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陳大叔

看著我的檢查報告，醫生表情嚴肅，問我是一個人來看病的，還是有家屬陪同。我心中忽然就很緊張，一般讓家屬進來這種戲碼，電視劇看多了，我也清楚，肯定不是什麼好事。我身體不舒服，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但因為怕花錢，就一直拖著沒去檢查。我在心中暗自猜測，難道是拖出什麼大毛病來了？

我這次是差點暈倒，工地上的工友送我過來的，有啥問題和他說，其實意義不大。我和醫生說，到底得了什麼毛病，直接和我說吧，我沒家屬陪同。直到工友陪著我，辦好了住院手續，他匆匆離去之後，我才緩過神來，我得了癌症。醫生說還是早期，動手術效果很好，讓我放寬心，趕緊讓家屬過來，湊錢動手術。

我想了好一會，打電話給了兒子，好不容易打通了，聽我說完事情，兒子沉默了好一會兒，嘟囔了一句自己沒錢，就把電話掛斷了。我不相信，再次打了過去，結果兒子不接了。我努力抬起頭來，不想讓眼淚流下來，憋了好一會才算緩和情緒。我知道自己剛剛已經說清楚了，自己生病了，需要錢動手術，但我的親生兒子卻直接掛斷了電話。

說了一句話自己沒錢，就沒了下文。我已經在醫院住院了嗎？後續應該怎麼辦？等等這些事情，他全都不管。我很失望，我這個年齡，但凡子女孝順，基本上都開始享受晚年愜意的生活了。而我還在工地上做體力活，就為了多賺一點錢，好貼補兒子。工地上的活，也不是每天都有的，工地上沒有活的時候，我就忙活家裡的地。

我種了不少東西，除了自己吃一點，給兒子送去一點，還要在空閒時間拿去賣掉。我這麼辛苦，就為了兒子，但兒子卻不願為了我考慮。我是在醫院的第4天，見到了我的繼子。當時我已經準備出院了，沒有錢，不準備做手術，掛了幾天點滴，緩解一下症狀之後，肯定不能繼續住下去，多住一天就是多一天的開銷。

但繼子帶著10萬過來，幫我交了手術費，讓我安心住下。還給我請了護工，說自己工作忙，只能每天來看一眼，所以請護工照顧我。我不知道繼子李鋒是怎麼知道這件事情的，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還願意為我付出，想起我們之間的過往，他應該指著我的鼻子說我活該，這才是正常的戲碼。

李鋒是我的繼子，當時我到了適婚年齡，因為家裡窮，加上個性木訥，不討女孩子喜歡。所以相親無數，卻都很快沒了下文。不僅父母著急，我自己也著急。後來隨著我年齡慢慢上去，我爸媽只能降低兒媳婦的條件，接受離異帶娃的對象。但即使這樣，還是很不容易，要不然，我後來也不會娶了一個帶兒子的老婆。

李鋒到我家的時候，8歲，差不多懂事了。因為是男孩子，又有8歲了，所以我從來就沒有把他當成自己的孩子來對待。別人的孩子，養不熟，更何況是男孩子，這個道理，家裡的老人都和我說過，我也認為沒有錯。一開始對他還不錯，完全是看在他媽媽，也就是我老婆的面子上。

但隨著我的親生兒子的出生，我對李鋒越發不好了，有時候連表面功夫也不願意去做。我其實對他的記憶不多，只記得隨著我的冷漠，他越發沉默，越發不往我身邊湊。而且聽話懂事，一個男孩子，幾乎把家務活包圓了。如果我老婆沒有去世，那麼可能我和李鋒的父子情分，還能多維繫幾年，感情也能深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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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親生兒子5歲的時候，老婆車禍去世了。後來我一直都沒有再娶，不是不想，是因為原本單身的我，都娶不上老婆，如今帶著兩個男孩子，自然更不可能了。我老婆去世之後，李鋒的處境就更尷尬了，雖然他的戶口在我這裡，但實際上我們沒有任何血緣關係。多一個人，不僅僅是多一口飯的事情。

尤其是我家這樣的條件，於是我爸媽很快就提出讓我把李鋒送去他外婆家，或者是別的親人。反正只要不留在我們家裡，李鋒去哪裡都和我們沒關係。我心中其實也這麼想，但我要面子，左鄰右舍都誇我重情義，老婆去世了，還能撫養老婆前一段婚姻的兒子，我又怎麼好意思在這個時候，趕李鋒走呢？

不過雖然讓李鋒留了下來，但他的日子卻更不好過。家裡但凡有好一點的東西，都是我兒子的，和李鋒沒有關係。李鋒成績很好，但我卻用家裡的錢都要給我兒子念書為理由，讓考上大學的李鋒，放棄這個機會。他一直都沒有和我頂嘴，但這次和我鬧彆扭了。我想了想，知道李鋒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估計不會和以前一樣這麼聽話。

他是男孩子，以後結婚娶妻，如果我不找機會和他撇清關係，以後我攢下來的這點家底，估計要被他分走。於是我和李鋒說，咱們的父子情分就到此為止，你可以去念大學，但帶著戶口走，也不要問我要錢。諸如此類的狠話，我說了很多，總之，李鋒帶著為數不多的幾件衣服，拖著一個箱子，從我家裡搬了出去。

後來他的日子到底怎麼樣，我不知道，也不關心。就連有沒有念大學，我都不清楚。他結婚的時候，倒是找過我，因為自己親生爸媽都不在了，希望我能參加一下他的婚禮。但我當時正在為我兒子的工作發愁，聽到李鋒讓我去參加婚禮，潛意識就認為他找藉口問我要錢。我拒絕了，不僅乾脆拒絕，還讓人帶話給他，說我們之間沒有任何關係。

我和李鋒之間的情分，在他考上大學這一年開始，其實就已經沒了。他結婚我拒絕參加，只是加深了我們之間的矛盾而已。這也就是我為啥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腦袋裡想了所有能不能幫我忙的人，卻一丁點都沒想到李鋒的原因。我做人失敗，找了好幾個親戚，都說自己難，不肯借錢給我。

就連親生兒子，都掛斷了電話，打不通了。我做夢都沒想到，李鋒卻送來了10萬元，我直接愣住了。我是真的慚愧啊，我不值得李鋒對我好，也疑惑為啥他還願意對我好？可能是看出了我的疑惑，李鋒辦好手續之後，和我說出了心裡話。

李鋒說：「老話都說了，論心不論跡，論跡寒門無孝子。這句話雖然是說子女對父母的孝順，但反過來的邏輯是一樣的。陳爸爸你以前對我的言行，對我和對弟弟區別對待，如果我說沒有怨恨，那是騙你的。但後來我慢慢長大了，我也知道人的心，很難做到一碗水端平，更別提我們之間沒有血緣關係。」

「你對我確實不好，我媽去世之後，你也是為了面子才沒有趕我走。但不管怎麼說，你也養了我10年，這是事實。沒有你，我的處境可能更差，因為那個時候的我，沒地方可以去。所以，這次我過來，就算報答這份養育之恩吧，我雖然還是生你的氣，但聽到你生病了，還是會心疼，我們曾經也是父子。」

憋了很久的眼淚，終於還是流了下來。我抱著李鋒哭了，我知道他說這些話，都是為了安慰我，讓我好受一點。其實就是因為他善良，不是因為這份善良，他完全可以對我不管不顧。要知道，是我在他剛成年的時候，就對他不管不顧，親生斬斷了我們之間的情分！

唉，我病重住院，親生兒子掛斷電話，繼子卻送來10萬元。繼子的這份人情，我只能之後慢慢還了，希望還來得及。

圖片|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