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葉初真的是個狠人,參賽的設計圖她就用了我當初的那件珍珠魚尾裙。
但是她把白色變成了黑色,婀娜的魚尾改成了古希臘愛奧尼亞式的飄逸下擺。
我循著她的思路做二次修改,把蕾絲等元素毫不留情地砍掉,統一用了更簡潔利落的線條設計,腰間開始做開衩,保證走路帶風,兼具帥氣和性感。
設計師,葉初和關雎。
模特,當然是我自己。
當我試穿這件衣服出來時,小梨姐的誇張語氣比之前更甚,朝我伸出手,「關關好像中世紀城堡里走出來的吸血鬼公主啊。美上天,帥斷腿。給個機會吧~」
葉初和林之舟同時打掉她的手。
設計展當晚。
校花的號排在前面,她出來的時候我冷笑了出來。
大概她也知道那件珍珠魚尾裙和她甜美的氣質極其相襯,這件參賽的衣服,她整體版型都沒做什麼修改,就是腰間加了腰帶,身後加了披肩。
但效果,卻是從清純的小美人魚公主變成了身著累贅華服的少婦。
輪到我上場了。
我深呼吸了好幾口氣,指尖微微顫抖,葉初和林之舟分別握住我的手,我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
走在展台上的時候,剛平復下去的心卻又躁動了起來。
我從來沒有被這樣注視過。
這樣尊重的,仰慕的,不帶忽視和排斥的目光。
大概是這件衣服風格太不一樣,觀眾們沉寂了幾秒,接發出歡呼聲。
前排的同學聲音傳來:「這模特是誰啊?咱們學校的?」
「應該是吧,參賽人不都得是本校的嗎?」
有同班同學認出來我。「天,這不是我們班那個傻大……」旁邊的人戳了戳他,他急忙改口,「是我們班的關雎!」
坐第一排的校花猛地把臉轉了過來,鍾杉也不可置信地看向我。
我在他的眼神中讀到了驚訝、震撼,還有一些我看不懂的情緒。
他從來沒有用這麼複雜的眼神看過我。
我面無表情地走過全場。
展台兩側開始響起口哨,甚至我宿舍另外兩個室友也湊熱鬧,「關關姐姐,給個機會~」
有人已經認出了這件衣服,「這和周筱晗剛才穿的那件好像。」哦對,周筱晗就是校花的名字。
葉初早就安排好的吃瓜群眾開始科普真相。
眾人露出瞭然臉。
看向校花的眼神多了鄙夷,鍾杉作為當初的證人也連帶在內。
走完秀回到後台,林之舟正在候場處等我,我剛一下台,就被他抱了滿懷。
我奇怪,「怎麼了?」
林之舟委委屈屈的聲音從我肩窩傳來,「關關太好看了,怎麼辦?我一點都不想他們看你,你是我一個人的。」
我啞然失笑,正在哄薩摩耶的時候,鍾杉也來到後台,開口道:「關關,我們談談好嗎?」
林之舟刷的一下從我肩膀上抬起頭,眼神瞬間凌厲,直射向鍾杉。
鍾杉絲毫不後退,他直視著我,「以前是我沒有明白。關關,我不想放棄。」
17
鍾杉失蹤了,誰也聯繫不上。
甚至鍾叔叔、趙阿姨的電話都打到了我手機上,語氣焦急。
我搬出宿舍的時候,校花找到我,逼問:「鍾杉到底去了哪裡?」
我非常無奈。
以往我在他身邊一步不離的時候,所有人都忽視我。
現在我再也不近他的身,所有人倒都來找我。
鍾杉失蹤之前,只給校花留了句分手再也沒有任何消息。
畢竟是鍾叔叔、趙阿姨的兒子,連爸媽都來問我怎麼回事,我無法徹底不問。
我向所有認識鍾杉的人打探了一圈,仍舊沒有任何消息。
此時已經到了暑假,學校的宿舍樓只向大三大四開放,我只得回了家。
回到家已經是晚上,樓下的花壇坐在一個人——風塵僕僕的鐘杉。
他見我走來,立刻站起身,跑到我面前,向我展開右手——一串天珠項鍊。
我終於知道他這陣跑去了哪裡。
「關關,高中的時候你說過,最想去的地方就是香格里拉,想要擁有一串戀人做給彼此的天珠項鍊。
「我知道現在直接邀請你一起去,你肯定不會答應,所以我就先把天珠給你帶來了。還有藏地的小吃,我記得有出差的叔叔帶回來過,你好像很喜歡吃。」
我制止了他要翻找東西的動作。
說真的,此刻我才發現,原來過去那些年,我不是對鍾杉毫無影響的。
他這些對人好的行為,都來自我曾經對他做過的那些。
而我那會兒還覺得是他的性格如此,所以才會對我間歇性冷漠,對我的那些討好不予回應,現在看來,不是他不會,只是他那時候不想。
他現在開始想了。
可我不想要了。
「鍾杉,放棄吧。」清冷的月光里,我對他說。
就像曾經對我自己說的那樣。
18
我低估了鍾杉的執拗。
第二天一大早,我被媽媽從被窩裡拽出來。
鍾杉來我家了,帶上了他背回來的一系列藏地特產。
我爸媽有些不可思議,畢竟,在他們的印象里,鍾杉一直都是那樣一個不怎麼平易近人、既沉默又囂張的少年。
鍾叔叔和趙阿姨也上了門,有鄰居家的小孩辦升學酒,兩家大人準備一起去。
我懶得洗頭,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髮坐在席上,百無聊賴地看著大人們談笑風生。
鍾杉在對面死死地盯著我。
席間我爸媽和鍾叔叔、趙阿姨談起來我們小時候,趙阿姨擦了擦笑出來的眼淚,說:「那時候多好玩,兩個小孩吵鬧之後又一前一後黏在一起。唉,我還總想著讓關關當我們家兒媳婦呢。」
爸媽笑出了聲。
鍾杉挺直了背。
我在一旁尷尬地陪笑。
回到家的時候樓下又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林之舟露出招牌天使般的笑容,向我揮手,然後來到我爸媽身邊,非常自然地接過他們手中的東西,「叔叔阿姨好,我叫林之舟,是關關的男朋友。」
爸媽驚訝地張大嘴,「啊,好的,你好。」
鍾杉在後邊握緊了拳頭。
爸媽看了看我,露出好像知道了點什麼的表情。
我們家的氛圍一向開明,饒是如此,一向沉默寡言的女兒突然招回這麼多桃花,他們的心臟還是有點受不了。
我爸找我單獨談了一次,還是尊重我的意見,畢竟我已經是成年人了,他相信我能妥善解決。
出來的時候,客廳傳來我媽的歡笑聲。
林之舟正在陪她看八點檔電視劇,是真的陪看,不是在旁邊玩手機陪著的那種,還不時參與劇情討論,把我媽哄得眉開眼笑。
我媽媽還問他:「關關有沒有欺負你呀?」
林之舟害羞地笑,「阿姨您說哪裡話,關關對我特別好,有時候我都會擔心自己配不上她。」
說完對我露出溫柔的微笑。
19
我把鍾杉單獨約出來談了一次,就在小時候我們總去的那個街心公園。
九歲那年就是在這裡,我戰戰兢兢地遞給他我最愛的桃子味棒棒糖,他回懟我傻大個兒。
也是後來,我被他從廁所里救出來,回家路上經過這裡的時候,他對我說:「醜女是沒有資格哭的。」
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十多年,他的每個表情、每種狀態我都能領會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我知道,他現在,只是不甘心而已。
「你還記不記得,剛上初中那會兒,有個小男孩天天在這裡等我,你把人家推到沙坑裡,問人家是不是變態?」坐在鞦韆上,吹著晚風,我看向面前站著的鐘杉,「我後來才知道,他是對我有好感。其實你也是知道的吧?你只是不甘心。」
鍾杉想上來抱住我,我退後,從鞦韆上下來,拉開和他的距離。
他抿住嘴,沉默幾秒後開口,「關關,不要隨意評價我的感情。
「那個時候我找你問葉初,不是要重新追她,而是想把當年的一些心結了結掉。
這些天,我想了很多,明白了很多事情,也想清楚了自己的感情。過去你付出的所有,我都會加倍還給你,學會對你好,學會對你有回應。
「我希望身邊的那個人,仍然是你。」
「可能吧。不過都沒關係了。」我看著遠處的燈火,緩緩說道,「我覺得自己現在很好。長到那麼大,我第一次覺得自己也可以發著光,而不是默默跟著別人後邊,永遠做不被看見的影子。
「而這些,都是我在你身邊的那些年裡不曾得到的。葉初說得很對,毫無理由地對一個人好會讓人失掉自己。這句話,我也同樣送還給你。」
我慢慢走向公園的出口。
鍾杉在身後喊我的名字,隱隱約約帶了一絲哽咽,「關關,你能不能別走?」
我回過頭,第一次沖他展露不帶絲毫委屈壓抑的平靜微笑——
鍾杉,你該長大了。
20
林之舟在樓下的花壇焦急地繞來繞去,見我回來,立刻正襟危坐,臉上不帶絲毫表情。
我逗他,「在等我?」
他不看我,看著夜空。「哪有,我來看……看月亮!」他指著天空,「今晚的月光那麼美。」
我笑得很有深意,點頭認可,「沒錯,今晚的月色真的很美。」
他聽懂了。
委委屈屈轉過頭,黏上來抱住我,「我以為——」
我摸了摸他的頭,看起來樂觀的林之舟,其實也是一隻內心敏感的薩摩弟弟啊。
林之舟轉過頭,「關關,唔……」
正要說話的他毫無防備地被我吻住。
不過他立刻反客為主,把我揉進懷裡,里里外外毫不客氣地掃蕩了一圈。
我氣喘吁吁睜開眼睛的時候,看見他正向某個角落裡露出挑釁臉。
鍾杉站在遠處的陰影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我翻了翻白眼,站起來,喊他,「喂,薩摩耶同學,遛彎時間結束,要不要回家?」
「喲!
「哎呀,關關你等我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