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公是個實在人,話不多,做事卻踏實。我們結婚十年了,日子雖然平平淡淡,但也算安穩。他是農村出來的孩子,靠自己考上大學、在城裡安了家。雖然人已經在城市,但他心裡一直裝著老家的那片土地。
每年清明、端午、十一,只要有點假期,他都會拉著我回他老家。剛開始我挺樂意的,想著反正婆婆人也好,村裡空氣新鮮,去放鬆放鬆也挺好。可時間久了我就發現個問題——每次回去,他不是在田裡就是在去田裡的路上,連家門都不帶進的。
婆婆每次都笑呵呵地說:「你男人一回家就跟打了雞血一樣,比你公公都勤快。」我也笑著應和:「那當然,我養的啊。」
其實心裡是有點不滿的。出來一趟,結果我一個人在家陪老人和孩子,他倒好,天天一早就消失,天黑才回來,連飯都顧不上吃。
那天是端午節前兩天,我們回了趟老家。晚上吃飯的時候,婆婆問他:「明兒還得下玉米地掰穗子,你去不?」
他點頭:「去啊,地里人手不夠,我去幫嬸兒家一把。」
我一聽這話,心裡一下就堵得慌。原本想著第二天一家人去鎮上趕集買點東西,順便給孩子買雙涼鞋,現在又泡湯了。
可我也沒吭聲,心想著,行吧,你不是天天往地里跑嗎?明兒我就悄悄跟去,看看你到底在幹嘛。是真幹活呢,還是藉口躲我清閒。
第二天一早,我五點多就醒了,悄悄穿上運動服,趁他沒注意,跟著他出了門。他騎著那輛老舊的三輪摩托,車屁股上還放了把鐮刀和一桶水。我離遠點跟著,躲在一條小土路後邊,看他轉過村口,進了玉米地。
那玉米地是真大,一眼望不到邊,綠油油的玉米杆子都比我高出半頭,風一吹,嘩啦啦響得心裡發緊。我悄悄跟進去,結果剛走沒多遠,腳下就被一根草絆了一下,摔個四腳朝天,臉上還蹭了一道土印。
我一邊嘀咕一邊繼續走,終於看到我老公在幹活。他戴著草帽,袖子卷到胳膊肘,滿頭是汗。他站在一人多高的玉米杆中間,一手掰穗,一手扔進大編織袋,動作熟練得像是乾了一輩子的農民。
我站在那兒看了幾分鐘,突然有點心酸。
他背對著我,沒人說話,也沒人幫忙,就那樣一個人,在烈日下彎腰、起身、彎腰、起身……連腰都直不起來。
不一會兒,旁邊的村民也過來了,七八個男女,有說有笑地打招呼:「喲,小剛來啦,這一身勁頭,嘖嘖,咱村裡誰比得上!」
他笑著點頭,一邊掰一邊說:「我爹當年教我的,手勁練出來了。」
一位大嬸笑著說:「你媳婦沒跟來啊?」
他搖頭:「她在家陪我媽呢,太曬,別叫她吃這個苦。」
我心頭咯噔一下。
原來他不是不讓我來,是心疼我。
我剛想走過去叫他,突然一陣風吹來,揚起一大片塵土和玉米葉渣,直接糊我一臉。加上地里太悶熱,我頭髮貼滿了汗,手上都是黏糊糊的汁水,站了十幾分鐘就覺得喘不上氣,腿腳也發軟。
那一刻我真是後悔了,平時在城裡空調房裡走一千步都喊累,現在才知道他們說的「下地幹活」不是嘴上說說,是拿命換的。
未完待续,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nextpage}我蹲在田邊擦汗,越想越心疼。
中午我先回家了,他傍晚才回來,衣服濕透,鞋上全是泥巴,手上有個新起的水泡。他還笑著對我說:「今天掰了五分地,嬸兒家說我是真能幹。」
我給他端了碗綠豆湯,看著他咕嘟咕嘟地喝下去,忍不住問:「你咋不叫我一塊去?」
他看了我一眼,說:「你去了又能幹啥?那麼熱,你暈了咋整?」
我有點不服氣地說:「那你不也是一個人乾得那麼辛苦?你都不心疼你自己啊?」
他咧嘴一笑:「我就是這片地里出來的,干點活,算啥辛苦?我就想著,小時候是嬸兒他們幫我爸種地的,現在我有力氣,能搭把手就搭把手。」
我聽完心裡一陣酸脹。
第二天我破天荒地早起,戴上草帽穿上長袖,說:「今天我跟你一起去。」
他嚇了一跳:「你真要去?你肯定吃不住。」
我說:「你要是能吃得住,我也能。」
其實我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地里又曬又悶,玉米葉子劃得臉疼,汗一滴滴往下流,褲腿上都是泥。但我還是堅持乾了半小時,哪怕只是揀掉下來的穗子,幫著裝袋子,也覺得值了。
我老公看著我,眼裡是從未有過的笑:「你這媳婦,真是越活越帶勁。」
我咧著嘴說:「你不也藏著點東西沒讓我知道嘛。」
回來的路上,我靠在他三輪摩托車後面,風吹在臉上,混著點田野的味道。那一刻我才明白,婚姻不光是柴米油鹽和吵吵鬧鬧,也有一種安靜的支撐和心疼,是他不說,但一直在做的事。
原來,每次他回鄉下「躲我」,不是不愛,而是把最累的那一面,留給了自己。原來真正的情分,不是天天說「我愛你」,而是在玉米地里,一遍遍掰著玉米,說著「我來就行了」。
那之後,每次再回鄉下,我都會帶上長袖、帽子和水壺。有時候我不下地,就在地頭給他扇扇風,遞個毛巾。他還是一如既往地幹著活,而我,終於知道,他真正的世界裡,是有我站在一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