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被拐後,我辭掉老師的工作,加入一個尋找被拐孩子的組織

2021-11-25

【本文節選自《死神來了:親愛的她,不見了》,作者:深夜奇譚,有刪減,如有侵權,請聯繫刪除,圖片源自網絡】

我想起採訪那個人販子時,那個人滿不在乎的語氣了。他說,一個孩子算什麼,他們再生一個不就好了。

可能在他們眼裡,你們都不是孩子,是市場上可以論斤稱的商品,不過價位略高而已。

可是他們不知道啊,你們確實不只是孩子,你們是我們的心臟,是我們努力的原因,是我們愛的傳承。

也是我們活下去的動力。

1

1992年,派出所。

「孩子多大?」

「到……我大腿的位置……前幾天剛量過,92公分……」

正在記錄信息的民警寫檔案的手頓了一下,他抬頭看面前抖得厲害的女人又重複了一遍:「我是問孩子多大了。」

「兩歲。」一旁的男人張嘴回答。

「兩歲零三個月。」女人又急急補充道。

「什麼時候發現孩子不見的?」

「他不見的時候穿的是黃上衣,對,黃色的……褲子是黑色,鞋是白色的……」

民警又抬頭看了一眼嘴唇哆嗦的女人,對著男人道:「先帶女家屬去休息一會,你過來回答我的問題。」

「你好,你前天有沒有見到一個穿黃色衣服的男孩,大約這麼高……」方方丟失的超市前,徐靜雪比划著孩子的身高,對著面前的一個男人問道。

男人看了一眼她手裡的彩色海報,搖了搖頭就要離開。

「大哥,你再想一下,大哥……」徐靜雪拉著男人的胳膊哀求道,「我的孩子穿了個黃色衣服很顯眼的,大哥你再想一下……」

男人不耐煩地拉下她的手,冷聲道:「我前天都沒有出門,上哪見什麼黃衣服男孩。」

「真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旁邊徐靜雪的婆婆給那男人道歉,她拉回徐靜雪的手,對著她低低道:「靜雪,你先吃點東西好不好,方方會找到的,你要先照顧好自己的……」

她話還沒有說完,身旁的徐靜雪已經甩開她的手走到一個從她面前經過的女人旁邊,舉著自己手裡的照片在說著什麼。

炙熱的烈陽下,徐靜雪如同一個陀螺,在方方丟失的那片廣場上不停地旋轉、旋轉。

她穿著一雙不合腳的拖鞋,雙眼布滿血絲,嘴唇乾裂,頭髮凌亂,髒兮兮的白襯衫上滿是眼淚和鼻涕。

她在這個嘈雜而明亮的、有些刺眼的正午,因為路人的回答而漸漸陷入沉寂和黑暗。

因為勞累而加重的喘息聲逐漸變慢,變重,汗水和淚水一起落到地面很快被蒸發掉,她覺得自己好像進入到了一個扭曲的空間裡。

那裡黑漆漆,空蕩蕩,只有她一個人拿著方方的照片踉蹌地往前走,往四周看。

她到處找人想去問一下有沒有誰見過方方,可是這裡一個人都沒有。

她只好大聲的呼喚,撕心裂肺的哭喊:「方方,你在哪?」

在哪……在哪……在哪……

四周傳來她的迴音,可是沒有人應答。

徐靜雪不知道自己在這個地方待了多久,她只感覺到自己越來越無力,越來越虛弱,到最後只能抱膝坐在冰涼的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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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出現了一束光亮,她慢慢抬起頭,向那光亮望去。

方方在光暈中央拿著一個球在玩,他咯咯笑著,一邊追球一邊支棱著胳膊向前跑去。

徐靜雪的眼淚洶湧而下,她顧不得擦就扶著地面站起來,她朝那光喊:「方方!」

男孩似乎聽見了她的聲音,不追求了,慢慢轉過身,歪頭看著她。

徐靜雪急急向前走了兩步,她盡力扯出一個看起來像平常一樣的笑容,然後蹲下身對面前的男孩伸出胳膊,她用極其顫抖而又沙啞的聲音說:「方方,媽媽在這。」

男孩認出了她,他咧開嘴笑起來,然後向徐靜雪跑去。

他越跑越快越跑越快,徐靜雪感到光和熱離自己越來越近,近的似乎要刺傷她的眼睛灼傷她的皮膚。

她無法形容那種感覺,連疼痛都是欣喜的。

終於,她抱住了他……

「靜雪,你終於醒了!」病床前的婆婆激動的喊了一聲,隨即抬起衣角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病房裡的其他人聽見婆婆的聲音也都跑到了徐靜雪的病床前,他們也是一臉憔悴,眼底泛著青紫。

徐靜雪想坐起身,卻因為體力不支又重重倒回床上,婆婆連忙過去扶她。她費力地靠在牆上,望著面前的一群人焦急地問:「方方找到了嗎?」

那蒼白的臉上放出奇異的光彩,像是迴光返照般令人心驚。

丈夫呂文濤站在一旁,一米八幾的大男人低著頭吞吞吐吐,隨即他似乎終於鼓起勇氣般看了她一眼,然後囁嚅道:「警察查了火車站的監控……方方,被人販子從X市帶走了。」

2

方方:

今天是你五歲生日,不知道你的新媽媽有沒有給你買蛋糕。我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他們你不喜歡吃香蕉,所以一定不要買帶香蕉的水果蛋糕。

距離你走失已經過了二年零九個月了,你現在一定已經長高了吧。

兩歲的孩子是記不得東西的,我問了兒科醫生。所以我真的很害怕我找到你的時候你會一臉陌生地看著我,這樣我會很難過。

我和你爸爸又吵架了,我得承認,其實我恨他。

從他把你弄丟那一刻起,我就恨他。

雖然我知道他也不想,他也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在你渴的時候給你去超市買了一瓶水,你就已經找不到了。

我和你爸爸的這次吵架並非因為我舊事重提,而是因為他給我提出想再要個孩子。

方方,你說,你爸爸可笑不可笑?啊?

他想用另外一個你的弟弟或者妹妹來彌補他的過錯。

他想用另外一個成長的新生命去轉移大家對尋找你關注的那些注意力。

他想用另外一個孩子去取代那些對你的愧疚,對你的自責,對你的悔恨。

我盯住他,就那樣盯住他,然後我笑了。

第二天我去做了結紮手術,把從醫院帶回來的單子扔到他面前說:「如果你想再生孩子,就只能和我離婚。」

你爸爸抬頭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然後他走了。

從我被檢查出來有輕度抑鬱症的時候,他就經常用那種眼神看我。

那種心疼難過後悔無奈……這些情緒如同絲線一般混亂夾雜在一起的眼神看著我。

我的胸口也有點沉悶,然後我又去寺廟裡上了一炷香,聽那些師傅講了一會經。

方方,如果你再大一點肯定會嘲笑我,作為一個文學教授,會去信那些唯心主義。

你可能不懂,是那些東西讓我在你剛離開我的時候活下來的,我沒了你,得有個信仰才能活下去。

因為只有我活著,才能找到你。

你的母親

徐靜雪

1995年4月

3

「您好,您看您需要點什麼。」商場裡童裝專櫃的一名年輕店員笑容得體地迎上來。

徐靜雪也對她禮貌地笑笑,眼睛瞟向幾款新上的童裝:「我隨便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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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剛出的新款,全棉針織布料,穿著特別舒服。」店員對著徐靜雪介紹道。

「摸著是挺舒服,但是這款衣服是五六歲孩子穿的,我兒子八九歲了,可能需要再大一點……」

年輕的店員剛想開口,另一位在這邊工作好幾年資歷較老的店員已經著急忙慌迎了過來,她先給徐靜雪熟稔地打了個招呼:「徐姐,給方方挑秋裝嗎?」

徐靜雪見到熟人,也對著她笑了一下,然後點點頭。

「方方八九歲了吧,年齡大點的孩子衣服在這邊,徐姐你跟我來一下。」

隨著兩人向店內深處走去,年輕的店員碰了碰旁邊店員的胳膊:「姐,這女人上次也是自己買童裝的,哪有給自己孩子買衣服不帶人來的……」

「徐姐的孩子丟了。」另一個店員對著新來的小聲道,「但是她每個季度都會來這裡給她兒子買衣服,這是個習慣。」

年輕的店員吃了一驚,又踮起腳往徐靜雪那邊看了看,被旁邊的店員拍了拍胳膊,然後提醒道:「記得不要亂說話。」

年輕店員連忙點了點頭。

徐靜雪提著一堆衣服從童裝店裡出來,她的目光經常被身邊來來回回嬉鬧的孩子吸引。

方方已經丟了快六年了,她上過電視,登過報紙,路邊貼過尋子廣告,她儘自己所能做了最大的努力。

剛開始的時候確實接到過不少電話,可是只要等她詢問一下方方的身上的胎記在哪,那些電話便立刻掛斷。

去年的時候她接到了一個電話,說方方在外省的一個山村,讓她孤身一人帶著錢才能見到方方。

那個女人只蒙對了方方的胎記在右胳膊,她甚至回答不上來胎記的形狀。

徐靜雪卻當即給學校請了假就要跑去外省,呂文濤要跟著也被她趕走。

等她到了地方,還沒見到方方,錢被搶了,人被打暈了。

等她醒來的時候被捆住手腳扔在一輛貨車裡,那兩人商量著要把她賣個什麼價錢。

最後還是她身上的定位器起了作用,呂文濤帶著警察趕過來的時候,她比那些被抓的綁匪哭得還要絕望。

她的方方,仍然沒有找到。

徐靜雪下二樓的時候發現電梯旁邊圍了一群人,她不想湊熱鬧,是被一個孩子的哭聲吸引過去的。

那男孩兩三歲的樣子,在人群中央站著,扁著嘴巴一邊哭一邊揉眼睛。

他穿了一件黃色的外套,一件黑色的褲子,一雙白色的鞋子。

小肩膀一抽一抽的,在人群里無措地喊著媽媽。

徐靜雪的心臟突然疼的抽搐了一下。

她的方方在被拐走的時候是不是也這樣喊過她?

她的方方是不是也曾把自己的母親當成唯一能依靠的人?

她的方方是不是也哭紅了眼哭啞了嗓子卻沒有人過來幫小小的他?

她撥開那些看熱鬧的人群,把孩子抱起來,拍著孩子的背:「阿姨幫你找媽媽……阿姨幫你……」

「舟舟!」從另一側慌忙趕過來的女人急急衝到了徐靜雪面前。

男孩見到了自己的母親也止住了哭聲,他掙扎著要從徐靜雪懷裡下來。

徐靜雪卻是有些發怔似地把亂扭的男孩又抱緊了些,嘴裡仍然喃喃道:「我幫你找你媽媽,我幫你找你媽媽……」

男孩的母親本來準備道謝,此時也終於察覺出些許不對來。

可能不是遇上了好心人,也許是假借找人之名想偷偷把自己的孩子拐走!

於是她拿出手機,偷偷報了警。

4

方方:

你今年已經十二歲啦!

媽媽祝賀你又長大了一歲,不知道你現在是否已經升上了初中,成為了一名中學生。

我一直希望你能快快長大,然後記起回家的路,跑著回到我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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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知道這有些算妄想。

我前幾天在地鐵口旁邊看見了一個男孩子,他的腰部以下全是空蕩蕩的,癱在路邊乞討。他的眼睛和你很像,都是又大又圓,眼皮有一點點褶皺,眼尾微微上挑。

他的臉上有點髒,好像抹了泥巴或者什麼東西,我經過的時候他抱著我的腿說:「姨,可憐可憐我,給點錢吧……」

我當時正在打電話,被他嚇了一跳,趕緊掙脫開跑到了一邊。

驚慌失措中我看了他一眼,當時並沒有在意。

於是我繼續打電話聽我的學生敘述自己準備寫的論文的大綱,我一邊嗯嗯應著,腦海里卻一直想起剛剛那雙眼睛。

我不知道我走了多久,我的身體突然不受控制地轉身,然後像支箭一樣沖了回去。

我把那個孩子拉起來,哆哆嗦嗦地鉗制住他去拉扯他右胳膊毛衣的袖子。

然後我長出一口氣,上面沒有胎記。

我脫力般地癱坐在地上休息了一會,然後從包里拿出一百塊錢放進他乞討的碗里。

沒想到那孩子卻在我放錢的時候抓住了我的手,他那雙酷似你的眼睛裡流露出哀求,然後把目光轉移到自己殘缺的雙腿上。

再遲鈍的我也感覺到了周圍看熱鬧的人里有幾雙不善的目光,我心下瞭然,只不動聲色地握緊了那男孩的手,然後起身離開。

等走了一段距離,感覺到身後的人沒有再跟來的時候,我打電話報了警。

我已經是警察局的常客了,因為你的緣故。

他們找到消息會來通知我,我也會時不時地去找他們詢問情況。

還有一次我情緒失控的時候被當成人販子,還是這些警察和那位家長解釋的。

這次他們告訴我,那些乞討的孩子依舊是人販子的手筆。

他們或買來或者拐來男孩女孩,就把他們打殘扔到街頭利用人們的同情心來要錢。

這次行動解救了很多孩子,那個沒有腿的男孩非要趴在地上給我磕頭,我扶他起來的時候摸到了滿臉的淚。

我心驚肉跳地想你,我的方方,我寧願你被賣到一個家庭裡面當做健全人存在,而不是像這些孩子一樣在某個不知名的城市角落裡艱難求生。

這對於我見到那些孩子的時候,已經是極大的期望。

你的母親

徐靜雪

2002年4月

5

「這群人販子十幾年前在X市活躍過一段時間,在C省抓住以後招供出來了,可能和你被拐的孩子有點聯繫,你去了解一下吧。」

C省的民警一邊看檔案一邊領著徐靜雪來到那些人被關押的地方。

昏黃的燈光下,三個人分別被放置到獨立的牢房。

他們坐在椅子上,雙手雙腳都被拷上了手銬鎖上了腳鏈。

「姐。」徐靜雪隔著牢門的柵欄,喊了面前一直低著頭的五十多的女人一聲。

那女人抬頭看了她一眼,又垂了頭。

她長了一張極為普通的臉,皮膚暗黃,臉上有斑點,鼻子有些塌,眼睛不小也不大。

「姐。」徐靜雪又喊了一聲,帶著微微討好的語氣。

她舉起手裡方方兩歲的彩色照片,對著面前的女人販子輕聲問:「姐,我們C市的,我兒子十六年前丟的,穿了一個黃上衣,黑褲子,鞋子是白色……您看您有沒有印象?」

「哥,十六年前的六月十五號丟的,您再想想?或者您有沒有聽過這個孩子?黃衣服,對,黑褲子……」

徐靜雪沮喪地從第二個牢房出來,走進第三個屋子之前,她靠在監獄的牆上歇了一會。

樓道的燈在牆上掛著,這裡陰暗潮濕,許許多多的小蟲在燈下飛來飛去,傻傻的,一下又一下地撞著燈泡最外側的玻璃。

方方的彩色海報因為她的微微失神而從指縫滑到了地上,她像被滾油燙到一般跳起來,然後蹲下身撿起來,摸了摸他胖嘟嘟的小臉,把方方的照片緊緊抱在胸口,像抱著方方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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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麼要販賣兒童?」徐靜雪剛走進去就聽見一個男人對著牢房裡的犯人發問。

那男人戴著一副銀色框的眼鏡,對著犯人的面前架著一台攝像機,他面前也擺了一張桌子,手裡拿著一根筆,在本子上記著什麼。

徐靜雪一眼看出來他是記者。

於是她沒再往前走,停住了腳步坐在門口的台階上,眼睛直直盯著前方的兩人。

「錢來得快又比較簡單。」犯人抬起了頭,他才三四十歲的樣子,看起來並不顯老,臉上帶了滿滿的慌亂,甚至還有些許悔意。

「你不知道這是犯罪嗎?」

「不就是一個小孩嗎?他們可以再生啊!」這男人說話的聲音滿不在乎,那一絲裝出來的悔意終於從臉上消散。

戴眼鏡的記者手中的筆頓了頓,他抬起臉,問:「那你有孩子嗎?」

「有啊。」

「你生了男孩,願意賣掉他嗎?」

「嗤……」男人笑了,臉上帶著些許得意,「俺都已經賣了自己三個兒子了,一個兩萬塊。」

他洋洋自得地舉起拷著的右手,給記者比了個六的數字,然後嘖嘖讚嘆:「六萬塊頂俺去工地干一年建築了。」

徐靜雪看見那男記者啪地一下放下筆,胸廓重重起伏了幾下,復又拿起來,繼續對著面前的男人發問:「你的作案手法是什麼?」

面前的犯人愣了一下,然後開口:「啥……啥是作案手法?」

男記者咬著牙解釋:「就是你怎麼把孩子哄走的。」

「你這樣說俺不就明白了嘛。」男犯人懶懶道,「哄得聽的就騙,太機靈的就搶,不聽話的就打暈帶走,大人不留神就下手了。這個世界上,沒有俺拐不走的孩子。」

說到最後他還激動的背一下就挺直了,仿佛剛剛說的不是惡行,而是該受表彰的事情。

「拐賣過程中你是否曾殺害兒童?」

面前的男犯人聽到這個問題,脊柱又懶散地彎了下去,他猶豫了好久。

最終他點點頭,然後嘟嘟囔囔地說:「那娃哭聲太大,差點把人招來,和我一夥的怕事,就把娃丟河裡了。這是他乾的,不是我!」

6

方方:

我現在在回去的高鐵上給你寫這封信。

這次去C省依舊沒有你的消息,但是這幾天的時間裡我卻想了很多東西。

我覺得啊,人真是個奇怪的東西。

如果你現在好好在我的身邊的話,你已經十八歲了。

十八歲的孩子,可能會高考,會叛逆,會談戀愛。

而我,已經步入更年期的我,大概會因為你的成績下降或者是填報的學校不理想而不停發脾氣,對你哭鬧吼叫。

真是難過,從你丟失開始,我就已經失去了對你生氣的權力。

當你不見的時候,我在想,讓我的兒子回來吧,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

當我見到那些被打殘的孩子的時候,我在想,老天爺,我可以降低一點標準,讓我的孩子健全一點吧,被賣到別人家當兒子也好,只願他不要遭受這些非人的折磨;

當我聽到人販子說,哭叫得太厲害的孩子會被丟進河裡的時候,我在想,我的方方很乖,平常時候陌生人抱還會對著人家笑,肯定沒有鬧人,肯定不會哭叫,肯定不會……被他們淹死。

求你了方方,媽媽求你了,十六年前被他們拐走的時候你一定一定要聽話,不要掙扎不要大叫,只要你好好活著,就算媽媽永遠見不到你。

你的母親

徐靜雪

2008年5月

7

日徐靜雪這次來A省還是為了一起拐賣案件,但這一次卻不是為了方方。

她已經辭去了學校的職位,加入一個尋找被拐孩子的組織。

林傑對她說:「凍僵的人抱團取暖,總比都死了強吧。」

林傑是她在C省那次遇見的那個男記者,他的工作就是為電視台的一檔尋親節目收集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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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苦差事是他自己非要攬下來的,是那天他知曉徐靜雪是被拐孩子的母親時,和她吃飯時說的。

「我弟弟也丟了。」他還這樣說。

所以他更比普通人更能感同身受那些絕望和痛苦。

他介紹徐靜雪去參加了那個一起尋找孩子的組織,他說:「有時候挺討厭那些所謂的鼓勵人的話的,什麼勤奮就會成功啊,什麼努力就會實現願望啊,在找孩子這件事情上,任何雞湯都不管用,我們能做的也只有堅持了。」

徐靜雪這次是去一個丟失孩子的家裡做一些記錄,然後採集他們的血樣,以後找到孩子的時候好做對比。

當她和一些志願者來到那個山村的時候,映入眼帘的只有幾間破舊的瓦房。

她來之前已經了解到這個家庭的一些情況,他們的女兒曉瑩四歲的時候被拐走了,女孩的父親寶柱找了十來年都沒有找到,最後因為愧疚和自責而臥軌自殺。

女人蘭芳因為痛失女兒和丈夫,從此以後變得有點瘋瘋癲癲。

「可能又出去找她女兒了。」旁邊的鄰居看見這麼一堆人站著,好心提醒道,「應該就在村子裡,她現在又瘋又傻,還不識路,大傢伙都幫忙看著,跑不遠的。」

徐靜雪一行人道了謝以後就外出找女人,最後是被一個村裡人的驚呼而聚集慌忙跑過去的。

她們趕過去的時候正好看見一個女人背對著大家坐在懸崖邊哼歌。

大家都知道她的精神有些問題,更不能輕舉妄動,就慢慢走著接近她。

徐靜雪離她越來越近的時候才聽見,那個女人唱的是一首小孩子的催眠曲,她心裡一酸,險些掉下淚來。

沒想到那女人最先發現了他們的身影,她轉頭,手裡抱著一個破舊的布娃娃,她的頭髮亂成一團,臉上也是髒兮兮的。

她轉身,懵懂地看著這些陌生人,問:「你們是誰?你們要幹嘛?」

那些人本來想強制把她拉下來的計劃失敗了,於是離她最近的徐靜雪只好盡力扯出一個微笑:「蘭芳,你怎麼把我忘了呀?上次我們還一起買菜的你不記得了?」

叫蘭芳的女人誠實地搖了搖頭,說:「我不記得你。」然後她又轉過身,晃著腿開始哼歌。

本來她的情緒還算穩定,但是村裡冒起來陣陣炊煙的時候,她溫柔的目光卻突然堅定了起來。

她呆愣地看著山谷,突然說了一句:「我得走了。」

「上哪呀?」徐靜雪輕聲問。

「那裡。」她指了指深不可測的谷底,「寶柱和曉瑩餓了,喊我下去做飯呢。」

說著,就真的開始扭動身子要跳下去。

「胡說什麼呢。」徐靜雪笑著對她開口,天知道她的後背已經被冷汗浸濕。她裝作無所謂地開口,「曉瑩剛剛在家做好飯,過來讓我喊你,怎麼會在這底下呢?我都沒有看到。」

蘭芳蹙起眉頭,她轉頭看向徐靜雪:「真的嗎?」

「騙你幹什麼?」徐靜雪強裝鎮靜,「她還說讓我留下來一起吃飯呢。」

「嘿嘿。」蘭芳笑的口水都流了下來,「我家囡囡,懂事。」

她自己起了身,準備往前走的時候突然愣了一下,「不對啊,曉瑩沒了啊,怎麼會做飯呢?」

大家的心跟著揪緊了,都求救似地看著徐靜雪。

「瞎說什麼呢。」徐靜雪輕斥道,語氣卻很溫柔,「曉瑩在家,怎麼會丟了呢。」

「不對。」蘭芳後退了一步。

徐靜雪雖然離她兩米遠,卻不敢上前,她的呼吸有些顫抖,眼神緊緊盯住蘭芳。

「那你告訴我,曉瑩多高。」她撅起嘴看著徐靜雪。

曉瑩已經丟了十年,徐靜雪大概比劃出了一個十四歲女孩的身高對著她笑:「曉瑩都這麼高啦,你忘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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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不對!」蘭芳捂住腦袋,眼睛有些發紅,她丟掉那個娃娃,對著徐靜雪比了比自己的腰,「我的曉瑩,是這麼高。」

那是四歲孩子的高度。

「曉瑩都十四歲啦,你看你的記性。」徐靜雪仍然是那種輕柔的語氣。

「是嗎?」蘭芳把頭轉向那個剛開始喊人的、自己有點熟識的村裡人,問,「曉瑩十四歲啦,是嗎?花姐。」

「是的是的。」那個村裡女人使勁點著頭,眼裡有淚,「我們都看見曉瑩在家等你吃飯呢。」

「是吧。」徐靜雪伸出手,「趕緊走吧,別讓曉瑩等急了。」

蘭芳蹲下身撿起娃娃,這才乖乖地牽住徐靜雪的手。

其他的志願者鬆了一口氣,把蘭芳接過去便送她回家了。

徐靜雪站在原地,等所有人都走後才全身虛脫般地癱軟在草地上,她連站起來的氣力都沒有了。

8

方方:

我剛剛把曉瑩給蘭芳送了回去。

是的,在我拜訪蘭芳的兩年以後,我們在另外一個省的兒童救助中心找到了曉瑩。

蘭芳的精神依舊不太正常,但是她見到曉瑩的第一面時就抱住她哭得撕心裂肺。

然後她帶曉瑩來到了她父親的墳前,抱住那塊墓碑不撒手。

方方,媽媽又開始奇怪了,因為我又想起林傑採訪那個人販子時,那個人滿不在乎的語氣了。

他說,一個孩子算什麼,他們再生一個不就好了。

可能在他們眼裡,你們都不是孩子,是市場上可以論斤稱的商品,不過價位略高而已。

可是他們不知道啊,你們確實不只是孩子,你們是我們的心臟,是我們努力的原因,是我們愛的傳承。

也是我們活下去的動力。

你的母親

徐靜雪

2018年6月

9

日林傑電話打過來的時候徐靜雪正在安撫一個兒童救助中心剛抽完血的五歲男孩。

小男孩因為疼痛又哭又鬧,怎麼哄都不行。

徐靜雪聽到電話響了,但是她來不及接。

等終於把小男孩哄不哭了,她拿起手機,發現有四個林傑的未接電話。

她正準備回過去,林傑又打過來了。

他們雖然有彼此的號碼,平常卻不怎麼聯繫,上次見面還是兩年以前,他採訪的人和她去找孩子的地方一樣,一起出來吃了個飯。

「徐靜雪。」對面林傑的聲音和他平常不一樣,但是具體哪裡不一樣她又說不出來。

「有事嗎?」她先開口問了。

「現在X市的警方獲取了一個線索,一個S省男人曾經花六千塊錢收養了一個X市男孩,年齡和時間都對得上,他很有可能就是方方……」

徐靜雪的目光其實一直定在大門外的一點,慢慢的,她發現她的視線越來越模糊,她伸手一摸,才發現自己已經是滿臉的淚。

電話里林傑還在說話:「……現在警方去S省去找他採集DNA了,結果可能三天就出來了……喂,徐靜雪你在聽嗎……」

徐靜雪覺得自己胸口很悶,她張開嘴巴呼吸才順暢了一點。

她覺得自己的空掉的心臟好像突然被塞了進去,滿滿的充實感讓她有些不敢置信。

她不知道自己該幹些什麼來發泄一下自己過多的情緒,她的雙手握成了兩個拳頭,然後慢慢彎下腰,她的臉緊緊皺成一團,眼淚流下來。

她的喉嚨發不出任何聲音,儘管她這時想嘶吼想大叫想咆哮,可是她發不出任何聲音。

理智告訴她現在應該去洗把臉,於是她起身去了洗手間。

這是好事,哭什麼哭!

心底一個聲音對她說。

於是她擦了擦眼淚,盡力對著鏡子扯出一個笑臉。

可是還沒有等她的嘴角彎成一個微笑的弧度,那臉上的肌肉就讓她的下巴收力,嘴巴扁了起來。

她控制不住她自己,她又開始哭。

二十八年了啊!

二十八年!

她用了好多方法都止不住眼淚,到最後她聲音哽咽地去借了筆和本,想用這種方式來緩解一下將要窒息的自己。

她找了一個安靜的地方,坐下,開始寫。

方方:

我曾經覺得你的丟失是上天對我的一種變相懲罰,可是我這輩子並沒有做過任何有愧於良心的事情,所以我信了佛,因為我覺得大概是上輩子的業障。

她伸手擦了擦眼淚,繼續寫。

我很長一段時間深陷黑暗與絕望,是找尋你的信念讓我重新站了起來。

在找你的二十八年里,前十八年我一直在痛苦和失望里等待,後十年我去幫助了那些和我一樣在困境中的父母,我成了一名「打拐」媽媽。

每當我看到別人擁抱自己丟失的孩子時,我都在想,我什麼時候能夠抱住你。

眼淚流到紙上,暈染了一片墨水,她來不及擦,繼續寫。

上天有眼,讓你重新回到我的身邊。

我現在擔心又激動,我的方方,你已經三十歲了。

你是不是已經工作?已經結婚?已經有了孩子?

你的生活環境會是什麼樣子的?你的養父母對你好不好?

我失去了陪伴你所有重要時刻的成長,你會不會恨我?會不會怨我?會不會……不理我?

把我當成一個陌生人看待?

我好期待你,方方,但是我也害怕,方方。

你的母親

徐靜雪

2020年5月

徐靜雪放下筆捂住臉,終於伏在桌子上低低抽泣起來,淚水浸滿了整張紙,她寫的信花掉了一半。

那些信她並不準備給方方看,那些記錄她的煎熬和痛苦的過往她只想一人承擔。

她的方方,快回來了。

她的心臟,也快回來了。

10

徐靜雪難熬的三天終於過去,她很快接到了警察的電話,他們告訴她,那個做DNA對比的青年人就是她尋找多年的兒子方方。

方方要從遙遠的S省趕過來,他過來的前一天,徐靜雪整夜都沒有睡覺。她激動得不停發抖,不停地翻著自己的衣櫃,想找出一件自己滿意的衣服。

第二天見面的時候,徐靜雪擔心的那些事情都沒有發生,方方很開心地跑過來擁抱了她,並且給她送了一件自己精心準備的禮物。

他養父母也都是很好的人,他這些年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在S省做了一名程序師。

血緣真是個奇妙的東西,誰也無法解釋。

方方右胳膊的胎記還在,雖然已經變淡。

但是那種一見面就非常濃厚的親切感誰也無法否認,方方的眼睛的形狀很像徐靜雪,他的臉型又和呂文濤神似,連指甲的形狀都和夫妻倆一模一樣。

徐靜雪和呂文濤為他準備了接風宴,席間徐靜雪請了很多他們組織的志願者和林傑。

但是林傑那天沒到,徐靜雪抽了空給他打電話,他說他現在在外省。

「這邊有我弟弟的消息了,我得去看看。」

徐靜雪覺得自己又想哭了:「會找到的,一定會找到的!」她對著林傑喃喃。

林傑輕笑了一下,伴著顛簸的山路道:「希望吧。」

恍恍惚惚間徐靜雪覺得方方在喊她,曾經他丟失的無數個日日夜夜裡她都有這樣的錯覺。

冰冷和悲痛本能的襲上來,她好像回到了那些她一睜眼就絕望的日子裡。

然而,很快,對面的包廂里方方站在璀璨的燈光下對著她笑,他跑過來親切地挽住她的胳膊,皮膚的溫熱讓她知道自己不是在做夢,她的方方對她說:「媽,吃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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