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王,今年六十七,老伴早走了快十年,孩子都在外地發展,一年難得回來兩三次。我一個人住在這套老房子裡,三室一廳,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就是冷清。剛退休那會兒還覺得清閒,天天看報紙、養花養鳥,可時間久了,也覺出孤獨來了。一個人吃飯沒滋味,一個人感冒都沒人倒杯熱水,夜裡半夢半醒,屋裡一點聲都沒有,連個說話的都沒有。
孩子們勸我請個保姆,我起初不樂意,總覺得「外人」住家裡不自在。可去年冬天,我一場重感冒,燒了兩天才打電話給兒子,他在電話那頭急得不行,隔天就給我找來了個住家保姆。
她姓劉,比我小七歲,五十多歲,湖北人,幹活利落,做飯也好吃,嗓門大,愛笑,性格直。她第一天來就說:「老王,我這人嘴快心熱,不愛繞彎子,你有啥不舒服的就直說,咱們井水不犯河水。」
我看她幹活麻利,人也爽快,心裡挺滿意。從那天起,家裡一下子有了點菸火氣。她早起做早餐,我起來就能聞到鍋里煮玉米粥的香味。中午吃飯她不讓我插手,自己端著飯菜上桌,說:「老王,你是僱主,我是幹活的,這碗飯你可別跟我搶。」
慢慢地,我也習慣了她在家裡走來走去的樣子。吃完飯她會坐在沙發那頭嗑瓜子看電視劇,我在這頭看新聞聯播,沒話的時候也不覺得尷尬。有時候她去菜市場買菜回來,還給我帶個燒餅或者茶葉蛋,說是「順手」。
她脾氣直,但心不壞。
有次我不小心摔了一跤,腿撞青了,她急得手忙腳亂,扶我上床、貼膏藥、煮薑湯,一邊念叨:「你這麼大歲數了還不老實,地滑也不看著點。」
那時候我就突然覺得,這樣的日子,要是能一直這樣也挺好。人到了這個年紀,不圖啥了,有個人在身邊說說話、吃吃飯、互相照應,比啥都強。
我琢磨了幾天,心一橫,某天吃晚飯時開口了:「小劉啊,你在我這兒乾得也有段時間了,我看你人好,咱倆年紀也差不多,我……我想問問你願不願意,跟我湊合著過日子?」
她當時正低頭扒飯,一聽這話,手一頓,筷子差點掉地上。她愣了三秒,抬頭看著我:「老王,你說啥?」
我老臉一紅,但還是硬著頭皮重複了一遍:「我是說……要不咱倆湊個伴兒,過日子?」
她盯著我看了幾秒,然後「噗」地笑了:「老王,你是想把我從保姆升成你老伴咯?」
我也笑了:「不是『升』,就是……你我都不年輕了,搭個伙也好,互相照應,日子也不孤單。」
她笑意漸漸收了,低頭想了一會兒,然後看著我說:「行啊,想得美,除非你把房子加我名字。」
我愣住了,手裡的筷子也僵在半空中:「你……你說什麼?」
她語氣倒不沖,就是那種認真的語氣:「老王,我不是說你人不好,但我這年紀了,也不是來陪誰做夢的。你說咱倆過日子可以,那我得有保障不是?你這房子值不少吧?你要真想跟我結婚,那就房子一人一半,或者你寫個遺囑,把房子的一部分留給我。不然,你想讓我白陪你養老?我可不是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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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我一時間說不出話來。說實話,我是動了真心,可沒想那麼遠。我也知道她不是什麼貪財的人,可她這話讓我心裡「咯噔」一下。
我小心地問:「你是怕我將來把你一腳踢開?」
她點頭:「也不是怕,是現實。我以前也伺候過一個老太太,十年,伺候得比親閨女都好,她兒女嘴上說『阿姨您就是家裡人』,結果老太太一死,我連門都進不去了,連她送我的毛衣都被扔出來。」
我聽完這話,心裡五味雜陳。
她繼續說:「老王,我不是不願意跟你過,是怕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你得想清楚,真要結婚,那就是一體了,房子是家的一部分。我不圖你全部,但你得拿出誠意。」
那頓飯我們都沒吃完。她吃了兩口就收拾碗筷進廚房,我坐在沙發上,心裡翻江倒海。
她說得其實也沒錯,哪有哪個人肯白搭上自己後半輩子去陪人養老?可這房子是我一輩子攢下來的,孩子雖然不在身邊,可將來也得留個念想。真加她名,將來我要是先走了,孩子回來一看房子不是自己的了,那得罵我糊塗。
可我真捨不得她走啊。
那晚我一宿沒睡,第二天一早,我裝作沒事人一樣吃早飯,她也沒多說什麼,還是照常幹活、燒飯、買菜。但我知道,我們之間多了層隔膜。
一個月後,她遞給我一張紙條:「老王,我月底走。你人好,但我們理念不一樣,我也不想勉強自己。謝謝你這段時間對我好。」
我看著那張紙條,心裡像空了一塊。她最後那天走的時候,屋子收拾得乾乾淨淨,冰箱裡還貼了張紙:「雞腿在冷凍,綠豆湯我熬好了在中層,記得吃藥。」
她沒留一件屬於自己的東西,連那雙粉紅色拖鞋都帶走了。
我站在門口,看著她提著箱子走出大門,想喊一句「回來」,可終究還是咽了回去。
現在我一個人坐在屋子裡,桌上還是她喜歡的蔥油餅,鍋里是我自己煮的粥,沒有她做的香,也沒人催我吃藥了。
有時候我會想,要是我當初咬咬牙,答應加個名字,是不是就有個老伴兒了?
可這問題,沒人能告訴我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