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節選自網文《往事如煙:那些被風吹散的愛情》,作者:深夜情感研究所,有刪減,如有侵權,請聯繫刪除,圖片源自網絡侵刪】
1
宇城飛再次遇見蘇葡,是在大學的新生聯誼會上。
KTV里,英語專業的姑娘們如花似玉,笑逐顏開,計算機專業的漢子們眼冒精光,摩拳擦掌。
大學裡所謂的聯誼,不過是打著「同學間友好交流」的幌子,將和尚廟和尼姑庵湊在一起,進行連連看般的紅線配對活動。
宇城飛起初一直沒有注意到蘇葡的存在,直到玩真心話大冒險時,搖鈴傳到角落裡,尼姑庵的姑娘們嬉笑著起鬨:「蘇葡蘇葡,可算逮著你了,一晚上沒唱歌也沒說話呢。快快快,選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宇城飛一怔,端起果汁的手停在半空。
也許是同名同姓吧,他朝那邊望去,帶著莫名的激動與不安,卻在一片忽明忽暗的燈光里什麼也看不清。
但很快,角落裡的那個聲音親自驗證了他的猜想。
上一輪「擂主」顯然手下留情,只問了個簡單的問題:「你最大的心愿是什麼?」卻沒想到能收穫一個轟炸性的答案。
那邊叫蘇葡的女孩想也未想,語氣平淡地道:「嫁人,嫁給一個能一輩子供我和我弟弟吃喝不愁的人。」
嬉鬧的包廂霎時安靜了下來。
宇城飛嘴裡的果汁也在同一瞬間,不合時宜地噴了出來。
他太熟悉這個聲音,以及這個聲音的主人了。
所有目光齊刷刷地射過來,宇城飛不慌不忙,誇張地一拍手道:「太巧了,我從小的心愿就是想供我未來媳婦一輩子吃喝不愁!」
哄堂大笑間,尷尬無聲化解。
宇城飛也終於在這時,看清了角落裡那張素凈而淡漠的臉。
可惜,一個心潮澎湃,一個卻是波瀾不驚。
果然符合蘇葡說到做到的性子,那件事後,是真的……徹底把他當成了陌生人嗎?
聯誼會後,宇城飛寢室的兄弟各自有了目標,還都慫恿他去追蘇葡,連資料都幫他打聽得一清二楚,美曰其名是攻破冰山美人的A計劃。
宇城飛哭笑不得,他特想在臥談會上吼一句:你們這群無知的凡人!
事實上,他和蘇葡早就在一起過,他們不僅高中時就認識了,還做了兩年同桌。
那時宇城飛對蘇葡最大的印象就是——財迷,大大的財迷!
蘇葡是他從未見過的一種好學生,作業本從不藏著掖著,課堂筆記也大大方方地擺出來,考試給人抄也不會拒絕。只是各項事務都明碼標價,小小年紀就一副寸金不讓、老奸巨猾的商人模樣。
宇城飛最佩服蘇葡的是,她曾在一天內包攬了三個年級的生意,趕出了八篇完全不同且因業主而異的作文。
宇城飛目瞪口呆,一句憋了許久的話下意識地就問出來了:「不賺這幾個錢你難道就會餓死?」
蘇葡淡淡掃了他一眼,繼續埋頭幫人做試卷。
就在宇城飛以為蘇葡不會回答,或者給錢才會回答時,蘇葡輕聲說了八個字:「不會餓死,但會蠢死。」
宇城飛一愣,還沒明白啥意思時,一個好奇的念頭卻大膽萌生,叫他鬼使神差地開口道:「喂,報一報你的價目表唄。」
宇城飛一向不差錢,卻也不差學習,同桌這麼久,他還沒跟蘇葡做過「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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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蘇葡倒也來者不拒,於是,接下來,宇城飛每問一項,蘇葡就平靜地報出一個數字。
「抄作業呢?」
「課間跑腿去買零食呢?」
「自習把風看老師來沒來呢?」
「那和我交往呢?」
果然,此話一出,蘇葡的聲音戛然而止。
宇城飛有些得意,心跳卻不由加快,他本意是想看看蘇葡為了錢能「喪心病狂」到什麼地步,可臨到了頭,他卻有說不上來的忐忑與期待。
他以為蘇葡最多惱羞成怒地來一句:「混蛋,你以為有幾個臭錢了不起啊!」
但現實往往比想像更出乎意料,宇城飛沒想過有個回答叫魔高一丈版。
蘇葡扭過頭,和他四目相接,輕轉著手中的筆,面無表情道:「你覺得自己值多少?」
2
就這樣,在同桌一年半後,宇城飛和蘇葡莫名其妙而又順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一切像是改變了,又像是沒有改變,宇城飛覺得蘇葡瘋了,更覺得自己瘋了。
但很奇怪,他竟然挺享受這種瘋了的感覺。
至少在下了晚自習,他悄默默地和蘇葡走在人工湖邊,借著黑暗,第一次牽了她的手時,心跳得格外快。
是種前所未有的體會。
蘇葡顯然也慌了,咳嗽兩聲後,竟然很煞風景地結巴道:「牽……牽手另算。」
宇城飛「撲哧」笑出,意識到蘇葡在掩飾自己的緊張,他竟十分喜歡她這一瞬間的可愛反應,忍俊不禁道:「你還有個名字叫地主婆吧?」
夜風迎面拂來,吹動他們的眼角發梢,不知不覺中,有什麼像是真的改變了……
也許一開始,他們就心照不宣,而所謂的價目表,僅僅是個託詞。
但很快,宇城飛就知道自己天真無邪了。
他過於高估自己,也過於低估蘇葡了。
簡單來說,就是一個無可救藥的自戀,一個童叟無欺的經營。
聯誼會後,在一幫狐朋狗友的慫恿下,宇城飛竟然當真下定決心,開始追求蘇葡了。
她去圖書館,他也夾本書屁顛屁顛地跟著去,不多不少前後剛好隔一個座位;
她體育科目選太極,他也果斷拋棄最愛的籃球,在兄弟們壯士斷腕的目送下,置身一群花枝招展的姑娘們中,跟著前頭仙風道骨的老太太,在《高山流水》的音樂聲中,慢悠悠地「切西瓜」;
她參加儒學會,他懷著叵測的目的也加入,天蒙蒙亮就和大夥站在紅旗杆下晨讀,一邊讀「之乎者也」,一邊瞟前頭那道纖秀的身影,一邊想著「阿彌陀佛,孔子會原諒我的」;
最絕的是,宇城飛打聽到蘇葡在賣副食品,可以送貨上門,一個電話隨叫隨到。於是經過複雜的內心鬥爭後,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宇城飛在滿寢室的炯炯目光下,撥通了「平價葡萄」的電話……
蘇葡的速度果然對得起她「無利不起早」的外號。不一會兒,她就抱著大箱子「咚咚咚」地神色平靜地敲開了男生寢室的門。
一屋子大老爺們兒想到兵貴神速,卻沒想到兵貴神速至此,赤著膀子的他們慌忙套上衣服,唯獨穿戴整齊的宇城飛,表面得氣定神閒,實則小腿打抖,像尊坐化在中央,哦不,是僵化在中央的佛。
誰知蘇葡看也不看他,把大箱子往地上一擱,眉眼淡淡道:「你們要什麼就自己選吧。」
大箱子裡琳琅滿目,儘是些五毛到幾元的小吃不等,果然符合「平價葡萄」這個定位,眾人圍上去裝模作樣地挑揀,一邊挑一邊沖宇城飛使眼色。
宇城飛心領神會,直勾勾地望著蘇葡,豪氣地一揮手道:「我請客,全買了!」
滿寢頓時歡天喜地,「跟著飛哥走,一輩子吃喝不用愁!」
意有所指的喧鬧里,蘇葡一言不發,眼皮抬也不抬地交貨拿錢,抱起空空如也的大箱子,轉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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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宇城飛的笑容僵在臉上,與賣力吆喝的兄弟們面面相覷,有種土到渣的暴發戶被牽到場中,然後耍猴人嫌表演差勁兒,直接甩了兩耳光的感覺。
兄弟們紛紛安慰他,不經一番徹骨寒,哪得梅花撲鼻香?
於是接下來的一段日子,宇城飛每天都一個電話,一大箱零食。
寢室兄弟的游泳圈迅速膨脹,紛紛捏著腰間多出來的膘,哀怨道:「飛哥,再這樣下去,出師未捷人先肥,嫂子沒釣到,我們倒要先被女朋友甩了。」
宇城飛一枕頭掃去,「去,你們還有女朋友呢!」
宇城飛後來也學聰明了,不再一箱箱地買,而是慢條斯理地去選。一屋子大老爺們兒蹲在地上,你拿包QQ糖,我拿包小魚仔,常常能挑揀上半個小時。
簡直是司馬昭之心,刻意得人人當誅。
這樣蘇葡就沒法立刻轉身走,卻也不見動怒,每每只在門邊倚著,清清淡淡,似幅靜好的水墨畫。宇城飛幾次湊上去想要搭訕,她都置若罔聞。
有次宇城飛挑著挑著偶然抬頭,竟發現蘇葡靠著牆壁睡著了,低著頭,幾縷碎發垂下,遮了光潔的額頭,睫毛微顫,呼吸細長。
他忽然覺得她清瘦得過分,露在外面的手腕白森森的,仿佛一折就斷。
一瞬間,大片酸楚湧上心頭,宇城飛對兄弟們噓了聲,扭頭輕手輕腳地拿了一件外套,上前小心翼翼地為蘇葡蓋上。
他不是不知道,她在外面做了多少份兼職,當家教編程序,周末還在學校北門擺攤賣飾品,回去後聽說還不眠不休地打怪升級,在遊戲里賣高等裝備……
這已經不能用「夜以繼日」來形容了,這幾乎是用生命在賺錢了!
但加上學校貸款和各種獎學金,宇城飛幫蘇葡算過不止百遍,她每個月能拿到手裡的錢,早已超過一般學生的生活費幾倍還不止,居然還是不夠的樣子,她真的……有這麼缺錢嗎?
3
高中時,同桌一年半,又交往半年,兩年的相處下來,宇城飛以為自己很了解蘇葡,但當在走廊拐角無意撞見那一幕時,他發現自己還是不夠了解她。
「不就是錢嗎?追你這麼久你早點說呀,還虧我千方百計打聽出來了。宇城飛那傢伙出多少,我出雙倍怎麼樣?或者三倍四倍?錢不是問題,你給個痛快話!」
一牆之隔,宇城飛躲在拐角處,認出站在蘇葡身前的高個男生,是從進校就追了她兩年的高三學長,也是他參加的籃球隊的隊長。
那些難聽的話一句句刺在宇城飛耳中,他不禁捏緊了拳頭。
但凡是個稍有骨氣的姑娘,此時都會一巴掌扇過去,說:「出你娘個屁!」
宇城飛不指望性子淡的蘇葡能做到這樣剛烈,但好歹也得立馬轉身就走,不給宵小之徒任何機會吧。
可宇城飛忘了,蘇葡不是一般的姑娘,她是視財如命的地主婆。
夕陽爬過教學樓,那道纖秀的背影逆著光,竟然接過那厚厚一疊錢,當著喜不自勝的高三學長面,一張張認真地數了起來——
熱血一下衝上了頭頂,宇城飛覺得自己都要站不穩了,一陣陣眩暈中,他咬牙轉身,到底沒勇氣聽下去,聽蘇葡親口說出那殘忍的答案。
他本來是來找她商量如何慶祝的,明天就是她的生日,正巧周末,他想騎單車帶她去踏青,陪她去郊外,看她一直想看的風吹麥浪。
但現在,完全沒有這個必要了。
已經是筆過期的交易,何苦覥著臉再去自取其辱,或是自欺欺人?
宇城飛覺得,他不像蘇葡,這點剛烈的骨氣還是有的。
蘇葡等了宇城飛一天,從早上7點到晚上7點。
她提著一籃食物,坐了很久公交車到了城南近郊,站在他們約定好的地方,背後一片青山綠水,他說他會給她個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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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等到中午時,天氣說變就變,前頭還一派春光明媚,轉眼間,烏雲密布,大雨說下就下。
蘇葡一邊躲雨,一邊護著籃子,想到出門時,弟弟葉萄又哭又鬧不放手,心中不禁有些愧疚,畢竟這是她第一次沒有在家過生日,沒有陪著葉萄。
不知道隔壁張媽有沒有照顧好他?他最怕打雷下雨了。
在惴惴不安的等待中,蘇葡終於泄氣了,渾身濕漉漉的,坐上了回市裡的最後一班公交車。
她想,也許是天氣突變,約定臨時取消了,她沒手機,宇城飛通知不到她。
這樣安慰著自己的蘇葡,卻萬萬沒想到,會在回家的小吃街上,撞到喝得酩酊大醉的宇城飛,以及他旁邊的另外一個女孩。
蘇葡臉色蒼白,身上仍在滴著水,狼狽的模樣卻只換來宇城飛一句:「哦,對不起啊,我忘了。」
蘇葡沒有問女孩是誰,只抿緊唇,上前去攙扶宇城飛,她知道他一向不是個不靠譜的人,她擔心他出了什麼事。
誰知宇城飛卻爛泥似的軟在她身上,笑得無賴至極道:「小地主婆,這一攙,要多少錢?」
語氣不再是平日單純的調侃,竟夾雜了不曾有過的三分鄙夷。
蘇葡撤回手,退後一步,冷了眉眼,「你什麼意思?」
宇城飛嘿嘿一笑,醉醺醺地從懷裡掏出錢包,逐字逐句說:「我的意思是,我玩兒膩了,我要甩了你,我們分手吧,這分手費夠多了吧!」
說著,一大疊嶄新的鈔票猛地摔出,狠狠甩在蘇葡臉上,漫天粉紅頓時紛飛如雨。
蘇葡身子顫了顫,煞白了一張臉。
宇城飛悠悠打了個酒嗝,一把攬過旁邊的女孩,對著蘇葡吃吃笑道:「看見沒?這是新的,代替你的新的,比你好看吧……對了,你不會真冒雨等到現在吧?實話告訴你,其實我不是忘了,我是故意哄你去的,因為我覺得有意思,反正我花了錢,不用來逗逗樂子真是浪費了……」
那時的宇城飛醉得一塌糊塗,他想得很簡單,與其等蘇葡甩了他,還不如他先說分手。所以他故意爽約,還叫來了表妹,守在她回家的必經之路上。他提前去銀行取了新鈔,他特解氣地把錢摔在那個眼裡只有錢的地主婆臉上。
解氣呀解氣……卻解得心口一陣陣抽疼,尤其是看到蘇葡臉色慘白地盯了他許久後,居然一點點蹲下身,將散落一地的錢一張張撿起時,宇城飛簡直疼得要喘不過氣來。
「的確是不少的分手費呢……」拿好錢的蘇葡喃喃自語著,抬頭沖宇城飛笑了笑,不見一絲難過,「那行,我走了,你保重,再見。」
說完,她竟真的走了,拿了錢頭也不回地走了。
宇城飛不敢相信,張了張嘴,忽然埋在表妹懷裡,嚎啕大哭。
蘇葡是個說到做到的性子,從此,她真的和他形同陌路了,連座位也向老師申請調開了,高三一年,她再沒和他說過一句話。
起初宇城飛還很奇怪,蘇葡和他分手後,居然沒同那高三學長在一起。直到他憋不住,在籃球館裡單挑那高三學長,最後發了狠地將他壓倒在地,才得知事情的全部,他走後所沒看到的那一半真相。
他走後,蘇葡認真地在那疊錢里,數出了她幫那高三學長寫作文應得的部分,然後將剩下的,毫不猶豫地摔在了學長臉上,就像宇城飛對她做的一樣。
學長錯愕不已,只看到蘇葡轉身就走,對他冷冷留了一句:「這是最後一筆生意的酬勞,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
宇城飛又哭又笑地跑去找蘇葡,手舞足蹈地解釋清楚一切,蘇葡面無表情地聽完後,卻甩開他的手,退後一步,眉眼淡淡地說:「你別誤會,我不喜歡你,以前和你在一起的確只是為了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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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宇城飛不會知道,那天淋雨回去,蘇葡發了高燒,還要安撫被閃電嚇得不安生的弟弟,半夜從床上翻了下去,不省人事。還好嚇得嗚嗚哭的葉萄去敲了隔壁的門,叫來了張媽,張媽將蘇葡及時送去了醫院,否則後果將不堪設想。
可是這些,告訴宇城飛又有什麼必要呢?
他們註定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她可能一輩子都無法向他問出那句:「你知道什麼是 PKU(苯丙酮尿症)嗎?」
經過這次她看得很清楚,長痛不如短痛,所以她只能再次留給他一個頭也不回的背影。
直到那時,宇城飛才終於明白,他失去了什麼。
不是失去了他兩年的同桌,不是失去了會幫他抄筆記的女孩,不是失去了那個在湖邊和他牽手時,偷偷臉紅的地主婆——
而是失去了打開蘇葡心扉的機會,失去了融化她心頭寒冰的機會。
她像刺蝟,傷一次,從此就豎起尖刺,寧願鮮血淋漓,也再不會讓他接近。
因為不信,則不傷。
而那時的宇城飛更不會知道,在蘇葡生日那天,她原本是想鼓足勇氣,向他坦白一個有關自己和弟弟葉萄的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她信任他,希望他能陪他們走下去,以為他可以陪他們走下去,因為一個人,始終太辛苦了。
但到最後,她的希望是水中月,她的以為是鏡中花,她還是只能一個人。
4
那次宇城飛情不自禁為睡著的蘇葡披上衣服,引發的直接後果就是,蘇葡忽然驚醒,正對上他的眼睛。
於是這每天的半個小時也沒了,宇城飛的室友們再也不用擔心長膘了。
「別挑了別挑了,都起來,我不賣了,以後別打我電話 了。」
一把拂開宇城飛的衣服,蘇葡有些慌亂,又有些慍怒,不由分說地擠開眾人,抱起大箱子,奪門而出。
宇城飛在那一瞬間僵住,第一反應居然不是追出去,而是想起電影《中國合伙人》里,蘇梅出國後,成東青喝著酒,在雨里說的特傻特矯情的一句台詞——我覺得我的青春結束了,而且就埋葬在這兒。
果然,蘇葡開始「明目張膽」地躲宇城飛,她去圖書館,只要看到他,扭頭就走;
她選的太極課不上了,不知找了什麼理由,直接向老師申請換了個班,改去跳健美操;
她在儒學會原本都當上理事了,居然也二話不說退了社團,再沒和宇城飛在紅旗杆下晨讀過一次。宇城飛後來在大冬天被硬生生拖出被窩,在雪花飄飄中打著哆嗦晨讀時,仰望紅旗,覺得自己更加對不起孔子了……
宇城飛從來都不知道,躲一個人能躲成這樣,他再不敢步步緊逼了,他生怕蘇葡想不開,會被他逼得直接退學。
要知道,能和蘇葡上同一所大學,簡直是老天爺眷顧他。
高考完後,他打聽到蘇葡的分數幾乎能上清華北大了,當時就絕望了。
他考得也不差,上個 Z 大綽綽有餘,但想要追隨蘇葡的腳步「再續前緣」,實在是痴心妄想。
果然,他聽班長說,蘇葡的第一志願是北大,而他的卻是 Z 大,一北一南,難道他們從此真的要分道揚鑣,天各一方了嗎?
他很沮喪,在分數線出來的那一天,第一時間查的不是 Z 大的,而是北大的,卻驚愕地發現——蘇葡居然差了一分,失之交臂!
宇城飛心情很是複雜,是一種說不上來的滋味。
但他做夢也沒有想到,蘇葡幾經輾轉最後還是來了 Z 大,天曉得在 KTV 時,聽到她的聲音,他有多麼激動。
他厚顏無恥地認為這是老天爺在幫助他,所以他得珍惜這次緣分,把握住這次機會。
當天夜裡宇城飛就夢到了蘇葡,夢裡回到了高三畢業聚會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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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大家玩兒遊戲,抽中的人要出來唱一首歌,歌詞里至少得包含自己名字里的一個字。
他還記得,他唱的是:「我要飛得更高,飛得更高……」
滿場都在笑,唱完後班上卻有兩個女生不約而同地站起,羞澀地上台送花,鼓起勇氣趁機表白。
一片起鬨聲中,宇城飛愣住,下意識地去看人群里的蘇葡,蘇葡卻低下了頭。
直到聚會快散場時,遊戲才抽中了蘇葡,她在大家眼中,除了有點財迷外,其他都還好,平時也十分低調,這次推不過,在大家的掌聲中總算登上了台。
蘇葡長發披肩,穿著簡單的襯衫,在台上想了想,說:「我唱首《蝸牛與黃鸝鳥》吧。」
宇城飛怎麼也沒想到,往誇張了說,就是自己有生之年竟能聽到蘇葡唱歌!
她老說自己唱歌難聽,結果這次一開嗓,卻像涓涓細流淌過,叫全場都驚艷了。
那是首耳熟能詳的童謠,恰好帶了蘇葡的「葡」字。
「阿門阿前一棵葡萄樹/阿嫩阿嫩綠得剛發芽/蝸牛背著那重重的殼呀/一步一步地往上爬/阿樹阿上兩隻黃鸝鳥/阿喜阿喜哈哈在笑他/葡萄成熟還早得很哪/現在 上來幹什麼……」
清澈的歌聲中,大家都開始沉默下來。也許是聚會快要結束了,高中時代即將一去不復還,傷感的氣氛在場中蔓延。明天過後,就像歌里唱的,他們就要各奔天涯,各安天命了……
宇城飛眼裡有水霧升起,水霧裡的蘇葡愈發模糊,他趕緊背過身,很沒出息地哽咽了喉嚨,成了全場第一個哭的人。
聚會的最後,是互抽禮物的環節,宇城飛在心裡祈禱能抽到蘇葡準備的禮物。他還來不及打開裝著號碼的小球,身邊的班長已經搶過來,把自己手裡的小球丟給他,「來,咱倆換換,我這個是 17 號,不是我的幸運號……」
宇城飛笑罵了聲「迷信」,也不多說,拿了 17 號開始等禮物,結果叫到他時,他聽到了世間最美妙的話——「17 號,蘇葡的。」
宇城飛愣了愣,立刻轉身抱著班長親了一口。
那是一支透明的玻璃瓶,裡面裝滿了葡萄籽,打開瓶塞,一股清新的味道迎面撲來,就像蘇葡身上常年縈繞的氣息,叫宇城飛萬般留戀。
他閉上眼睛,不停地聞,聞著聞著,又一次沒出息地哭了。
他那時悲哀萬分地想著,如果蘇葡真去了北大,自己在 Z 大的四年,可能就要苦兮兮地靠這個來懷念她了。
而他那時並不知道,蘇葡纖秀的身影站在暗處,注視著這一切,也不會知道在她眨了眨眼,轉身而去的瞬間,有什麼划過了半空。
5
宇城飛覺得,班長是自己命中的貴人。
他心中苦悶,和他打電話時聊到了蘇葡,班長驚道:「怎麼,她沒去北大?」
宇城飛愣了,「她不是差了一分嗎?」
班長說:「差什麼呀,她會吹竹笛你不知道吧,有特長加分 10 分呢!」
宇城飛腦子蒙掉了,握著手機只聽到班長在那邊噼里啪啦地說,說蘇葡怎麼就會去 Z 大呢?當年填志願時她壓根兒沒填呀,難道她改了第一志願?
「對了,蘇葡那個畢業禮物你還收著吧,嘿嘿,老實告訴你,那時誰拿了 17 號都得給你,因為紙條底下寫了『贈宇城飛,勿告之』。你說我哪還好意思拿呀,就把這一塊撕了丟給你,你說蘇葡是怎麼想的呀……」
宇城飛的手在顫抖,有什麼在心中漸漸明朗起來,他按捺不住激動,一聲打斷了過於憨厚的班長道:「班長,我覺得我的青春開始了,而且就綻放在這兒!」
「你不才說你的青春結束了,就埋葬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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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班長回去請您來吃飯!」「唰」地按掉電話,宇城飛直奔北門。
他萬念俱灰的一顆心,又「啪啪啪」地死灰復燃了。
今天是周末,蘇葡會在學校北門擺攤,宇城飛已經有一個月沒去「騷擾」她了,此刻就差坐火箭飛過去了!
剛到北門,他就看見幾個染著黃毛、流里流氣的少年,明明才中學生的模樣,卻團團圍住了蘇葡的地攤,嘴裡叫囂著:「你交不交?這條街都是我們罩的,每個攤位都要交的,你倒是爽快點……」
宇城飛一聽就明白了,這幫小屁孩學人在收保護費呢。
一向性子寡淡的蘇葡在這時,抱緊錢箱,一反常態,憤慨剛烈得臉都紅了,「不交,我辛辛苦苦賺的錢憑什麼交給你們?離我的攤位遠點!」
宇城飛莫名地想笑,唇角還未揚起,推搡中,蘇葡就一腳踩空,「咔嚓」一聲——
她的腳踝骨扭到了,宇城飛腦中的某根弦崩掉了。
眾人只看到風一陣。
世界清靜了。
宇城飛暴怒的後果就是,幾個毛還沒長齊就學人出來混社會的娃子,被一頓修理後,哭著回家找媽媽了。
然後華燈初上,蘇葡左手攥著錢箱,右手抓著裝飾品的大袋子,拖著瘸腿,還來不及逃之夭夭,就被宇城飛一個背起,直往學校里奔去。她掙扎不過,只能伏在宇城飛肩頭,用手肘撞他,小聲地罵道:「混蛋。」
宇城飛朝醫務室奔去,任背上的蘇葡打罵,卻忽然狡黠一笑。
「我都知道了。」
他從畢業禮物說起,再說到志願填報,又說到她把「平價葡萄」的小廣告故意貼在他們男生宿舍樓下面等一系列蛛絲馬跡,最後高深莫測地下了結論——「原來你對我早有企圖。」
蘇葡惱羞成怒,騰不出手,索性狠狠一口咬下去。
「不要臉,不許再說了!」
宇城飛痛得抽了口氣,人卻樂了,越說越得意,直接說到了高中同桌時他和她冷戰,她居然趁他睡著,最毒婦人心地用圓規戳他的事情……
說著說著宇城飛腳步卻一頓,感覺肩頭一陣濕意,他一下明白過來,蘇葡埋在他脖頸里,無聲無息地……哭了。
可能是積壓了太多委屈,發泄了出來,也有可能是見他如天神般降臨,救她脫離魔掌,喜極而泣。
宇城飛若有所思地分析著,蘇葡被他逗笑了,吸了吸鼻子,嗚咽地說:「都不是,是我腳疼。」
好吧,宇城飛聳聳肩,如果用腳疼這個藉口就能放下包袱,不再逞強,伏在他背上肆無忌憚地好好哭上一場,那腳疼就腳疼吧。
只是他的葡萄姑娘,別再讓他心疼就行了。
在醫務室里,蘇葡掏出了一樣東西,宇城飛做夢也沒想到,那居然是一張銀行卡!
「這裡是你以前給我的所有的錢,每一筆我都存好了,從來沒動過,我每天都帶著,一直想找機會還給你……」
白皙瘦削的手裡握著銀行卡,宇城飛足足盯了十幾秒,渾身微顫,忽然「撲通」跪了下來,一把抱住蘇葡的腰,放聲大哭,「我錯了,我錯了,地主婆你別生我氣了,我錯了,我什麼都知道了……」
蘇葡也用力地回抱住他,把他按在懷裡,淚如雨下,「不,你不知道,你還有很多東西都不知道……」
去裡面拿藥水的醫生聞聲趕過出,嚇了一跳,心想:什麼情況!前面才只是骨折了下,怎麼現在哭得像是缺胳膊少腿了?
6
一般情侶處到成熟的階段,會有這樣的對話——
「親愛的,你現在可以跟我回家見我爸媽了。」
而和蘇葡正正經經談了幾個月的宇城飛,聽到的卻是這樣的一句——「你可以跟我回家見我弟了。」
看著蘇葡一臉嚴肅的表情,宇城飛生生把笑憋了回去。
在葡萄樹下見到玩泥巴的葉萄,宇城飛才知道,自己曾經的無知與淺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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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那是個極俊秀的少年,和蘇葡卻長得不像,一身玩得髒兮兮的,見人就傻笑,眼神卻十分純凈,看起來就像個六七歲的孩童。
「你知道什麼是 PKU 嗎?」
蘇葡還是問出了這句話,這句當年沒能,也不敢再問出的話,她知道,只有兩個結果——
要麼是讓宇城飛徹底融入她的生命,要麼……是將他徹底推離出去。
PKU 的全稱是 Phenylketonuria,苯丙酮尿症,是一種隱性遺傳疾病,簡單來說,就是無法對普通食物進行正常的代謝,從而使苯丙氨酸及其代謝產物在體內堆積,造成對神經系統不可逆的損傷,其直接後果就是——智障。
患者一生都不能像普通人一樣,對他們來說,普通食物就是將他們變成蠢蛋的毒藥。他們終身只能吃極其昂貴的特食,否則,就只能慢慢變成智障,最後甚至連生活都不能完全自理。
而蘇葡和弟弟葉萄,就是兩個 PKU 患者。
所以在高中同桌時,宇城飛問蘇葡不賺那幾個錢她難道就會餓死時,蘇葡的回答是:「不會餓死,但會蠢死。」
如果沒有錢,她就沒有辦法去買昂貴的特食,沒有特食,她就只能吃普通食物,而那,會讓她不知不覺變成一個智障兒。
就像弟弟葉萄,為了她放棄了治療,將自己的特食偷偷換給她之後,智力逐漸衰退了一樣。
他們並不是親姐弟,他們無父無母,在同一所孤兒院長大,被院長收養。
院長姓蘇,丈夫姓葉,便給兩姐弟一個取名叫蘇葡,一個取名叫葉萄。
因為孤兒院裡有一棵很漂亮的葡萄樹,那是孩子們最喜歡的地方,每到葡萄成熟的季節,大家都要一起去摘葡萄,享受歡聲笑語的時光。
孤兒院因資金問題關閉後,院長就帶著他們姐弟搬到了一處居民樓,在樓下也種了棵葡萄樹。
葡萄,葡萄,葡和萄是不能分開的。
蘇葡和葉萄一起長大,一起接受治療,一起去樹上摘葡萄。
蘇葡曾以為,他們能一直這樣下去,但生活畢竟不是童話,很快,院長媽媽就負擔不起他們的費用了,他們要吃的特食實在太昂貴了,一個還好,兩個實在是雪上加霜。
宇城飛曾幫蘇葡算過一筆帳,算出她每個月至少能賺上萬。但上萬算什麼,幾包蛋白粉,一桶營養糧,當年的兩姐弟即使省著吃,一個月也都吃不到。
買特食的花費實在太大了,院長媽媽整天愁眉苦臉,甚至和丈夫想過去賣血。
當時的葉萄還不到七歲,但心思細膩,敏感地發現了家中的窘況。
他半夜起來上廁所,更是無意間聽到爸爸媽媽的對話——「再這樣下去,只能送出去一個,或者是……放棄一個了。」
這的確很殘忍,但這是當年絕境之下的唯一法子了。
小小的葉萄回房後就失眠了,他縮在被窩裡哭,還驚醒了姐姐蘇葡。蘇葡以為他做了噩夢,起身看他,赤著腳走到他床邊,他抓住蘇葡的手,哭得眼圈紅紅。
「姐姐,我不想和你分開,不想和你分開……」
蘇葡怎麼會知道,葉萄有多害怕?他害怕和她分開,害怕不能再跟她一起去摘葡萄,卻更害怕……她變成別人口中說的傻子。
所以,那時還不到七歲、依賴姐姐、單純而善良的葉萄,就在那個蘇葡安撫他、與他相擁而眠的夜晚,咬牙在心裡做了一個決定——如果一定要放棄一個,他希望那一個,不是姐姐。
他不再吃特食了,把自己那一份偷偷換給蘇葡,等到大家發現時,葉萄已經成了痴痴傻傻的模樣。
特食里的秘密這才被揭曉,院長媽媽還在葉萄的小豬存錢罐里發現了一封信,一封寫得歪歪扭扭的信,信上面滿是淚痕,看得出是葉萄一邊哭一邊寫的。
整封信都在道歉,說他騙了他們,做了不乖的小孩,但他不想爸爸媽媽去賣血,不想姐姐變成傻子,不想和一家人分開……
信的最後,是那時小小的葉萄所能想到的最美好的憧憬,他說:「等明年葡萄熟了,如果他還沒有傻得特別厲害,他一定要和爸爸媽媽,和姐姐一起去摘葡萄。」
那是蘇葡第一次知道什麼叫絕望,她抱著已經變成智障兒的弟弟葉萄,哭得幾乎背過氣去。
但噩夢遠遠沒有結束,在三年後,他們的爸爸查出癌症,院長媽媽在籌錢的路上出了車禍,只得到一筆賠償金。爸爸死也不肯動那筆錢,悄悄拔了針管,在一個寒風凜冽的夜晚停止了呼吸。
於是,一夜之間,蘇葡清貧卻溫暖的家轟然坍塌。
她只剩一筆賠償金、兩壇骨灰、一種叫作 PKU 的疾病和一個智障的弟弟。
生活沒有擊垮她,她抱著葉萄淚流滿面,環視著一貧如洗的房間,透過窗口看向院中,暗暗在心裡發誓:只要弟弟還在,樓下的葡萄樹還在,家就還在。
於是她開始拚命賺錢,一邊學習一邊照顧葉萄,再苦再累也沒有放棄過,她也一直在吃特食,她不能讓自己變成傻子。
如果她也傻了,誰來照顧弟弟,誰來扛起他們搖搖欲墜的家?
同學私下叫她財迷,她從不在乎,但她卻在乎宇城飛,那個家世品貌樣樣拔尖,那個和她不是一個世界,那個她喜歡了很久很久卻不敢說出口的宇城飛。
她倔強敏感,她不想要同情,也不願拖累,她愛得深,更怕得深,所以寧願選擇當刺蝟。
她想等到有一天,有人能不怕她渾身的尖刺,穿過重重險阻,冒著鮮血淋漓的危險,也要大力擁抱她,告訴她,沒關係,她還有他。
7
宇城飛這才知道,為什麼玩真心話大冒險時,蘇葡最大的心愿是:「嫁人,嫁給一個能一輩子供我和我弟弟吃喝不愁的人。」
而蘇葡也才知道的是,宇城飛對 PKU 並不陌生,當她鼓足勇氣問出來時,宇城飛毫不吃驚。他的回答是:「我當然知道,因為我舅舅就是一個 PKU 患者。」
蘇葡可能做夢都沒有想到,宇城飛的舅舅和她一樣,是個從小就需要吃特食長大的 PKU 患者。
但他不僅挺了過來,還憑藉自身的努力在國外進修,主攻生物醫學,成了研究PKU 方面的專家。
從小到大這位舅舅都叫宇城飛敬佩有加,他出國進修前有一段話更叫宇城飛記憶深刻,他說:「其實 PKU 患者不是異類,相反,他們中的很多人比同齡人更加優秀,因為唯有經歷過,才會更加珍惜生命中的來之不易,才會更加懂得堅強與感恩。」
磨難是生活別樣的財富,不妨將這看作是上帝饋贈的特殊禮物,就像歌里所唱,他們是「顏色不一樣的煙火」,只要努力綻放,終會在天空中留下屬於自己的奪目光彩。
那是不同於人間繁花的美好存在,帶著月華的光芒,溫柔得無堅不摧。
葡萄樹下,宇城飛對蘇葡說:「等大學畢業後,我們就結婚吧。」
蘇葡問:「你不怕我吃窮你嗎?」
「怕,怕得要命,但我更怕地主婆嫁給別人,帶我弟弟過去受苦。」
「呸,誰是你弟弟,不要臉!」
「萄萄啊,他可喜歡我了,不信你問他。來,萄萄過來,你姐姐嫁給哥哥行不行?」
「什麼呀,就你臉皮厚,萄萄別過來……你你你,你別帶壞我弟弟!」
陽光透過綠藤灑下,葡萄樹下的笑鬧聲飛過小院,飛過晴空,飛得很遠很遠……
當天晚上,葉萄就做了個夢,他夢見葡萄熟了,哥哥和姐姐帶著他去摘葡萄,唱著兒時的歌謠:「阿門阿前一棵葡萄樹,阿嫩阿嫩綠得剛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