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期追憶《美少女戰士》,翻看80年代日本主流漫畫時,瞬間回憶起Yoshiki,林佳樹,也許很多年輕的朋友已經不再曉這位80年代紅遍亞洲的巨星,但是我相信有些美可以穿越時空,依舊在某個瞬間擊中人們的心。
Yoshiki,林佳樹是日本傳奇樂隊X-Japan的隊長,這個樂隊曾是關東三大垃圾樂隊,而林佳樹憑藉自己的天賦將它發展成「日本殿堂級搖滾樂隊」,他也是格萊美唯一的亞洲評委,兩次製作金球獎主題曲。他的才華我不再追溯,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去B站聽一下X樂隊的《endless rain》,它被稱作搖滾史上最偉大的三場雨之一。
我最近總會想起林佳樹,其實是因為另一位在國內爆火的櫻花少年——羽生結弦,他們兩人的顏和在演出時的狀態,總讓我產生一些交錯的唏噓之感。羽生和林佳樹都屬於公家顏,公家是指日本平安時代以後朝廷的貴族,公家顏就是指傳統日本人臉型鵝蛋臉,薄唇,眼睛細長,鼻直,無大起伏。這類顏,我覺得最具代表性的是日本能劇世家的接班人藤間齋。
櫻花瓣一樣輕盈柔軟的皮肉,薄薄地覆蓋在像秀竹搭建起的骨骼上,細長的眉眼含著春意,這像少年又像少女的無性之美短暫的就像秒速五厘米下落的櫻花。不過我個人覺得藤間齋年齡尚小,氣質單薄,更像是一朵美得無瑕疵的假花,你靠的再近,看不到一絲破綻,也聞不到一絲香氣。
但林佳樹和羽生結弦身上,有一種涌動到令人心痛的生機感,是一種接近自毀卻毫無委屈或暴戾地全情釋放,就像被大風吹落的櫻花,死亡前也要絢麗地飛舞著,如同不會死去一樣,真誠又激烈地表達著自己。
這種美非常日本又非常地反日本,我記得川端康成有一部小說中女主角因為不願少女純潔的身心被世俗社會染污,於是在18歲地時候歡歡喜喜地自殺了,這樣她就可以永遠停留在最乾淨的年華里,這種極端的保留「秒速五厘米」的美法,是極其日式的虛無主義審美——「自殺而無遺書,是最好不過的了。無言的死,就是無限的活。」
但林佳樹和羽生在這種虛無的極致美感上又前進了一步,「我縱情地燃燒自己,絕不向時間低頭,戰勝死神的誘惑,以肉身來問鼎自身的極限,直至我當死之日到來。」少年在死亡的詛咒下,爆發出無限的生之力,獲得這種極致的美,我真說不上是幸運還是不幸。
林佳樹出生於日本千葉縣,家境優渥父母恩愛,他出生就患有哮喘,身體不好的他,還曾被醫生下達過活不到成年的死亡通知書,也因此父母對於他更是百般疼愛。林佳樹的父親會彈鋼琴,踢踏舞也跳的很好,每年都會送他古典樂唱片,陪他一起學習鋼琴,如果一切順利,也許林佳樹會成為一個古典樂鋼琴家。
而這一切在某個尋常日子戛然而止,林佳樹在紀錄片中說,自己從管樂隊排練回來後,發現爸爸躺在客廳地板上,而媽媽跪坐在一旁,他問媽媽怎麼了?而媽媽什麼都沒說。林佳樹的父親用吸入汽車廢氣的方式自殺了,沒有留下任何話語。
林佳樹從那個時候開始叛逆,把所有的情緒發泄在架子鼓上,從古典樂直接跳躍進瘋狂的搖滾世界。很多人覺得他瘋了,但我覺得他只是在逃命,身邊的人一言不發毫無預兆地自殺了,死去的這個人就會變成活著的人餘生的一個問題,而且這個問題永無答案。「為什麼他不想活著?」這個問題問多了,就會變成「你為什麼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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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沒有人經得起這樣釜底抽薪地詰問,尼採為了回答發了瘋,叔本華直接投降選擇了自殺是唯一的答案,加繆選擇不作回答只冷冷的活著。而林佳樹選擇了搖滾,選擇了用極具視覺衝擊力的造型包裝好自己,全情地在舞台上用音樂喊出自己對死亡的不滿,厭惡,恐懼以及些許嚮往……
某種程度來說林佳樹很幸運,他遇到了他的隊友們,從小的玩伴兼主唱toshi,天才吉他手Hide,林佳數第一次見到他時,他咬著一塊生肉在台上彈琴,非常瘋狂。而這個瘋狂的人對林佳樹卻是無限溫柔與體貼,樂隊爆火時有記者問他「你最擅長什麼呀?」hide調皮地笑了笑說「陪yoshiki(林佳樹)玩。」yoshiki在節目上說「一起去吃烤魚時,因為魚有很多刺,所以我就會很暴躁地對著盤子彭彭地開槍,hide就會說,行了,別鬧了,然後把魚里地刺都挑出去,然後說吃吧。」
以前有個樂評人說,最溫柔的情歌都是搖滾樂手寫的,看起來最暴戾的hide其實是整隊里最溫柔的存在,大約就是因為被這樣團寵著,那個時候的yoshiki美得發瘋,我永遠忘不了演唱會上,他穿著一襲白色得長袍,緊緊攥著一束玫瑰花奔向toshi,而toshi就在那邊張開雙臂,穩穩地接住了他。
那個攥著花朵奔跑地少年阿,他是多麼多麼地想愛,多麼多麼地想被愛,我無數次地在yoshiki攥著花奔跑的身影里看到了他,多想有機會可以回到過去,也許整個香港都會選擇穩穩地接住他。
那個時候的yoshiki美得像一把抹了奶油的箭,你顧不得刀口舔血的風險,只想緊緊的圍著他,吮吸他散發的每一縷甜香,是王子是公主是新娘,是世間一切美好的驚鴻一瞥,是死亡泥潭裡開出來的櫻花少年。
他沒有戰勝或者逃避死亡,yoshiki與死亡共生了,他在舞台上是不折不扣的血色玫瑰,演出後砸掉鼓,或者反覆暴怒般敲擊琴鍵,猛烈地像是獨自開火的戰士,而敵人永遠虛空地高懸在頭頂,瘋狂的暴烈與無助的纖細,破壞與寂靜形成的劇烈反差,讓他的美不是被看見,而是被烙上,烙在每一個看客的身上。
Yoshiki是燙的。1997年toshi因加入邪教宣布要退出X,他說「我已經跟不上yoshiki的腳步了。」而toshi對於yoshiki不僅僅是隊友,更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yoshiki的每一首歌都是為他量身打造的,但即便如此,yoshiki還是選擇了放手,在最後一場演唱會裡,他們又唱起了《forever love》,淚流滿面的yoshiki跌跌撞撞地走向toshi。後來他回憶說「當時我真想給他一拳打醒他,可我又想他是toshi阿,所以我最後只能給了他一個擁抱。」
你無條件愛過的人,終會用你需要的方式來愛你,Yoshiki創造了X,X養育了yoshiki。而在toshi離開樂隊的五個月後,Hide在家中意外去世了,時年36歲。hide過世有人說是自殺有人說是意外,我更相信這是個意外,因為yoshiki此生最不能原諒的就是自殺,他不止一次表達,用死來逃避生活,把痛苦留給愛人是自私的。那個會寫《yoshiki使用說明書》的hide,我相信不會自殺。
那一年X被稱作「被詛咒的樂隊」yoshiki離開了舞台轉向幕後創作遠居美國。多年後重新回歸大眾視野的yoshiki剪掉了公主的長髮,戴上了墨鏡。2018年,X-JAPAN剩餘成員重組,原本定於9月30日的演出因60年不遇的超強颱風停止,yoshiki全額退票,但演唱會如期舉行,他們對著三萬多個空座位,通過網絡直播形式完成了演出,有人說X復出是為了圈錢,但我想對於早已功成名就的yoshiki來說,他最不缺的就是錢了,他缺的大約是一台時光機,帶他回到HIDE意外過世的那一天,讓他提前一步抓住HI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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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汶川地震時yoshiki前來中國並捐款表示自己想要贊助防自殺機構,援助遭遇親人死亡的家庭,2021年疫情爆發後,他第一時間在社交網絡發聲還邀請了諾貝爾生物學獎得主山中伸彌一起宣傳防疫知識,他說:「只要活著,失去的痛惜總會回來,但亡故的人不會再回來了。」
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經歷過的共情最為溫柔。
死亡像是一個百發百中的狙擊手,在遠處瞄準每一個人,沒有人知道他會在什麼時候扣下扳機,很多時候我們選擇忘記他的存在,也有些時候我們恨不得替他扣動扳機。比起死亡也許自殺更讓人難以忍受,去年11月,我有一個發小自殺了,他沒有留下隻言片語,警方也只是下了自殺的結論,我們幾個朋友迅速結成了一個群,收集他的網絡留存信息,聯繫他生前聯繫過的人,像福爾摩斯一樣尋找他自殺的原因,但一無所獲。我們拒絕嚎喪,比起悲傷,我們更想知道「為什麼」後面我慢慢發現我們這麼執著於尋找理由,也許就是害怕被那個巨大的無解的問題追上「人為什麼要活著」。
我以神速接受了或者說另行開闢了一個系統來記錄他死了這件事。而日常生活時我開設使用的是另一套系統,兩者互不干涉。直到有一天我在B站偶然刷到了火影忍者的視頻,當時我正在洗手間刷牙,不由自主地高喊了一聲
「美亞,你可真是大傻子,死了就再也看不到火影了。」
他的微信頭像一直都是鳴人。那一刻我明白了,他的死將永遠與我同在,而我將用一生的時間來回答他「為什麼活著比死了好」,我希望我可以回答到我當死則死的那天,然後告訴他,「人間值得,你真的走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