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讓謝芙在銀行等著,他們已經有線索,把這兩個男人分開監視了。
中午十一點多,一個長得跟謝芙有點像的女警和她換了衣服,拎著錢出去。不到兩點,就把綁匪逮了回來。孩子毫髮無損。
是老曾叫人乾的。
謝芙無論如何也沒法接受這個結果。
帶走孩子那人,是老曾一個朋友,孩子認得,他們原準備滅口。謝芙倒吸一口涼氣,怎麼可能呢,是貓是狗養了一年也有感情了啊。她抱著孩子哭得抽搐著換氣,怎麼都想不通。
許亞朗的魂兒也回來了,他前面是在逞能呢,故作鎮定。這會兒他眼睛血紅的,抱著兒子親眼親鼻子親肚子,恨不得給揉到自個兒身子裡。晚上他護送娘倆回家,一直把兒子哄睡著。
許亞朗沒走,在沙發上坐下了。
「我真沒想到是他。」謝芙先低頭。
「我也沒準備說你啥。」許亞朗說。
謝芙忽然想起來一件事,當初她離婚時,倆人都拿不出一百萬補償給對方,房子的問題沒法解決,許亞朗曾提出房子歸他,他分五年把一百萬打給她。她和老曾商量過這個問題,老曾說這樣不靠譜,建議還是把房子賣了倆人直接分錢。再婚後,老曾在生意周轉上遇到過困難,他旁敲側擊過幾次,謝芙沒應他的話茬。再婚夫妻,兩人都有兒子,她要是把婚前財產拿出來,他還不上怎麼辦?為錢吵架太傷神,大家都有私心,要先顧自己的孩子。
說不定就是從那時候起,老曾已經動了綁架的念頭。
謝芙又想起他叫人半夜把人瓷磚敲爛,那時她是他愛人,感情自然站在他那邊。現在跳出這個框子再想,不寒而慄。一個大男人怎麼能為了雞毛小事去搞這麼不磊落的破壞?他是怎麼做到的,從始至終,都在客戶面前笑臉真誠?
許亞朗請假陪了謝芙和孩子幾天。路再遠,天再寒,他也會親自護送孩子上下學。半個月過去,感情自然升溫。許亞朗說綁架是大罪,老曾又是主犯,沒個十年出不來,問她對以後有什麼打算。謝芙直掉眼淚,她愧對孩子,也愧對自己,想在前夫面前爭口氣,結果爭了一臉屎。還能怎麼辦?她也不知道。
許亞朗說他這一年多來也沒談朋友,對感情上的事提不起興趣,心還在她和孩子身上。謝芙的心動了動。
一個月後,兒子的生日。許亞朗和謝芙都喝了點酒,半夜許亞朗摸到她床上來,她沒有推開他。他說衣不如新人不如舊,何況還有個孩子牽著倆人共同的命,能不能再給他一次機會?謝芙在黑暗裡茫然四顧,似乎已無路可走。想當年離婚時她大呼小叫,說像你這樣的男人,我在大街上腳踢手撲拉,隨便逮一個都比你強,還說我一個人過都比跟你好百倍。事實真是這樣嗎?不是的。女人總是需要一份依靠,需要男人愛她的孩子,需要她無助的時候有人和她站在一起,需要她情緒不好的時候有人聽她叨逼叨。有需要,就得有忍耐,這是一種換取。
謝芙把老曾讀大學的兒子叫回來交接房子。懷著恨,她把家裡翻箱倒櫃,每個櫃門、抽屜,開到極限,不關回去,所有抽屜都脫了臼。繼子惶惶然地看著,有幾個櫃門上了鎖,謝芙掏出工具就撬。繼子叫喊:這有鑰匙這有鑰匙!謝芙聽不見似的,什麼都不如徹底毀掉一樣東西痛快。
東西都搬走了,謝芙跟許亞朗重新住在一起。他確實比以前收斂一些,雖然還是懶得出奇,至少沒再徹夜不歸地出去打牌。過了些日子兩人去看房子,看中一個二手房,現在倆人手裡的錢加一起,已經買不起以前那麼大的房子了。謝芙不喜歡背貸款,小一點就小一點罷,至少有個窩。
房子捯飭抻抖後,許亞朗跟謝芙求婚,用的還是當年她扔還給他的戒指。謝芙拿著就想笑,戒指嘛,就是個形式,管它老舊,還是她的就行。
這邊謝芙跟老曾辦了離婚,頭也沒回就直接跟許亞朗奔派出所去改戶口簿了。把「已婚」再一次換成「離異」,很快,五分鐘解決。然後倆人開車嗚嗚叫地去了民政局。
許亞朗高興壞了,問謝芙晚上要不要請兩桌親人吃飯。謝芙說,免了吧,怪丟人的,反正雙方老人都通知過,他們又熟悉,沒啥必要再聚一塊兒歡慶一場。
許亞朗說:「那我晚上去請幾個哥們兒吃飯啊!」
謝芙同意了。
半夜11點,許亞朗還沒回來。謝芙打電話問:「又幹嘛去了?吃個飯要這麼久?」
許亞朗說:「這不是高興嘛,哥們喊我打牌,我不能掃了人家的興呀。」
謝芙的心頓時涼了半截。她一個人坐在床上,看著他亂鬨哄的被子,舊枕頭上被壓出凹形的那一塊兒泛著黃漬,洗衣機里上搭滿的髒衣服,搬家時才買的鞋櫃被他上上下下都堆著又霉又臭的鞋子。那氣味都把新柜子的乳膠味蓋住了。她恍惚間感到一種天命,她曾用十年嘶喊著要逃脫的天命,最後還是一頭又扎了回來。
原來人生不過如此,都以為自己可以在好的和更好的中選更好的,事實只能在差的和更差的中間選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