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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此乃安琪二十五年以來最倒霉的一日,收到父親死訊時,她正在自己的家裡,將男友同女幫傭捉姦在床。
她今日特意提前下班,取回三月前為男友定製的皮鞋,想做男友的生日驚喜,此刻成了武器,她用木質鞋盒敲破了男友的頭。
男友哀嚎的時候,樓下電話鈴響,女幫傭看看僵持的安琪和男友,裹著床單從門后角落跑下去聽電話。
電話是安琪爸爸的律師打來的,告知安琪這一不幸消息,報上一地址,說節哀順變。
安琪做好幾個深呼吸,問:「我能不去嗎?」
「這邊的規定是遺體必須由直系親屬認領,」陳律師說,「你爸爸的遺願也是想回歸故土安葬。」
安琪:「他留下多少遺產給我?」
「此事先不要告訴邱美溪。」安琪掛好電話,心平氣和解僱女傭,給女傭多一倍獎金,褒獎她敬業。
然後她指著門對兩個人說:「滾出我家。」
男友和女傭相攜而去,好似一對遇難鴛鴦。
安琪等他們走出去,致電樓下警衛:「剛走出的女傭偷了我的床單。」
她站在二樓窗戶,抱臂看男友同警衛爭執,女傭捂臉哭泣,過路人指指點點。
男友目光怨毒回頭,仿佛知曉安琪在二樓看戲,他看安琪最後一眼,脫下外套給身邊的情人。
五分鐘後,警衛將疊好的床單送還安琪,安琪道:「謝謝,請幫我扔掉。」
安琪翻出一張世界地圖,找到墨西哥,安豐年把自己殺死在了那裡,一個叫特拉斯卡拉的小城。
據陳律師說,安豐年不遠萬里去到那個小城,是為陪交往三個月的新男友尋找浪漫。
他新交的男友只比安琪大一歲,是個作曲家。
安豐年在前往與新男友約會的路上遭遇車禍,他兩個月之前立好的遺囑中,財產也有新男友一份。
機票律師已幫安琪訂好匯過來,安琪匆忙收拾行李,臨出門前男友打電話要求復合,安琪問:「你知道我穿幾號的鞋嗎?」
「什麼?」男友愣住。
安琪面無表情地掛斷了電話。
電話緊接著再度響起,這次是邱美溪。
「你爸爸留給你多少錢?」
安琪道:「問這些做什麼,你又不在乎他的錢。」
「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的?」
「那是你爸爸的錢,」邱美溪說,「你爸爸的錢我就算不要,也不能便宜外人。」
安琪:「這點我同意。」
「才認識一個月就讓你爸爸在遺囑里寫他的名字,那個作曲家若不是有手段,就是長得很好看。」
「萬一兩者兼具怎麼辦?」安琪說,「又好看又有手段。」
邱美溪道:「那就更難辦了,你只好對他動粗,讓他知道你不好惹,主動放棄繼承權,他還想回國拿錢,就會有人收拾他,讓他非但拿不到一毛錢,還再也沒有手碰樂器。」
安琪:「真的嗎?」
邱美溪:「當然是假的,我的傻女兒,法治社會,再說你外公早已金盆洗手。」
「你怎麼會知道爸爸去世,我明明告訴陳律師……」話未說完,安琪已經明白,翻個白眼。邱美溪女士在電話那頭髮出一聲曖昧的低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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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安琪:「媽媽,現在爸爸死了,你能說句實話嗎?你是否還愛他?」
「愛,」邱美溪不假思索,「但是恨比愛多。」
這倒出乎安琪意料,她以為父母之間只有恨,畢竟安琪對於家庭的回憶沒有半分溫馨,全是他們在吵架。
安豐年很忙,其實回家的時候不多,安琪上新式學堂那幾年,在報紙上雜誌攤上見爸爸的次數比見他真人多,爸爸西裝革履,印在商業欄頭版或雜誌封面,上寫「新晉地產大亨」等字樣。
有時邱美溪和他一起出現在封面,邱美溪穿著她最討厭的那件旗袍,以示對安豐年的鄙棄,然而外人無從獲知此暗示,外人看到相片里的他們相敬如賓,邱美溪靠在安豐年肩膀,相片底下配文——「窮小子的奮鬥史:與前金虎幫大小姐不得不說的恩愛往事。」
誰也無法看出這兩個人在家裡是如何歇斯底里朝對方摔盤子的。
安琪升至女子中學,這兩個人各忙各的,回家次數更少,但無論多忙,只要碰面,就要爭分奪秒吵一架。
有次禍及安琪,安琪把一隻盤子搶著摔得粉碎,站在父母中間:「真的不知道怎麼過下去,不如離婚吧!」
安豐年和邱美溪雙雙怔住,安豐年說:「你在說什麼呢?」
邱美溪說:「就是。」
「這孩子。」
夫妻兩個手挽手,回臥室去了。
安琪成人,安豐年和邱美溪正式分居,直到安豐年出車禍死了,兩人還是夫妻關係。
安琪實在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明明互相恨之入骨,也還是要綁在一起。
在她看來,邱美溪和安豐年沒有一點共通之處。
不,也有,他倆都喜歡年輕男人。
安琪先飛溫哥華,再由溫哥華轉機,然後是火車……安琪在各種交通工具上輾轉,寢食難安,偏又無事可做,爸爸和男友交替在她眼前反覆出現,不給她喘氣的機會。
折騰兩日半,傍晚到酒店時筋疲力盡,怒火不減反增,陳律師幫她辦好入住,送她進房間,尚有瑣事需處理,要離開一下。
安琪餐也不用吃一口,叫住陳律師:「他在哪?」
她一刻也不想等,馬上要看看,葬送了安豐年的男人是什麼貨色。
陳律師抬了抬眼睛,出去打了個電話。
回來時說:「我不能陪你去,可以找酒店會說英語和西班牙語的服務員陪你。」
「不必。」安琪不願讓人看笑話。
俱樂部距酒店不遠。
第二個小型音樂廳,一排九號座位。
聽眾陸續入座,異國他鄉,東方面孔再好認不過,安琪站在入口,隔著鮮花,看著坐在那裡的男人。
穹頂星光如織,予他萬般光芒,他正裝筆挺,很符合她想像中藝術家的模樣,安靜,斯文,清瘦,唇色帶一點白。
確實有使「君王從此不早朝」的資格。
音樂會還未正式開始,喬愉辰低頭看了眼腕錶,忽然頭頂燈光被擋住,他抬頭,面前站了位陌生小姐,居高臨下瞪著自己,眼裡寫滿了……憤怒。
對,憤怒。
喬愉辰轉頭看了看椅背,確定沒有錯坐了她的位置,於是問:「這位……」
「不要臉。」安琪打斷他。
場中嘈雜,喬愉辰沒聽清:「抱歉,你說什麼?」
「我說你勾引男人騙錢,不要臉!」安琪怒吼,「搶別人男人的人都不要臉!!!」
這下不僅喬愉辰聽清了,全場大半人也聽清了,安琪滿臉通紅,在百十雙眼睛的注視下跑了出去。
一男子聞聲從後台走出,看著喬愉辰:「沒事吧,愉辰,剛才那個女孩子喊什麼?」
喬愉辰滿臉茫然:「她說我……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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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安琪衝出俱樂部,一個小個子突然撲上來拽走了她的包。
安琪措手不及,反應過來,拔腿去追,不知追出多遠,她一跤絆倒,小偷就此跑丟。
她站起,一瘸一拐,發現自己迷了路,離酒店相去甚遠,站在路旁招手叫了幾次計程車,因為不會說西班牙語,且身上沒錢,被一一拒載。
腳踝好像腫了起來,這一跤把父親的突然離世和男友的背叛都摔了出來,她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從未有如此無助。
已經入夜,四周寂靜,小城五顏六色的建築白天看起來讓人仿佛置身童話,到了夜晚怪異如恐怖電影場景,路燈全黑,連計程車都不再有。
這一刻,錢也沒有那麼重要了,安琪想要不算了吧,無論如何,那是安豐年在這世上愛的最後一個人,安豐年有為他愛的人花錢的權利。
真是奇怪,安豐年死了,她腦子裡爸爸平時對她的好才開始後知後覺往外冒,她念著這些好,越哭越傷心。
一輛車在她面前停下,一位華人司機下車來看她,「小姐,你還好嗎?」
他把安琪請上副駕駛,送安琪回酒店。
安琪坐進車裡,狼狽盡顯,后座伸來一隻手,骨節分明,遞她一方藍格紋手帕。
安琪這才知道后座有人,轉頭,暗中看不清那人的面孔,只看見那人一雙眼睛,雪光熠熠。
應該是個年輕人吧。
安琪道謝,那人說:「不客氣。」
聲音聽起來耳熟。
陳律師等在酒店門口,安琪下車,被酒店門口的光亮照明,車裡的喬愉辰才看清,微訝道:「居然是她。」
司機發動車子:「先生認識這位小姐嗎?」
喬愉辰說道:「現在認識了。」
陳律師告訴安琪,作曲家主動放棄了繼承權,他以為是安琪與作曲家見面起了作用。
安琪也以為是。
陳律師:「你當真對他動粗了?」
「沒有,」安琪說,「長得過於好看了,不忍心對他動粗。」
安琪說:「難怪安豐年愛他。」
一年後。
安琪陪邱美溪去盛公館參加生日會,邱美溪與盛太太在一個拍賣會上認識,因為喜歡同一對古董耳環,成為好姐妹。
盛家家大業大,往來無白丁,邱美溪女士自己就是婚姻的受害者,卻不許女兒沒有歸宿,她隔了很久方知道安琪男友與女傭偷情,找人把安琪男友教訓了一頓。
安琪從墨西哥回來,與邱美溪大發雷霆:「你不是說法治社會?」
「是啊,所以我只是打斷了他一條腿。」
「放心,現場偽造得很好,沒人看得出來,」邱美溪說,「警察廳巡長是我的好朋友。你心疼他了?」
安琪:「我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瓜葛,你這樣做,只會讓我欠他。」
安琪後來往男友家送了一大筆醫藥費,得知男友沒有成為殘廢,鬆一口氣。
媽媽闖禍,女兒買單,也是稀奇。
這一次,邱美溪的理由是安琪空窗一年,如果沒打算餘生出家,最好能找一個男朋友,盛家進出的青年才俊多,安琪可以挑一個自己喜歡的。
生日會主角是盛家小姐盛婉婉,比安琪小三歲,卻已經訂婚,將要做新嫁娘。
盛婉婉單純可愛,嬌俏動人,與母親還有安琪母女在小花園喝咖啡,抱怨父母新請的婚紗禮服設計師不合心意。
「安琪自己開有婚紗店,在法國學過服裝設計。」邱美溪說。
「太好了,安琪姐,」盛婉婉喜不勝收,「我有救了,你一定懂我!」
安琪敷衍賠笑,不喜歡為寵壞的公主服務,覺得盛婉婉幼稚,礙於邱美溪頻使眼色,勉強答應。
與盛婉婉約好下次見面時間,她藉口出來,總算能透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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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沿著盛家花園後頭小路走,是一片青草地,幾個人在遠處打網球。
近處榕樹下,長椅上,有人背對她坐在那裡抱頭喘息,肩膀微微發抖,文明棍落在一旁。
安琪跑上前,彎腰扶住那人,「這位先生,你……」
喬愉辰抬頭,好熟悉一張臉。
安琪退出三步遠。
喬愉辰面色蒼白,眸中卻滿是揶揄:「你怎麼在這兒,憤怒小姐。」
安琪瞪眼:「楊貴妃。」
「你怎麼也在這兒?」
喬愉辰努力辨認她口型:「稍等一下,我現在暫時聽不清。」
安琪重踩幾步,站回他對面,方要開口,一隻網球急速飛來,擊中安琪小腿,安琪痛得倒地,眼淚一霎奪眶。
有人在遠處鼓起掌,安琪怒而回頭,打網球的幾人走過來,其中就有男友,不,前男友。
賓客里同時包含前男友和楊貴妃,盛家人脈之廣,令安琪覺得不可思議。
前男友邵傑掂一掂網球拍,誇張道:「呀,打到了安小姐,我真是不小心。」
他記著斷腿的仇,分明故意為之。
安琪由喬愉辰攙扶站起,順手撈起喬愉辰的文明棍:「你瞎了眼?」
「你怎麼說話的?」邵傑道,「充其量我這是誤傷,在場各位都可以做個見證。」
他球拍橫掃一圈,趾高氣揚:「你們誰看見我故意傷害安小姐了?」
邵家也算小有權勢,諸人都怕他,低頭不敢言語。
喬愉辰道:「如果是誤傷,難道不該賠禮道歉麼?」
邵傑老遠看見安琪在跟一個男人舉止親密,此時仔仔細細打量喬愉辰,見他瘦削文弱,並不將他當作一回事,嗤笑說:「兄台,為女人出頭之前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又望著安琪:「就算找不到我這般人傑,何至於找個次品遷就。」
安琪微笑:「你說得很是。」
話音落,手中文明棍狠狠掄向男友,少時外公抱著她教打架,她嫌棄粗鄙,有意做個淑女,後來一日日長歪,成了個有脾氣的淑女。
邵傑抱頭逃竄,吃痛呻吟,滿場跑著求饒,驚動盛家管家帶著護衛過來拉架,安琪說:「呀,我真是不小心,誤傷了邵先生。」
管家從未見過穿著旗袍與高跟鞋打得男人不敢還手的女子,又因為她和邵傑差點攪了主家的場,目光審視且不悅。
他投向人群之外,喬愉辰不知何時重新坐回長椅,溫和對他點頭致意,一副事不關己,但是管家看見了安琪拿來打人的手杖。
於是管家討好對安琪一弓腰,站直以後肅聲請邵傑出去,邵傑不依不饒,管家附在他耳邊說了句話,邵傑驀然惶恐,瞪大眼睛看向喬愉辰,追悔莫及,卻不肯在安琪面前認慫,在管家陪同下偃旗息鼓,走了。
安琪自認為憑本事贏得一架,扭身朝喬愉辰驕傲一抬下巴。
「……」喬愉辰不得已,只好為她鼓掌,道:「你腿還疼嗎?」
「好多了。」
「無論如何,打人總歸是不能真正解決問題的。」
「不怕,警長廳巡長是我媽的情人。」安琪道,「還你手杖。」
喬愉辰:「送你了。」
安琪低頭看,方注意文明棍低端已開裂,她改口:「那我陪你一條。」
「回答我一個問題就好,」此疑惑困擾喬愉辰一年,「在墨西哥時,你為何罵我?」
安琪:「我當時也該這麼打你一頓,罵你已經是對你從輕處置,你應當謝謝我。」
喬愉辰回想邵傑之慘狀,無奈一笑,「到底為什麼?」
安琪:「你又何必明知故問?」
「我實在不知道,還請憤怒小姐給點提示。」
安琪感到被愚弄,不悅道:「你們作曲家都像你這般虛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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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喬愉辰:「……」
喬愉辰默了默:「所以你當時在找一個作曲家,結果錯找了我。」
「沒有錯,鑽石俱樂部,第二小型音樂廳,一排九號座位,就是你。」
喬愉辰這回沉默時間更長:「你確定是第二音樂廳?」
安琪:「再確定不過。」
「可我當時坐在四號廳。」
「怎麼可能,大門進去以後從左數第二個!」安琪不認識用西班牙語標記的數字,唯恐找錯地方,特意看過好幾遍。
喬愉辰道:「二號廳位置是從右往左數。」
安琪堅持:「我不信。」
喬愉辰道:「不騙你,我當不了作曲家。」
「為什麼?」
喬愉辰指指自己耳朵:「我很小的時候就得了一種病,一隻耳朵聽力早早喪失,另一隻近兩年也快淪為擺設,這方面最好的醫生在墨西哥,可惜他也表示束手無策。」
「那……」安琪不知說什麼才好,想起方才他獨自坐在這裡痛哭的情形,意識到自己認錯了人,頓時侷促,窘迫道:「我誤會你了。」
「重新認識一下吧,我叫喬愉辰。」
「……我叫安琪。」
安琪想說些什麼,邱美溪卻在這時呼喚她,安琪道:「一起走?」
喬愉辰道:「我還想在這裡坐一會兒。」這種病發作時常伴有嚴重眩暈,他覺得倒在安琪面前不禮貌。
安琪點頭,與他告別,喬愉辰抬頭看著她:「還能再問你一個問題嗎?」
「你問。」
「為什麼突然改了主意沒對我動手?」
安琪:「……」
安琪想起一年前回答陳律師的話,自己當時說此人長得過於好看了,不忍對他動粗。
安琪與喬愉辰對視,說:「因為那日天氣不錯。」
她走向邱美溪,頻頻回頭顧,邱美溪捅捅她,笑問:「那是誰?」
安琪說:「你不認得。」
「你說了我不就認得?」
「姓楊。」
「那個楊,本市沒聽說過什麼姓楊的大戶人家,你知道人家盛小姐許了誰嗎?」
「關我什麼事,不感興趣,媽,你好煩。」
「行行行,媽媽不問了,最後說一句,」邱美溪道,「看起來病懨懨,不太康健。」
安琪加快腳步,與邱美溪拉開距離。
盛婉婉隔日來店裡找安琪,安琪將她當成財神爺供,財神爺不會憑白眷顧凡人,必要先授人苦難,才能使人發財。
安琪將鎮店的婚紗給盛婉婉看,準備好被盛小姐刁難。豈料盛婉婉大呼欣賞,見解獨特,好些審美理念與安琪不謀而合。
安琪決定喜歡她了,當即嚴肅對待,拿出紙筆,問盛婉婉想要一件什麼樣的婚紗。
兩個姑娘愉快交談一上午,盛婉婉被司機接走,安琪收拾桌面四散的圖紙,將盛婉婉的意見總結歸納,偶爾凝眉細思,在速寫圖上添幾筆。
店員小光將樣品婚紗一一歸位,感慨道:「有錢真好,可以買到世界上最漂亮的婚紗,穿上醜女也變仙女,婚紗賦予女人神聖。」
安琪應聲:「你說得沒錯,大部分誠心結婚的女人都想要一件婚紗,好讓自己做一天世界上最美的女人,哪怕沒那麼誠心。可在我看來,婚紗的意義,無非是尋一個不容客人拒絕的名頭,把一堆布料賣得比尋常更貴。」
小姑娘夢幻泡影盡碎:「老闆,你好現實。」
「我坐在這裡光做夢可給你發不了薪水。」
「可是,女人穿上婚紗那一刻就是很美啊。」
中午陽光很足,店裡擺放的婚紗光彩熠熠,安琪罩在一片金粉中,手指無意識轉動一根鉛筆,道:「女人豈止穿上婚紗那一刻最美,只要自信真實,勇敢做自己,時時刻刻都可以很美。」
忽然鉛筆脫手,她跟著蹲身去撿,一隻手杖停在她面前,手杖主人搶先撿起鉛筆,遞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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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喬愉辰今日穿一艘白長衫,儒雅非常。
安琪說謝謝,問:「何時來的?」
喬愉辰笑道:「從你說婚紗的意義開始。」
「那為什麼不進來?」
「因為聽了安小姐的話,對安小姐感到好奇,」喬愉辰環顧店內,「原來你開店真的是為了賺錢。」
安琪:「當然了,誰還跟錢有仇?當然越多越好。」
「我以為你開店只是因為愛好。」
「不是,其實我的愛好是當一名畫家,但是玩藝術填不飽肚子。」安琪道,「是不是很失望,貴公子不喜歡聊錢,偏你面前站了個世俗的女人。」
能出現在盛家,又姓喬,喬愉辰的身份很好猜。
喬愉辰道:「大家誰又不是俗人,我甚至連愛好都沒有,願望倒是有一個,健康地活著。」
頓了頓,他極小心:「家祖在鳳城的確小有威望,但也算不得什麼。」
「過謙了喬先生,我小時候就聽我外祖說,喬老爺子是鳳城的天。」
喬家門第之顯赫,大概抵得過五個盛家和十個安豐年,喬家行事低調,後輩都在國外,不然鳳城交際花媛邱美溪女士不可能不認得喬愉辰。
安琪:「看來世人皆如此,有錢有權的或許為健康所擾,身體強壯的可能要為溫飽而憂。」
她話鋒一轉:「幸而我健康還有錢。」除了情路坎坷。
喬愉辰:「還武藝高強。」
安琪:「過獎過獎。」
小光給喬愉辰送完茶,藉口說要趕著回家吃飯,站在喬愉辰背後朝安琪擠眉弄眼一陣,趕快溜之大吉。
喬愉辰:「安小姐還沒吃午飯嗎?」
「喬先生吃了嗎,不如一起?」安琪說,「務必是我來請客,還未正式向你道歉。」
喬愉辰已經吃過了飯,卻欣然點頭:「讓安小姐破費了。」
安琪站起來,習慣將鉛筆插進髮髻,道:「咱們要走遠一點,附近的餐廳又貴又難吃,尤其是看起來最高級的那家,對了,你今日怎麼會來這裡?」
喬愉辰:「……」
安琪:「嗯?」
喬愉辰:「今日路過貴店,是因為來這附近替我叔叔視察幾間喬家的商鋪,尤其是看起來最高級的那家餐廳。」
安琪:「所以你一定吃過飯了。」
喬愉辰剛想說對不起,安琪道:「太好了,你帶我進去是不是能打折?其實我早就想嘗嘗,但是你們家菜品貴得離譜。」她吃得起,可是覺得不划算。
安琪:「我進去吃正餐,你吃甜品,不過先說好,還是由我請客。」
喬愉辰不喜歡甜品,卻仍是欣然點頭:「好。」
兩人正待出門,一女子抱著肚子走進來,拎著一沉重袋子,她面色比手中包裹更沉重,滿是歉意道:「安小姐,我來退婚紗和禮服。」
喬愉辰聞言,主動替她接過袋子,讓開一條路,安琪扶著孕婦就坐,無言看著她。
女子低頭絞著手指,不安道:「我知道改過的婚紗和禮服不能退,可是我用不上了,而且我……」
安琪拍拍她肩膀,讓她稍等,起身上樓。
女子抬頭看向喬愉辰,沒話找話:「你是安小姐的男朋友嗎?」
喬愉辰道:「不是,我和安小姐只是普通朋友。」
「你們那麼登對,我還以為你們是男女朋友,」她臉色漲得通紅,「你從背後看上去,跟我未婚夫有點像。」
說完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急忙解釋道:「不,我的意思是,我……對不起,我未婚夫不在了,所以我才……」
她情緒激動,喬愉辰道:「沒關係,我不介意。」
安琪下樓來,女子在捂臉哭,喬愉辰在旁舉著手帕無處安放,表情好似做錯了事。
安琪將一疊錢和一個紙包放在女子面前,紙包里是幾件嬰兒的衣服,「店員練手時做的,手藝不怎麼樣,料子倒是柔軟,將來小孩子出生可以穿,李太太不要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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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女子道:「這怎麼好意思,還有這些錢,安小姐給多了,本來就應該扣除一部分手工費……」
安琪制止道:「你別管了,婚紗和禮服我自會處理。」
女子好半天慢慢止了哭,看看安琪,又看看喬愉辰,羞赧道:「我還有個不情之請。」
二樓試衣間,喬愉辰換好西裝禮服出來,看見對面穿上了婚紗的安琪。
喬愉辰一時怔愣,道:「真美。」
「腰這裡有些大,」安琪低頭打量自己,然後說,「不過你也很風度翩翩。」
「凡事向錢看的安小姐也會做賠本生意。」
安琪嘆氣:「樓下那位李太太是我接待過最窮的客人,她命不好,本來即將有個美滿家庭,未婚夫因為想給她買這套高檔婚紗,偷偷做兩份工攢錢,給人去當泥瓦匠,不慎從樓上跌下來,去世了,一場喜事變喪事,沒過多久,李太太查出了身孕。」
「她親人都在老家,獨自在鳳城沒人照顧,正是需要錢的時候,」安琪道,「再者誰說我會賠本?」
她指著自己身上:「這件婚紗我可以轉手賣給別人,」又指指喬愉辰,「李太太說得對,這套西裝喬先生穿上蠻合身的嘛。」
「喬先生是不是從未穿過如此廉價的衣服?不想體驗體驗我們平民的生活嗎?今年的慈善做完了嗎?這西裝雖然料子一般,但是從設計到剪裁到做工都是本大設計師親力親為的哦,掛在家裡將來沒準可以升值。」
喬愉辰無奈失笑,拿出錢夾給她:「安小姐這麼做生意,將來一定會發大財的。」
安琪道:「借喬先生吉言。」
喬愉辰遞出自己手臂,安琪挽住,被他帶著下樓。
等在樓下的李太太眼眶泛紅,看著這對璧人從樓上一步步走下,仿佛看到了自己和丈夫,禁不住淚流滿臉,這本來也是她可以擁有的幸福,此刻這兩位貴人幫她圓了夢。
安琪將從喬愉辰錢夾拿出來的錢摞在先前給李太太的錢上,對李太太道:「這位喬先生很是中意這套西裝,非常想李太太能轉讓給他,可以嗎?」
李太太通情達理,豈能不知自己的自尊心在被小心翼翼地維護,無地自容:「值不了這麼多錢。」
喬愉辰道:「畢竟是安小姐的作品,我認為值。」
李太太不敢收。
喬愉辰道:「我想請安小姐做我的女朋友,可是安小姐實在難以討好,還要謝謝李太太提供給我這個奉承安小姐的機會。」
安琪聽完,挑了挑眉。
有成人之美做前提,李太太終於安心。
李太太走後,安琪:「你剛才找的藉口真不錯。」
喬愉辰不置可否,與安琪一道抬頭,對面是一面牆鏡。
安琪往他身邊站了站,望著鏡中道:「還挺般配,女才郎貌,喬先生有女朋友了嗎?」
「沒有。」喬愉辰反問,「安小姐希望我有嗎?」
「換衣服吃飯去吧,」安琪臉頰滾燙,拎起裙擺,「我餓死了。」
喬愉辰對著她背影,輕聲道:「如果不是藉口呢?」
安琪走得太快,沒有聽見。
喬愉辰往前追了一步,忽然頭暈目眩,耳朵里熟悉的嗡鳴和難以言喻的鼓脹感提醒著他,別痴心妄想。
安琪做事不喜拖沓,三天以後拿著設計稿去盛家給盛婉婉看,盛婉婉身材嬌小,不愛大蓬公主裙,安琪為她設計了傘式婚紗,提高腰線,凸顯盛婉婉大氣端莊。
而後還要與盛婉婉商定製作婚紗所用的面料,盛婉婉堅持婚紗主體用亮光緞,力求婚禮當天艷壓四方,安琪說淡極始知花更艷,含蓄才是更好的張揚,所以啞光緞才是首選。
二人僵持不下,劍拔弩張,安琪說:「婉婉,你不懂婚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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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盛婉婉道:「你不懂我。」
安琪豁然頓悟:「你說得對,客人才是老大。」
安琪說:「用亮光緞可以,得加錢。」
兩人互相而視,雙雙笑出聲,盛婉婉膩歪摟著安琪:「安琪姐,我才不想你冷冰冰只把我當成顧客,我談得來的朋友很少,想跟你當好姐妹。」
「已經是了,」安琪說,「只有自己人我才會跟她爭得面紅耳赤。」
盛婉婉:「沖你這句話,我決定讓我未婚夫把他的禮服也交給你來做,價錢你隨便開,我要揮霍他的錢。」
安琪笑而不語。
盛婉婉:「因為我最近看他不順眼,討厭鬼!他總是忙,對我們的婚禮不上心,仿佛婚是給我一個人結。」
嘴上在抱怨,盛婉婉眼裡的幸福卻藏不住。
安琪答應下來:「那好,你讓他有空隨時去店裡找我。」
「好,他剛回國不久,對本地行情不熟,安琪姐你可不要欺負他。」
安琪笑笑。
「安琪姐喜歡什麼樣的男人?」
安琪:「邱美溪女士讓你旁敲側擊來問我?」
盛婉婉狡黠一笑:「說嘛說嘛,我也想知道。」
安琪一時語塞,不知為何想起了喬愉辰:「這種事情哪有什麼標準答案,非要喜歡,那我喜歡成熟穩重,好說話,笑起來和氣溫柔的吧。」
盛婉婉笑得不懷好意:「噫,聽起來好具體,難不成你已心有所屬?」突然她眼一亮,站起來跑出去,腳步輕快如小鳥。
想必是「討厭鬼」現身了,安琪八卦心起,跟著探身透過窗戶去看,剛好看到喬愉辰下車,依舊手杖先行,盛婉婉高興撲上去挽住他,與他邊走邊交談。
安琪瞬時心冷,第一反應是悄然逃跑。
她回家以後打電話給邱美溪:「你上次說盛婉婉許了誰?」
「還能有誰?」邱美溪道,「喬家和婉婉同輩的年輕人只有那麼一個……」
安琪掛斷電話,徹底死心。
原來盛婉婉的未婚夫真的是喬愉辰。
這個騙子,他還說他沒有女朋友。
翌日,喬愉辰來店裡找安琪定製禮服。
安琪完全變了一個人,冷淡道:「我這裡不做喬先生的生意。」
說話間有人上門,小光請假,安琪樂得冷落喬愉辰,借著招待別人,將喬愉辰丟在一旁。
喬愉辰不明所以。
等安琪忙完,轉過身,喬愉辰還在。
安琪道:「我要打烊了。」
喬愉辰:「才半日就打烊?」
「我的店,你管我?」
「安小姐,我有得罪你嗎?」
衣冠禽獸,道貌岸然,他竟然還有臉問出這樣的話,安琪道:「我問你,你定禮服,難道不是為了婚禮?」
喬愉辰:「你怎麼知道?」
安琪:「那你還來找我做什麼?」
喬愉辰:「我認可安小姐的手藝。」
安琪嗤笑:「別說笑了,你喬家想要什麼樣的設計師沒有?」
喬愉辰抿了抿唇,上前一步,鄭重道:「好吧,沒什麼好遮掩,安小姐,想必你看得出來我喜歡你,我認為你也是有些喜歡我的,如果是我看走了眼,一廂情願,你可以現在就告訴我。」
安琪受到了莫大的屈辱,喬愉辰怎麼會是這種人,明明馬上要同盛婉婉完婚,還可以在這裡深情脈脈對她說喜歡。
可恨的是他說對了,安琪的確對他動了心,是故安琪又恨又氣,推搡他到門外:「你滾,誰喜歡你!」
外頭人來人往,喬愉辰一把握住她手:「你確定嗎?不喜歡我試試!」
安琪目光落在街角一群乞討的殘疾人身上,脫口而出,「我喜歡啞巴聾.子也不會喜歡你!」
喬愉辰被她戳中心事,鬆開她手,他很快可能變成聾.子啞巴。
昨日他在盛家看見了落荒而逃的安琪,因為看得過於專注,被盛婉婉識穿心事,他對盛婉婉說出自己的顧慮,身患宿疾教他不敢將愛慕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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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盛婉婉道:「安琪姐如果也喜歡你,是不會因為你的身體就放棄你的,而且你這個病也不是沒有痊癒的希望。」
他馬上又要輾轉瑞士動手術,臨走之前不想給自己和安琪留遺憾,所以才對安琪表明心意。
原來是他會錯了意,安琪不喜歡他。
喬愉辰道:「我知道了,對不起,是我唐突了,以後不會再來打擾安小姐。」
安琪狠狠把門關上,倚著門冷靜站了好一陣子,看見桌上為盛婉婉設計的婚紗圖稿。
過了半個月,安琪藉故推掉了盛婉婉這筆生意,她發現自己無法想像盛婉婉穿著婚紗嫁給喬愉辰,那場面足以使她發瘋。
她嫉妒盛婉婉。
她為自己有這種念頭而感到羞恥。
她索性關掉店鋪,給小光放了長假,灰溜溜躲進邱美溪的豪宅。
邱美溪凌晨不知從哪個沙龍回來,滿身酒氣,夾著煙來看她,安琪也灌了自己許多酒,睡得迷迷糊糊,被邱美溪拽起來。
邱美溪:「簡直比跟邵傑分手那時候還萎靡,是哪個姓楊的?」
安琪渾噩點頭,鑽進邱美溪懷裡,平日別管如何嫌棄鄙夷,傷心時候總是有媽媽好,安琪委屈控訴:「他要娶別人了。」
「曉得了,」邱美溪在女兒額頭輕輕一吻,為安琪拉好被子,隔著被子拍拍安琪,像安琪小時候哄睡時溫柔,「媽媽幫你懲罰他。」
醉意席捲,安琪閉著眼,說好。
第二天,安琪從床上驚坐起,踹開邱美溪的房門,邱美溪不在房裡,女傭們誰也不知道邱美溪去了哪裡。
安琪顧不得那許多,奪了司機的鑰匙一路狂奔到盛家,衝進門,劈頭蓋臉問:「喬愉辰還活著嗎?他在哪?」
她好怕邱美溪像對付邵傑一樣,對喬愉辰下死手。
盛婉婉被她嚇了一跳,道:「愉辰在醫院,你別著急,我正要去。」
去醫院的一路,安琪心焦如焚,得知邵傑腿被打斷時,她也只是擔心自己受牽連,才去找邱美溪吵架,而這次喬愉辰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安琪一定會找邱美溪拚命。
盛婉婉看她臉色煞白,握住她手安慰她,安琪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衝動了,這樣跑到盛婉婉面前關心人家的未婚夫,盛婉婉會怎麼想?
可是為什麼,盛婉婉看起來好像挺高興。
好不容易到了醫院,安琪衝進病房,形如女瘋子,她已做好辨認不出喬愉辰的準備,卻見喬愉辰坐在病房靠窗的椅上,正由護士往胳膊上藥。
他看見安琪,著實驚訝,正要開口,安琪搶著道:「你不是出了車禍嗎?怎的安然無恙?」
喬愉辰:「……」
喬愉辰今天早上是遭遇了一場車禍,一輛車子為躲避亂跑的小孩偏離了馬路,來不及剎車,朝喬愉辰狂摁喇叭,喬愉辰卻什麼也聽不見。
所幸他只是被車子颳了一下,擦傷了手臂,並無大礙。
安琪緊繃的弦鬆了,只覺渾身癱軟,恨聲道:「明知道自己聽不見,不在家裡好好呆著,亂跑什麼。」
護士小姐聽了抿嘴笑:「喬太太好厲害。」
安琪:「……」
護士走後,安琪瞪著喬愉辰:「既然沒事,又何必來醫院一趟。」
喬愉辰往樓上一指:「我本來是來看我祖父,順便下來請護士小姐幫我包紮一下。」
安琪:「哦。」
喬愉辰:「你呢?」
「什麼我?」
「你以為我出了車禍,命在旦夕?」
安琪否認:「我是陪著婉婉來的。」
喬愉辰:「走得這麼著急?」
安琪打量自己,披頭散髮,穿著睡衣,拖鞋不知什麼時候還跑丟一隻。
喬愉辰拾起搭在椅背的外套,對她招手,語氣里不乏笑意:「過來。」
安琪勉勉強強走過去,搶過他的外套披上,喬愉辰拍拍旁邊另一輛椅子,讓她坐下。
安琪腳底劇痛,坐下以後喬愉辰從醫藥箱裡取了藥棉,屈膝半跪在她面前,來捧她的腳。
安琪閃避:「盛婉婉馬上就進來了。」
喬愉辰納罕道:「我給你上藥,跟婉婉有什麼關係?」
「喬愉辰,你怎麼能如此厚顏無恥。」
喬愉辰抓穩她腳踝:「別亂動,消完毒再罵我。」
「你知道我最討厭什麼人嗎?插足別人感情的人,我死都不要做這種人。」
喬愉辰蹙眉:「你插足了誰的感情?」
安琪:「……」
安琪:「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你還跟我裝傻充愣,是,我承認我是我喜歡你,但是你要明白,你已經跟盛婉婉訂婚了,婉婉是個好女孩,你不該這麼辜負她。」
喬愉辰看著她,神情從詫異轉為苦笑不得。
安琪:「你笑什麼?」
喬愉辰:「笑一個笨蛋。」
「你才笨。」
「你剛才親口承認你喜歡我,喜歡笨蛋的人多半也是笨蛋。」
「……」安琪十分想踹他一腳。
盛婉婉小跑進病房,喬愉辰道:「婉婉來得正好,告訴安小姐,你要嫁的人是誰?」
「啊?」盛婉婉摸不著頭腦,「當然是你叔叔啊。」
安琪聽完不可置信,盛婉婉要嫁給喬愉辰的叔叔?
安琪:「你們盛家破產了?」要賣女求榮,將女兒嫁給一個中年大叔?
「不是說喬愉辰是你同輩里唯一的適婚人嗎?」
盛婉婉道:「你不知道嗎?我比愉辰大一輩,別看我們年紀都差不多,按照輩分,愉辰還要叫我一聲小姑姑呢。」
安琪:「那你也不至於……」
話未說完,一年輕男子走進來,與盛婉婉相擁。
安琪瞪大眼睛,用眼神詢問喬愉辰,喬愉辰道:「嗯,我小叔叔。」
喬家叔叔只比喬愉辰年長幾歲,生得端方,打量安琪半晌,道:「啊,我記得你,你就是在鑽石俱樂部對我們家愉辰大吼大叫,後來還被愉辰從路邊撿進車裡的那個女孩子。」
安琪望向喬愉辰:「被你撿到?」
她想起在墨西哥的那個夜晚,自己蹲在馬路旁狼狽大哭,一激動跳起來:「車裡給我手帕的那個人是你!」
頓時痛了腳,抱著小腿嗷嗷叫,喬愉辰乾脆將她抱著放到病床上,不許她再動。
喬家小叔叔投來玩味的目光,安琪不好意思地握住喬愉辰垂在她眼前的手,擋住自己臉,這下真是丟死人了。
喬家小叔叔將目光收回,對喬愉辰道:「行李都給你收拾好了,司機在外面等著,向你祖父告過別,你就該去機場了。」
喬愉辰感到自己的手倏然被握緊,安琪說:「你要走?去哪?」
「瑞士,」喬愉辰指指自己耳朵,「如果手術成功,我還能趕在我叔叔和婉婉的婚禮之前回來。」
所以他那天來店裡找她訂禮服,是為了參加婚禮,當然更是為了告訴她,他喜歡她。
安琪說:「如果不成功呢?」
喬愉辰沒想好要怎麼回答,喬家小叔叔接口:「不成功的話,愉辰大概有很長一段時間回不來了。」
安琪點點頭,伸出雙手,對喬愉辰道:「抱我回家收拾行李,我跟你一起走。」
喬愉辰動容道:「安琪,你不必……」
安琪:「我去旅遊,不行嗎?」
安琪覺得走之前,需要跟邱美溪女士打聲招呼。
邱美溪道:「那輛車不是我安排的,這次真是意外,你媽媽是守法的好公民。」
安琪說:「我要跟姓楊的私奔了。」
邱美溪:「他真的姓楊,而不是姓喬?」
果然什麼都瞞不過鳳城交際花的法眼,安琪說:「他姓什麼有什麼所謂,當年你嫁給爸爸,不也沒有在乎過他是誰?」
「那倒是,」邱美溪懷念起過往,「我剛認識你爸爸,他是個一無所有的窮小子,說起來,是不是應該給你的爸爸去上柱香了。」
「我陪你一起去,媽。」
「不用,我們兩口子的事你少摻和,過好你自己的生活,去吧,私奔去吧。」
安琪說:「媽媽,我愛你。」
邱美溪:「媽媽也愛你,還有你爸爸。」
安琪說:「還有喬愉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