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落魄投奔大姑，大姑一天只管一頓飯，大姑去世前給我打來電話
口述：方萬平
我叫方萬平，今年63歲。我家住在四川一個偏遠地區的小山村。山上是鬱鬱蔥蔥的樹林，一眼望不到頭。小時候我和弟弟妹妹就在山上捉蟲子，捉迷藏。夏天山上的蟲子多，我們的胳膊和腿上經常被蚊蟲叮咬，起個紅紅的包。
村裡的年輕人並不多，大多都是老年人，和四十多歲還沒有娶到媳婦的光棍。不過那時候沒有還沒有空巢老人這個詞，也沒有人覺得光棍丟人，只要不讓自己餓著，能吃飽肚子，大家就很知足了。
我有兩個弟弟三個妹妹，自我記事起，母親就在家帶孩子。父親常年在地里幹活，偶爾有閒暇，不是割豬草喂家裡唯一的一頭牛，就是去山上砍柴。我十歲時，父親去山上砍柴時就帶著我去。
他在前面砍柴，我將他砍下的樹枝捆成一捆，一點點往山下背。父親力氣大，他一個人可以背三四捆，我只能背一捆，有時候走路被地下的樹枝絆倒，膝蓋和手都會受傷。
我疼得想哭時，父親說：你是男子漢，男子漢不能輕易哭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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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能擦乾眼淚，學著爸爸的樣子，默默扛起身上的柴火。父親會趁著天氣好的時候背著柴火去集市上賣，賣到的錢買些雜糧或者菜種子。如果運氣好，路上還能撿到別人扔掉的鞋子回來，母親會在門口坐著，將破舊的鞋子縫補好給我們穿。
我十五歲的時候，父親就讓我去外地打工了。那時候年紀小、身體又瘦弱，幹活沒有力氣，所以很難找到合適的工作。父親給我的錢只撐了三天就花完了。我不知道怎麼辦，就一個人翻過山路去了大姑家。
大姑嫁出了我們窮苦的村子，過的日子比我們家好許多。我以為投奔大姑，我以後就不用再過苦日子了。
但是大姑看到我來，並沒有多熱情。她問我為什麼來找她？我說我父親讓我外出打工，我找不到工作，也不知道去哪，就來找她了。
大姑給我做了一頓飯，雖然烙的餅糊了，咬起來有些費勁，味道還有些苦，可我太餓了，一個人吃了兩個餅。大姑讓我吃完就回家去，可我不想走，大姑不好直接趕我走，就讓我在家裡住了一夜。
晚上我睡得迷迷糊糊時，聽見大姑父和大姑吵架。我這才知道，大姑雖然嫁的婆家比娘家條件好一些，可婆家人瞧不起她，對她並不好。大姑父認為我來了，家裡要多養一個人，才對大姑發脾氣。那一刻，我才知道大姑要帶孩子，要做飯，還要照顧公婆，比我想像中過得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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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想起當初離開家時，父親說過了賺不到錢不許回去的話。我不知道去哪，只能硬著頭皮繼續住在大姑家。第二天早晨，大姑說家裡養不起我，讓我自己想辦法找點活干。我白天給人家割豬草，晚上去大姑家睡。大姑只管我早上一頓飯，中午我給誰家幹活就去誰家吃。
晚上沒有飯吃，我經常被餓醒。大姑曾想過悄悄塞給我一點吃的，不過大姑父把家裡的糧食看得很緊，大姑沒辦法塞給我。在大姑家待了七天左右，我不忍心看著大姑父和大姑總是因為我吵架，只能收拾東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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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我跟著大姑村裡的年輕人去了廣州，他們都找到了工作，我身高和年齡不夠，我找不到工作，只能拎著一麻皮袋子撿破爛，累了就睡在橋洞底下。後來我就幫人刷盤子，刷碗，我不要工錢，只要管吃管住就行。
在廣州待了半年多，我終於在一家飯店找到了穩定了工作，我勤快，能吃苦，在飯店工作時間長了，不僅會刷盤子，也會炒菜，給客人算帳。我只要一份工錢，卻能幹很多活，老闆覺得我為人實在，這才決定長期留用我。
那時候我一個月的工資是100塊錢，我除了偶爾買一雙鞋，平時也花不到錢，就把錢都攢起來，過年的時候帶回家。
我在廣州的第五年，才意識到自己應該學點手藝謀生了。那時候廣州許多人都騎自行車上下班，我們飯店旁邊就有一個人專門修自行車，生意很好。我每天沒事就蹲在飯店旁邊看他怎麼修補自行車的輪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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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學得更具體一些，飯店裡有客人吃剩下的飯菜，有的飯菜幾乎沒動，我會把飯菜收起來送給他吃。時間長了，他和我聊得來，也願意教我。
我學會後，就自己花錢買了修補自行車需要用的東西，擺攤修自行車。前期修車補胎不熟練，掙的錢不多。熟悉了以後，生意才好些。過年的時候生意最好，一天能賺五六十塊錢。
我在廣州租了房子，之後弟弟妹妹來廣州找工作，都是住在我租的房子裡。我30歲那年，和來廣州打工的妻子認識，戀愛半年就結婚了。
妻子在紡織廠上班，有了孩子後，妻子在家休息了兩年。孩子兩歲時，我一邊修車一邊帶孩子，妻子繼續上班。後來下崗潮，妻子下崗了，我就跟著她回了她的老家安徽。
我在妻子的老家開了一家修理自行車的鋪子，妻子擺攤賣一些家用的東西，逢集的時候生意還不錯。我們攢了一些錢在老家蓋了房子，我也算正式有了家。
那時候我的父母都健在，我曾把他們接到妻子的老家過了一段時間，不過他們不適應這裡的氣候，待了一段時間就回去了。
爸媽去世後，我很少回老家了。弟弟妹妹們各自成了家，都不願意再回去。我們在自己的小家裡過著各自的生活，一年偶爾會聯繫兩三次。
兒子成家時，只有年紀最小的妹妹來了，其他兄弟姐妹都因為有事來不了，雖然他們把禮錢轉給了我，不過我心裡還是覺得空落落的。我們兄弟姐妹已經很久沒有聚在一起了，如果他們能來，就算不上禮錢我也是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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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不怪他們，我們人到中年，都有自己的生活和無奈，我相信他們肯定也和我一樣，心裡都記掛著對方。
兒子結婚時，讓我意外的是，我並沒有通知大姑，但她得知我兒子要結婚，給我轉了200塊錢。我聽小妹說，大姑的丈夫七八年前因為肝癌晚期去世了，之後大姑就一個人生活。大姑的兒子身體不好，平時就做一些輕巧的活維持生活。
我知道大姑不容易，自然不會收她的錢。我對大姑說：姑，你的心意我領了，錢就不收了。
過了一會，大姑回了我一段語音：平啊，這是姑姑的一點心意，我不會轉，就讓你表哥幫我轉給你的，你收了吧。當年你來我家住了幾天，自這以後再也沒來過，大姑知道你心裡委屈，當年是大姑沒用，不能幫你，你別怪大姑。
我沒想到大姑還記得這些事情，那會年輕的時候，我確實怪過大姑，但是現在我早就釋懷了，我有了自己的家庭才知道很多事充滿無奈。我相信大姑還是疼我的，不然也不會收留我住那麼多天，還讓我跟著她村裡人外出打工，囑咐他們多照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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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大姑的錢我沒有收，兒子結婚後，我開了一家電動車修理鋪，生意還不錯。兒子和兒媳有自己的工作，孫子出生後，老伴幫忙帶孩子，我掙的錢維持我和老伴的生活。我和老伴都上了年紀，我當然要攢點錢養老錢，將來留著生活了。
老伴這輩子節省慣了，我吃了太多苦，過日子也很節儉。我一年到頭穿著店裡的工作服，只有鞋子一年會買幾雙替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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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這樣不咸不淡的過著，去年，我正坐在修理鋪門口休息，手機響了。 我一看，是大姑的手機號。我接通電話後，傳來表哥的聲音。表哥告訴我，大姑生病住院了，表哥手裡沒有多少錢，他打算放棄治療了。大姑臨走前想見見我，表哥打電話，就是想問我是否同意回去？
我和老伴商量後決定，還是去一趟。到醫院見了大姑，她頭髮花白，眼窩凹陷，手指瘦的可以看見關節，我心疼不已，忍不住握住了大姑的手，喊了一聲「大姑」。
大姑愣了一下，仔細觀察我的長相，才認出來我。她哭著說：你來了，你真的來看我了，平啊，大姑想你，你小的時候，大姑照顧了你好幾年呢。
大姑有些耳背，我說話時聲音大一些她才能聽到，我將這些年的經歷簡短的告訴了大姑，大姑聽我說完，拉著我的手又哭又笑，她哭的是我這些年吃的苦，笑的是我終於熬出了頭，雖然手裡沒有多少錢，但溫飽有餘。
臨走時，我給大姑留了7萬塊錢，表哥不肯收，我告訴他，這筆錢就當是當年我借住在大姑家，現在回報給大姑的恩情吧。我走後半年左右，大姑去世了。大姑的離世，也讓我懂得了親情的脆弱。
大姑的葬禮，我們兄弟姐妹都去了，這是我們第一次聚得這麼齊。吃飯時，我告訴弟弟妹妹，以後我們每年都要聚一次，平時也要多打電話聯繫。人生短暫，我們要好好珍惜這份血緣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