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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於10年前遠嫁，之後再沒有回過老家，也與老家的親人斷了聯繫。我在老家的親人並不多，我媽過世已經12年了，老家也就只剩下了父親，以及一個弟弟。
近日，久未聯繫的父親突然來了電話，他要將房子過戶給弟弟，但是產權所有人是他和母親兩個人，需要我簽一個放棄繼承的承諾書。
我安排好手頭的事情，坐上了回老家的高鐵。看著窗外飛逝的景物，母親臨終前的一句話浮上心頭：總有一天，他會來求你……
01
在我5歲那年，我多了個弟弟。弟弟的滿月宴上，父親紅光滿面，喝得酩酊大醉。那天晚上，母親是抱著我睡的。半夜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滾到母親懷裡，手摸到母親臉上，摸到母親一臉的淚。
我多了個弟弟，按說是件好事，只是很可惜，這個弟弟不是我母親生的。他是大伯家的小兒子，滿月的時候過繼給了我父親，成為我父親的兒子。
父親從部隊復員後被分配到縣林業局，成為國家幹部，之後相親認識了我母親，結婚一年後生下了我，一個讓父親期盼甚久卻大失所望的女兒。
那時候計劃生育政策很嚴，父親身為國家幹部，生二胎就意味著放棄公職。他沒有這個勇氣，但是又很不甘心沒有兒子，三天兩頭地和母親找碴吵架，罵母親沒本事生兒子。
作為父親的獨生女兒，我本來應該是個受寵愛的存在，但是因為父親太渴望兒子，認為我這個女兒占了他兒子的名額，對我根本就愛不起來。
終於，在已經有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的大伯娘懷上第三胎的時候，父親看到了曙光。
雖然大伯和大伯娘是農村戶口，但超生也是要罰款的。那時候在農村，因為超生被罰得家徒四壁的大有人在。大伯他們原本不想要這一胎，父親知道後承諾他來交罰款，孩子生下來後如果是兒子就過繼給他。
如父親所願，大伯娘又生了個兒子。父親大喜過望，在我母親要死要活的反對中，在弟弟滿月這天，在一眾親朋和鄉鄰的見證下舉辦了過繼儀式，還寫了一份按了父親手印的過繼文書。
雖然這份過繼文書沒有法律效力，法律上並不承認這個孩子是父親的兒子，但是很顯然，在鄉規習俗中，在父親心中，這份過繼文書是相當有效力的。
02
兒子已經過繼了，已經是既成事實，母親讓步了。她提出孩子斷奶後就接回家養，母親的想法是從小養大的孩子才有感情。
但是大伯父和大伯母不同意。他們說養在誰家都是養，反正這個兒子是我父親的，我父親竟然同意了。
從此父親的工資就很少用到家裡了，一到周末就大包小包地回鄉下看他的兒子。他經常抱怨錢不夠用，他的錢要養爺爺奶奶，要養兒子，還要附帶著養兒子的親生父母，當然不夠用了。
而母親的工資只需要養我，養這個家，他總覺得母親一定存了不少的私房錢，平時倒沒什麼，但一旦需要用到大頭的錢時，他就會逼母親把私房錢拿出來。
我記得在我10歲那年，大伯家要蓋樓房，父親很豪爽地表示他出5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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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上個世紀90年代，他和母親都是工薪階層，他自己的工資都花在他兒子那家人身上，我也不知道他哪兒來的底氣，反正就認定了這筆錢母親手裡有。
為了讓母親拿出這筆錢，家裡真是鬧得雞飛狗跳。母親哭了好幾場，她是存了點私房錢，但滿打滿算也不過1萬多點，而且這筆錢是留著應急用的。
父親哪裡肯信，一口咬定母親藏私，氣得母親又哭又罵，平時看不到你一分錢，需要用錢的時候就回家找老婆要，你臉恁大！
真應該慶幸我們住的是林業局的房改房，左鄰右舍都是一個單位的人，父親在單位大大小小算個領導，要面子，雖然氣得砸了幾個碗，幾個盤子，但是沒敢對母親動手。
03
弟弟7歲那年，要上小學了。對弟弟寄予厚望的父親高興壞了，堅持要將弟弟接到城裡上學，生怕在鄉下上學耽誤了弟弟。
那時我們家的房子是兩室一廳的，我和爸媽各自擁有一個臥室。弟弟來了，母親的意思是陽台很寬，給弟弟隔個房間出來，父親也同意了。
但是他們都忘了，弟弟可是集全家寵愛於一身而長大的。他不僅是大伯父的兒子，他還是父親的兒子。大伯父一家因為他，得到了我父親源源不斷的照顧，所以對他可謂有求必應，養成了弟弟小霸王的性格，什麼都要爭，什麼都要搶。
才上學不到一個星期，他就因為我在自己房間的書桌上寫作業，而他要在客廳的餐桌上寫作業而不滿了。他非要我把書桌讓給他，而我本來就對這個入侵者感到不滿，所以堅決不讓。然後，他撕了我的作業，我潑了他墨水。
父親和母親是同時下班回到家的。看到我和弟弟正扭著我，我扭著你，父親走過來，沖我大吼：「放手！」我倔強地扭臉：「不放，是他先動的手。」
父親一巴掌扇過來，扇得我耳朵「嗡嗡」的。我愣住了，震驚遠遠大過疼痛，這是父親第一次動手打我。母親像頭髮怒的母牛，一頭頂了過來，將父親頂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那天晚上，父親帶著弟弟出去吃了一頓大餐，而母親帶著我去了醫院。父親那一巴掌打得我耳膜穿孔。
從醫院回來後，我的房間已經被弟弟霸占。父親冷冷地宣布，小祥說住陽台不舒服，以後他就住這個房間了。
我焦急地看向母親，沒想到母親冷冷地說了一個字：「好」。
04
第二天，原本我房間裡的單人床換成了雙人床。母親是這樣對父親說的：小祥住陽台不舒服，那我閨女住陽台也不舒服，家裡就這個條件，手心手背都是肉，委屈了誰都不好，以後我倆就各帶著一個孩子睡吧。
就這樣，我媽帶著我，父親帶著弟弟各睡了一間房。那時我還為每天都可以和母親睡一個被窩感到高興，並沒有想到這意味著父親和母親的感情已經走向破裂。
轉眼便是2002年，這一年林業局集資建房。之前的房改政策，我爸已經分到了一套兩室一廳的房，而這一次的集資房是全款集資，就是說按市價職工自己全額購買，戶型有大有小，就算是論資排輩，輪到我父親的時候，也還可以任意挑選，只要你自己手頭有錢。
當時父親的意思是手裡沒多少錢，選套小的就行了，到時給我弟弟娶媳婦用，舊房子就是他和母親以後養老住的。
母親當時就說了，反正以後老了動不了的時候也是要和小祥一起住的，房子當然要選套大的，錢不夠就把老房子賣了。
父親一聽覺得母親說得也有道理，於是他們賣了老房子，選了一套160平方的複式房，三室一廳一書房。
交房後我們搬入新房，我和弟弟終於各自擁有了屬於自己的房間，但是爸媽卻並沒有同住在寬大的主臥里。父親住進了書房，在一年復一年的爭吵和冷戰中，他們的夫妻關係早已經分崩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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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可以說，自從弟弟住進我們家，我們家就再也沒有過過一天平靜的日子。弟弟從小就被灌輸這個家的一切將來都是他的，一個被寵壞了的男孩子破壞力驚人，母親不止一次偃旗息鼓想和他好好相處，但每次都是想像很美好，現實很骨感。
我比弟弟大5歲，卻在他手上吃了不少虧，有一次還差一點被他用圓規戳到眼睛，父親對弟弟從來只有縱容和偏袒，到後來我只有躲著他，高中的時候直接選擇了住校。
05
母親一心盼著我好好讀書，偏偏我是個學渣，高考名落孫山後找了個臨時工幹著。母親給我謀劃的出路是等著林業局招聘長期零時工的機會。
2005年，我20歲的時候，林業局要招聘幾個長期零時工，父親得到了一個名額，他把表拿回來，母親喜滋滋地看著我填了表，抹著眼淚對我說，你爸心裡還是有你的。
然後就是等啊等，等到隔壁家的女兒都去上班了，我和母親才得知，我弟弟已經去上班了。我爸前腳答應了我，後腳就反悔了，這種內部招聘的長期零時工，雖然沒有編制，但也算是個鐵飯碗了。
為了讓弟弟去上班，父親不僅將弟弟的年齡改大了一歲多，還因為弟弟在法律意義上只是父親的侄子，父親還給局裡寫了承諾書，承諾他是自願讓侄子去的。
木已成舟，母親再怎麼罵再怎麼鬧都無濟於事。而我在事後因為傷心和失望很快就去了廣東打工。遠在異鄉的我不知道的是，母親有一天晚上和父親吵架後跑了出去，當時外面下著雨，父親也沒有出去找她，母親淋了一夜的雨，回家後大病了一場，身體就越來越差了。
2008年，母親病逝了。在她生命的最後幾天裡，對我說得最多的就是：「我這一輩子太委屈了，我是被活活氣死的，你以後不要像我這樣。」
母親過世後，我回到廣東繼續打工。每當我在流水線上一站十幾個小時，就會想到我原本也是有機會進國家單位上班的，朝九晚五，輕鬆體面。
談婚論嫁的時候，我選擇了遠嫁。結婚之前，我還每年回家過春節，當然那個家已經不是我的家了。我父親和他的兒子其樂融融。我結婚的時候，父親說他不要彩禮當然也不會給我陪嫁。
後來，我結婚後就再也沒有回過老家了。我想就這樣吧，我是一個父母緣淺的人，母親深愛我卻早早逝去，父親還活著但他心裡沒有我。
06
闊別十年，再相見，竟然是在醫院裡。父親前段日子摔了一跤，把腰給摔傷了，已經住院10天了。
父女再相見，執手相看淚眼的場景並沒有出現。弟弟和弟媳很不耐煩地告訴我，他們已經侍候了10天了，接下來輪到我這個做女兒的得到床前盡孝，盡到照顧父親的義務。
父親更是態度強硬地吩咐我馬上出具一份放棄繼承的承諾書。我就很詫異了，我親生母親的遺產，我憑啥放棄？
父親儘管躺在病床上，依然中氣十足，他沖我大喊：「就憑我是你老子。」
我說，我老子的遺產我可以不繼承，但我媽的遺產，我非繼承不可。
我媽去世前，不僅立了遺囑，還公證過了。她知道我父親一分一毫都不會給我，所以她的遺囑里，指定我是唯一的繼承人。
不僅如此，我手裡還有一個殺手鐧，我原本並不想用，但看到父親如此強勢地逼迫我放棄遺產，我也不得不拿出來了。
我看著弟弟說：「你知道我爸為什麼對你這麼好嗎？因為你是他的親生兒子。」
弟弟的臉一下漲得通紅，「你胡說！我是過繼給我爸的，怎麼會是他的親生兒子。」
他轉頭看向我父親，父親一開始眼神躲閃，最後卻又期盼地看著弟弟。
弟弟不敢置信地摔門而去，我在心底里冷笑了一聲，看著父親說：「你以為弟弟是你親生的，所以這麼多年對弟弟，甚至對大伯父大伯母都是有求必應，但是你可能沒有想到，弟弟其實不是你親生的。」
07
其實弟弟從一開始就是父親借腹生子的產物。父親把這個秘密藏在心裡藏得太辛苦，每當有人嘲笑他沒有兒子的時候，他就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告，他有兒子，他過繼來的那個兒子是他親生的。
在我母親過世的前兩年，他在外地的一個戰友來看他。兩個人喝酒到半夜，他以為我母親已經睡熟了，於是和戰友分享了自己的這個秘密。而我媽剛好因為身體不舒服，起來拿藥吃，聽到了這個秘密。
而這個秘密成了壓倒母親的最後一根稻草。而最令人意外的是，母親給父親和弟弟做的親子鑑定否定了他們是親生父子。父親被蒙在鼓裡當了冤大頭還沾沾自喜。
母親把這個秘密告訴了我，讓我自己看著辦。
而我在今時今日，選擇揭開這層醜陋的面紗。父親出院後我就走了。短短半個月，父親像老了10歲。而接下來，他將如何和知道真相的弟弟相處，如何去質問自己的大哥大嫂或者當個鴕鳥，那都是他自己的事了。
回家後不久我接到父親的電話，他告訴我，弟弟竟然也不是大伯的。這可真是太令人意外了，我「哈」的一聲笑出聲來，笑著笑著我哭了。
因為這個兒子，我母親受盡委屈，一生抑鬱，父親因為這個兒子，和自己的妻子女兒離婚，到頭來竟是如此荒唐。
父親傾盡一生養大的兒子啊，就是個笑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