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次的文章)
二十九、傅作義的好兄弟
北平西邊的槍聲已經停了,東邊的槍聲才剛剛開始。身為華北「剿總」總司令的傅作義雖不是蔣介石的直接嫡系,但他在華北戰場上並不孤單,除了郭景雲安春山這些和他心貼心的將領之外,在離北平不遠的天津,還有一個好兄弟在幫傅作義擔負著目前的局面。
民國時期的天津
1948年12月下旬,天津市,天津警備司令部。
相比傅作義,倒不如說天津警備司令陳長捷現在面臨的壓力更大。
陳長捷是除了傅作義之外平津戰役中的另一個關鍵性人物,東北野戰軍入關以後,他的狀態就像開戰前的傅作義一樣,每天在辦公室里反覆踱著步,並時不時地停下,頻頻陷入長考,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事情一直在他的腦海裡面迴蕩著。
雖然陳長捷現在身居高位,但他的家境實在是可憐。陳長捷出生時,家裡一貧如洗,父母根本養不起他,陳長捷呱呱墜地時,父母本來是打算把他扔掉的,但由於姐姐的不離不棄才使得陳長捷保住了一條命。就跟那個年代很多的有志之士們一樣,陳長捷長大後選擇了參軍入伍,他沒想到自己竟會在軍隊中脫穎而出,獲得了被派往保定陸軍軍官學校進修的機會,從此開始了他在國軍中不平凡的仕途之路。
保定陸軍軍官學校
此時的陳長捷身兼數職,除了國民黨天津警備司令之外,他還是天津、塘沽防區的中將副司令和天津防區司令,這麼看來,他天津警備司令的職務倒還是最低的。所謂天津市防區司令,意味著陳長捷全權總攬天津所有的武裝力量,說白了就是國民黨在天津的守將,而津塘防區副司令一職使得陳長捷還要兼顧與天津近在咫尺的塘沽防禦事宜,他深知塘沽對天津的重要,要是塘沽守不住,天津就會失去出海口從而徹底淪為孤城。
陳長捷這個警備司令是傅作義給的,也算是對他的一種提攜,但這種提攜對陳長捷來說並非一件美差。1947年,傅作義在淶水吃了敗仗,新編32師全軍覆沒,就連嫡系第三十五軍的指揮部都被共產黨抄了,魯英麟軍長也自殺了......痛定思痛的傅作義決定在張家口到天津一帶修築防線,加固工事,採用「依城決戰」的作戰方略與共產黨對峙,這就是後來華北「一字長蛇陣」的最早雛形。
正當傅作義忖度著需要一員大將鎮守天津時,陳長捷這個名字馬上進入了他的腦海。
陳長捷
那時的陳長捷已經快滿56歲,正在蘭州擔任第八補給區司令,傅作義把他從後勤單位調到平津戰役的前線,這種考慮也是很有講究的。作為華北「剿總」總司令的傅作義那時已經完全控制了北平西部的平張鐵路線,至於北平東部的天津塘沽一帶,他自然不希望該地區全被蔣介石的中央系人馬獨占,於是他要選擇一個自己能指揮得動,而且蔣介石也認可的將領來負責天津的防守。
陳長捷毫無疑問是最佳人選。
首先,陳長捷是傅作義保定軍校的校友,同時也是蔣介石的校友,雖說他不是黃埔系學生,也不是浙江人,但在蔣介石面前具有一定的話語權;第二,陳長捷和傅作義一樣,早年也在山西晉軍中服役,並率部參加過抗日戰爭,傅作義和他可以說是知根知底的老戰友。
想當年中原大戰之時,閻錫山不幸兵敗,陳長捷率領的第12師被壓縮成了208旅,劃歸傅作義指揮,傅作義把陳長捷的部隊編入了自己的嫡系第三十五軍,這就相當於在向他示好。後來閻錫山重掌山西軍政大權,陳長捷曾一度被解除職務解送重慶,傅作義不忍心看陳長捷受到此等對待,於是就向當時第八戰區的司令官朱紹良推薦了陳長捷,朱紹良很快就讓陳長捷出任了伊克昭盟守備軍總司令,蘭州第八補給區司令,正是因為傅作義的挽救,才使得陳長捷原本被打壓的軍旅仕途直接鹹魚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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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至此之後,陳長捷視傅作義如再生父母,對他感恩戴德,甘願追隨左右。
晉軍時期的陳長捷(中)
於是當傅作義一紙調令發到蘭州時,陳長捷就立刻馬不停蹄地趕到千里之外的天津赴任。
「請總司令放心,有我陳長捷在,天津絕對萬無一失。」就像所有剛剛走馬上任的新官一樣,陳長捷在接到調令時也是一陣慷慨激昂。不過他說這話還真是很有底氣的,因為他有著十分豐富的作戰經驗,尤其擅長城市防禦戰。
陳長捷剛到天津上任,連屁股還沒坐熱就接到了傅作義的指示,傅作義命令他在接下來的四個月內完成兩件事情:
第一,改建天津並增強天津的城防工事(天津原防禦工事是天津指揮所主任上官雲相和市長杜建時在一年前修築的),為增設堡壘加固陣地;
第二,在天津市征大量壯丁,編成天津警備旅作為日常守備人馬,以便靈活調度駐防在天津的軍隊。
平津戰役爆發前,天津的城防工事還算是勉強湊合,雖然比不上東北的長春,但也還算是成系統。天津的城防體系早在抗戰時期就已經開始修築,那時日軍在天津市郊的主要幹道修建了好幾十個堅不可摧的碉堡,並在其外圍設置了難以逾越的環形鐵絲網。日本投降以後,這些防禦工事幾乎完好無損地交付到了國民黨手中。
抗戰期間,日軍正在修築天津城防
然後呢,國民黨便以日本人為天津修築的防禦工事為基礎,進一步進行了加固工程。據說在1947年,天津市市長杜建時親自督促政府籌款250億法幣來修建幾十公里的天津環城碉堡工事防線。這項工程很浩大,工人們花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修建了一千多個碉堡,重要防禦地區還配備了幾百個小型碉堡群,為了方便運輸戰鬥兵員,杜建時沿著天津城內牆還新修了一條環形公路......在陳長捷來到天津之前,這座城市就已經被武裝到了牙齒。
但陳長捷認為這還是不夠的,因為他深知東北野戰軍的強悍。
正是因為陳長捷被傅作義從蘭州調過來,他才能身臨其境地體會到最近幾個月國民黨的兵敗如山倒:濟南失守,鄭州失守,然後是東北全境淪陷,後來就連徐州也丟了......自1948年10月起,蔣介石、顧祝同和徐永昌等國民黨軍方高層頻頻飛往北平,多次和傅作義密談當下局勢,叫他做好應對東北解放軍南下的準備。連連失利的戰局和國軍高層的反覆蒞臨讓陳長捷明白,華北打起來就是個時間的問題。
陳長捷後來也給傅作義闡明了自己的看法,一共有三條可供選擇的路:
第一、華北國軍屬於察綏系人馬的都往察綏方向撤離,保住察綏基地,但不能帶蔣系的中央軍人馬,更不能和馬鴻逵合作;
身形體胖的馬鴻逵(右)
第二、蔣介石想以徐蚌戰局的嚴峻為由,將傅作義部人馬撤往江南從而放棄平津,為避免華北重蹈東北覆轍,那就應以青島為後路,以圖挽救淮海危局;
第三、美國駐華大使司徒雷登通過胡適等人給傅作義帶話:想要美國的支援,華北全軍那就必須東靠。這樣一來,就必須死守津塘港口,擾亂華北。
在陳長捷看來,最佳選擇就是死守津塘,最好能利用天津的城防把戰事拖入僵局。
要死守天津,一個不可避免的困難就擺在了陳長捷面前,那就是天津國民黨軍大部分都是蔣介石的中央軍,他們簡直就是一幫子讓人操心的傢伙,別看這群人現在還甘願在陳長捷麾下聽候調遣,但萬一蔣介石越級下令讓他們放棄天津從塘沽南撤,那陳長捷很有可能就控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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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這種擔憂來自於幾天前的一次會晤,那時候差點就出事了。
傅作義把天津的軍事大權交給陳長捷後,沒過多久遼瀋戰役就開始了,蔣介石當時乘坐「重慶號」巡洋艦親臨葫蘆島指揮東進兵團進攻塔山,曾兩次經過天津,那時老蔣當著華北國軍將領們的面痛罵王耀武和孫連仲搞壞了山東和冀中的戰局,同時也對傅作義再三叮嚀:「平津防禦工事的設計要親自過問,尤其是機密性的文件,萬不可輕托他人。」可想而知,蔣介石這是被共產黨的那些「紅色特工」搞怕了。自此之後直到東北野戰軍入關以前,蔣介石對天津軍務沒有進行過任何干涉。
蔣介石(中)和傅作義(左)
後來的戰局急轉直下,解放軍大舉進攻華東和華中,國民黨軍接連敗退,南京的蔣介石明顯慌神了,逐漸產生了把天津軍隊撤往塘沽口岸從海上運走的想法,於是便親自給天津市市長杜建時寫了一封信,叫他想辦法將天津部隊海運南撤,以加強國民黨在華中的軍事力量。
這封親筆信由國民黨「國防部」參謀次長李及蘭親臨天津帶給了杜建時,杜建時曾跟隨宋子文和孔祥熙代表國民政府訪美,是一個對蔣介石很忠心的人,他和李及蘭是國民黨中央陸軍大學的同學,倆人關係也不錯。李及蘭一到天津就受到了杜建時的熱烈歡迎,他不僅派高級轎車去機場接李及蘭,而且還把會見地點直接安排在自己家裡。
杜建時從李及蘭手中接到信的第一反應是:要堅決執行蔣總統的指示,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杜建時當面向李及蘭表態:「堅守天津是死路一條,不如奮力突圍,那樣還會有一線生機。」但他同時又向李及蘭表示自己沒有軍權,無法發號施令,因為他本人僅是天津市市長,天津的軍隊都在陳長捷手裡攥著,陳長捷不點頭,天津的一兵一卒都休想帶走。
杜建時(左)和陳長捷(右)
「那就趕緊把陳長捷叫過來商量。」李及蘭當時毫不猶豫地說。
陳長捷直到現在還記得,自己被杜建時叫過去「面商大計」時心情有多不爽。「國防部」的高官來到天津傳達蔣介石的命令,居然把會見地點放在了市長杜建時的家裡,而且跟自己連個招呼都不打,這幫人簡直沒有把他這個天津警備司令放在眼裡。但是既然「國防部」參謀次長大駕光臨,他不得不去見面。從天津警備司令部到杜建時家,陳長捷的悶氣生了一路。
一同跟隨陳長捷去見李及蘭的還有第六十二軍軍長林偉濤和第八十六軍軍長劉雲瀚。
他們幾人一見面,李及蘭就迫不及待地說明了自己的來意和蔣介石的手令內容,中央軍出身的林偉濤和劉雲瀚當即表示贊成:「既然蔣委員長發話,那我們還等什麼?再等黃花菜都涼了!」
陳長捷臉上沒表態,但心裡卻十分生氣:「你們這兩個混蛋,心裡還有沒有我?」
杜建時也勸陳長捷:「陳司令,兩位軍長都同意了,你就下令吧。」
國民黨「國防部」參謀次長李及蘭
「杜市長,你讓我下什麼令?」陳長捷明知故問道。
「突圍的命令啊!請您以天津警備司令的名義命令部隊立即行動,向塘沽開進,服從蔣總統的指示南撤啊!」杜建時說。
陳長捷強壓著自己的怒火,一臉平靜地說:「這件事責任重大,我做不了這個主,必須得向傅總司令請示。」
陳長捷當即就拿起電話,向傅作義說明了一切,然後問他怎麼辦。
傅作義回覆:「我考慮考慮。」
陳長捷清楚,因為現在是「國防部」來了人,所以傅作義回答得很隱晦,如若他同意將天津部隊南撤,那就會斬釘截鐵地說同意,除此之外,不管他做出何種回復,意思都是:我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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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放下電話,陳長捷長舒了一口氣,同時也知道該怎麼對付眼前這幫人了。
民國時期的塘沽港口
杜建時連忙問:「傅長官怎麼說?」
陳長捷支開眾人,單獨把杜建時從客廳拉到一間小屋,然後對他說:「際平你聽好了,天津的軍隊在我手裡管著,只要傅總司令不發出撤退的命令,我將率領手下部隊堅守天津,死戰不退!」
杜建時驚了,他沒想到陳長捷居然如此明目張膽地拒絕服從蔣介石的命令。
緊接著,陳長捷掏出腰間的手槍往桌上一拍:「你再給我聽著,如果你們敢擅自行動把部隊撤到塘沽,那我只有自殺了!」說完,陳長捷就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
之後,杜建時眼神恍惚地從房間走出來見李及蘭,朝他無奈地搖了搖頭。
李及蘭立刻明白,事情不好辦了。
接下來杜建時和李及蘭商議,為了避免天津部隊在撤退途中被殲滅,只好按傅作義和陳長捷的意願,固守天津了。不過從現在開始,國民黨在天津內部的官員之間便有了嫌隙。
天津警備司令部
如若天津的軍權不在陳長捷手裡,估計杜建時他們就會遵照蔣介石的命令,越過傅作義向塘沽撤軍了,讓陳長捷來鎮守天津,說明傅作義用人的眼光是相當不錯的。應該說陳長捷來天津不是時候,他完全沒想到自己這麼快就要面對林彪的東野。
這件事情就此作罷,李及蘭悻悻地帶著遺憾飛回南京了,他其實心裡也不忍心對不起傅作義,怎奈蔣介石軍令如山,李及蘭沒有辦法,只能淪為蔣某人的傳聲筒。李及蘭臨走時,杜建時特意去機場送他,心裡有些傷感,因為他覺得可能這輩子都見不到李及蘭了,而陳長捷的心情卻很沉重,頓覺自己肩負著前所未有的重任,為了北平的安全,他知道自己一定要死守天津和塘沽,因為他不能背叛這位被他當做大哥的傅作義,即便陳長捷知道自己接下來要面對的對手有多麼可怕。
但有一點陳長捷明白,傅作義是想以天津的固守換取在談判桌上更為有利的條件,一向對傅作義俯首帖耳的陳長捷毫無疑問要為傅作義負責到底。或者可以這麼說,陳長捷已經下了要在天津堅持到彈盡糧絕的決心了。
東北野戰軍的裝甲車
「天津物資豐富,要啥有啥,防守天津不成問題。」陳長捷如是說。
此時的陳長捷正在屋子裡緩緩來回走著,腦子裡正在梳理著所有的事情,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對天津這座城市的防守是很有自信的。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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