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花六萬塊錢彩禮，娶了我們村的寡婦王桂芳。
這事在我們村炸開了鍋，連老李頭家的老母雞都被嚇得幾天沒下蛋。有人拍著大腿說我瘋了，有人私下裡嘆氣，說我這輩子算是完了。還有人暗地裡笑話我，說我一大把年紀娶個帶孩子的女人，腦子怕是銹了。
可我知道，我不是瘋，我是撿了個寶。
桂芳嫁給前頭那個男人的時候，我還在磚廠幹活，回來晚了兩年。她那時候十八，長得水靈，皮膚白凈，眼睛裡有光，走在路上都能聞見她洗頭用的茉莉香波味兒。村裡多少小伙子心裡惦記她，但她卻偏偏嫁給了老村長的侄子——家底厚，人也穩重，就是身體不好。
她過門不到三年，男人就得病去了，留了個一歲多的小閨女。
本以為她會改嫁，畢竟人還年輕，可她就是一口咬定不走，拉扯著小閨女過日子。種地、打零工、給村小學送飯，她都干過，風裡雨里一聲不吭。
我那時候也三十來歲了，頭髮開始稀了，日子過得跟土豆一樣，一年四季換不了幾個花樣。娘催我相親，我也是有點心不在焉。村裡姑娘一個個都眼高，嫌我家窮、長得磕磣，我自己也知道，不算啥料。
後來有次我去村頭的水庫釣魚，剛坐下沒多久，突然下雨，我正愁沒傘呢，就看桂芳拿著雨衣跑過來，套在我身上，說：「你這人真是，雨都來了還不躲。」
我一愣，心裡像被什麼砸了一下。
後來我才知道，她是來找她閨女的，那小丫頭跑去水邊捉蝌蚪了。
那天我們在那小亭子裡避雨，我說：「桂芳，你……你一個人挺不容易的。」
她笑了笑，望著外面的雨說：「這年頭，誰容易呢？」
我低頭看著腳下的雨水，咬了咬牙，說了句：「要是……要是你不嫌棄，我能幫你一起不容易。」
她沒說話，轉頭看著我，眼睛裡濕濕的，但不是雨，是淚。
那之後的一個月，村裡像下了一場大雪，所有人的眼睛都盯著我倆。桂芳拗不過我，點了頭，但說清楚不要我一分錢彩禮。
可我心裡清楚，這事要做得明明白白，於是我自己掏了六萬塊——那是我幾年攢下來的血汗錢，交給了她娘家，說：「人我娶，禮我也給，少了你們姑娘一分，我心裡過不去。」
她娘家人倒也實誠，連說我仗義。
成親那天，村裡人圍得水泄不通，有人背後戳我脊梁骨，說我吃虧了，娶個寡婦還帶個拖油瓶，腦子肯定進水了。
我笑笑，沒吭聲。
可是只有我知道，那天晚上我坐在炕頭，看著桂芳給我泡腳，她蹲在地上，小心地試著水溫，一邊說：「別燙著你，這腳還得走好多年呢。」我的眼眶一下就熱了。
結婚第三天，她早上五點起床，和我娘一起去趕集買菜，說：「我得學著做你愛吃的飯。」回來之後洗衣服、掃地、喂雞，連個閒著的空都沒有。
她閨女，叫小楠，小小年紀卻極懂事，每次我下地回來，她都跑過來遞水，一口一個「爸爸」叫得我心都軟了。
我頭一回感受到「家」的味道——不是吃幾口飯那麼簡單，是有人惦記你、照顧你、為你點燈留門的那種實實在在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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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婚後第一年冬天，我在山上砍柴摔了一跤，躺了半個月。桂芳白天幹活，晚上照顧我，手都泡爛了。她沒一句抱怨，只是有次夜裡我醒來，看到她趴在灶台邊偷偷掉眼淚。
我假裝沒看見，轉頭背過去，自己也悄悄抹了一把眼淚。
等我傷好之後，桂芳勸我不再去做重活，她學會了做手工布藝，還在網上開了個小店，慢慢攢了點錢。
有一天她把我拉到村口的摩托車店，說：「咱給你換輛新的，省得你每次下地回來跟打仗似的。」
我一聽就樂了：「換啥車，咱家才掙幾個錢？」
她不高興了：「你掙錢我心疼你，我掙錢你也得讓我花在你身上。」
她就是這樣的一個人，苦自己沒關係，但絕對捨不得讓別人為她吃苦。
前兩年我娘病了，癱在床上，桂芳把她當親媽照顧，端屎倒尿不說，還天天跟她聊天講笑話，哄得我娘合不攏嘴。
我娘臨走前拉著我的手說：「這媳婦你是撿著了，千萬別負了她。」
我點頭點得眼淚直流。
今年年初，小楠考上了縣裡的重點初中，我抱著她哭了一鼻子。她說：「爸爸，我以後要像媽媽一樣，做一個厲害又溫柔的人。」
那一刻，我心裡像開了花。
村裡人漸漸不說我傻了，甚至有人羨慕我，說：「老李啊，你這六萬花得值。」
我點頭笑笑，說：「我沒娶個寡婦，我是娶了一個會過日子、拿得起放得下的女英雄。」
現在我們家雖然不富裕，但乾淨溫暖。桂芳做的飯香，小楠成績好，我也慢慢攢了點錢，準備翻修一下老屋。
有時候我坐在屋後的小凳上，看著桂芳在院子裡曬被子，小楠在院子裡寫作業，心裡踏實得很。
我知道，別人說我傻，那是他們沒看見這日子裡的光。我不傻，我只是比他們更早看清楚了一個道理：
日子過得好不好，不在於娶了多漂亮的姑娘，而在於你娶的那個人，肯不肯和你一起扛、一起熬、一起笑。
而桂芳，她就是那個能陪我熬過寒冬、一起守著炕頭慢慢變老的人。
六萬塊錢換來這樣的媳婦，別說是撿了寶，我這是挖到了金子都沒這麼值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