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女兒恬恬選上了電台的客串小主持。

全家都像過年，興高采烈。尤其是婆婆，周日一早就要帶著恬恬去商場，說是置辦兩身行頭，好好打扮打扮孫女。

我制止，恬恬是去電台做主持，不是出鏡。再說選上主持人對她是很好的鍛鍊，關鍵是提高專業度，拼的還是聲音和語感。她衣服夠多了，用不著花錢再買。

婆婆卻拂開我的手，撇嘴道，瞧瞧你這小家子氣，我就是為了讓我孫女不沾染窮酸氣，才讓她吃穿用度都講究一些，富人氣質要從小培養，懂不懂？

我語塞，心裡卻像打翻了五味瓶，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晚上回來，婆婆拿出給恬恬買的新裙子顯擺。我一問價，倒吸一口涼氣，兩千塊。天吶，就那麼一條白色蕾絲小紗裙，頂我半個月工資。

我是個直性子，心裡的情緒不自覺就會帶到臉上，忍耐力也不行，老公鄒朋說了我好多次。這回，我還是沒忍住，沖婆婆抱怨，一個小學二年級的女娃娃，讓她穿這麼貴的裙子，您覺得這是愛她嗎？

怎麼，你的意思還是我害她咯？你看看清楚，這是一線大品牌，有質感，上檔次，我孫女穿上絕對鶴立雞群。你們沒本事為孩子提供好條件，還不許我富養孫女了，花的又不是你們的錢。你們少管。

婆婆懟得我啞口無言。我肝火上升，看著在沙發上擺弄新衣服新鞋子，對我們的爭吵毫不在意的女兒，我真是悔得要撞牆。

我後悔，為什麼當初就放心把女兒交給婆婆來帶，打死我也沒料到，在教育孩子上，婆婆走了另一個極端。

02

我和老公鄒朋都是普通打工者，倆人加一塊到手工資也就九千多塊，除了還房貸，日子並不寬裕。我們兩口子工作都比較辛苦，三班倒，每個月總有十來天要上夜班。

考慮到照顧孩子方便，休完產假我就把恬恬送到了婆婆那兒，我每月給婆婆兩千生活費。

平心而論，婆婆是個精明能幹的女人，也有文化。三年前她從廠子裡辦了退休，每月退休金也有小四千，生活不成問題。

鄒朋父親五年前病故，婆婆獨居在她那套小兩居里，恬恬去了，也能給她做個伴。她特別高興，每天忙進忙出，把孩子照顧得很好，這一點我挺感激她。

恬恬開始上幼兒園，離我家更近些，婆婆這才帶著她到我家來住。一個屋檐下生活，我慢慢發覺不對勁。

婆婆特別寵著恬恬。我理解，人老隔輩親，爺奶疼小孫，這也是人之常情。可婆婆的寵，有時讓我害怕。她經常與小區里的寶媽交流育兒心得，看到誰家孩子吃穿用上比恬恬好，肯定跑過去打聽。

孩子的衣服，必定是品牌的。喝的奶粉一定要是進口的。啟蒙課，要上國內知名連鎖的。我大體估算了一下，只恬恬一個月花銷就要四五千，我給婆婆的生活費遠遠不夠。

我問婆婆，她是不是動了自己的養老金。婆婆疼惜地把孫女抱進懷裡說，不用你們操心，我和你爸這些年也攢了些錢，這錢花在孫女身上我不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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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卻急得心裡開了鍋，媽，您疼孫女，我很感動，也感激您。可沒您這麼個疼法的，對孩子有不好影響的。孩子要從小樹立樸素的消費觀，不能養成大手大腳的習慣，長大了……

婆婆火了，你出去看看，誰家孩子不是打扮得漂漂亮亮，誰家不是眉頭不皺往孩子身上砸錢。你看沒看新聞，現在的高考狀元有幾個是出身寒門的，人家那都是用錢堆出來的。

03

我很想告訴婆婆，做任何事都講究量力而行。普通人家的孩子，用超出實際能力的物質去澆灌，未必會結出豐碩果實。

我勸婆婆，孩子的花費適可就好，她的養老金還是要留著，以備不時之需。畢竟，她年紀漸大，有個病痛留筆錢也是保障。婆婆為恬恬花錢從不皺眉頭，對自己卻沒那麼大方，她衣著樸素，在吃上要求也不高。

可婆婆哪裡聽得進去，還是我行我素，隨著女兒漸漸長大，花錢的地方更是五花八門，婆婆甚至動用養老金，堅持讓恬恬讀了雙語私立學校，簡直像個吸金黑洞。

更要命的是，恬恬的性子越來越乖戾，稍不順心她就大吵大鬧，犯了錯誤不是反思自己，反而跑到奶奶懷裡訴冤撒嬌。幼兒園的小孩子，已經學會了攀比，每天放學回來，她不是念叨誰誰誰買了電子琴，就是誰誰誰去了上海迪士尼，誰誰誰把澳大利亞奶酪帶到學校。

甚至有一次，為了一塊進口巧克力，她和小朋友大打出手。婆婆一聽受不了了，跑到超市進口食品專區抱來一堆巧克力，肯定錢也沒少花。我只有無奈嘆氣。

更讓我揪心的是，守著那堆巧克力的恬恬，像守著金銀財寶，誰都不讓碰。老公建議她給奶奶剝一塊，她卻堅決搖頭。

我看在眼裡急在心頭，忍不住和鄒朋抱怨。鄒朋雖不贊成他媽的觀念，卻感念自己老媽一心一意疼孫女，讓我想開些，疼孩子總不是壞事吧。

鄒朋還說，他媽之所以對孫女有富養的執念，其實與他姐有關。

04

鄒朋的姐姐鄒蓉，當年在學校是有名的才女，門門功課名列前茅，長得也漂亮。

當時，鄒朋家條件不太好，公婆都是普通工人，收入微薄，又供著兩個孩子讀書。為了儘快買間房子結束租房生活，婆婆生活特別節儉，對兩個孩子也是能省則省。

那時，婆婆經常去富裕些的親戚家串門，為的就是能揀回一些舊衣服給倆孩子穿。大姑姐鄒蓉雖然長得好看，但衣服大多不合身，也破舊。

到了女孩子愛美的年紀，鄒蓉看著身邊女同學穿起花裙子，新涼鞋，羨慕得兩眼放光，卻總是被母親推拒。

終於有一天，鄒蓉去同學家玩，偷偷將同學媽媽放在枕邊的兩百塊錢塞進了書包。同學家長鬧到家裡時，婆婆當場痛哭失聲。

街坊鄰居的閒言碎語也刺激了鄒蓉，本來學習優異的她，中考失利，進了一所三流高中。在那樣的環境中混了三年，高考也落了榜。

沒考上大學的鄒蓉，生活之路徹底改變。後來，嫁得也不如意，找了個計程車司機結了婚，兩口子經常吵到娘家來。

這件事對婆婆刺激很大。有很長一段時間，她都陷在失意，自責和痛悔中。從小聰穎的鄒蓉身上寄予著婆婆對未來的希望。

到現在，婆婆還時常念叨，當年她若是對鄒蓉養得好一些用心一點，那件事或許就不會發生，鄒蓉也會活得不一樣吧。

可，時光不會倒流。

如今，婆婆傾注在孫女身上的疼愛，既是一種執念，又何嘗不是對當年她認為教育失誤的矯正和彌補。

鄒朋的話讓我心生感慨，我有些理解婆婆的行為，卻不認同她過分地執著。我堅信，富養孩子，不是講物質，講享受，而是重視孩子精神的成長，培養健康的觀念。

我打算找合適的時機，和婆婆好好談談。

還沒等我找她掏心窩子，恬恬讀的雙語學校下了一紙通知，引發了我和婆婆之間的一場大戰。

05

學校要在寒假組織孩子們參加歐洲研學活動，費用三五萬，自願報名。

我一看，立刻表示反對。孩子才讀二年級，出國能有多少收穫，三千五千讓孩子出去見見世面還可以接受，動輒三四萬，這與搶錢何異？

婆婆卻異常堅定，必須讓恬恬去。她擺出好幾條理由，班裡一半孩子都去，咱們家就去不起了？恬恬能出國，見識肯定不一般，這是花多少錢都買不來的。女孩子，就要讓她長見識，長大了才有思想有見地，不會被小恩小惠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