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到了,就這兒。」
計程車司機踩了剎車,我從后座探頭往窗外看,愣住了。
老宅原來的位置,現在只剩一塊光禿禿的空地,長滿了荒草,幾塊紅磚歪歪斜斜堆在角落,像是早年蓋房子剩下的建材。
我愣了半晌,以為下錯了地方,掏出手機看地圖,又確認了三遍。
「哥,你沒事吧?」司機探頭提醒,「這邊荒得很,天一黑野狗都出來了。」
我點頭,付了錢拖著行李箱下車,箱子滾過碎石路,「咯噔咯噔」地響。那熟悉的石板小道,小時候我走過無數次,如今竟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這……哪兒去了?」我嘴裡喃喃。
「志強?」一道沙啞的聲音從後面傳來,我回頭,是鄰居大嬸劉春花,她推著電瓶車,手裡還拎著幾斤菜。
「大嬸!」我幾步上前,「我家呢?我爸他人呢?」
她臉色一變:「你不知道啊?老房子去年就沒了……哎呀,大伯不是聯繫過你嗎?」
我腦子一炸:「什麼叫『沒了』?誰讓我家的房子沒了?」
她搖搖頭:「你大伯說是你點頭讓拆的……他主張動的,唉,這事村裡人都說不太地道……」
我扔下行李就往村口跑,大伯家住在村口的三層小樓,那房子前年翻新過,院子裡還停了輛新電瓶車。
門開著,我衝進去:「大伯!」
他從屋裡走出來,見是我,臉色頓時僵了。
「志強啊,你……你怎麼回來了?」
我直勾勾盯著他:「你把我家房子怎麼了?」
他眼神躲躲閃閃,嘴巴半天張不開:「你、你電話換了,我……我給你打過電話的。」
我盯著他:「你給我打電話?我微信、郵箱、公司地址都沒變,你一個信息沒發,怎麼就把我家房子給拆了?」
他訕訕地坐下,捏著茶杯:「那老房子都快塌了,再說,村裡統一改造,我們家這邊拆了補償款多點,就想著一塊兒搞了。你爸那時候病著,也沒啥主意,我想著……你要是回來了,住我們樓上也行。」
「住你樓上?」我冷笑一聲,「那是我爸一輩子蓋起來的老房子,是我小時候最自豪的地方,你就一句話拆了?!」
我越說越激動:「我三年沒回來,是我不孝。但你是我爸的親哥哥,他住哪兒了?他現在人呢?」
他低頭沉默,良久才說:「你爸去年……去世了。」
我腦子嗡地一聲炸了。
「你說什麼?」
「你爸去年查出肝癌,晚期。我給你打過電話的,真打過。」他語氣哽咽,「村醫也勸我們別治了,他當時瘦得都不像人樣了。最後……還是我找人幫忙安葬的。」
我後退一步,幾乎站不穩,手撐著牆,咬牙:「你沒通知我?!」
他抹了把眼睛,「你手機一直關機,我、我以為你知道了也不回來……」
那一刻,我想掀了桌子,但我爸的臉突然浮現在腦海,那張沉默又倔強的臉,一直以來不善表達,卻從不曾苛待過我。
我眼圈紅了,啞著嗓子:「你知道我爸臨終前想見我一面嗎?」
大伯低下頭:「我……錯了。」
第二天,我回到村裡的老地頭,走了幾圈,才打聽到我爸的墓地。
是村外的小山坡,一塊水泥磚砌成的簡易墳頭,上面立著一塊碑,碑文簡陋,「吳建民之墓」五個字歪歪斜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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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我跪在地上,手指拂過碑面,灰塵厚厚的,像是好久沒人來過。
旁邊立著一封被塑料袋包著的紙,已經被雨水泡皺。我打開,是我爸寫的。
志強:
你媽走得早,爸一個人把你帶大,你能上大學,爸心裡驕傲。
你不回來我不怪你,男人要拼事業。房子是我同意拆的,補貼的錢留給你用,不多,也算爸最後的心意。
要是你願意回來,就蓋一間新屋,不為別的,為你以後成家。
爸這一輩子沒啥大本事,就希望你過得好。
——爸
我抱著那封信泣不成聲。
那天我在墳前燒了整整兩沓紙錢,嘴裡一遍遍念著:「爸,我回來了……爸,對不起……爸……」
幾天後,我回城辦了辭職手續,買了一塊新地皮,打算自己設計一棟新屋。
不是為了住,是為了給我爸一個完整的落腳點,也給自己一個不再逃避的理由。
而我留在村裡打工,重新認識村民,了解爸爸晚年的生活,儘可能把失去的補回來。
有一天劉春花嬸又碰到我:「小吳,你大伯其實心裡也難受。他就是那種面子比天大的男人,一錯了,就不會道歉。」
我淡淡一笑:「我知道,所以我也不跟他計較了。」
我爸生前最常說的一句話是:「一家人,再大的事,遲早得坐下來喝碗茶。」
現在我才懂,那碗茶,不是茶,是血,是親情,是一句遲來的「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