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你退休了吧?」
「嗯,剛滿一年。」我應著,把剛端起來的茶杯放下。
這是一場我們中專94級電子班的聚會,說起來,距離畢業整整三十年,能湊齊二十來號人,已經不容易了。
我叫周建國,老實人一個,一輩子在國企干到退休,沒啥出格的事,日子清淡,倒也安穩。
這次聚會,是老班長朱貴斌組織的,他以前是我們班的「帶頭大哥」,畢業後在本地一家民營廠子裡干銷售,聽說後來自己也做點小買賣,現在人胖了不少,還是那個說話大嗓門。
「大家都退休了吧?都多少退休金啊?」他笑著掃視一圈,「來嘛,咱們說說,不是比誰多,就當是回憶青春,看看我們這三十年過得咋樣。」
一時間,包廂里安靜了幾秒,然後有人開始說了。
「我這邊三千多,去年剛退。」
「我四千五,還能再漲點。」
「我就兩千七……咱縣裡這邊工齡短,沒辦法。」
輪到我,我也沒多想,就實話實說:「我現在一個月九千多。」
「啥?」朱貴斌眉頭一揚,筷子停在了半空,「你這,是真事兒?」
我點點頭,「單位是省屬國企,效益一直不錯,交得多,年限也足,前幾年提過級,技術崗高些。」
「喲,那你可是我們班的『高薪代表』了!」他說著笑,但那笑透著點怪味兒。
旁邊坐著的李艷,一直沒吭聲,此時撇撇嘴:「早知道當年就多學學你,誰還去做財務?現在一個月三千出頭,氣都不想喘。」
話一出口,氣氛變得有點微妙。
「行了行了,不比這個。」有人趕緊打圓場,「咱們今天是聚會,喝酒吃菜最要緊。」
氣氛緩過來一點,但明顯變了味。原本還熱鬧的幾桌人,這會兒不知怎的,各自低頭扒拉飯菜,酒也喝得沒剛才那麼猛了。
晚上散場,我道了別,先走一步。
第二天早上,我照例泡了杯茶,打開微信,想著給昨晚合的那張照片點個贊。
可一打開班級群,愣住了。
群不見了。
我愣了半分鐘,以為自己手誤退了,又點進群列表看,徹底傻眼——「您已被移出該群聊」。
我不死心,點開老班長私聊,發了句:「怎麼回事?」
五分鐘後,朱貴斌回覆:「老周,別介意啊,昨晚你說的那些話……群里有些人心裡不太舒服。我們就想暫時換個氛圍,你懂的。」
我手指微微發抖,心裡泛起一陣涼意。
「我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他那邊打字了一會兒,回復很長:「不是你的錯,只是你說得太實在了。咱班裡不少人這幾年過得一般,有的還在給孫子看病、兒子買房操心,咱們聚會是圖個熱鬧,你一說『9000』,好多人瞬間沒心情了。有人說你炫耀,有人說你來砸場子的。」
我看著那段文字,沉默良久,最後只回了一個「嗯」。
群,是他們的,我不是。
說實話,我當時是真沒那個意思。
我就是老實人一個,從來不會故意拿話傷人。我們家條件也不是多好,老伴身體不好,藥費一年就幾萬,我退休金多點也全貼進去,剩不下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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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但我明白了——有時候,老實人一句實話,也能扎人心。
幾天後,我在菜市場遇見了陳波,他以前坐我後桌,是個話癆,畢業後一直在車間幹活。
他看見我,笑得挺真,「老周,你咋被踢出群了?我還以為你自己退的呢。」
「不是我退的。」我搖頭。
「哎,我昨晚還在群里說呢,咱這班裡人,有些就是眼裡容不得別人好。」
「都三十年了,還這樣?」
陳波嘆口氣,「有些人心裡不平衡,覺得你現在過得比他們好,就有點『攢勁』。其實你說9000也沒啥,你又沒炫耀,我聽得出你是實在人。」
「你怎麼知道他們會這麼想?」
「他們在群里說的唄。」他朝我擺擺手,「不過你別放在心上。咱們這些人,各有各的命,日子好不好,只有自己知道。」
我點點頭,苦笑一下。
那天之後,我沒再想進群。
一個微信群,看著是「同學情」,其實更像是一面鏡子,照出的是人心參差不齊。
誰混得不好,抱怨多;誰過得順,反倒容易被孤立。
「說實話的人,容易被刪。」
這句話,我以前不信,現在信了。
後來有一次,我去給老伴配藥,在醫院碰到了趙莉——班裡當年最漂亮的女生,如今成了藥房的領班。
她看見我,眼裡一亮,「周建國?你變樣了!」
我笑笑:「人老了,哪還能不變。」
她帶我走了綠色通道,還非要請我喝咖啡,說:「我知道你那天被踢出群了。我還跟朱貴斌吵了一架——人家憑本事吃飯,憑啥不能說?他說是為了大家的『情緒』,我看就是小肚雞腸。」
我擺擺手:「別為我生氣,我心裡沒事。」
她盯著我看了幾秒,低聲道:「你還是我們班裡最實在的人。」
那天回去路上,我心裡有些釋然。
或許人這一輩子,不需要被所有人理解。
但只要你真心待人,總有人會看見。
退群就退群吧,沒了這群人,我的生活照樣有滋有味。
真正的朋友,不在微信群里。
他們在你人生低谷時願意和你喝碗熱粥,在你說真話時願意替你發聲。
我啊,一生說實話,雖沒大福,但心裡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