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您坐高鐵累不累?我給您訂的商務座,舒服吧?」
王瑾推著母親的行李箱,一邊笑著寒暄。
「商務座是舒服,怎麼?你怕我累著?」趙玉蘭撇了撇嘴,語氣裡帶著些冷嘲,「我一個人從襄陽到南京,還能丟了不成?」
「哎呀媽,我這不是擔心您嘛。」王瑾身後的媳婦李婷,擠出一臉笑,「回家給您做好吃的,兒子早就惦記著您了。」
趙玉蘭沒接話,背著包,拎著個布兜,腳步慢悠悠。她67歲,前國營紡織廠車間主任,退休金每月五千出頭,一輩子風風火火慣了。丈夫早些年過世,獨自把兒子王瑾拉扯大,如今兒子有了家庭、事業,也算是她功成身退了。
「我這次過來,住幾天看看,不合適我就回去。」趙玉蘭邊走邊念叨,「我在襄陽,住得也挺好,你非要我搬過來,我這心裡還是打鼓。」
「媽,您年紀大了,住養老院多冷清,有兒有媳婦還圖什麼?」王瑾語氣耐著性子。
李婷卻插了一句:「媽,咱家事兒多,規矩也多,您要不習慣,咱慢慢適應,別總拿老家的那一套來要求。」
趙玉蘭聽得皺了眉,「你這話什麼意思?」
「我沒別的意思。」李婷賠笑。
趙玉蘭不吭聲了,心裡卻有了數。
進門第一晚,趙玉蘭連口熱飯都沒吃穩。
「媽,咱們家晚上六點就吃飯,這點您要記住,不然孩子餓肚子。」李婷看著廚房裡慢悠悠剁蒜的趙玉蘭,忍不住出聲。
「我這才剛準備好。」趙玉蘭嘟囔一句。
「不是我挑理,媽,咱家廚房講究乾淨,不是家裡來一個客人就能改規矩。」李婷的語氣開始變得沖。
飯桌上,孫子王子皓吃兩口飯就要拿手機,趙玉蘭一拍桌子:「吃飯拿什麼手機,眼睛都要瞎了!」
李婷臉色一沉:「媽,現在都流行電子學習,您那套老舊觀念,也該更新一下了。」
趙玉蘭氣得不輕,飯也沒吃,回屋鎖門。
第二天早上,趙玉蘭五點起床,想蒸點包子給一家人吃,李婷起床後一看廚房一片蒸汽,冷著臉說:「媽,我昨天剛擦的瓷磚,您怎麼又用鍋?這味道全屋都是。」
「做頓早飯怎麼了?在我老家,一家人一起吃早飯,是親情。」趙玉蘭臉色沉下來。
李婷攤攤手:「可這不是老家,這是城裡,講的是生活方式。」
第三天,孫子寫作業時抱怨:「奶奶在旁邊坐著嘮叨,影響我思路。」
李婷在旁邊趕緊附和:「媽,您去屋裡看看電視吧,孩子學習不能分神。」
趙玉蘭一口氣堵在喉嚨,晚上對王瑾說:「我明兒就走。」
王瑾慌了,「媽,怎麼又說這話?住不慣再適應適應。」
趙玉蘭一擺手:「不是住不慣,是你們這家,規矩太多,人情太少。」
「媽,咱也是為您好……」
「我有退休金,五千一個月,我能吃能動,不拖你們後腿。我也不怕孤獨,養老院至少講個尊重。」趙玉蘭眼神犀利,帶著幾分倔強,「你媳婦一口一個規矩,做飯管我、睡覺管我、講話也管我,我在自己家都沒這麼活得憋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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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王瑾張了張嘴,最後沒吭聲。
一個星期後,趙玉蘭住進了市中心一處設施齊全的高端養老院。
有單間,有花園,每天三頓飯準時送到門口,她還報名參加了太極班和書法班。每天都跟一群同齡人打打牌、唱唱歌,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趙阿姨,今天您的兒子來看您嗎?」護理小李笑著問。
「他說要來,我讓他別來了。」趙玉蘭坐在陽台上,一邊翻著報紙,一邊喝茶,「我這不是沒人要,是自己要得清醒。人老了,最怕不是沒飯吃,是哪天突然明白:自己不過是個外人。」
過年那天,王瑾帶著兒子來養老院,帶了一大堆水果禮品。
「媽,回家住幾天吧,李婷改了不少。」他低聲說。
趙玉蘭笑笑,指著牆上貼的一張對聯,「你們走吧,我挺好的。咱們母子嘛,有個界限才好,免得傷感情。你看,我貼的春聯多好——『守本分,得安樂』。」
孫子喊了聲:「奶奶!」
趙玉蘭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腦袋,「長大了,好好讀書,有機會看看奶奶以前乾的工廠,知道你奶奶不是一口飯吃到老的。」
她目送他們離開,回頭時,臉上掛著雲淡風輕的笑。
有時候,所謂家庭,不是非得住在一起,才叫親情。她有她的節奏,他們有他們的生活。她守住了尊嚴,也守住了晚年的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