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從農村走出來的，現在是稅務部門的一個中層幹部，我十分珍惜我現在所擁有的一切，
因為，我現在所擁有的一切，本應該是我哥的。
我爸從部隊轉業以後分到了稅務部門，一直干到退休。
我今年58歲，當時趕上了頂班制度，當年我父親退休的時候，我們家裡可以有一個人進入體制內工作。
父親在稅務部門工作，自然我跟我哥有一個人就有機會進入到稅務系統，成為國家有正式編制的一員。
國家的頂班制度始於1958年，在1983年的時候取消的。
我是60後，自然也享受到了這波福利。
當然這一切都是源於我哥讓給我的。
後來我知道的時候，還愧疚了好一陣子。
父親對於誰去頂班也比較的為難。
只能搞了一個簡單的抓鬮，想通過這樣的方式，看老天爺把這個好運留給誰，也就算是聽命運的安排。
我只記得我爸當時把我和我哥叫到跟前，我們倆差了不到五歲。
我哥從小敦厚老實，而我比較調皮，屬於特別能惹事的那種。
有時候還故意把我做的壞事按到我哥頭上，但我哥對我從來都是愛護有加，從來沒覺得我是個麻煩。
一直感覺對不起我的親哥，他總是在謙讓，包括這次的抓鬮，這也是我後來知道的。
當父親說要抓鬮決定我倆的命運的時候。
哥哥本能地說道：「我不去，讓弟弟去吧，弟弟比我聰明。」
可我爸覺得在這件事情上想儘量做到公平一點，畢竟我倆那時候都沒有正式的工作，屬於同一起跑線。
於是正式的抓鬮開始了，哥哥首當其衝的說道：「我先來。」
我一直覺得哥哥什麼事都會讓著我，但沒想到這次在抓鬮上他卻搶先了。
我心裡還有點生氣，但哥哥已經動手抓起來其中的一個紙團。
我爸簡單的用筆寫了去或不去。
抓到去了，就去頂他的班。
哥哥迅速地打開了團起來的那張紙，我和爸誰都沒有看見上面寫的啥，但是我哥說：「算了，我就說讓弟弟去吧，就連抓鬮我也是輸的。」
還沒等我抓起另一個紙團，哥哥又迅速地抓起了另一個，我說想看一下，我哥都沒讓我看，哥哥居然順手把那兩個紙團給扔到了豬圈裡。
兩頭豬還以為啥美食，瞬間哄搶了起來。
哥哥說：「我嘴笨，也不會說，到單位上也不會來事，這種機會弟弟去了最合適。」
看到這裡我爸嘆了口氣，也沒有多說話，最終這個幸運只落到了我的頭上。
其實，到現在我依然感謝那時的好政策，才擁有了我現在的一切，但是始終覺得對於哥哥不公平，所以在我去了縣城工作，儘量地想補貼他。
剛開始我還在鎮上稅務部門待了一段時間，後來鎮上稅務系統取消了，我又去到了縣裡。
在縣城，我的職位也慢慢往上升，直到做到了現在的中層領導，我也是即將要退休的人了。
說實話，這些年對哥哥一直有著一份愧疚。但是對於我而言，想要報答他也並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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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因為他從來不會輕易地接受任何的幫助，那但他其實真的很困難。
我老婆原先一直在計生部門工作，所以我們兩個只有一個孩子，因為都在體制內工作。
原先的計劃生育制度還是非常嚴格的。
我哥就不一樣了，生了兩個兒子一個閨女，我覺得我哥這輩子運氣實在太差了，命也太苦了。
我倆其實上學都不多，頂多也就是初中畢業，剛開始去稅務部門的那幾年，工作上我還是挺吃力的。
我必須努力學習，提高自己的業務能力，還有自己的學歷。
這一切我好不容易都熬過來了，後來經過我的努力，在縣城我也有了房子。
村裡人都羨慕我命好，在外吃黃糧，而自己的哥哥在家辛苦種地。
其實我內心也不忍，想幫我哥，但我哥從來不會接受任何幫助，而我每次回去他都會給我帶很多的土特產。
包括那時候我說縣城的水不好喝，我哥竟然開著一輛三輪車每周來給我送水，送完水我想留他吃飯他都不肯。
每次看著他給我搬水，搬上樓的那一刻，我眼眶裡都是濕潤的…
我知道我如今能有現在的生活，都是我哥讓給我的，從我哥扔掉紙團那一刻，我就知道了結果…
但我哥的日子卻一直過得並不好，平日裡靠種地打零工，維持生計，而且我大侄子結婚以後好多年都沒有孩子，這也成了我哥的心事。
侄子兩口子如今都40齣頭的人了。
很多人勸他們領養的孩子，但夫妻二人的感情還不錯，覺得不是自己的孩子，害怕養大了跟自己不親。
我的小侄子，因為從小身高的原因，個頭也就1米5多點，至今也沒有找到另一半。
學也沒上多少，其實我也想幫他，我想儘量把我侄子能帶出來。
體制內的工作肯定是沒有，讓他在我們單位開了幾年車，不過侄子好像心思並不在這裡，經常地出差錯。
看在我面子，單位沒有開除他。
但我哥怕我為難，主動讓侄子辭職了。
兩個兒子，一個沒有孩子，另一個連家也沒有，這成了我哥這輩子最大的心事。
每次回去我看他的時候，很少再見到他的笑臉，總是一副滿面愁容的樣子。
看到別人家兒孫繞膝的場景，我哥也很是羨慕。
本以為唯一的閨女日子過得還算好，這算是我哥心裡最大的安慰。
侄女找了一個本地人，兩口子感情不錯，也有了一個乖巧聰明的女兒。
可是有一天侄女婿就突然出事了，半夜睡著覺人就沒了…
當時我侄女也才剛剛30歲，這樣的打擊無疑是巨大的。
我跟我老婆倆人都嘆息不已，哥哥的命運怎麼會這麼苦？
侄女婿沒了以後，我侄女帶著孩子在我哥家待了很長一段時間。
對於哥哥的虧欠，還有另外一件事，因為我在城裡住著，父母在農村，我想把他們接來，但是父母也不肯來。
主要在村裡待習慣了。
我爸後來腦梗加小腦萎縮，整天胡言亂語，跟小孩一樣，特別地難照顧。
我曾想過要把他接到我身邊來伺候一段時間，可以減輕一下哥哥的負擔。
但我哥說：「你在城裡不方便，工作也忙，咱爸不累人，你就放心好好工作吧！」
可我知道我爸的病犯起來是什麼事都干，竟然有村裡人告訴我，曾經那麼威嚴的爸爸，到處拿著石頭攆小孩…
我內心又無比地難受！
我只有平時周末的時候多回去看看父親和我哥哥他們。
父親的病越來越重，終究還是走了，最後那段時間我請假在家陪著他…
我知道再不照顧他就沒有機會了！
照顧父親那幾天，我才明白我哥有多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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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父親很快走完了他人生的最後一程…
父親的老院和我哥住的房子是通著的，一共6間房，他們兩家人住著。
我在老家，其實還有一處新房，原來蓋了沒住過，想讓我哥搬去，我哥也一直不肯。
那處房子就一直閒置著，偶爾我們回去的時候才會收拾一下，住個一天半天。
送走了父親，父親的葬禮完事之後我要趕回城裡工作。
那天晚上路過哥哥和嫂子的房間，他們的燈還亮著，我居然很清晰地聽到了他們的談話內容…
兩個人聊的事情還跟我有關，我不由自主的站在那裡聽了起來。
只聽哥哥說道：老二這回走，我得把帳給他算清了，咱可不能占人家的便宜，畢竟他在外邊生活也不容易，這些人情債都要還的。
我更加好奇，原來兩個人真的在討論我呢。
只聽我嫂子輕聲地說道：那是，要按村裡的規矩，就你們兄弟倆，父親喪禮以後，剩下的錢該你們兩個平分的。
但人家老二那邊收的錢太多了，他單位上的同事以及他朋友花了不少錢，咱倆可不能跟人家分呀！
如果跟他分了，將來他還這些人情，自己還的辛苦。
我哥抽了一口煙，接著說道：「就知道你通情達理，這輩子我誰都對得起，就是對不起，你跟了我，過了一輩子苦日子…」
聽著他倆的對話，我當時真的沒有忍住，眼眶當時就濕潤了！
不光我哥偉大，我覺得我嫂子更偉大，普通的農村人卻有著驚人的思想深度！
其實我早已跟我媳婦商量好了，父親葬禮以後，剩下的錢我們打算一分不要，全都留給哥哥和嫂子…
想彌補這些年對他們的虧欠，可沒想到他倆比我們想的更遠……
我感覺我這一輩子都要虧欠我哥的，真希望有下輩子，我們還能做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