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沈肆之一直沉默,可以看出他的心情十分糟糕。
等他送我到小區樓 下,這才開口:「秋意,其實在渺渺結婚的那天,我就想和你說,謝謝你 這些年陪在我身邊。」
我僵硬地動了動脖子,問他這是什麼意思。
沈肆之低頭笑了笑:「渺渺結婚那天,我就發現我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她 要嫁給別人了,她成為了我的弟妹。」
那一刻起,他就決定將這份喜愛深埋 於心,原本他想放我離開,可是我卻說我愛他。
他忽然對我起了憐憫之心,而他也無法真正一時割捨掉徐渺渺,於是他放任 我待在他身邊,可他心底卻是一直在做無聲告別。
「而現在,我再也無法讓你留在我身邊。」
他愛她時,我是最完美的替 身,可他決心將她忘記時,我這張臉便是最好的罪證,讓他最隱秘的心事昭 然若揭。
我用力地將眼淚忍住,可是我卻無法控制紅了的眼圈,我不甘心望著他問 道:「我們在一起那麼多個日夜,你究竟有沒有一絲愛意是給我的?哪怕一 點點?」
他忽然伸手遮住我的眼睛,或許他自己都覺得答案殘忍,我眼前一片黑暗, 可是他的聲音卻更加清晰,他說:「秋意,你一直都知道我愛的是誰。」
我該知道的,他愛的一直是徐渺渺。
8
我和沈肆之分了手,這幾年的時光匆匆,再回首時,倒真的是黃粱一夢。
沈肆之給的分手禮物很大方,我下半生都無須為錢財發愁。
我回了趟家,告訴我爸媽我分手的消息。
爸媽都不敢置信地望著我,我媽遲 疑地問:「他不是一直很喜歡你的嗎?」
我沒有說話,我媽媽也不敢多問, 他們從此不在我面前提起沈肆之。
不久後,我接到了心儀學校的錄取通知書,我重新成為了一個學生,導師很 喜歡我,可當他問起我曾經的履歷為何是一片空白時,我仍是啞口無言,而 導師也不再多問,於是我更加勤懇地完成課題。
讀書的那幾年,我的生活一直很平靜,我們生活在同一個城市,可我卻再也 沒有見過沈肆之,我猜或許是他特意為之,或許是真的沒有緣分,可這何嘗 不是一種幸運。
後來畢業後,我導師提議讓我留校當助教,我沒有拒絕。
我只是沒有想到, 因著這份職業,我還會和沈肆之有交集。
當時我們學院和企業在談校企合作,我導師是院長。
但他痴迷於學術,在這 方面實在是不擅長,於是他全權委託我去做。
那天我們和企業簽完合同後,企業的那幫人要請我們吃飯,盛情難卻,我只 好帶著一幫同事赴約。
哪想那天沈肆之也在那邊吃飯,偏偏企業方的老總認識沈肆之,老總知道沈 肆之在這裡後便去了那邊的包廂敬酒,卻不想老總敬完酒回來,也把沈肆之 帶了過來。
按理說,沈肆之根本無須理會這種人才對,按照他的脾氣,他根本就不屑一 顧這樣的局,可是詭異的是,他出現在這裡。
我們在高朋滿座中對視,卻默契地裝作素不相識。
老總將他安排在主位,剛 好坐在我的對面。
三年未見,我們在別人的引薦中重新認識,再相見也不過 是一句「你好。」
沈肆之沒坐一會兒,便有人來找他,是他的女朋友。
他新女朋友長得很漂亮,我認出了她。
兩年前,他和這位女明星鬧緋聞鬧得 沸沸揚揚。
他們一來,我們都顯得有些拘謹,可是這位女明星倒是情商極高也不端著, 一時間氣氛又活絡起來。
這一頓飯吃了許久,我喝了點酒,半途偷偷出來透氣,卻不想,沒過一會兒 沈肆之出來抽菸,我們在長廊相遇,遠遠地望著對方。
最後,他走了過來,與我並肩而立,同我一起望著檐角的宮燈。
「這幾年,你還好嗎?」
沈肆之開口。
八角的宮燈照得他的髮絲都分明,我很久沒有這樣仔細看過他,他的眸子一 覽無餘。
我想起很多年前的一個晚上,他曾也用過這樣的目光望過我,然後他開口, 問我願不願意做他女朋友,而我落荒而逃。
原來已經是這麼久遠的事情,曾經的灰暗與欣喜若狂也不過是生命中的一 息。
「我剛和你分開那會兒,其實過得很糟糕,甚至還想過做傻事,後來我去讀 書,沒想到重新找回了我的人生,也找回了信心。」
時過境遷之後,才發現 原來當時的卑微也不過是因為對自己喪失信心。
後來我明白,不被愛其實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對自己失去認可。
他一愣,輕聲地和我說對不起,隨後問我有什麼是他可以彌補的。
我忽然想起一件很小的事情,沈肆之緋聞鬧得最凶那會兒,那個女明星幾乎 每天掛在熱搜上,我同事忽然端詳我,驚呼道:「秋意,你和這個女明星長 得好像!」
我笑著搖了搖頭,那是因為我同時沒有見過徐渺渺,那個女明星在某些特定 角度下有三分像徐渺渺。
或許是從此他愛的人都像她,或許是最後他還是忘不了她,他在別人依稀的 眉眼裡零碎地拼湊她的模樣,這樣卻比找我這個高度相似的贗品顯得高明得 多,可除了我,再也無人知曉這個秘密。
這一切,都再與我無關。
「我要你從此以後都不要再出現在我生命里。」
我從沒有用這樣堅定的語氣 和他說過話。
那一瞬間,我無法形容沈肆之的表情,像是燈塔寂滅於無垠的黑夜,而後他 鄭重地點頭,朝我說了一聲「好」。
我轉身走了很遠很遠之後,才發現自己眼淚流了滿臉。
而我並不知道他站在 原地一直注視著我,我更加不知道,這一刻,他對我究竟是何種情感,可我 卻是仍然愛著他。
那年的捧花被我做成了乾花,色澤鮮艷如初,亦如我這些年對它永不凋謝的 愛。
但我卻清楚地明白,我們今生再無可能。
既然知道有些東西永遠得不到,那 我唯一能做的,便是不要再相見,為了我僅余的自尊。
這便是我們最後相見時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