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貞!」
於一斌認出了我,然而我的出現根本不在節目流程里,他只會背台詞不會隨機應變,眼神慌亂地東張西望了幾秒,才重新把視線投向我。
沒人指導他下一步該怎麼辦,他只好即興發揮了。
他朝我走過來,抱住我,對著話筒說:
「我的曉貞,她回來了……老婆,我好想你!」
Emmmm,委屈您了於老師,台下坐著一群你精挑細選的妙齡少女,而你卻只能抱一個形容枯槁的黃臉婆。
他扶著我在台上坐下,眼裡滿是疑問,又不知道什麼該問,什麼不該說。我從包里掏出化妝品對他說:「我今天來得匆忙,沒來得及化妝,幫我化妝吧,老公。」
粉絲們都不知道,她們的寶藏老公在進入娛樂圈之前,是個化妝品櫃檯的銷售冠軍,他那抹了蜜的嘴頭功夫就是那時練成的。
給老婆化妝這種秀恩愛的現場直播,我們還沒做過,不過從現場的效果來看,粉絲們很是激動。
「好甜啊!我磕的 CP 是真的!」
我微笑,抬高了我的蘋果肌,他心領神會地給我上腮紅。
我小聲提示他:「眼妝要濃些,我要煙燻妝。」
他一愣:「可是你一向最討厭眼部濃妝啊?」
我握著他拿著化妝刷的手,輕笑:「人是會變的。」
我照了照鏡子,對老公的手藝表示很滿意。我脫下長袍,露出了裡面的露肩裙;我取下假髮,露出了齊耳短髮。
我看著他,風情萬種地笑了:「你的短髮很漂亮,so sexy。」
「洛麗塔?曉貞,你……」
9
於一斌又上熱搜了。
寵妻狂魔翻車、人設崩塌比起寵妻的人造糖精來,要精彩無數倍。
刺激!
原來,粉絲會上的血腥照片竟然是家暴現場?
原來,摳門愛豆借高奢品牌產品過期不還,妻子卻一身 A 貨?
竟然,愛豆親自面試見面會粉絲,要求報三圍,到場不許穿內衣?
洛麗塔的粉絲一夜之間漲了十萬,n 多粉絲跳出來曬了和於一斌的聊天記錄,「你的短髮很漂亮,so sexy」絕對算不上什麼勁爆的言論了。
我心滿意足地瀏覽著微博,突然發現,超多的人在@我的大號——
「出軌瘋狗狂咬痴情老公,於一斌遇人不淑。」
「文武嫂做頭髮偷吃還有臉朝哥撒嬌,不要臉!」
「出軌被抓包又倒打一耙,是不是財產沒分夠報復?」
出軌?我不是沒拍出軌視頻嗎,難道這些人都是於一斌收買的噴子?
「曉貞姐,快看快看,他們拍到你回我家,還拍了沒拉窗簾的房間裡我們一起吃飯,還有……」
從外面回來的王旭急匆匆地衝到了我面前,舉著手機給我看。
「他們怎麼也不給你打馬賽克?」
視頻中,王旭的臉拍得是一清二楚。他自認為自己不是什麼名人,如果沒有狗仔任務,他是不會特意戴口罩的。
「曉貞姐,是我不好,對不起。」王旭垂頭喪氣。
「沒關係,我問你,當初小雅找你面試明星替身的聊天記錄還有嗎?」
「有的,有的,我現在就給你找。」
我,夏曉貞,有生以來一天之內上了 2 次熱搜,不僅把某天王開演唱會的新聞給擠下去了,還讓微博的伺服器癱瘓了 15 分鐘。
第一次熱搜是我出軌,第二次熱搜是我是按劇本出軌的。我出示了小雅招募王旭做群眾演員的聊天記錄和茶館裡出軌劇本圍讀的錄音。
我終於如願以償地看到,各大品牌紛紛發布與於老師解約的公告,以及,大批粉絲集體發聲脫粉並痛罵聲名狼藉的於渣男永遠退出娛樂圈。
網友們以為,磕民政局蓋過章的真 CP 是保險的,沒想到不僅寵愛是假的,連出軌都是寫好了劇本的。難道他們看的是一場真真假假假亦真的真人秀?
我給於一斌發了微信:什麼時候去民政局辦手續?
我收到的回覆是:抱歉,對方不是您的好友。
連微信都為我打抱不平,他連做我的好友都不配。
三天後。
我收到了小雅的微信,她給我甩過來一份合同,並附加說明:「按之前的約定,拍攝出軌視頻離婚你可以得到 30 萬,現在你不用拍了,這個數字加到 300 萬,而且王旭也會得到不少於三個劇集出演男三號的機會。你收錢後,不再對於先生實施任何脅迫、要挾等行為,不偽造事實,不發布任何與於先生有關的信息。」
「如果我不簽呢?」
「那你一分錢拿不到,王旭也會被整個演藝圈封殺。你倆貧賤夫妻百事哀吧。哦對了,你要是和王旭好上了,你就是重婚罪。」
小雅給我發了一個微笑的表情包。
我沒回復她。她又追了一句:這個條件有效期只有 24 小時,之後再簽,就只有 30 萬了,男三號也變成只推薦劇組不保證通過了。
小雅發這些微信的時候,王旭一直陪在我身邊。
王旭看了合同怒道:「曉貞姐,你千萬不能簽這個,不是錢不錢的問題,上次有個女孩就是簽了出軌大叔發來的這種合同就進了監獄,這分明是一份巨額敲詐勒索認罪書啊!」
我本行將就木之身,錢這種身外之物對我而言毫無吸引力,只是如果我不簽,王旭在演藝圈就混不下去了……這是我最擔心的,他沒有必要為了我犧牲這麼多。
「曉貞姐,就算小雅能一手遮天,我還不信她能管了整個娛樂圈,她要有那個本事,她怎麼救不了於一斌呢?」
「可是,你還沒有正式出道,就已經因為出軌緋聞成了網黑,這對你的演藝事業發展不利,你不是一直有個演員夢嗎?」
「也許我就黑紅了,那些反派角色找上我了呢?實在大不了我就不做演員了唄!現在上班族哪有一個工作做一輩子的,還不是經常跳槽。總之曉貞姐,你就不用為我擔心了,這個合同你千萬別簽,別讓他們拿我來要挾你,我什麼都不在乎,我只在乎你。」
可能是覺得自己說得太多了,他沉默了片刻,站起身來想走,我拉住了他的手:「謝謝你。之前我說錯了,你不是一個小孩,你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曉貞姐,我……我哪有你說的那麼好……那個,時間不早了,你早點休息,我出去了,晚安。」
天亮前,我離開了王旭家。為了不吵到他睡覺,我發了一條僅他可見的朋友圈,等他起床後再看吧。
王旭弟弟,再見,後會無期。
10
23:30,我回到了我曾經的家,808.
準確地說,我只是回到了家門口,門的密碼改了,我進不去了。
我想了想,輸入了小雅的生日,門開了。
改密碼這種瑣事,一天到晚忙著打遊戲泡妞的於老師是沒時間親自動手的,而小雅的生日我記得清清楚楚,她生日那天,於一斌發了微博祝福。我生日那天,他卻是在我提醒下才發的。
進門後,我在門口只看到了於一斌的鞋子,很好,今夜只有他一個人在。
客廳里的擺設一切如舊,只是沒了我的相框和我倆的合影,我在電視櫃里翻到了相框,又把它們一一擺回了原位。
打開臥室的門,於一斌正在熟睡。他有失眠的毛病,故而非常講究睡眠質量,睡覺時門窗必須緊閉,還要拉厚厚的遮光窗簾,還要戴遮光眼罩塞防噪音耳塞。床頭柜上有他吃過的安眠藥盒和一杯水,看來他是吃過藥,已經進入熟睡狀態了。
我從包里掏出針管,給他注射了巴比妥。這針可以讓他不受任何干擾地睡到明天。
哄睡完老公,我去浴室洗了個泡泡浴,又做了個面膜,吹了個漂亮的髮型後進了廚房。
我從冰箱裡選擇了我愛吃的食材洗好切好,連同木炭、鍋具和餐具一起搬進臥室。
我關上門,點燃木炭,開始燙火鍋吃。吃的就是於一斌直播里熱賣的『曉貞套餐』。
我夾起一片鴨血沾了蘸水放入口中,於一斌以為我喜歡吃鴨血,其實我吃鴨血只有一個原因就是為了補血,我並不喜歡它的腥味,但是我喜歡吸飽了湯汁的鴨血一口咬下去的麻辣鮮香。
我看了一眼床上睡得像孩子一樣的於一斌,扯下了他的眼罩。他的皮膚很白,又細,要不是下巴上的青白色,我都懷疑他是個女孩子。
我倆是在醫院認識的,他去體檢,我是負責給他抽血的實習小護士。本來就手藝不精的我,第一天上班居然遇到了昨夜追了一宿的網劇里的男主角,不知是我睡眠不足腦子不好使還是手腳不聽使喚,我連著扎了幾針都沒找到他的血管。他沒哭,我先哭了,領導連忙賠不是問於一斌要不要換個護士,他笑著說:「不用。就她吧。給她點時間,給她點信心。不然,她以後都沒法做這個工作了。」
他陪我聊天,說了很多網劇拍攝的趣事,我漸漸放鬆了下來,成功地抽到了血。
他一手按著藥棉,一手對我豎了個大拇指,還笑著說:「一點都不疼。」
我被他逗笑了。
他加了我微信,約我參加他的朋友聚會。
我問他:「我以什麼身份去呢?」
他說:「你願意怎麼認為就怎麼說。」
我驚了:「那我就說是……你的朋友吧?」
我想說『女朋友』來著,可是我沒那個膽,我怕他對我是開玩笑,我認真了,以後連朋友都沒得做了。
他笑:「好。」
聚會上大家玩了各種遊戲,拘謹的我生怕出錯又頻頻出錯,幾乎是把把輸。在最後一場遊戲中,我和他都只剩一根手指了,他只要說出一件他做過我沒做過的事就能讓我出局。
他看著我驚慌失措的臉淡定地說道:「我吃過西瓜。」
說完他放下一根手指自殺了。
那天晚上他送我回家,我倆走在路上,我走著走著低頭笑了起來。
他問:「你笑什麼?」
我一臉真誠望著他:「我其實真的沒有吃過西瓜。」
他不相信,就算是對西瓜過敏的人,那也是吃過西瓜後才發現的啊。
他問:「那你現在想吃嗎?」
我點點頭:「可是這麼晚了,沒有賣的了。」
「我有辦法。」他從口袋裡取出一雙潤唇膏遞給我:「這個是西瓜味的,我剛買的,沒用過,送你了。」
我擰開潤唇膏聞了聞,擺擺手示意他彎腰。
我給他塗上了這個西瓜味的潤唇膏,然後吻了他。
那夜,我的男朋友傻乎乎地追在我後面問我:「你真的沒吃過西瓜嗎?」
我一蹦一跳跑在他前面,咯咯笑:「當然吃過了,怎麼可能沒吃過。」
「那你怎麼還騙我,你,你什麼時候吃的啊?」
「就剛才啊!」
鍋里的水燒乾了,發出了滋滋聲,我趕緊捏著鍋邊把它移開,我手被燙得沒抓穩,鍋子直接飛到了地上,發出了砰的一聲巨響。
我趕緊回頭一看,床上的於一斌微皺了一下眉頭,眼睛還是緊閉著的。我湊近了觀察了半天,他的呼吸還算平穩。
冬天很乾燥,他的嘴唇起皮了,看樣子睡前是忘了塗潤唇膏了。偏偏我這人有強迫症,我看不得那些翹起來的東西,順手把他嘴唇上的死皮撕了下來。
一滴血立即冒了出來,我來不及找抽紙就用剛拿過鍋油乎乎的手指隨便給他擦了一下。
桌上的食物還多,可是我吃不下了。我又添了些木炭,把火爐往床邊拉了拉。
不知過了多久,我開始感到昏昏欲睡,呼吸也不太順暢了。看來,木炭燃燒不充分產生的一氧化碳起作用了。
我戴好手套抓著於一斌的手打開他的手機,編輯了一條定時在早上 5:20發布的微博。
寵妻狂魔於一斌:雖然我們之間有過誤會,但是回顧一生,我的最愛從來就只有你——夏曉貞。無論你做什麼,我都會原諒你。無論你去哪裡,我都會陪著你。
配圖是我的宮頸癌診斷報告。
在摘掉手套編輯我的微博的時候,王旭打來了電話,我拒接後刪掉了他的通話記錄,將手機調到了飛行模式。
我發的微博定時在早上 5:21 發布。
蜜汁於太太:我愛那個願意為我而死的男人。
配視頻片段:
於一斌在粉絲會上高喊:「如果用我的命可以換回曉貞的命,我願意現在立刻去死!」
我的老公啊,他不是個騙子,他到死都還是那個寵妻狂魔。
我閉上眼睛躺下,握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