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父母不在的老家已不是家,春節也沒必要回老家過年。
我的父母過世後,已經好幾年沒回老家了,但今年春節,我們幾兄弟從四面八方飛奔回老家,因為老家還有我們的另一個父親在。
01
又到一年春節了,我和妻子早早準備好了年貨,車早就加滿了油,後備箱塞滿年貨。
父母過世後,我們已經好幾年沒回去老家過年了。
可這些年,每年過年,總有一種牽引力讓我不自覺地想回到那個小院子。
車子一路開向鄉下,那條熟悉的鄉村公路幾乎沒變。
快到村口時,隱約看到一個老人站在村口,背著雙手,在那來回走動。
「你看,那個怎麼看起來有點像你二伯呢?」妻子興奮地指著遠處。
我有些不太相信,我回家的消息從沒告訴過老家人呢,二伯怎麼會在那等著我們?
二伯其實不是我的親伯伯,只知道他是我們家族的,名字也還跟我們家的輩份排,拿出族譜往上數已經好幾代的親戚了,自打我懂事以前就跟隨大家叫他二伯。
二伯長得矮小,五官也不好,嘴巴還有些歪,說話有些口齒不清。
聽父親說,二伯小時候不是這樣的,接了她母親的五官,長得挺精緻,8歲那年發高燒沒人發現,得了腦膜炎命是救回來了,但留下了後遺症,才變成這樣的。
也因為身體上的這個缺欠,二伯一直娶不上媳婦。
正回憶著,車已開到村口。
二伯笑呵呵的往前快跑幾步,迎著我們:「來啦,哈哈,回來了...」
我詫異地問地伯:「你怎麼知道我回來過年?」
二伯傻笑著沒有回答。
旁邊一位路過的大嬸搭過話:「你家二伯呀,真是傻老頭,每年近春節那幾天,都是天天守在村口,不到天黑都不回家的...」
聽大嬸說完,我心底不由湧上一股暖流:真是我的傻二伯呀,期盼我們回來,又不敢打電話問。
我突然為前些年不回來過年有些懊悔了。
我打開車門,叫二伯上車,一起回家。
二伯搓搓雙手,拚命地往身上的棉襖蹭,尷尬地說:「我就不上了,我們地里幹活的人,衣服髒,別搞髒了車座位,我在前面走,你們跟後面就行,也沒幾步路了。」
沒等我們回應,他就一路小跑地往前走了。
車停在院子門口,我推開車門下了車,忙著把車上的東西給搬下來。
我這才發現,好久不見,二伯身體愈加消瘦,臉上的皺紋也深了許多。
他歪著說話的嘴我倒是越看越親切了。
「二伯,您還好嗎?」我走過去,輕聲問道。
他抬起頭,傻傻笑著:「好,好,每個月還有工資領,好著呢。你們不用擔心我。」
我知道這些年,二伯申請到了低保戶,每個月有幾百的補助,但這點錢又算得了什麼呢。
二件儘是挑好的說,不想讓我們擔心。
「二伯,過年了,給您帶了些年貨。」我一邊說著,一邊把年貨提了過去。
「好,好……」二伯的眼睛微微眯起,似乎是高興,但又帶著一股難以名狀的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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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人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不用帶什麼東西,二伯在家不愁吃的...」
「走,進屋聊。」我拍了拍二伯的肩膀,想帶他去屋裡暖和點。
二伯點了點頭,慢慢轉身走向屋內。
看到他的背影,我不禁陷入了沉思。
我們這一代的人,在外面工作,總嫌回老家麻煩,每年過年回老家的人越來越少了。
父母走後,家裡的叔伯大部分隨兒子到城裡養老了,二伯那一輩的老人他成了唯一一個堅持這個小院子的人。
進了屋,我和妻子將帶來的年貨放下,四下看了一眼,家裡依然如故。
屋裡沒有電視,也沒有什麼娛樂設施,只有一盞電燈泡弔掛在屋裡,發出微弱的光,顯得孤獨無助。
二伯坐下來後,跟我和妻子簡單聊了幾句。
二伯一邊吃著我們帶來的零食,一邊悠閒地敘舊,偶爾提起過去的家事,也不提自己如今的孤單。
我想起了小時候的情景,那時父母還在,家裡雖然不富裕,但總是充滿了溫暖。
二伯年輕時身體雖然殘疾,但他從不靠別人,靠著自己養牛、種菜不但養活自己,還幫助別人。
每年到賣牛的時候,賺了些錢,都會給我們家裡的兄弟姐妹們買新衣服,雖然他並不富裕,但總會在我們過年時,偷偷放一些零食在我們床頭。
記得小時候有一年夏天,我發燒高得厲害,家裡人都沒在,我正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中感覺到有個人走進了屋子。
抬頭一看,是二伯,他一摸我的額頭,二話不說背起我就往衛生院跑。
在那個不通電話的年代,想找到我父母回來送醫院已經等不及了。
到醫院要住院,交住院費,二伯身上錢不夠。
他跑到街上找了好幾個熟人,才借來住院費。
那時候的我身體虛弱得幾乎沒力氣說話,在二伯背著我去衛生院的路上我很害怕,我哭著問二伯:「二伯,我好難受,我會不會死?」
二伯輕聲安慰著我:「別怕,二伯在。」
正是這句話,在我人生中每次遇到困難,我都會想起這暖心的話鼓勵我堅持下去。
我一直記得那次,雖然我完全不記得他走了多久,但二伯的身影在我腦海中永遠清晰。
他的背是那麼挺直,步伐雖慢,卻堅定有力。
那份溫暖,直到今天,我依然無法忘懷。
暑假放假,我負責放養我家那頭耕牛,我們家村後有一座山,那裡的草比較茂盛,就是那座山腳下有玉米地,牛放在那座山要小心看管,不讓能牛去吃了玉米。
我們小孩一般不敢自己把牛放養到那座山的,擔心管不好牛,吃了別人家的玉米要挨罵的。
那天,二伯說帶我一起去,讓牛吃得飽飽的,好為我們家犁地。
有了二伯在身邊,我也不怕了。
我和二伯一起進山去放牛,到中午時,二伯說回家給我拿吃的,叫我看著點牛,千萬別跑到山腳下去了。
一聽說有好吃,我高興的應允了。
那天天氣很悶熱,我鑽到山洞裡休息。
山洞裡空氣涼爽,我靠著石頭坐下,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等我醒來時,天已經快黑了,我隱約聽到二伯在山下叫我的聲音。
我一拍腦袋:完了,牛呢?
睡了幾個小時,牛肯定吃人家玉米去了。
我害怕被二伯罵,獨自在山洞裡哭,聽到二伯的叫喚聲我也不敢應。
我想偷偷繞過二伯回家,結果天黑迷路了,怎麼走都找不到下山的路。
我開始慌了,好像四處都聽到了鬼叫聲。
就在我哭得聲音啞了,快要放棄的時候,我看見二伯手裡拿著馬燈,一邊叫喚一邊往我這邊走了過來。
我大聲哭叫著:「二伯,二伯,我在這,嗚嗚嗚...」
二伯接到我,不但沒有責罵,還是那句讓我心裡踏實的話:「沒事,二伯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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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他一邊說著,一邊繼續帶著我往家走。
也是那個時候,二伯告訴我,世上根本沒有鬼,是人心裡作祟,感覺什麼聲音都不對,其實那只是山風吹響樹葉的聲音。
那時候,我內心深處對二伯的敬愛愈加深厚。
二伯不止是對我,對家中的孩子們,他都同等對待。
每年過年,他都會為家裡每個孩子準備新衣,準備零食。
他平時自己不捨得多吃一塊肉,但對我們這些孩子們,並不摳。
在我上中專那年,因學費不夠,差點就上不了中專,是二伯把一頭本該到年底才能賣的牛給提前賣了,才湊夠了我上學的費用。
我能有今天的生活,二伯的付出毫不比我父母少。
02
我中專畢業後,分配在了縣城單位工作。
我到單位報到後。
單位分給了一間單間宿舍,只是一間空宿舍,裡面的床、生活用品等得自己配。
而當年我家兩個孩子讀書,父母已經沒有多餘的錢再給我備這些了。
我知道家裡的難處,已經打算先打地鋪睡一個月,等拿了第一個月工資,再自己買床和廚灶這些生活用品。
二伯知道了這事後,找上門,跟我父親說:「老弟啊,孩子好不容易當上國家幹部了,怎麼能讓孩子這麼淒涼地走上人生第一步呢,讓孩子在外面低人一等,我們的孩子在外面,就要過得像樣,錢的事我來想辦法...」
二伯去銀行把存了幾年的定期存款提前取了出來,給我配齊了生活用品。
到縣城上班時,二伯還悄悄塞給我100塊錢,說離發工資還遠著呢,在外面,兜里沒有點墊底的錢不踏實。
而後來我才知道,為了給我置辦生活用品和給我100塊錢,二伯那個月連肉都沒捨得買過。
我拿著二伯的100塊錢,哭著離開了家去上班。
父母把我送到村口,哽咽地說:「兒呀,你要一輩子記得二伯的恩啊!」
03
到了我結婚生子後,我把我和二伯的事跟妻子講述了,她也很感動二伯無私的愛。
雖然我和妻子已經定居縣城,但每年春節回老家,我們都會去探望二伯。
帶著孩子,帶著禮物,我們會陪著他吃飯聊天,幫助他整理屋子
看著二伯一天天老去,我感到一種深深的責任感,這份責任感不僅僅是對二伯的回報,更是對家族傳承的責任。
前幾年,二伯的眼睛漸漸模糊,經檢查,雙眼白內障的病情越來越嚴重。
我把二伯接到城裡來治病。
醫生建議他儘早做手術,否則眼睛可能會完全失明。
二伯是低保戶,醫藥費基本不花什麼錢,但他沒有兒女,陪護是個問題。
為了陪護的事,二伯不想做手術,他跟醫生說:「人老了,做不做也無所謂了,不能給孩子們增加負擔,給我辦出院吧。」
正好我去醫院碰到他跟醫生說的話。
我和妻子沒有任何猶豫,立即找醫生,簽字手術,我不能讓二伯摸瞎過著後面的晚年,那樣太痛苦了。
我和妻子輪流著照顧二伯,陪著二伯去做手術。
手術雖然順利,但二伯的恢復過程卻很漫長。
那段時間,我們幾乎每周都要去看他,為他準備飯菜,照顧他的起居。
家裡的幾個堂兄弟知道後,也紛紛回來探望。
終於,手術後,二伯恢復得很好,他的視力又恢復了。
今年的春節又到了,我在家族群里發了信息:今年我要回老家陪二伯過年!
沒想到,群里的兄弟全都附和:好,我也回,跟二伯過年。
今天,我們家的8個兄弟終於都陸續回到了家。
我們一大家子人站在那座老房子前,眼前的景象讓我心裡五味雜陳。
雖然我們聚在一起的次數越來越少,但每次聚會時的溫情和默契卻是那麼真切。
我們帶著大包小包的年貨,彼此寒暄著,笑語盈盈,仿佛回到了小時候。
我特意留了一些時間,和妻子一起走到院子裡,和二伯聊了會兒。
二伯像往常一樣,穿著那件老棉襖,坐在屋檐下的椅子上,緩緩喝著茶,看著我們忙碌的身影。他似乎不打算打擾我們,但也像是在默默地守望著這個家。
「不急,不急。」二伯看著我們忙碌就喜歡說這句話,眼裡卻閃爍著溫暖的光芒。「你們都回來了,我心裡就好。」
看到二伯這樣,我的心情變得更加複雜。
二伯老了,他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眼睛的問題雖然得到了治療,但依然留下了很多後遺症。
二伯沒有兒女,我們要當他的兒子,陪他終老。
隨著哥哥們、弟弟們的陸續到來,家裡終於熱鬧了起來。
大夥圍坐在一起,餐桌上的菜肴雖然簡單,但每道菜里都包含了我們對二伯深深的感恩和愛。
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笑容,大家一起聊著過去的事情,也都在心裡默默計劃著未來。
那一刻,家族的溫暖終於回到了這個院子裡,二伯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飯後,我們舉杯為二伯敬酒,幾乎所有人都帶著些許感慨。
而今天,我們終於能夠站在這裡,感恩他的一切。
「二伯,感謝您的一切。」我舉杯,對著二伯說道。「您辛苦了一輩子,你的兒子們回來過年了,我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晚年。」
二伯的眼裡閃過一絲濕潤,他點了點頭,慢慢地說:「我一直知道,你們一定會回來,我心裡就很滿足了。」
我看著二伯,心裡充滿了感慨,也深深地立下一個承諾:「我會像二伯一樣,無論多忙,也不會忽略這份親情。」
家族的傳承,親情的回饋,將在每一代人的心中繼續發芽、生長。
我很幸運,我這一生有二伯在。
二伯一生無兒無女,但以後每年都會有8個兒子來陪他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