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北京大興區的一名記者來到看守所採訪李子言,記者從他的臉上絲毫看不出擔心和害怕,他在採訪過程中始終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
記者:「你為什麼要殺害你的繼母,你們之間有什麼矛盾呢?」
李子言抿了抿嘴,良久之後才艱難開口道:「我上小學的時候學校要交學費,後媽說家裡沒有錢給我交,讓我去找我親媽要。我後來成了學校的特困生,好多同學都嘲笑我。要不是後媽,我的家庭不會分崩離析。」
記者又問:「你現在被判無期,有什麼想說的嗎?」
李子言:「挺好的,不管什麼結果我都不會上訴的。在這裡一天三頓也餓不著我,我覺得這裡面更像家。」
李子言
採訪的記者很不理解這個男孩,他將要在監獄裡度過他的一生,永遠失去了自由,可他為什麼要說這裡更像家?他此前到底經歷了什麼?
父母離異,跟隨母親
在1997年之前,李子言生活在北京大興區一個幸福的家庭,父母相敬如賓,對他傾注了所有的愛,把他當成手心裡的寶。父親李東是普通的工人,雖然月底到手的工資不是很高,但好在穩定,也足夠一家人生活,母親王淑芝自從生下兒子李子言,一直留在家裡照顧他,每天變著花樣地給他做好吃的。
李子言上了幼兒園,母親終於有了空閒,就在離家不遠的地方找了份臨時工,到了傍晚時分,母親準時會去幼兒園接李子言。母親拉著李子言的小手從幼兒園回家,李子言沒走幾步,故意停下來撒嬌讓母親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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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抵擋不住兒子的撒嬌,即使身體很疲憊,仍堅持把他抱了起來。在離家還有一條街時,母子倆正好碰上了下班回家的李東。
李東的摩托車車把上掛著新鮮的水果,當車子已經穩穩噹噹地停在了妻兒的面前時,車把上的水果還在微微晃動著。李東關心妻子王淑芝今天的上班情況,王淑芝費力地扯出一個微笑,仿佛這笑容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
李東看出妻子的疲憊,從她懷裡接過李子言,板著臉責備他不懂事,李子言很少見到父親嚴厲的臉孔,委屈地快要哭出來。
王淑芝「教訓」丈夫小題大做,把兒子都嚇壞了,李東無奈,又耐心地哄李子言,還答應他明天會買好吃的帶回來。李子言有了小脾氣,掙脫父親要回到母親的懷抱。李東把孩子還給妻子,向妻子「抱怨」兒子小心眼,妻子笑出聲,不知道該怎麼評說這對父子,李東讓妻子上車,一家三口有說有笑地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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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東和妻子約定好時間,王淑芝接到孩子就在幼兒園門口等著丈夫,一家人在回家的路上有說不完的話題。某天,后座上的妻子突然說:「你最近聽說咱們這邊要拆遷的事了嗎?」
李東回答道:「早就聽說了,咱們家應該能分到一套不錯的房子。」王淑芝沉默了,似乎在想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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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當天晚上,王淑芝拉著丈夫又說起了拆遷的事,說她想到了一個為家裡爭取最大利益的「好主意」,那就是他們夫妻假離婚。李東遲疑了,不知道怎麼回復妻子的提議,王淑芝說:「這事沒什麼大不了的,別家為了多分房到處找人托關係,咱家沒人可找,咱們先以感情不和為由先離婚,到時可多分一套房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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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東被說服了,夫妻兩人沒過多久就辦理了離婚手續,一切都按王淑芝預想的那樣發展,她怎麼也想不到,丈夫在兩人離婚期間有了新歡,已經不願與她復婚了。
那個女人名叫趙晴,李子言對她印象很好,他覺得趙晴很漂亮,在趙晴給他糖果時還曾乖巧地說過「謝謝姐姐!」就是這個所謂的「姐姐」拆散了他原本幸福的家庭。
趙晴年紀比李東要小,她覺得李東這個人很好,早就對他有意,聽說李東離婚了,開始故意和李東接觸,經常找他幫忙,兩人一來二去就有了感情。李東被漂亮的趙晴迷住了,他享受趙晴喜歡他的感覺,早把前妻王淑芝拋在了腦後。
王淑芝聽到傳言還不願意相信,有天正好親眼所見李東和趙晴在一起親密的樣子,頓時氣憤不已,指著兩人破口大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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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淑芝和李東的假離婚變成了真離婚,眼下要解決兒子李子言的撫養權問題,兩人上了法庭,結果是李子言跟隨母親生活。李子言年紀雖小,但是也懂得父母現在和之前不同了,父親的身邊站著漂亮姐姐趙晴,總是很得意地看著暴跳如雷的母親,母親罵累了會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母子兩個收拾行李離開家的那天,天氣陰沉沉的,王淑芝粗暴地拉著行李和兒子,氣憤地摔門而出,李子言嚇得差點哭出聲,但他不敢哭,只能拚命地跟上母親的腳步。
遭母遺棄,誤入歧途
李子言一直想問母親什麼時候可以回家,他有點想父親了,可母親整日沒有笑臉,李子言惴惴不安,小小的腦袋裡時刻想著該怎麼討母親歡心。王淑芝如今要獨自承擔撫養兒子的重任,孩子太小,她不能正常上班,最好的辦法就是找點零活,她每天累得筋疲力盡,可拿到手裡的錢卻少得可憐。
新住處不如原來的房子,王淑芝回到家裡都要在心底感慨一番,李子言懂事地過來給她端茶倒水,這讓王淑芝的心裡更加酸澀。王淑芝獨自帶著孩子太難了,剛開始的幾個月,李東會按時送來撫養費,後來直到月底也不見李東送錢來,王淑芝心知肚明,但不願上門要錢,只能多找了份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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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期的心情鬱悶加之勞累,王淑芝的身體情況大不如前,在工作時連續請病假,李子言的老師跟她說了幾次要儘早補交學費,王淑芝走投無路選擇去賣血。在李東和趙晴大擺婚宴的那天,王淑芝才賣完血不久,正虛弱地躺在床上休息,她已經沒有力氣再為這件事生氣了。
王淑芝相比之前暴瘦了幾十斤,遭受丈夫背叛的她失去了往日的笑容,只要她生氣地瞪著李子言,李子言就會立馬安分下來。
李子言一邊心疼母親的辛苦,一邊也害怕回家面對母親,這時候他會格外想念父親,偷偷回憶在父親懷抱里的感覺。有天,李子言背著母親給父親打電話,但是電話那頭沒有傳來父親關心的聲音,語氣里充滿了不耐煩,李子言失望極了,最後說:「媽媽交不起我的學費,之前去賣了血!」
李東不想再和兒子李子言交談,他生氣地說:「她自己自作自受的!」李子言傷心地放下電話,他知道原本幸福的一家人是真的分開了,他現在擁有的親人只有辛勞的母親。李子言現在還不知道的是,他依賴的母親最後也選擇拋棄了他,而那天就發生在他九歲那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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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李子言
2000年7月份,學校正好放暑假,吃完早飯後,李子言一如往常幫母親收拾桌上的碗筷,母親王淑芝突然蹲在地上說:「哎呦,我的肚子好疼,疼死我了。」李子言快步走到母親身邊詢問她的情況,王淑芝便讓李子言扶她到附近的診所看看。出了門,母子兩人路過街道辦事處,王淑芝讓兒子在外面等著,她要先進去拿錢看病。
李子言放心不下,說他可以進去幫助母親拿錢,讓母親在這裡休息一會,王淑芝吞吞吐吐地說自己已經好多了,他一個小孩子不會說話,堅持要自己進去。
王淑芝在進去前還回頭用複雜的眼神看了李子言一眼,李子言不知道母親眼神所表達的含義,表示會乖乖地在外面等她出來。李子言在外面等了又等,直到太陽火辣辣地照在他的臉上,他熱得差點中暑,仍沒有等到母親出來。
李子言大著膽子進去找母親王淑芝,可裡面哪有母親的身影,他傷心地跑回了家,有一種被全世界都拋棄的感覺。李子言又餓又難受,家裡剩下的糧食不多,他只能簡單地吃點,吃完倒頭就睡,就這樣迷迷糊糊地過了一個星期。
李子言餓極了就去找外婆,外婆當初連母親都不待見,何況他這個外孫,李子言識趣地離開了外婆家。後來,李子言實在沒有地方去,他戰戰兢兢地敲開父親李東的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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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媽趙晴開門看到他,還不忘冷嘲熱諷他一番,李東不僅不出言維護兒子,還出手打罵他。以後的日子裡,李東經常找各種由頭打罵兒子,家裡各種物件都曾是李東打兒子的工具,李子言被打怕了,看到合適的地方就窩在那裡湊合。
學校催交學費,李子言回家跟父親要錢,後媽卻說:「我又不是你親媽!」
李子言根本不願意再回憶起被母親拋棄後的生活,為了養活自己,他什麼活都做過,甚至走上了偷竊的犯罪道路,最嚴重的一次,李子言坐了十個月的牢,2011年6月出獄。背上污點的他,很難再回到正確的人生軌道上。
2011年9月3日,李子言找不到合適的工作,想著去父親家偷錢,他瞅准了父親不在家的時間,偷偷來到了父親的房間裡。
李子言看著熟睡的繼母,恨意如破堤的洪水般洶湧而來,他想著自己遭受的苦難全都是拜這個女人所賜,他越想越恨,拿出刀猛地扎向了趙晴的胸口。後媽趙晴的血染紅了李子言的雙手,李子言從柜子里翻出了錢,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那一年,李子言只有20歲。
李子言
結語
李子言很快就被民警抓獲,他對自己的犯罪行為供認不諱,最終被判處無期徒刑。在採訪的尾聲,記者問:「你對自己的母親有什麼想說的嗎?」
李子言低下頭,說:「我不恨她,她賣血養我很不容易,我現在特別想給她打一個電話。」記者沒有李子言母親的電話,只好打電話聯繫了李子言的父親,接電話的卻是一個女人,那女人說:「李東現在不方便接電話,他在午休。」
李子言眼巴巴地等待思念的人來看他,時間久了,他終於死心了,他再次告訴自己:「被拋棄的人不該有任何奢念。相比於家庭,監獄裡有吃有喝,沒有爭吵,更像是一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