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媛，35歲，全職主婦，家在江蘇一個四線小城。丈夫王強是個中學老師，性子老實。我們一家三口住在自己買的二層小樓里，婆婆王媽自從中風住院後，就搬來跟我們同住。
說實話，我和婆婆關係一直不算親密。她嘴碎又固執，我又不是個擅長討好長輩的人，平日裡雖然不至於針鋒相對，但總隔著點什麼。
婆婆住院前身體還算硬朗，住了一個多月院，回來後人瘦了一圈，走路拄著拐杖不穩當，說話也有點含糊。醫生交代過，要注意飲食、心情，關鍵是，不能受涼，尤其是不能長期憋尿。
可自從婆婆回來後，我就覺得家裡亂了套。她洗澡要人攙，吃飯挑剔，說話哼哼唧唧，廁所上得也勤，一天好幾趟，有時候還不鎖門。
「媽，你廁所能不能晚點去？我剛脫好褲子你就敲門。」那天我在衛生間化妝，婆婆一邊敲門一邊嚷嚷：「媛媛啊，我憋不住了啊，再不進去我褲子就濕了……」
我嘆口氣，趕緊收拾東西出來，一臉煩躁地說：「家裡不是有夜壺嘛，真是的，大白天吵什麼。」
婆婆也不說話，慢吞吞地進了廁所。
王強知道後，拉著我在廚房小聲說：「你語氣能不能好點？媽年紀大了，控制不住。」
「我也沒凶她。」我嘟囔，「她不也習慣在村裡隨便就解決了？現在還住城裡了，一天三遍廁所，真是累人。」
從那天起，我發現婆婆開始偷偷摸摸出門，特別是下午和晚上，我問她去哪，她就說「去外頭溜溜腿」。可每次回來，褲腳都濕一點，我以為她是走路慢，趕上了水坑，沒太在意。
直到有一天，我去隔壁張阿姨家串門。
張阿姨看見我，笑得有點尷尬，說：「媛媛啊，那個……王媽這幾天身體好點了嗎？」
「嗯，還湊合。」我抿著嘴，「怎麼？」
她猶豫了一下，才說：「唉，這話本不該我說……可是最近你媽天天來我們家上廁所，你也知道我家衛生間在裡屋，一家人擠得慌。她一來，我老頭子都不敢進去了。」
我臉「刷」地紅了，趕緊擺擺手：「她來你家？不是吧？」
張阿姨拉了拉我，說：「真不是一天兩天了，她說自己在家不方便，你家廁所太遠，而且……她怕你嫌她。」
我腦子「轟」一下炸開了。
晚上我翻來覆去睡不著，終於忍不住去找婆婆，低聲問：「媽，你最近……是不是經常去張阿姨家上廁所？」
婆婆眼皮一抖，臉上掛著點難堪的笑：「我怕打擾你嘛，你不是說我上廁所煩嘛……我也想快點好起來的。」
她一邊說一邊扭過頭，眼角竟然濕了。
「我沒說你煩……」我嘴硬，心裡卻像刀子扎著。
我回頭跟王強提了這事，他沉默了好一會兒，說：「媽身體不好，她最怕就是被人嫌棄。你要是多一點耐心，她何至於這樣？」
那天我悄悄去了建材市場，第二天就在客廳角落裝了一個專用小馬桶，買的是醫用的，還帶滑輪和靠背，清理也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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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晚上，我把它擺到婆婆屋裡。
「媽，以後你晚上就不用出門了，這個您用著方便，我每天給您換水洗。」
婆婆看了半天，眼圈紅紅的，捂著嘴：「我這老骨頭……麻煩你們了。」
我心裡發酸，坐過去拍拍她手：「不麻煩，您是咱家人。」
此後，婆婆整個人都像變了，話多了些，氣色也好起來。她會幫我擇菜，偶爾還念叨幾句天氣和新聞。我們也不再是兩根繃緊的弦。
那天張阿姨又喊我過去聊天，笑著說：「你媽現在都不來我家了，我還挺想她的嘮叨呢。」
我也笑了笑，心裡卻有點羞愧：人有時候不是沒良心，只是沒意識到，自己那點不耐煩，在別人看來有多冷。
婆婆又住了我們家三年，最終在一個清晨安靜地走了。
收拾她遺物時，我在她床頭抽屜里看到一個小本子，上面一頁頁寫著：「媛媛今天幫我梳頭了，我頭髮白了好多。」「今天她給我煮了山藥粥，好吃。」「她沒嫌我，我好開心。」
我坐在床邊，淚水止不住地流了下來。原來，有些愛，我們以為是勉強，是負擔，而在被愛的人眼中，卻是整個世界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