錯。
「我知道你喜歡他啊,所以我才編造了這個謊言。」
「我太了解阿焯了,他需要有人在他身後推一把,需要有人調動他的嫉妒心。不然你以為,為什麼我們出去總能遇到他?」
「不過我也賺了,我親了你,不是嗎?」
我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最後,他微微一笑:「竹子,我們分手吧。」
「我不明白……」
「我喜歡一隻蝴蝶,不一定要把蝴蝶抓起來做成標本,既然蝴蝶喜歡花,那我給她一片花園就好了。」他的聲音依舊溫柔,「你不用為我難過,還有成千上萬隻蝴蝶等著我。」
14
司焯這人沒羞沒臊的,周末總要溜進我的房間,和我蓋著被子純聊天。
他受到我媽的教育,認為在結婚前不可以做太出格的事情。
「所以那天晚上,你以為我和沈湄在同一張床上?」
我點了點頭。
他頓時陰陽怪氣起來:「喲,哪兒來的酸味啊。」
我掐著他的胳膊,他嗷嗷地叫,我連忙捂住他的嘴:「你爸、我媽都還在呢!」
我倆這會兒還是地下情,不能被長輩知道的那種。
他不鬧了,吻了吻我的臉頰:「生起氣來怪可愛的。」
我不理他,擺明了要聽解釋。
「那天晚上她鬧過頭了,我提前終止了約定,本來是一個月的。」他笑嘻嘻地湊過來求表揚,「我都沒讓她碰到嘴,你哥我可是男德班班長。」
我「哼」了一聲。
「那天晚上我喝多了,吐了一夜,不信你問小白。」
我嘟囔:「小白和你也是一邊的。」
他沒法,只能耐著性子哄我。
「明天還得送你去參加比賽,睡吧。」
他牽住了我的手,就再也不肯放開了。
我能感覺到,他在黑暗中,看了我很久很久。
司焯這人啊,真是閒得慌,送我到 D 市還不夠,還要坐在觀眾席給我打氣。
我不敢看他,怕笑場,失去了原有的氣勢。
這場比賽終於結束,現在的我,只想埋在他懷裡,深深地吸一口氣。
我這樣做了。
「竹子,這個也是你……男朋友?」
和其他人告別以後,我才敢緊緊地抱住他,卻沒想到還是被折返的隊友看到了。
司焯無視我的暗示,摟住我不撒手:「上次那個是他哥,我是他男朋友。」
我將他的手往上拉了拉,恰好放在肩頭,解釋:「這是我哥。」
隊友道:「你們感情真好。」
我瞪司焯一眼,示意他不要瞎說話。
等隊友走後,司焯咬了我一口,忿忿地道:「你到底還要藏著我多久?在家裡沒姓名就算了,到外面你還要……」
「那還不是你大張旗鼓地給我張羅對象嗎?」我揪他的臉以示報復,「現在多的是人知道我倆是兄妹,在學校里摟摟抱抱合適嗎?」
他不說話了,可憐巴巴地看著我。
司焯就會耍賴,平常是個囂張的校霸頭子,犯了錯以後就會裝可憐。
這樣偷偷摸摸的日子沒持續多久,我們倆的照片在論壇爆了。
牽手、擁抱、親吻……情侶之間該乾的事情,照片上的我們都做了。
發帖人也揭穿了我們的關係。
我翻看著下面的評論,有很多不堪入目的謾罵。他們說我們噁心,說我們應該被天打雷劈。
我不明白,我們沒有血緣關係,只是相愛而已。
司焯從背後抱住我,捂住了我的眼睛:「你怕嗎?」
我怕,我不怕世俗,不怕謾罵,可我怕我媽對我失望。
「怕。」
他將下巴擱在我的肩頭:「那你會鬆開我的手嗎?」
我很篤定:「不會。」
我試過不牽他的手,可我做不到。
圓圓給我發了很多消息:「竹子,你太厲害了吧!也只有你能駕馭你哥了!」
「媽的,這群人生下來就沒刷過牙吧?嘴怎麼這麼臭!爺去跟他們對線!」
「竹子,你還好吧?……」
我和她報了平安,還沒到要死要活的地步。
「那你媽那邊……你打算怎麼說?」
圓圓是知道的,我媽一直對我很嚴格。
這件事兒越鬧越大,已經不是學校內部的事情了,很多隔壁學校的都來吃瓜。
司焯還被導師談話了。
他看到了圓圓發來的消息,拿著我的手機發了一條語音過去:「我會和她媽說的。」
他揉了揉我的發頂,身上的氣息令人安心:「我回去一趟,你先在這裡待著……」
我打斷他:「不行。」
他皺眉,我不甘示弱地盯著他:「要去一起去。」
15
「誒,今天周四,你倆怎麼來了?」
我媽看到我倆很是驚訝,司伯伯正在廚房裡做飯:「誰來了啊?」
他們都不說話了。
他們看到了我們交握的手。
我媽瞪大了眼睛,詫異和憤怒的情緒在她臉上交錯。
我驚訝於我的勇氣,在這樣的目光下,我沒有縮回手。
司伯伯也沒比我媽好到哪裡去,他放下了鍋鏟,深吸一口氣,道:「司焯,你跟我來書房。」
司焯沒動。
司伯伯加重了語氣:「你過來!」
「哥你去吧,我和我媽也聊聊。」
他們去了二樓書房,我媽的下頜線繃得很緊,她已經處於爆發的邊緣。我抿了抿唇,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她冷不丁地開口:「什麼時候的事兒?」
「上個月。」
「哪天?」
「十八號。」
「我生日的第二天?周茉竹,你真是給媽送了一份大禮啊。」
我急忙解釋:「媽,不是的……」
「我說呢,前段時間那麼忙,三天兩頭不回家,是和司焯鬧彆扭了吧?那天晚上還騙我說有什麼前女友,根本就沒有什麼前女友!這個月你們倆回來得比誰都勤!」
她深吸一口氣,還是氣不過,氣勢洶洶地繼續說:「我真是要被你給氣死了!你喜歡誰不好,偏偏喜歡司焯!你要別人怎麼看我們?!」
我低著頭,一副聽訓的姿態。
樓上傳來巨大的聲響,我抬頭,想上去看看,卻又不敢抬腿。
「你還怕司焯被他爸打死了不成?給我好好地站著!」
我又低下頭。
「怎麼在一起的?」
「就這樣……那樣……然後在一起了。」
說了,但完全沒說。
我媽重重地嘆了口氣:「我對外面的賊千防萬防,哪裡想得到,家裡的這個才最難防!」
她又問:「你們倆到哪一步了?」
她目光如炬,我咬著唇,道:「親了。」
「還有呢?」
我不敢說實話,卻又不擅長在她面前說謊,只能結結巴巴地道:「沒、沒了……」
「周茉竹!我和你司伯伯總在外面忙,你倆天天擱一個屋裡頭,什麼都不幹?你是不是把我當傻子?!」
她揚起手來,就要打我,我下意識地護住腦袋。
那巴掌還是沒落下來。
她坐在沙發邊上,我突然發現,她的鬢邊多了根根白髮,連背脊都有些佝僂了。
她似乎在一瞬間蒼老很多。
「算了,你看上去聽我的話,實際上性子最倔。」
她嘆了口氣:「但你可要想好了,你們是家人,就算以後分手了,鬧得再難看,也要住在同一個屋檐下。」
「我知道。」
可我還想試一試,飛蛾撲火的滋味。
沒多久,他倆也下來了。
司伯伯面色稍有緩和,而司焯左臉帶著淤青。
我想看看他的臉,卻礙於家長,不敢動,也不敢開口問,只能眼神示意。
他朝我笑,上前揉了揉我的頭髮:「沒事的,都解決了。」
的確都解決了,我媽不會罵他,他爸也不會打我。我們只要各自說服他們,基本上就沒問題了。
只是現在氣氛還有點兒尷尬。
司伯伯率先打破沉默:「吃飯了嗎?」
我搖了搖頭:「……沒。」
餐桌上,司伯伯夾了一塊排骨給我,語氣有些生硬:「茉竹,這小子混,以後他如果欺負你,你就告訴我,看我打不死他!」
我媽這回也不勸他,看來是真氣到了。
司焯倒是很開心,一個勁兒地往我碗里夾菜。
父母這邊是解決了,至於學校,司伯伯怕我受委屈,要送我去國外讀書。
我很猶豫,司焯握住我的手:「我和你一起去,別怕。」
這事兒才算定下。
至於那個帖子,司伯伯找人查出了他的 IP,幕後黑手是李默。
司焯瞞著我找人打了他一頓。這事兒還是小白給我們送別時說漏嘴的。
送別宴上,我又見到了肖亭,司焯往他肩上捶了一拳:「阿亭,謝謝你啊。」
我和他碰杯,他笑得很真誠,大方地開玩笑:「都要走了,我抱一抱你不過分吧?」
這話被司焯聽到,只換來了一個巨大的白眼。
「這小子,就會乘虛而入!要不是我傻,哪輪得到他撿漏?」
他喝大了,由我扶著他去了附近的酒店。
我媽已經對我們的行為睜隻眼閉隻眼了,反正有司伯伯制裁他。
司焯抱著我不撒手,大著舌頭說話:「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啊,心裡想,哎呀,這小姑娘真可愛,圓頭圓腦的,我揪一下她的臉,她肯定要哭上很久。」
他還真上手揪我的臉了:「後來我就沒想這件事了,小姑娘真能哭,嚎得我腦瓜子疼。我就想啊,以後不能讓她哭。」
「張航那小子還說你是我的童養媳,他可真會說,說到我心坎上了。可我怕啊,怕你覺得我有病,覺得我噁心。」
「我看到你和李默在一起了,我心裡那個酸啊,你們在一起多久,我就跟了他多久。那混蛋果然不靠譜,我恨不得廢了他!」
「看到你吐的時候,我是想拿刀劈了李默的。我保護得好好的小姑娘怎麼就被一頭豬給拱了?還好,沒拱上。最後還是歸我了。」
他在我頸窩裡蹭了蹭,聲音發悶:「你在醫院說的話,讓我難過了好久。我在你眼裡,怎麼就是那種人呢?」
他抬起頭,紅著眼看我,看得我愧疚極了。
我輕聲地哄他:「我那是在氣頭上……」
「我沒怪你。誰叫我長了一張濫情的臉。」
還挺自戀。
「你想要男朋友,我就給你找。這是我做過最混蛋的事情,不僅坑了兄弟,還委屈了你……」
他絮絮叨叨地,又從第一次見面說起,說他怎麼替我揍那些小混蛋,怎麼幫我銷毀那些情書。最後,他捧著我的臉,垂眼看我:「寶貝。」
這兩個字喊得我心都顫了。
我快要融化在他的眼睛裡。
他親上來,我好像也醉了。
「我再也不會放手。」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