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四十二,離了婚,帶著女兒過日子。日子過得緊巴巴的,靠在小飯館打零工,一天到晚站著,腰疼得要命,老闆還總嫌我動作慢。後來還是一個親戚介紹,說城裡有位退休教授找住家保姆,工資包吃住,一個月四千五。聽到這個數,我眼睛都亮了,立馬收拾行李去了。
第一次進那老先生家,是個冬天的上午,天冷得厲害,我手都凍得通紅。他住的是一套老小區三樓,屋裡倒是挺整潔,暖氣很足,一進門就聞到一股書香味兒。
老先生姓趙,六十六歲,退休前是大學中文系的教授,老伴兩年前走了,兒女都在國外。他戴個老花鏡,頭髮花白,穿著一件灰毛衣,精神頭還不錯。
「你叫什麼名字?」他抬頭看我。
「我叫李桂花。」我低著頭回答。
他點了點頭:「桂花,好名字。我這人不講究什麼,飯別太油,屋裡乾淨點就行。你做得好,我也不會虧待你。」
就這樣,我住進了趙教授家裡。頭一個月,我乾得特別賣力,早上五點起床,燒水做飯,把屋子裡上上下下擦得亮堂堂。他一開始總是靜靜看我幹活,有時候會教我怎麼熬粥,說什麼「米要提前泡一小時,才能煮得綿軟」。我聽著也認真,心裡想著:人家是讀書人,說話都不一樣,真有學問。
我小學畢業,初中也只念了一年,後來就出去打工了。一開始我和他講話還總是「嗯」「哦」地應付,不太敢開口。他有次笑著說:「桂花啊,你不傻,說話挺有條理的,別總自卑。」
我一聽心裡暖了一下,覺得這老頭不光有文化,還挺有人情味。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發現趙教授有點特別。他不像一般老人愛看電視劇,他喜歡看書,尤其愛古文,桌上總堆著《論語》《世說新語》一類的書。他看書時候特別安靜,連我掃地他都不怎麼抬頭。他常說:「人老了,得和文字做朋友。」
有一次我無聊在廚房門口偷看他寫字,他叫我過去:「桂花,你看得懂這幾個字不?」我一看,天書似的,搖搖頭。他不笑話我,反倒一句一句教我怎麼念:「『靜以修身,儉以養德』,聽過嗎?」
我眨巴著眼:「聽過,但不知道是啥意思。」
他耐心地解釋了一大通,我也聽得入迷。那天晚上,我頭一次覺得自己跟他不光是僱主保姆那麼簡單。
時間長了,我們話多了起來。我有啥不懂的,他願意教;他咳嗽了,我會給他熬梨水。大雪那天我腳滑摔了一跤,他扶我進屋,還給我揉了腳,說:「你呀,做事太急了。」
再後來,晚上吃完飯,我們會一起坐在沙發上,他講他年輕時候的事,講他怎麼帶學生、講他去黃山採風,我聽得津津有味,像在聽故事一樣。有時候我講我以前在飯店打工,跟廚師吵架的事,他也聽得哈哈笑。
過了年,我女兒初中放寒假了,我接她來家裡住幾天。她一來就喊趙教授「趙爺爺」,趙教授可高興了,給她買了練字帖,說:「你媽年輕時候沒機會念書,你要好好念,別讓她辛苦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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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那晚我在廚房切菜時,眼淚突然掉進了鍋里。沒想到一個外人,對我和我女兒,比我親戚都親。
這一年過得特別快,轉眼就到了秋天。有一天我發燒了,人特別難受,趙教授讓我要好好休息,還特地下樓給我買了退燒藥,回來把粥端到床邊:「今天你休息,廚房我來。」
我一時鼻子酸得不行,說不出話來。那天我發著燒迷迷糊糊睡著了,醒來的時候看到他坐在床邊翻書,屋子安安靜靜的,像一家人。
幾天後,我身體好了些,他突然說:「桂花,有個事,我想了很久,今天鼓起勇氣說。」
我一愣:「啥事?」
他看著我,眼神特別認真:「你願意,嫁給我嗎?」
我腦子嗡的一下:「您說啥?」
他笑了:「我不是一時衝動。我一個人孤單這麼久,你來了之後,這個家才有了人氣。我知道你學歷不高,出身也不體面,可你心地善良、手腳麻利、對我好。我不是求個年輕漂亮的老婆,我是想要個知冷知熱的人,過後半輩子。」
我當時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覺得臉發燙,心跳得亂七八糟。
後來他也沒逼我答應,就說:「你可以慢慢想,我不急。」
我那幾天沒怎麼睡好,腦子裡翻來覆去都是他那句話。說實話,我離婚後就再也沒想過找男人,更沒想過自己一個初中文化的女人,會被一個退休教授看上。
可我也不是傻子,他對我的好,我心裡清楚。
再過了一周,我下班回到家,看到他坐在沙發上,手裡捧著一束用舊報紙包著的野菊花,笑著問我:「桂花,這花香不?」
我走過去,接過花,看著他:「我這人沒啥本事,也不會說話,要是以後我哪做得不對,您別嫌棄。」
他頓時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那你是答應了?」
我點點頭,鼻子一酸,眼淚還是掉了下來。
我抱著花,心裡一遍遍對自己說:沒學歷不代表沒尊嚴,沒背景不代表沒人愛。只要人好,日子就能越過越暖。
就這樣,一個初中學歷的農村女人,跟一位退休的大學教授,慢慢開始了一段不一樣的後半生。
別人聽了也許覺得奇怪,可我們自己知道,這不是笑話,是踏實日子裡的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