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TV里,我遇見了我的前男友

2022-02-14

【本文節選自《我才不要為愛流眼淚》,作者:浴火紅蓮等,如有侵權,請聯繫刪除,圖片源自網絡侵刪】

再遇到許向臻,場面極其尷尬。

約等於社死的那種尷尬。

鹿畔工作的地產銷售團隊剛接手了一個養老院的項目,作為主力銷售策劃, 她在項目落成之前便跑到養老院實地考察,做出了一系列覆蓋本省及周邊城 市的新媒體推廣宣傳,並且成功對接旅行社,在小長假來臨的時候,迎來了 一批觀光考察團。

養老院定位高端,內設植物園、溫泉、KTV、小型影院等等休閒場所,旅行 社只負責將人送到位,考察團里的大叔大媽一進來便開始三三兩兩地自由行 動,縱是銷售代表全員上陣人手也還是不夠用,鹿畔主動出來幫忙。

端著果盤四處奔走時,鹿畔誤入了一間人滿為患的 KTV 包房,看著一群興 致正酣的叔叔阿姨,鹿畔正要悄悄退去,可包房裡一個大叔四處邀人合唱被 拒,話筒傳來傳去,不知怎的竟塞到了她手上。

鹿畔對著手裡話筒不知所措,耳邊傳來大叔儒雅醇厚的男中音:「不會唱就 隨便哼哼兩句吧!」

話音剛落,就聽見一段熟悉又震撼的旋律,惹得鹿畔忽然熱血奔涌。

歌曲正是 83 版《射鵰英雄傳》的主題曲叫,《鐵血丹心》。

鹿畔的老爸是這部劇的鐵桿粉絲,鹿畔從小對歌曲耳濡目染,又被老爸有意 栽培,這首歌她不僅會唱,還唱得不錯。

若在平時,鹿畔絕沒有這麼強烈的表現欲,尤其還在一群陌生人面前,可大 叔那句「不會唱就隨便哼哼」成功挑起了她的勝負欲,讓她在前奏結束之後 然後,熟練地接起了女聲部。

理所當然地驚艷四座。

尤其是邀請她一起合唱的大叔,看向她的目光簡直可以用欣賞來形容了,但 他同樣技藝不俗,男聲部分無論氣息節奏還是吐字無一不唱得精準老到,又 傾注了歲月情懷,歌聲極具感染力。

原來是曲高和寡,怪不得剛才沒人願意跟他合唱!鹿畔在心中暗暗捏了把 汗,還好有點底子,不然被一個大叔秒成渣,那可太沒面子了。

這首歌最經典合唱部分,鹿畔和大叔似乎都摻了些敬畏在裡面,倆人唱得既 深沉又投入,且有幾分說不出的惺惺相惜,不像是在唱 K,反而像是去晚會 上場參加表演,一曲結束,贏得了滿堂喝彩。

當周圍此起彼伏的誇讚聲響起,鹿畔才後知後覺地想到,自己剛剛在一群陌生 的長輩面前出了把風頭,而這風頭傳出去並不見得為她帶來光榮,因此趕緊 放下話筒,想找機會開溜,可正在她應付一眾聒噪挽留的時候,觸不及防 地上,看見一張並不陌生的臉。

許向臻,她的前男友。

鹿畔倉皇跑到洗手間潑了自己兩盆冷水,才勉強平靜下來。

可是,抬頭看著鏡子裡那張紅撲撲的臉,再回想剛才與大叔合唱時那深情的 模樣和誇張的走位,鹿畔忍不住閉著眼「噝」了一聲,心裡悄生期待——有 沒有可能,是自己看錯了? 鹿畔還在對著鏡子發獃,同時唐糖忽然探進一顆頭,對著她吹了個口哨: 「鹿畔半,外面有人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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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找?鹿畔狐疑地轉身,卻見唐糖一副「裝什麼裝」的表情,眯眼小聲 道:「這會兒先饒了你,等忙完了你給姐姐我從實招來!」

鹿畔出了洗手間,等她的人正是許向臻,還是那張端正清潤的面孔,多年未 見,整個人除了平添一抹沉穩淡然沒有任何改變,身上的燕麥色薄毛衣搭配 剪裁利落的卡其色休閒褲,不見任何大牌 logo,可就是讓人覺得他的衣著 價值不菲。

他一見鹿畔就開口揶揄:「還是老樣子,一緊張就用冷水洗臉。」

好吧,期待破滅,她沒有看錯,貨真價實的許向臻,只是有點錯愕——他竟然 然後追過來。

唐糖已經走出一段距離,耳朵卻留下來,聽見這句話,故意乾咳兩聲才大步 離去,作為對鹿畔「隱瞞軍情」的抗議。

唉,唐糖真是誤會她了,那是什麼故意隱瞞,明明是事發突然好不好! 不過,看著許向臻一臉若無其事,鹿畔的思路也漸漸清明,雖然這場重逢的 開篇滿載尷尬,但仔細回想,倆人當初也算是和平分手,並沒到老死不相往 來的程度,因此,鹿畔飛快調整了情緒,瘋狂暗示自己三遍「你是個成熟體 面的都市麗人」之後,微笑著沖許向臻點點頭:「你跟家人來參觀嗎?還 真巧呀,我在這裡工作。」

「嗯,是很巧的。」

許向臻神色淡淡,似乎並不在乎她的解釋,也不打算跟她 解釋完,就那麼自然地抬手指了指身後的包間:「他們讓我喊你回去。」

他們?鹿畔剛一皺眉,就聽許向臻說道:「我爸說你唱功不錯,跟他有一 拼。」

鹿畔老臉緋紅,剛才一起合唱《鐵血丹心》擔心的那個,竟然是他爸?那 剩下的那些…… 許向臻像是讀出了她的心聲,在一旁慢條斯理地掰起手指:「我媽、二 姨、二姨父、大舅、大舅媽……」

鹿畔越聽心裡越沉,沒好氣道:「那你還叫我回去?」

「你沒聽到我剛才的主語嗎?」

許向臻雙手插回褲袋,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樣子,臉上笑意吟吟:「是『他們』讓我喊你。」

都市麗人的微笑僵在臉上,好吧,合著人家一點沒把倆人過去的那點插曲當 回事,是她自作多情了? 踟躕間,卻見他忽然朝她走近,一把撈起她的胳膊,像哄小孩一樣沖她哄 道:「好啦,咱們快回去吧!」

那樣子就像,倆人還在一起的時候,忽然鬧了點彆扭,他追出來把她帶回 去。

可是,他們已經分開兩年多了呀。

而且,就算是當初在一起的時候,鹿畔也沒怎麼和他鬧彆扭,因為,許向臻 根本就不大會哄女朋友。

不僅不會哄,在戀愛之初,他就跟她聲明:「我這個人不喜歡麻煩,也不喜 歡浪費時間去猜你們女孩的小心思,所以,不要對我抱有任何浪漫的期待, 如果你決定好了要做我的女朋友,請尊重我的習慣,直率地向我提要求,我 能答應的就一定會做到,做不到的會拒絕,請不要強迫我改變或妥協。」

若是現在,再聽到哪個男人到鹿畔面前發出這種狂妄的「戀前聲明」,恐怕 她只會禮貌而客氣地回敬一句:「請問您在放什麼狗屁?」

外送一個優雅端 莊的白眼。

可當初懵懂單純如她,滿心滿眼看到的都是許向臻的出色卓異, 連帶他那番話,竟也覺得酷爽帶感,符合他高冷自負的人設,全然忽略了自己 己在這段關係里的不對等。

後來細想,那時的他,之所以能對她說出那樣的話,不過是因為,他沒有那 麼喜歡她罷了。

可年輕的心總是不甘,總覺得既然相遇,就有天註定的緣分在裡面,值得用 心經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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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大二的時候,鹿畔去食堂打飯,轉身時被許向臻打翻了一碗丸子湯,鹿畔 認出他是經管系出名的大才子——他之所以有名,是那年校內推薦了幾個同學 學生去參加一個衛視組織的求職節目,因為表現出色,僅僅大三的許向臻收到 了五個國內知名企業高管發來的實習邀請,高管們紛紛表示願意等他畢業, 鹿畔到現在都還記得,主持人在節目裡追問他受到眾人賞識心情如何,許向 臻的回答是:「習慣了。」

有人覺得許向臻過於狂妄,可在鹿畔眼裡,卻覺得那才是鮮衣怒馬的少年模樣 樣,因此,看著許向臻準備掏錢賠給她那碗湯,鹿畔狠狠心,將外套往餐盤 上前蹭了蹭,沖他道:「師兄,一碗湯錢恐怕不夠,我的衣服需要處理一 下。」

沒想到許向臻居然很懂,羊絨的,在學校手洗不太方便,乾洗容易變形,我 拿回家幫你洗吧。

鹿畔心裡還在彎彎繞,不想進展比計劃中還要良好,而且,男孩子不僅懂衣 服,竟然還熟悉清理方法,對他的好感又加深了幾分,便大方方地將外套交 給他,順便要來了聯繫方式。

確定了許向臻的單身狀態,鹿畔便開始了「漫漫追夫路」,從噓寒問暖到溫暖 業餘請教,倆人之間總算達到了有來有回的良性互動。

鹿畔不笨,明白自己最聰明 的獵手是把自己偽裝成獵物的道理,也知道男女之間的曖昧期不宜過長,最 好一個衝勁就把關係突破了,不然磨合久了,很容易磨成哥們兒和兄妹,得 不償失。

因此,關於倆人之間的最後一步,鹿畔一直想等許向臻來主動,可他找她吃 飯、約她爬山看電影,甚至還去了一次音樂節,但那句話卻始終沒有說出 來。

最後,還是鹿畔按捺不住,在他即將去實習公司報到的前夜,看著他發給自 己的兩套著裝搭配,實在沒心情幫他做出選擇,便給他發了一句:「許向 臻,我們談戀愛吧。」

什麼獵手獵物,什麼哥們兄妹,鹿畔統統不管了,她只想要一個痛快的答 案。

現在想想,她那時還是太年輕,明明就知道許向臻跟她有默契,也不乏好 感,他那麼聰明,怎麼會不知道她想要什麼,可他不說,一定是因為有些東 西在他眼裡,比她更重要。

比如事業。

可鹿畔堅持認為,感情與事業並不相衝,無論許向臻如何解釋,選他當男朋 友未必是最好的選擇,鹿畔已然聽不進去,倆人僵持許久,到底是許向臻讓 步,同意在一起,但也同時發出了那段傲慢冰冷的聲明。

與其說鹿畔不在乎那些聲明的內容,不如說她是心存僥倖,以為關係突破以 後,彼此間的默契與關心只會日益深厚,哪想到他一顆征服世界的野心是那 樣堅固磅礴,竟不肯分一點溫柔的縫隙給兒女情長。

自從參加工作,許向臻便開始忙碌起來,工作中的奮鬥打拚與學校里的力爭 上游截然不同,許向臻飛快克服了兩者轉換間的不適應,拓展社交人脈,補 充知識盲區,以最快的速度通過了實習轉正,朝著目標步步邁進。

這之中必然混雜著對鹿畔的忽略,倆人再難有校園時代大把富餘的閒暇,爬 山逛公園看電影都被電話和微信取代,漸漸地連講電話也被許向臻視作浪費 時間,索性不打。

鹿畔將他對事業的熱愛看在眼裡,起初還很是驕傲,覺得自己找了個如此優 秀上進的男朋友,可漸漸就發覺,他這份熱愛過於狂野,所有精力都被工作 密匝匝地占領,分給她的目光只剩疲倦與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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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畔覺得有些慌,也曾試圖爭取,想對他的冷淡表示抗議,可他太忙,忙得 沒時間與她的小情緒做周旋,而因為許向臻的「有言在先」,即便鹿畔使小 性也不敢太過分,因此,所有的蜿蜒曲折到最後就都成了她一個人的獨角 戲。

鹿畔覺得,自己之所以會患得患失,跟倆人所處不同的人生狀態脫不了干 系,她還是個青澀的學生,而他已經在為人生打拚,因此,她大四那年格外 用心地挑選實習公司,想著倆人以後的目標相近,多了共同的話題,那些被 忽視被遺忘的失落感是不是可以慢慢填平? 答案是並沒有。

鹿畔特地選擇了那個離許向臻最近的實習公司,收到上崗通知她便給許向臻 打了個電話,心裡暗暗期待著他會跟自己一樣開心,可他卻只是淡淡地說了 一句:「哪裡呀……好像不如 XX 成才空間好。」

「廢話,XX 的確是更好的選擇,可是這家公司離你很近啊!」

媚眼拋給瞎 子,鹿畔乾脆將心意剖開。

許向臻卻是一愣,久久才道:「鹿畔,有獵頭在找我,我準備跳槽了。」

鹿畔猝不及防,心裡忽然湧上一股傷感難過,卻又不知道源頭在哪裡,她一 直都知道,她跟許向臻之間有一道看不見的溝壑,無論她怎樣絞盡腦汁,卻 總也跨越不了,而直到此刻才明白,那道溝壑名叫未來,許向臻從來就沒有 把她划進他的未來。

一個男人,再怎麼優秀上進,再怎麼聰明有品位,但他的心裡沒有你,雖然 放棄很可惜,但除了放棄,好像也沒有別的辦法。

「做你女朋友的用戶體驗好差,再見。」

算是小小地囂張一把吧,鹿畔用發郵件的方式單方面向許向臻提出分手之 後,便拉黑了他所有的聯繫方式。

或許有些幼稚,可那時的她,必須要用這樣的方式在他面前扳回一城——她 不想在當面談及分手的時候,得到的極有可能只是他清醒而冷靜的一個點 頭。

就算是十分清楚自己在他心裡的地位,可鹿畔還是不想面對那個傷人的結 果。

離開以後,她也沒有去之前選定的實習公司去報到,而是去了許向臻所說的 成長空間更好的那家,不得不說他的眼光不錯,鹿畔實習了幾個月便覺得受 益頗豐,也或者是那時剛剛失戀,急需用另一些事將空虛填滿,總之她實習 期的投入與專注換來的是管理層的賞識,一畢業便得到轉正 offer,便一直 做到現在。

公司項目大多忙一陣歇一陣,空閒時,鹿畔當然會想起許向臻,也會有衝動 想去偷窺他的微博和朋友圈,每當這時,她都會在心裡給自己潑一盆冷水 ——醒醒吧,你這份留戀在他眼裡不值一提,如果他心裡有你,早就來找你 了。

以現代世界的發達程度,就算沒有了電話號碼和郵箱,想找到一個人也不是 那麼困難。

那個人沒有找,只能說明他不想找。

既然如此,鹿畔也克制自己不去打聽他的消息,愈發用心工作,偶爾會跟同 事參加聚會或聯誼,也不排斥相親,可遇見的人總是少了點感覺,到現在還 單著。

對於會再次遇見他這件事,鹿畔覺得但凡倆人還在一個城市,就一定避免不 了,她能做的是不去期待,以及儘可能地保持不錯的狀態,就算再見的那一 瞬不能引起他的惋惜或痛心,至少得讓他覺得,自己不是個沒了男人就不能 活的女生。

但她卻怎麼也沒有想到,重逢的情景會是這樣的濃墨重彩,讓她無法用準備 好的任何一種心情去招架。

鹿畔稀里糊塗地被許向臻帶回了 KT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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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剛才的房間,還是同樣的一群人,可有些東西,分明是不太一樣了,阿 姨們看向她的目光滿是打量,叔叔們則紛紛圍著許向臻,鹿畔心裡不禁一 沉,偷偷瞪了許向臻一眼,顯然是在責怪——你跟家裡人說什麼了? 可這一眼落在周圍人眼裡就有些意味深長,叔叔阿姨故作輕鬆地四散開來, 把許向臻留在鹿畔身旁,可注意力分明還在他們身旁游離,鹿畔不敢輕舉妄 動,只能在坐下來之後,拿手肘戳著許向臻,咬著後槽牙問:「到底什麼情 況?」

「想聽真話?」

許向臻看著她,不知是不是鹿畔錯覺,竟覺得他的目光十分 溫柔。

鹿畔克制自己不去牽掛從前,冷冷看他:「許向臻,我記得你並不喜歡開玩 笑。」

許向臻不以為然,平靜道:「我爸剛才讓我去找你,我說你不一定能跟我回 來,因為我們以前談過戀愛。」

這…… 鹿畔想說,許向臻你是不是有病,可見他神色淡淡,忽然被激起了奇怪的勝 負欲——他那麼雲淡風輕,她為什麼要發脾氣?既然都想當瀟灑大方的體面 人,她可以比他做得更好。

於是,主動站起來,加入阿姨們的家常互動,還跟同事要來一壺上好的西湖 龍井,倒進雅致考究的茶杯,大有一副招待娘家人的熱忱闊綽,興起時還跟 許向臻的老爸二度合作,唱了首《上海灘》。

唉,其實她歌路很廣,不過,在許老爸這裡,估計就定位在那個年齡段 了。

一番熱絡,等到賓主盡歡,已經是夜半時分,銷售部的同事過來領他們去住 處,鹿畔順勢退出房間,望著天上亮澄澄的月亮,有點欣慰自己剛剛撐住了 沒垮,又有種說不出的空蕩與酸澀。

就在剛剛,她忽然發現,自己好像還愛著許向臻。

「就這?」

宿舍里,聽完了鹿畔的「如實交代」,唐糖一把撕掉面膜:「你就因為他 換工作沒跟你說,就分了手?」

鹿畔苦笑,人與人的悲喜果然無法互通,要怎麼跟這位好友解釋,很多時 候,一段感情走到盡頭並不是因為發生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反而就是那 些看起來微不足道的小事。

除了換工作,許向臻生活中的許多細節都習慣自己做主,買什麼衣服,租什 麼樣的房子、又報名了哪種學習班……不得不說,他是個很有計劃且有能力 把自己照顧得很好的男生,但在一段戀愛關係里,這種過於獨立的我行我素 常常會令鹿畔十分疑惑,常常覺得自己從未擁有過他。

而且,許向臻還有個習慣,那就是從不過節日和紀念日,因為覺得麻煩,鹿 畔在短暫地期待過幾個情侶們都會很在意的節日之後,發現他真的毫無表 示,便收起了所有旖旎情懷,像他一樣樸素起來,這種克制影響頗深,後來 有天她在辦公室里收到客戶送來的一份新年禮物,竟有種無法自抑的激動。

「從來不過節?」

唐糖總算被觸動怒點,撇了撇嘴巴:「這個不能忍,談戀 愛最重要的不就是這點儀式感嗎,節都不過,以後還怎麼過日子!」

鹿畔無言,這麼簡單的道理,她當年卻怎麼都跟許向臻說不通,有次倆人爭 得久了,許向臻乾脆拿給她一張副卡,對她說實在想收禮物的話,過節的時 候就自己去買點什麼。

鹿畔記得他那張卡的額度是五萬,雖然她拿到手以後 一次都沒有刷過,可對當時的她來說,許向臻「贈卡」的舉動意義非凡,也 或者說,是鹿畔賦予了這個動作非凡的定義,她覺得自己在許向臻的心裡還 是擁有一定分量的。

只是,這種一廂情願的以為,與那種真正被寵愛與珍視的感覺還是有差別 的,就像唐糖說的,談戀愛無非就是在那些平凡又簡單的日子刻上特殊的烙 印,無論結局如何,將來回憶的時候依然能感受到那種彼此在乎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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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向臻啊……鹿畔心裡一陣輕顫,他從來沒給過她這種重量,以至於每次回 想過去,總是有種無處聲張的遺憾。

「不過啊……以前不靠譜不代表以後不值得接觸。」

唐糖走過來,語重心長 地拍拍她的肩膀:「我覺得你們倆之間沒有什麼了不得的問題,既然這麼巧 遇到了,你還單身,他也沒對象,聊聊也無妨,更重要的是,他跟我要了你 的微信,這次是他主動,你就加回來,看看他怎麼表現唄!」

的確,從包房回來,鹿畔的手機提示鈴就一直在響,看著微信聯繫人欄里出 現的那個名字,鹿畔自顧彆扭著沒有加回來,卻壓根沒想到身邊這麼快就有 了許向臻的擁躉。

不過,鹿畔心裡清楚,唐糖看似幫著許向臻,心裡還是向著自己的,她特地 去翻了客戶資料,許向臻的個人條件自不必說,拉拉雜雜的一大家子都算殷 實體面,就算倆人復合不成,但要是他們在養老院投資幾個床位,鹿畔能掙 到提成也是不虧的。

當然,至於鹿畔自己有沒有想到這麼現實的一層,那就是另一說了。

實話實說,現實的這一層,鹿畔想過。

在 ktv 包房裡化身社交達人的時候,她就在琢磨,甭管許向臻什麼意思,他 們一家參加考察團,就都算是意向客戶,她沒道理意氣用事,跟他發發脾氣 一拍兩散。

可那個時候,她還沒有意識到,她對許向臻的愛慕與欣賞並沒有隨著當年的 分手與強制斷聯而消散,他坐在那裡,只一個英俊筆直的側臉,就勾起了她 所有愛而不得的從前。

鹿畔害怕遐念泛濫無法收拾,所以糾結著沒有通過他的好友申請,不過,唐 糖的慫恿還是給了她勇氣,那就加回來,看他如何表現好了。

手指剛觸到添加鍵,就收到許向臻的消息:「真不容易,還以為今天晚上沒 戲了。」

鹿畔抿抿嘴唇,斟酌措辭:「不好意思,剛在洗澡,沒看手機,找我有 事?」

許向臻:「沒什麼,是想謝謝你,我們全家都玩得很盡興。」

鹿畔學他的客氣:「不必掛心,為客戶做好服務是我的職責所在。」

許向臻卻執著起來:「可你本不用做到這個程度的,嚴格來說,是我和家人 的要求過分了。」

你也知道啊……鹿畔微微哼了口氣,不過,促狹的話說不出口,便繼續跟他 正經道:「你言重了,我們做銷售的什麼情形沒遇到過,況且,你的家人都 很可愛,我今天也很愉快。」

看著發出的消息,微妙得體的克制,恰到好處的提醒,一點破綻也沒有,可 鹿畔卻覺得疲倦而滑稽,不知道這番無趣的周旋有何意義,難道就為了向彼 此證明對於過去,倆人都毫無芥蒂了嗎? 就在她想要結束對話的時候,許向臻發來消息:「謝謝誇獎,那明天,就請 你來幫我們辦理床位認購流程吧!」

養老院的銷售思路兼并剛需加投資的方向,客戶可以預訂床位自用,也可以 交由代理商代為租售,鹿畔深入了解過這方面的資料,覺得前景不錯,只是 項目畢竟採取了創新銷售模式,有一定風險是必然的,而且價格不便宜,因 此跟許向臻介紹的時候尤為慎重,一再提醒他和家人要考慮清楚。

許向臻拿著房源手冊跟家人商量一番,最終,他媽媽和大舅一家定了兩個, 二姨定了一個。

一口氣成交了五個床位,縱使鹿畔的工作並不以銷售為主,沒有業績壓力, 也還是抑不住激動,整個銷售團隊也沸騰起來,唐糖主動拉著她跑到經理辦 公室軟磨硬泡,爭取到了最優的內部折扣價。

做合同的時候,唐糖湊到鹿畔身邊揶揄:「我覺得你們倆有戲,那麼多銷售 顧問,找誰買不是買,偏要選你這個前女友,擺明了跟你獻殷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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獻殷勤。鹿畔可不敢這麼想,自己何德何能,會讓許向臻帶領全家砸錢只為 討她歡心?她反倒覺得,許向臻極有可能是真的放下了倆人之間的從前,把 她當成了一個可信的熟人,進行了一場不需要浪費時間討價還價的交易。

想到這些,鹿畔不免有些悵然,可還是強迫自己打起精神,穩住都市麗人的 設定,穩妥而細緻地為許家人辦理好預訂流程。

待一切結束,鹿畔送許家人出門,他們所在的旅行團已經準備發車回城,告 別的時候,許爸和許媽親切地邀請她有空去家裡玩,鹿畔笑著應承,看了看 正在幫大家往貨箱裡塞行李箱的許向臻,心弦動了動,正要醞釀著去跟他說 聲再見,卻忽然被經理召回辦公室整理一份宣發稿件。

等她一氣呵成搞定稿件,已經是傍晚時分,趕忙合上電腦直奔食堂,可她剛 走到樓下拐角,就看到一個頎長的身影倚靠在廊亭旁邊,優雅得像一棵樹。

鹿畔第一反應是有些奇怪,許向臻竟然沒走? 緊接著,她感覺到許向臻臉色沉沉,似乎有些……生氣。

可還沒等她好心反問,就聽見許向臻聲音緩緩道:「上次好歹還發了封郵 自從昨天看見許向臻,鹿畔就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場夢。

夢裡,有她不敢期待卻真實發生的重逢,也有她不敢觸碰的思念與隱痛。

他 的從容令她不得不打起精神,好像她本來就是那樣灑脫大方。

夢境因此有些光怪陸離,因為她一直都在克制自己,無論是重新回到 KTV 之後,還是在協助許向臻的家人們買床位……可即便如此,一想到喧囂過 後,她與許向臻將淪為熟絡的「好友」,便有些意難平,她沒有去跟他道 別,其實是跟自己賭氣,不想再假惺惺的客套,卻沒想到,這樣細小而隱秘 的情緒,許向臻竟然捕捉到了。

不僅如此,連同兩年前的分手,他一併掀開,向她傾倒一些真相。

原來當初,接到那封「分手通知」,他並不是不在意,也並不是沒有找過她 的。

許向臻看著鹿畔,眼神溫柔誠懇,微微嘆了口氣才道:「我承認,當初決定 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的心裡不是那麼堅固,不是不喜歡你,而是擔心我們 堅持不到最後。」

那時候,許向臻雖然已經明白自己對鹿畔的好感,可是畢業在即,他一心想 著先在工作中站穩腳跟再考慮感情,可鹿畔偏偏就要他一句肯定,許向臻擔 心自己做不好,但更不想因拒絕而傷害她,只好答應下來。

至於那段「戀愛聲明」

和他接下來的種種表現,許向臻真的不是故意,他只 是太渴望成功,太想要出類拔萃,以至於在工作中更為投入,但他必須得承 認,自己不是戀愛天才,沒能兼顧事業與感情的平衡,讓鹿畔錯以為他對她 並不在乎。

收到她的分手信,許向臻還以為她在開玩笑,可緊接著發現各種通訊方式被 拉黑,開始覺出不對,偏偏公司這時候突然派下來一份出差的任務,是許向 臻的主管力保才讓他拿到那個珍貴的名額——在處理女朋友鬧彆扭與夢寐以 求的工作機會之間,他選擇了後者。

原本,那次外派務工為期半年,卻沒想到,因為國外疫情管控失利,歸國航 班一度取締,許向臻被迫滯留幾內亞,工期延長了一年,又幾經輾轉,上個 月才解除隔離回到家。

在外滯留期間,看到同行的已婚同事每日跟國內的妻子報備行程分享日常, 許向臻一開始還覺得不可思議,想不到工作中行事鐵腕雷厲風行的同事私下 里如此細瑣溫柔,可同事卻道:「工作是需要我努力奮鬥才能獲得回報,必 定要格外強勢,但感情卻是她無條件饋贈給我的,當然要加倍珍惜,讓她感 覺到同等的關心與尊重,才不枉我們相識一場。」

許向臻這才領悟,從前的自己做得太差,自顧將個人理想排在首位,無視鹿 畔的情感需求,並將她所有的犧牲與隱忍視作理所應當,以至於到最後她失 望透頂,連分手都只有一句諷刺——做你女朋友的用戶體驗好差。

「很抱歉,讓你經歷了那樣一段糟糕的感情,我不是個稱職的男朋友,希望 那段過往不要給你留下任何陰影,希望你以後遇到的一定是體貼溫柔的好 人。」

這是許向臻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說完,他走到她面前張開雙臂,輕輕地抱了抱她。

就是珍重的意思了。

「所以,你就那麼讓他走了?」

隔天一早,唐糖把鹿畔叫起來去打第一份早餐,這位熱心熱心市民很自然地 詢問起好友的感情進展。

「不然呢?」

鹿畔咬了一口牛肉煎包,被燙得直咧嘴:「難道還得請他吃個 飯?」

「你這個人……」

唐糖打了下她的筷子:「我意思是,他特地來跟你道歉, 求復合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你不打算再給他個機會?」

鹿畔放下包子,想起昨天許向臻轉身離開的背影,靜靜的,慢慢的,似乎在 等待她的挽留。

可是,她站在那裡踟躕許久,終於還是沒有開口。

上一次,自己已經因為心急而吃了苦頭,這次,她說什麼也不願再向前邁出 那一步,如果許向臻有心,他不會就此退縮。

「我覺得他算是有心的了,你給許家人介紹項目背景的時候,我聽到許向臻 的小姨跟他的姨夫嘟噥『咱們還商量什麼?向臻來之前不是調查過開發商的 資質,代理團隊的過往項目也都研究過,我們只要把床位挑了就行唄!』這 說明什麼?說明許向臻老早就關注咱們這個項目了,他肯定早就知道你在銷 售團隊里,你們這次重逢,其實是他計劃好的。

他是特地來找你的。」

唐糖的話讓鹿畔很是意外,如果重逢是許向臻計劃好的,那他的家人從她手 里訂購的那些床位…… 「我都說了他是在向你獻殷勤。

當然,他們家人肯定是考察過後對項目滿意 才決定入手,但是,他指明了要找你買,不管是希望你能獲益還是跟你重新 取得聯繫,這不都是向你靠近的訊號?即使你們復合不成,他也願意讓你賺 這個提成,比起道歉,我覺得這份補償更實在,而且,他在簽約之後才跟你 談感情,也是希望你不要有額外的心理負擔吧。」

唐糖的話句句在理,鹿畔無法反駁,只是,儘管如此,她還是覺得,許向 臻的出現和他所做的一切只是填平了從前的一些溝壑,關於他們之間會有怎 樣的未來,還是交給命運吧。

或者,命運有時也是看人要怎麼做。

當她吃完早飯,收拾妥當地跟同事們站在養老院門口迎接第二批考察團,許 向臻的身影赫然在列。

他迎著朝陽,一臉堅定地走到鹿畔面前:「我想再看看養老院的環境,能麻 煩你帶我參觀嗎?」

意外、震驚和狂喜在一瞬間統統混在一起,湧進鹿畔的心頭,但她卻故作鎮 定,只衝他微笑著點點頭,說了聲:「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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