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奔50了,那方面能滿足你嗎?」和老男人睡過之後,我不能自拔

2021-12-03

【本文節選自網文,作者:貓打滾兒,有刪減,如有侵權,請聯繫刪除,圖片源自網絡】

1.

我在十八歲那年,傍上了一位四十歲的硬漢大佬。

沒錯,不是大款,是大佬,兄弟一大堆,都管他叫狼哥,我在這裡就叫他狼先生。

而我與他初見時沒有記憶,所以也沒有名字,一切都是後來他給我的。

十八年前我們在一場婚禮上相遇,新郎是他一個兄弟,新娘是一位好心的小姐姐。

小姐姐叫江菲,在濟南一所大學門口開書店,那年年底要結婚,想招個臨時看店的,我陰差陽錯地闖了進來。

江菲說我當時簡直慘得不像樣,臉色慘白,頭上包著繃帶,不記得自己是誰,但很餓,急需一個吃飯的地方,隔壁飯店的人說她在招工,我就來了。

江菲膽子真大,不但收留了我,帶我去醫院換藥,還幫我尋找家人,但最終沒有結果,於是就在出嫁的時候,把我也帶上了。

因為她覺得我滿口大碴子味兒的東北話跟她未婚夫特別像,所以也想趁這個機會把我帶過去找找線索。

她是真的善良,對家人說我是她朋友,為了遮住我頭上的傷口,還給我買了一頂好看的棉線帽子。

我跟著她踏上綠皮火車,一路向北,顛簸了十個小時,抵達了我後來落地生根的這座工業老城。

2、

婚禮上來了很多退伍軍人,狼先生氣場最強,江菲說他們都是天狼戰隊的成員,狼先生是他們老大。

聽起來就很厲害的樣子,我當時就對狼先生肅然起敬了。

他刀刻一般稜角分明的黝黑臉龐和深邃銳利的眼眸,還有眉間深深的川字紋無不傳達著一個態度——別惹我!

他話少,不愛笑,但作為證婚人上台講話的時候,開口就妙語連珠,說好姑娘都被兄弟們領走了,倒讓他一個單身人士來當證婚人,總感覺壓力有點兒大。

這話不僅把台上的新人和台下的賓客逗得捧腹,連他自己都被逗笑,他笑起來真好看,像香港影星任達華。

我因為他而成了任達華的粉絲,對他的印象就這樣從骨子裡的敬畏變成發自心底的喜歡,有點兒複雜。

婚宴上雙方的親戚交談起來,江菲的婆家人聽我是東北口音,就問我是江菲的什麼親戚。

我不會說謊,如實回答,江菲婆婆的笑容當時就不自然了。

江菲見狀,乾脆把我的來歷一五一十說了一遍,請在場的親朋好友都幫著打聽打聽,看誰家有丟孩子的。

大家開始交頭接耳,說什麼的都有,江菲娘家人的面子也掛不住了,說她從小心軟,不會拒絕人,讓婆家人多擔待。

我正不知道說什麼好,一直沉默的狼先生忽然問道,「頭上纏著繃帶,是不是從醫院走丟的?」

狼先生一語點醒夢中人,江菲拍著腦袋罵自己笨,當時光顧著詢問附近的住戶了,壓根兒沒想到醫院這一層,等回門兒的時候趕緊帶我挨家醫院去問。

江菲話一出口,兩家人都慌了,連說不行不行,這新婚燕爾的,哪能跑醫院呢,多不吉利,有人當場拿出二百塊錢,讓我買張票回濟南,自己打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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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幾天正好要跟濟南那邊的貨站談點兒事,我帶她回去吧。」狼先生竟然把我這拖油瓶給攬下來了。

江菲喜出望外,又很不好意思,「不行,怎麼能給您添麻煩呢,您那麼忙……」

狼先生擺擺手打住她的話頭,看著我的眼睛問,「我帶你回濟南,你怕不怕?」

我搖搖頭,第二天就跟著他踏上回程的列車。

3、

因為是夜車,他買了臥鋪,上車後吃完飯天就黑了,他讓我去上鋪休息,有事就叫他,他就在這裡。

一路上我睡睡醒醒,每次睜開眼睛都看見他在窗邊坐著,或低頭小憩,或望著窗外的夜景,黑暗中的剪影都硬朗得讓人踏實。

第二天一早到達濟南,在街邊的小吃攤吃了熱騰騰的肉餅和小餛飩,狼先生把我送回書店,自己就出去了。

我在書店等了大半天,他才風塵僕僕回來,帶著我去了三站地以外的一家醫院。

一位上了年紀的醫生一見我就連連點頭,對狼先生說是她是她,又問我還記不記得這裡。

我搖搖頭,腦子裡一片空白。

醫生又把一沓病歷放在我眼前,問我能不能想起什麼。

我掃了一眼,上面寫著個女孩兒的名字,十八歲,因意外撞傷顱骨入院搶救。

我對這個名字毫無印象,也不覺得病歷上這個女孩兒是我,對這份病歷完全無感。

醫生見我神情漠然,嘆了口氣說這也正常,我來的時候生命垂危,完全沒有意識,雖然被救活了,但大腦受損嚴重,可能還伴有嚴重的應激創傷,看這情形,短時間內很難恢復記憶,長期的話,也不敢保證。

「她送來的時候情況危急,幾次失去生命跡象,她媽甚至想放棄搶救,一家人在病房鬧得雞飛狗跳,後來孩子醒了,失憶了,她媽拖著醫藥費我們可以理解,可偷偷把孩子帶出去扔了就過分了!」醫生搖搖頭收起病歷。

狼先生眉頭緊鎖,「她家人為什麼吵架?」

「她爺爺說是她媽狠心,不讓孩子考大學,她媽說是爺爺多嘴,跟孩子說了不該說的,反正各執一詞,我們也不好打聽……」

哦,原來我被扔了的!我在一旁聽著,明明知道他們說的是我,卻像是在聽別人的故事,內心毫無波瀾。

狼先生又問了幾句什麼,就跟醫生點頭告辭,拉著我走出醫院,沿著長滿懸鈴木的大街走出很遠,才坐在一棵樹下。

「丫頭,這事兒有點麻煩,我可能一時半會兒找不到你家……」狼先生看著我,欲言又止。

我笑了一下,故作輕鬆地說:「我不想知道自己是誰了,聽著就不是個好命的人。」

「……還挺倔的!」狼先生笑笑,「可你還小,得念書啊,念書才能改變命運。」

「醫生不是說我媽不給我考大學?」我對剛發生的事還是記得很清楚的。

「那你至少也要知道自己是誰,再不濟也要回去辦個身份證啊。」

「……」我也想要身份證,可我這個樣子,去哪找家人?

我坐在陌生的街頭,眼前和心中都是茫然。

沉默了好一會兒,我見狼先生沒有扔下我的意思,乍著膽子問道:「你能帶我走嗎?等我想起家在哪,就回來。」

「跟著我會很苦,你敢嗎?」狼先生沉吟片刻,看著我的眼睛認真的問道。

我也看著他的眼睛,認真點頭,「我不怕苦,也不會給你添亂!」

狼先生笑著摸摸我的頭髮,「這麼乖,你叫小貓吧。」

4、

我不是乖,是害怕。

即便沒有記憶,我也知道給自己做打算。

我知道江菲姐結婚了,家裡人多嘴多,以後她想幫我也會顧慮重重。

但狼先生不一樣,他是單身,也是唯一願意幫我又有能力的人,我得跟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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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先生在濟南談了兩天生意,江菲跟老公回門兒的時候,我又跟著他去了東北。

火車開出站台,我趴在車窗上望著漸行漸遠的濟南西站,忽然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我小時候經常坐火車。」我忽然冒出一句話,把狼先生和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狼先生眼睛一亮,問我坐火車去哪,我卻說不上來,只是突如其來的感覺。

「沒事兒,都會想起來的。」狼先生給我打開一聽可樂,「慢慢來,別著急。」

回到東北狼先生就把我安置在他的工程公司,那是一座能容下上百輛車的大院子,在城市近郊,有幾十個司機和修理工,有食堂和宿舍。

狼先生親自給我找了間宿舍,屋裡有暖氣,有床,他開車帶我去超市買了一些洗漱用品和睡衣、被褥等東西,我就有了家。

「我就住在隔壁,晚上不鎖門,有人敢嚇唬你你就喊我,往我屋裡跑。」他把一切都給我安排好了。

晚上他跟大夥兒喝了點兒酒,說了我的情況和以後的工作。

我以為他會讓我去食堂做飯,可他卻對一個健碩的修理工說:「程風,以後你來帶小貓,先教她學扒胎。」

我當時害怕極了,我,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子,雖然不是金枝玉葉,但好歹也是如花似玉的年紀,他讓我學扒胎?

叫程風的修理工點頭答應,在座的沒人大驚小怪,我也就什麼都沒敢說,第二天一早程風就給我一套工裝,領著我去修理車間了。

狼先生很忙,早上起來就不見人影,晚上回來見我一臉油污,也沒有問我累不累。

那天晚上十一點多才收工,我累得癱在床上不想吃飯,有點後悔跟他回東北了,這是傳說中的黑工廠吧?

第二天早上我起晚了一會兒,狼先生親自來敲門,我氣得跟程風一頓吐槽,說他簡直就是狼扒皮!

程風被我逗笑,給我講了狼先生的一些事,他本是一名驍勇善戰的特種兵,後來因傷退役自主創業,從一台工程車發展到一家工程公司,安置了不少退伍兵。

他很護著兄弟,但從不慣著任何人,力行狼性管理,誰在他這都沒有特權,各司其職無一例外,所以他的公司才叫天狼戰隊。

原來如此!誰都不慣著,自然也不會慣著我,我也就踏踏實實認命,漸漸習慣了跟扳手撬棍角力的日子。

5、

時光在叮叮噹噹的修車聲中悄然流逝,不知不覺間,快過年了。

狼先生終於不那麼忙了,我也終於發現他其實不只是沉穩嚴厲,還是個熱血硬漢。

他開的是一輛改裝的牧馬人,動力很大,車裡永遠放著羅大佑的歌,加裝的低音炮十分震撼。

公司附近有條河,是大遼河的支流,冬季冰雪覆蓋,他和兄弟們常去冰面上飆車玩兒漂移,車技又酷又炫又霸氣,看得我熱血沸騰。

他教我學車,方法簡單粗暴,講了一遍離合剎車油門的作用和檔杆位置,就往副駕駛上一坐,讓我開回大院兒。

三九時節,我坐在四處漏風的破車裡,嚇得汗流浹背,手心兒濕得在方向盤上直打滑。

他毫不同情,只管發號施令,「別看手,看路,掛一檔,松離合,抬剎車,給油,走!」

我一通手忙腳亂下來,車子竟然真的緩緩開動了,那一刻我差點兒淚奔。

這麼威武霸氣的鋼鐵獸,竟然在我的控制下動起來了,向左向右全憑我擺弄,我這就會開車了?

「這就對了!會開車才會修車,以後沒事兒的時候多練練手,看哪個車閒著就學著開一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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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這裡心血澎湃,狼先生卻雲淡風輕。

原來教我開車是為了讓我更好地學修車?

我心裡那點兒小激動瞬間冷卻,賭氣地答應一聲,「知道了,狼先生!」

「……」狼先生看看我,似乎想說什麼,卻最終沒說,只是淺淺地笑了一下。

那會兒車裡正播放著《光陰的故事》,從那以後我每次聽到這首歌的旋律,就想起他的笑,那是我第一次心動,刻骨銘心!

那個春節我們倆一起過的,工人都回家團圓了,我沒有家,他有沒有我不知道,我也不敢問。

除夕他用鐵鍋燉了一條大胖頭魚,放了粉條豆腐五花肉,搬了一箱老雪,也給我開了一瓶,我們倆坐在鍋邊吃得滿頭大汗。

老雪抬上頭,我喝著喝著就飄起來,飄向雲端一道白光,光的盡頭站著一位老人,老人向我招手,輕輕地呼喚我,「許諾,許諾,醒醒啊……」

他的聲音溫柔又親切,我不由自主地朝他走去,快要走到他身邊的時候,我終於認出他來,於是張開雙手朝他撲過去,「爺爺——」

誰知卻一下撲空,猛然驚醒。

「小貓,怎麼了?」狼先生幾乎是瞬間衝進來。

門外傳來此起彼伏的鞭炮聲。

過年了!

我怔怔地看著狼先生,「我想起我叫什麼名字了。」

6、

狼先生專程帶我回了濟南。

江菲把書店出兌,去東北定居了,我只能跟狼先生住酒店。

我們頂著寒風,踩著滿地的紅紙屑,幾乎走遍了那座醫院附近的派出所,終於查到我夢中那個不容易重名的名字。

許諾,一九八四年三月二十九日出生,住址就在我搶救的醫院附近。

我和狼先生都很激動,以為那就是我了。

但是派出所的民警說不是,因為這個女孩子兩年前剛領了身份證,派出所有記錄。

我再次陷入絕望,但狼先生還是跟民警要了那個地址,打車往那邊趕去。

計程車停在一座山腳下,司機給我們指了指半山腰的方向。

我們一路上坡,走過一座座石頭砌成的小院兒,找到了民警給的門牌號。

我望著那扇敞開的大門,忽然害怕,像是站在了迷宮裡某個不知對錯的出口。

我害怕找錯了地方會失望,更害怕找對了,見到那些遺棄我的人!

狼先生也遲疑了片刻,才敲響了貼著紅對聯的大門。

「誰啊?」屋裡傳來一個女孩子的聲音,一張年輕的臉龐出現在門口。

我們望著眉眼高度相似的彼此,都狠狠嚇了一跳。

「你好,是許諾嗎?」狼先生試探地問道。

女孩兒眉頭一挑,「是啊!什麼事兒?」

我錯愕地看著她,她是許諾,那我又是誰呢?

「許願,跟誰說話呢?」門口又出現一個女人,一見我像見了厲鬼,嚇得臉色煞白。

我的腦袋突然一陣裂痛,記憶像一部剪輯出錯的電影一般,一幀一幀雜亂無序地蹦出來。

許諾,許願,戶口本,火車票,高考報名通知單,激烈的爭吵和廝打……

我想起來了!

她是我媽,這女孩兒是我妹妹許願。

但我也嚇壞了,抱住狼先生的胳膊就要走。

「你誰啊?」我媽把許願推進屋,一臉警戒地看著狼先生。

狼先生把我從身後拽出來,「我是誰不重要,我來是想弄清楚她是誰?」

「她是我閨女,」我媽這才走出來,硬擠出一臉焦急,「死丫頭,你跑哪去了?」

我拚命地往狼先生身後躲,我媽指著狼先生的鼻子質問,「你到底是誰?是不是你把她拐走的?」

我不由得目瞪口呆,把我扔了還顛倒黑白,一個當媽的怎麼能這麼狠心?

狼先生也生氣了,「你承認她是你閨女就好,現在我只想確認她到底叫什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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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你管得著嗎?你跟她什麼關係啊?我們可是老實人家,你別把我閨女帶壞了!她爸,你怎麼還裝死呢?快把這死丫頭領屋去……」

她的嘴像連珠炮一樣,噼里啪啦,說著就走過來,抓住我的手腕往院子裡拽。

我死死抱住狼先生的胳膊,撕心裂肺地叫,「救我,救救我,別把我扔下——」

狼先生見我如此恐懼,一把掰開我媽的手,帶著我轉身就走。

「討債鬼,再回來打斷你的腿!」我媽在身後扯著嗓子罵道。

7、

我回到酒店,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無聲哭泣。

從前的事我都想起來了,我就是許諾,那座小院兒是我的家,但我從沒在這裡生活過。

因為我媽想要兒子,生下我不久就懷了二胎,於是把我送給了南方一對夫婦,是我爺爺奶奶把我找了回來,帶在身邊撫養;

但我媽二胎又生了個女兒,為了要兒子還得生,再生必定被罰得傾家蕩產,所以兩個女兒必須送走一個,於是我又被送給了舅媽;

後來我媽終於生了兒子,但幾年後我舅媽也生了女兒,就把我給送回來了,我媽兒女雙全,不願多我一個,又以怕罰款為由把我送到了東北的姑姑家。

我姑姑也不缺孩子,但出於長姐的責任心,答應暫時幫我爸媽撫養我,等我長大再送回來。

我一直在姑姑家念書,去年要高考了,必須轉回戶籍所在地,才不得不回到這裡。

但我媽一口咬定我沒有戶口,讓我去我姑家落戶,否則就放棄高考。

我爺爺說不可能,當年他把我從南方找回來,親自給我落的戶口,怎麼會沒有?

但我媽就是不承認,一會兒說戶口本丟了,一會兒又說考大學沒用,還不如趁著出嫁前打幾年工。

我被她氣壞了,我讀了那麼多年書,成績優異,不考大學不是枉費了這些年的努力和姑姑一家的辛苦付出?

可我吵也沒用,鬧也沒用,我爸什麼都聽她的,弟弟妹妹跟我沒感情,把我當入侵者,奶奶去世了,爺爺拿她毫無辦法。

眼看就要錯過報考的期限,我心急如焚,我媽卻帶了個小伙子回來,說是她一個同事的兒子,讓我們見個面,行的話就定下來,過兩年把婚事辦了。

我氣得掄起凳子一頓狂砸,結果卻遭到全家人圍毆,我媽說給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哪有回來高考的道理,我妹妹許願滿眼殺機,一把將我推倒在大理石的窗角……

昏迷前這混亂的一幕在我腦海反覆重演,讓我心驚膽寒,原來我奔波千里苦苦尋找的親人,竟是一群將我拋棄還要斬草除根的惡魔!

夜深了,北風在窗縫裡鬼哭狼嚎,乾枯的樹枝在窗外瘋狂搖擺,像死神在沖我招手,這世界到處都是魔鬼,我終於承受不住內心的恐懼,光著腳跑到狼先生房間。

狼先生剛洗完澡,正倚在床頭抽菸,我站在他門口,瑟瑟發抖。

他按滅菸頭,朝我伸出一條手臂。

我跌跌撞撞撲進他懷裡,泣不成聲。

他的胸膛熾熱滾燙,我在他懷裡哭著睡去。

醒時發現他也睡了,兩條手臂卻依然小心地圈著我,像抱著一隻小貓。

我這才看清他身上有很多傷疤,深的淺的,肩膀胸膛,哪哪都是,我看著心疼,忍不住用指尖去觸摸。

他醒了,被我看得有點兒慌,捏捏我的鼻子掩飾,「怎麼不多睡會兒?」

我又委屈起來,「他們怎麼那麼狠心?生我不養我也就算了,為什麼還不給我戶口本?」

「傻丫頭,你也知道家裡兩個女兒只能留一個,那戶口本上還能寫兩個嗎?」狼先生幫我捋捋額前的亂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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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錯愕地看著他,幡然大悟。

是啊,按照當年的計劃生育政策,許願是沒法兒落戶口的,所以這麼多年,她頂的是我的戶口!

所以在我回來準備高考時,她比我媽還恨我,對我痛下殺手。

所以她才會在我被遺棄後,迅速辦理了身份證。

她是怕我找回來,怕她失去在這世界上的合法身份。

而我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麼簡單粗暴地被她們從這個家、從這個世界上抹去。

別說是失憶走丟無人過問,就算是死在出生地的街頭,派出所都查不到我是誰,這是多恐怖的事!

8、

人間險惡,狼先生是我此時唯一敢相信的人。

我們又去了一趟派出所,想討回我的戶口和名字。

那個民警聽完我的離奇遭遇,也感到十分震驚,深表同情。

他說冒名頂替的事並不少見,可妹妹頂替姐姐的卻實在罕見,他還從來沒遇到過。

他證實我家的戶口本上並沒有許願的名字,可我想找回戶口也是非常艱難的事,首先我得證明我是我自己。

我怎麼證明?他說讓我爸媽承認我是許諾,並且承認我的戶口被許願冒用,讓許願註銷身份證。

這一條我就輸了!他們要是願意承認我,就不會火急火燎地讓許願來辦身份證了。

狼先生看著滿臉悽惶我,沉默不語,拉著我走出派出所,才問我記不記得爺爺在哪住。

我當然記得,就跟我家隔著一條巷子,我從姑姑家回來以後,就一直住在爺爺家,因為許願不喜歡跟別人擠一張床。

狼先生帶我來到爺爺家,爺爺一看我活著回來,老淚縱橫,說他這幾個月快把濟南找遍了,差點以為我被弄死了。

狼先生問我從小到大究竟經歷了什麼,爺爺把我的身世遭遇曆數一遍,證實了我的記憶沒有誤差。

爺爺對狼先生千恩萬謝,狼先生問他能不能想辦法幫我要回戶口,爺爺說只能口頭作證,沒有別的辦法。

我和狼先生都陷入絕望,爺爺也很無奈,說無論如何活著就好,他明天就把我送姑姑家去,嫁人也不讓我爸媽趁機撈彩禮。

狼先生說他回東北正好把我帶回去,重要的是我沒有戶口以後該怎麼辦,總不能做一輩子非法人口吧?

「這……實不相瞞,我但凡有一點法子,也不會讓孫女受這個委屈,只可惜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爺爺喟然長嘆。

狼先生也無話可說。

我在爺爺家住了一晚,聽他說了好些舊事,陪著他流了半宿眼淚,第二天就跟著狼先生再次啟程。

「恩人啊,求你千萬把我孫女平平安安送到她姑手上,這孩子在我許家吃盡了苦頭,可再不能出什麼差池了……」爺爺一直把我送上火車,扒著車窗千叮萬囑。

火車開動那一刻,我的眼淚瞬間淌了滿臉,終於想起自己小時候為什麼總是坐火車了,因為總是被拋棄,總是被送走。

或許是因為回去就要告別的緣故,狼先生跟我多說了一些話,問我以前有什麼理想,以後又有什麼打算。

我的理想是考復旦大學,將來當作家,我在初中時期就開始給校刊寫稿子,還曾經在文學雜誌舉辦的徵文比賽中獲獎。

但如今這一切都成了浮雲,姑姑家在狼先生那座城往北三百多里的清河村,家裡也沒礦,供我念到高三已經是大恩大德,我哪還能強求她給我弄戶口念大學?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以後我無非就是種種地打打工,像村裡很多女孩子一樣,早早把自己嫁出去,成為某個陌生男人的附屬品……

「可你願意這樣過一輩子嗎?」狼先生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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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不願意!

我也是心明眼亮來這人間的,我也曾為了美好的明天寒窗苦讀,憑什麼我要逆來順受苟且偷生?

「很好,記住你的夢想,」狼先生推給我一聽啤酒,「如果人生成了一潭死水,可以適當給自己製造一點兒意外。」

我記住了。

9、

回到公司當晚,狼先生叫了幾個人給我送行。

程風一聽我這遭遇,氣得直拍桌子,「就拿她們一點辦法都沒有嗎?」

「父母想擺弄孩子的命運,別人誰也管不了!」狼先生有點兒喝多了,「我現在最後悔的是幫小貓找回了記憶!早知如此,還不如給她留個盼頭兒……」

我被他這句話鬧得鼻子發酸,我說我一點兒都不後悔,早知道他們是什麼樣,早斷了我念想,要不這輩子都蒙在鼓裡,心心念念想找家,我多虧啊?

「是這麼個道理,你能想明白就好!」狼先生舉起酒杯,「以後的路可能不好走,全看你自己的膽量和本事了。」

我接下了這杯酒,接下了狼先生給的鼓勵。

第二天狼先生親自開車送我去姑姑家,車子轟鳴著開進清河村,他的車太招風了,滿村的人都出來看熱鬧。

我姑一聽我這幾個月的遭遇,又恨又心疼,「我找她去,我倒要看看她怎麼那麼多心眼兒,搶了我們戶口,還想殺人滅口?」

我姑是個暴脾氣,養我這十幾年,打也打過,罵也罵過,但也是真的疼我。

我隨她,脾氣也不好,「不用你管,以後我自己回去找她!」

「沒有白念的書,將來這都是人生的財富,要是有機會,還是得多念一些。」狼先生好意提醒我姑。

我姑的臉皺成苦瓜,「我何嘗不想呢?可孩子她媽沒正事兒,我們也沒辦法啊!」

「沒事兒,我高中念完就很知足了!」我從小寄人籬下,很會看人臉色,不想讓我姑為難。

狼先生點點頭,掏出錢包數了一沓鈔票給我,「這是你的工資,管吃管住倆月一千,這二百給你買個生日蛋糕,三月二十九號,自己記著點兒。」

我忍不住鼻子發酸,這世上記得我生日的,除了我爺爺,也只有他了。

說完這些他就告辭了,我和姑姑一家站在大門口送他離去,轉過頭就淚濕眼角。

姑姑看我一眼兒,滿臉狐疑,「哎,你跟他沒事兒吧?一個小丫頭,跟著他天南海北的……」

「有事兒!」我氣哼哼說道,「有事兒他還送我回來幹啥?」

10、

那年三月一號,我又走進校園,在高考來臨的緊張氣氛中,繼續我無望的學業。

三月二十九號,我十九歲了,下午自由活動時間,別人都在啃書,我在校門外的烘焙店買了個小蛋糕,坐在料峭的春風中邊吃邊哭。

我不知道我爸媽會不會在今天給許願過生日,也不知道來去如風的狼先生,會不會在今天的某個時刻忽然想起我。

兩個月後我的求學之路走到了盡頭,我本想再回狼先生的公司學修車,但我姑不答應,我只能回到山村,幫我姑父曬山貨。

那會兒山裡的菌類遍地叢生,我姑父每天開著三輪車出去轉悠,收回來的山貨翻曬晾乾,再送到城裡賣掉,這營生他乾了一輩子。

但他年紀大了,總有些力不從心,那天三輪車壞了,他鼓搗一早晨沒修好,氣得在院子裡打雞罵狗。

我被他吵醒,在他的抱怨聲中把三輪車修好,然後讓他上車,在我姑姑驚愕的目光下把車開走了。

那天收穫頗豐,回來的路上我姑父問我,「諾啊,我看你這架勢,就是準備跟我收山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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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話裡有話,於是沉默不言,等著他往下說。

他說要不我給你買輛車自己單幹吧,掙點錢給自己攢嫁妝。

「攢什麼嫁妝,我啥時候說過要嫁人!」我見他又說這個,不禁氣惱。

我姑父風趣幽默心胸豁達,我小時候他就總說將來要給我找個好女婿,能陪他喝酒的。

狼先生走後,他總念叨,說人是好人,就是歲數大了點兒,跟他坐一起喝酒沒法兒論輩分,氣得我姑舉著笤帚疙瘩滿院子追著他打。

「不嫁?你這點兒小心思,姑父看得明白兒的!」我姑父笑笑,扯開嗓子吼了一段二人轉《回杯記》。

我又氣又笑,求他快別唱了,把山裡的野狼都招來了。

「你姑就是個老古板,依我說,這閨女大了要嫁人,嫁就嫁個可心的人兒,現在這年代跟從前不一樣了,你說呢?」

「上哪兒去找可心的?這十里八鄉沒一個我看得上眼的!」我聽出他的意思,沒好氣地懟他一句。

姑父哈哈大笑,笑得我面紅耳熱心發慌,差點兒把三輪車開溝里去。

回到家我姑父就說孩子不能總在這山溝子裡憋屈著,出去學點本事才是真格的,狼先生那裡倒挺合適的,不但能學開車,還能學修車。

我姑還是不答應,說小姑娘家的學那個多累,往後也不好嫁人,姑父說累也比給人端盤子端碗強。

我見姑父給我起頭兒,也趕緊表態,說我還是想學修車,不願干那些伺候人的活兒。

我姑姑終於鬆口,「那我可跟你說明白,學徒是學徒,你可不能拿自己的終身大事瞎任性,聽見沒?要是讓我知道你在外面搞對象,打斷你的腿,聽見沒?」

我不吱聲兒,假裝沒聽見!

11、

沒幾天我就像出籠的鳥兒一樣,坐上了開往狼先生那座城的大巴車。

我不想把自己的人生過成一潭死水,他就是我的意外,我看著窗外的崇山峻岭,看見了自己的海闊天空。

狼先生見我回來,並不覺得意外,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學吧,學會了什麼都是本事。」

我一開始還為他願意收留我而暗暗狂喜,沒幾天就發現自己簡直自投羅網,跳了個火坑。

因為他新買的十幾台貨車也跑起來了,修理工人手不夠,他就趕鴨子上架,施工現場、道路救援這樣的活兒都讓我上。

你們見過一個如花似玉的少女穿著油膩膩的工裝,在塵土飛揚的工地上修補快趕上我個頭高的輪胎麼?

見過一個身高一米六五、體重九十多斤的女孩兒頂著暴風雨、開著挖掘機從泥坑裡撈重卡嗎?

對,那都是我,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狼先生一個電話,就得硬著頭皮上的、無助的我!

那段不堪回首的歲月,我不知自己被風雨烈日剝去了多少層皮,也不知遭受了他多少次嚴苛的洗禮。

漸漸地我開始心生怨氣,因為他太專橫了,剛愎自用,總以自己的標準來要求我,他認為我應該會的,我就必須得會,不會也得上!

我曾經因為晚到救援現場,被他當街罵哭過;曾經因為不會拖車,被他扔在荒山野嶺過;也曾掉進水庫差點兒淹死過。

二零零五年雨季,他接了一個搶修水庫堤壩的急活兒,因為時間緊任務重,幾乎所有的人都被調到山裡,日夜趕工。

那天下大雨,一台重卡壞在山上,他打電話讓我上去送配件,我剛開到水庫邊就遭遇滑坡,連人帶車一起掉進水裡。

當時車子門窗緊閉,被洪流挾裹著浮浮沉沉,我嚇丟了半條命,掄起一個大軸承對著風擋玻璃狂砸,終於在車子沉沒前鑽出來。

被撈起來的時候,我抱著程風哭得撕心裂肺,說你們老大就是個瘋子,這麼危險的活兒也敢接,為了掙錢連兄弟的命都不顧,我不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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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幹就趕緊走,別在這哭哭啼啼耽誤事兒!」狼先生冷著臉走過來,扔給我一串鑰匙,那一刻他真像一頭狼,眼神陰鷙表情兇狠,沒一點兒人情味兒。

程風輕聲安慰我,說這個工程關係到水庫下游成千上萬條人命,必須搶在汛期來臨之前修好大壩,讓我先不要鬧,等事情過去老大肯定不會委屈我。

我倒要看看他能怎麼不委屈我,於是換了身衣裳接著幹活兒,強忍眼淚修好了那輛重卡,加入搶工的大軍。

幾天後大壩合龍,我對狼先生的怨氣也消了很多,因為我發現在這場跟老天爺搶時間的戰役中,他比誰都沖在最前面,幾次死裡逃生,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也在他的帶動下,幾乎把自己煉成了一個女戰神,他說學什麼都是本事,我信了,砸車窗逃生的辦法,還是他教我的。

12、

慶功宴過後,狼先生把我叫到他辦公室,推給我一袋子錢。

他說我出師了,留在他這裡或者出去找活兒干,我可以自由選擇。

我不走,也不要錢,他說不走可以,錢得拿著,他從不虧待給他賣命的兄弟!

「誰要當你兄弟!」我一生氣就把那錢袋子倒在桌上,「我看看我的命在你這值多少錢!」

倒完我就傻眼了,那都是嶄新的鈔票,一沓一沓捆得整整齊齊,一共十沓。

我乖乖地又把那錢一沓一沓裝回袋子,給他推回去。

他笑了,讓我放心拿著,這裡面有我應得的加班費,這兩年我為公司出了多少力,他都看見了;還有一部分是保險費,因為我沒有身份證,無法幫我繳納設保,只能折現給我了。

既然都是我的錢,我也就不跟他客氣了,於是抱起錢袋子,要給我姑送回去。

他親自開車把我送回村裡,結果我姑死活不要,讓我自己存著買嫁妝。

我出了家門才想起自己連個身份證都沒有,往哪存?只能讓狼先生先幫我存著。

狼先生思索了一會兒,給我一個建議,「攢嫁妝什麼的沒意思,買房子吧,又能住又能升值。」

這個提議讓我心潮澎湃,他可太懂我了,我早就渴望有自己的家,可轉念一想買房子也要用身份證啊,頓時心灰意冷!

「先登記在我名下,用我的住房公積金貸款,漲了跌了都算你的,房貸從你工資里扣,什麼時候你有戶口了,什麼時候給你過戶,如果你不想要了,我按市價給你折現,怎麼樣?」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可我竟有幾分小竊喜,他讓我把房子登記在他名下?還讓我用他的公積金?這是把我當一家人了嗎?

我當時就答應下來,讓他幫我找個好樓盤。他倒是挺上心,雷厲風行的,第二天就帶我去看房,結果又把我弄個透心兒涼!

我理想中的家是一套位於城區的商品房,有乾淨的小區和物業,有花園涼亭和噴泉,可他帶我看的竟然是河邊一大片荒地!

「不滿意?」狼先生一眼看穿我的失望。

我也不藏著掖著,「這地方也太荒涼了,還不如住公司宿舍呢!」

「你是覺得那些房地產商沒有你聰明,還是覺得我沒眼光?」狼先生問我。

我可不敢覺得,「我又不懂!你說好那就買一套吧。」

「不是一套,是兩套!」狼先生一笑,嚇得我一口冰水噎在嗓子眼兒。

但還是聽了他的。

那是二零零四年,我二十歲,落了一次水,換了兩套房。

雖然面積不大,兩套加起來才二百多平,而且因為狼先生找人打了折扣,每平單價才一千八百八,但對比我一無所有的出身來說,已是巨額財富。

交完首付那天回來,我翻了翻那兩份購房合同,當時就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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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先生卻笑了,「以後就是有家的小貓了,怎麼還哭了?」

「我才二十歲,就背了好幾十萬的貸款和利息,這也太嚇人了!」

「這點錢就把你嚇住了?」狼先生笑著把合同鎖進保險櫃,「踏踏實實幹活兒吧,別想那些有的沒的!」

我還能想什麼?干就完了!

從那以後我的工資年年遞增,三年之間從兩千漲到五千,我除了還房貸、定期給我姑和我爺爺匯點錢,幾乎沒有支出,日積月累,竟然還攢了點兒錢。

江菲很心疼我,說我這麼漂亮的女孩子,不該把最美的年華都荒廢在這個不屬於女人的地方,我稍稍動動腦子,就能像她一樣活得光彩照人。

那時她老公楊一帆在狼先生的物流公司當副總,掙得不少,她成了新晉貴婦,一身名牌珠光寶氣,奢侈品包包有好幾個,所以她總覺得我虧了。

但我不覺得虧,那不是荒廢,是力量和財富的積累,經歷過那樣殘酷的青春,經歷過一無所有,經歷過一個狼一樣的男人,我從不敢把漂亮當資本。

時至今日,我看著自己粗大的指關節,仍然感激當年的自己,如今我擁有的一切,是怎樣的青春和美貌都換不來的安全感。

我也永遠感激那段與狼共舞的歲月,他讓我活得像個野貓,懂得用自己的利爪去獵取想要的一切,而不是像個寵物一樣,靠著撒嬌討好來乞求寵愛。

13、

但我不得不承認的一個事實是,我再粗枝大葉,再大大咧咧,總還是有幾分少女情懷。

我逃不開七情六慾,對狼先生初見時的愛慕並沒有隨著身心的強大而漸漸淡去,反而越來越深。

我也逃不開被喜歡的命運,畢竟不是每個男人都像狼先生那樣冷酷無情,而我又活在一個男人堆里。

我師父程風就很喜歡我,他比我大六歲,也是退伍兵,但脾氣特別好,對我很有耐心,與狼先生是個強烈的反差。

但他對我來說只是個大哥哥,我對他從來沒有心動的感覺,也從不跟他撒嬌耍脾氣,有意無意地跟他保持著距離。

江菲的老公楊一帆還一個勁兒地撮合我跟物流公司一個大貨車司機,把我沒戶口的事都告訴他了。

那人對這件事特別上心,有一天很霸氣地來找我,說給我弄到戶口了 讓我跟他走。

我對他沒什麼好感,可一聽這事卻心頭狂喜,趕忙問他怎麼弄到的。

他說他老家有個女孩兒失蹤兩年多,至今杳無音訊,他跑到女孩兒家磨了好幾天,女孩兒她爸終於答應把戶口轉讓給我。

「這東西怎麼轉讓?」我一時沒聽明白。

「你頂著那個女孩兒的戶口辦個身份證,不就是有身份的人了?這樣就能領證結婚了,再把你戶口遷到我家……」

我一聽自己終於要擁有一個身份,高興得暈頭轉向,完全沒想他後半句什麼意思,當時就跑去跟狼先生請假,說要跟司機去他老家辦身份證。

狼先生卻當場黑臉,一盆冷水潑過來,「萬一那個女孩兒回來了,是你把戶口還回去,還是讓她再去頂替一個失蹤的人?」

「不可能回來了,她家人都不抱希望了,再說咱給了錢就不管那麼多了,就算回來了也是她自己家的事兒,跟咱沒關係。」大貨車司機說得很有道理。

狼先生走過來,一把撥開我的頭髮,露出許願給我造成的那道致命傷疤,「小貓的媽媽和妹妹就是這樣想的,所以小貓回去就變成這樣了!」

我的心像被戳了一刀,不懂他為什麼要揭我的傷疤。

「占用別人的戶口,讓她在這世界上消失,跟殺人有什麼區別?」狼先生看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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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啞口無言,大貨車司機替我解圍,「老大老大,沒那麼嚴重,小貓又不是要殺人,別嚇唬她……」

「你是想要自己的名字,還是隨便誰的,只要有個名字就行?先想清楚再說!」狼先生擺擺手把我們趕了出來。

我當然想要我自己的名字,可我還能要回來嗎?

我還沒有想清楚,狼先生就辭退了那個司機。

楊一帆說狼先生一定誤會了那個司機的好意,很無奈。

我又有點兒恨狼先生了,恨他獨斷專行,不給人留一點餘地,斷送了我的機會。

晚上那個司機給我打電話,說他已經確定那個女孩兒不在了,讓我出去再好好商量商量。

我答應了,誰知剛走進旅館的房間,那人就鎖上房門朝我撲來。

程風及時衝進來,是狼先生髮現我偷偷離開大院兒,讓他跟著我的。

我回到公司,他大發雷霆,當眾罵我沒腦子,如果頂替別人的戶口對我來說是好事,那他在四年前就幫我實現了,何必拖到現在?

我不服,當場頂撞他,我又不害人,我的戶口被人頂了,我買個死人的名字活下去還不行麼?

「不行!你就是你,頂著別人的名字,活著有什麼意義?」

他又露出狼一樣陰鷙的眼神,讓我不寒而慄。

14、

那件事以後,我們倆冷戰了很久。

程風卻對我越來越好,快過年了,他要帶我回江南老家看看,散散心。

我拒絕了,狼先生卻來給他當說客,說當初讓他帶我,就因為他是個值得託付的人。

「早就打算把我託付給他,早讓我嫁給他不就得了,何必讓我受苦學這學那的?」我一開口就頂撞他。

頂得他啞口無言。

「你自己都不結婚,憑什麼給我做媒? 」我蓄意誅他的心。

他的眼底浮起一絲隱痛,「小貓,你跟我不一樣,我是不想結婚……」

「我也不想!你能一輩子不娶,我也能一輩子不嫁,你的事我不問,我的事你也別管。」我說出這句,心裡又疼又解恨。

那時年少無知,哪知什麼叫一語成讖!

春節臨近,人們像候鳥一樣陸續飛走,程風還在苦苦等我。

我為了躲他,頂著被姑姑催婚的壓力跑回清河村,結果卻沒頂住,大年初二就落荒而逃。

程風沒走,狼先生不在,我正不知晚上該去哪住,我姑和我姑父下午就神兵天降,追到公司來了。

那晚程風陪我姑父喝了很多酒,我姑在一旁眉開眼笑,也不罵我姑父是個大酒鬼了,幾個人親親熱熱宛如一家。

我站在院子裡,頂著呼嘯的北風給狼先生打電話,他不肯說他在哪,只說我姑和我姑父來一趟不容易,讓我和程風帶他們多逛逛。

「這是你們安排好的?」我忽然回過味兒來,「你們這麼多人合起伙兒來算計我?就為了讓我跟他在一起?」

「……小貓,程風是個好男人,你怎麼那麼倔呢?你先跟他處處看看,也許……」狼先生還在試圖勸我。

我瘋了,「五年前我跟你睡的那一晚就不打算嫁給別人了,你不娶我我不怪你,可你憑什麼把我推給別人……」

「許諾,說什麼瘋話呢?」身後驀地傳來一聲怒罵,我一回頭,見我姑、我姑父和程風正齊刷刷站在身後看我。

我忽然感覺無比的輕鬆,我把心裡話說出來了,該聽的人都聽到了,真好!

「……小貓,我們都是為了你好!」狼先生在那邊一聲嘆息。

我冷笑,「為我好你就告訴我你在哪,我馬上去找你,我現在就要跟你在一起!」

「你還說!」我姑一把奪過我的諾基亞手機,摔在堅硬的水泥地面上。

程風沒說話,默默地回屋去了。

我姑氣得直戳我腦門兒,就差給我倆大嘴巴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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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姑父在一旁弱弱地說了一句:「得啦,孩子高興比啥都強!」

結果成功地引火燒身,被我姑追得滿院子跑。

我笑著笑著就哭了,我姑鬧了一輩子,我姑父哄了她一輩子。

我從沒跟狼先生鬧過,懂事得絲毫沒有存在感,他卻還是要推開我!

15、

狼先生又打通程風的手機,讓我接。

我姑在一旁一哭二鬧三上吊,非要讓我跟他來個了斷。

我說斷不了,我兩套房子都在他名下呢,我沒有名字,就得賴著他!

他在電話那頭說你有名字了,不是要找我嗎?明天讓程風陪你來濟南。

「去濟南幹什麼?」我被他鬧得一愣。

「辦身份證。」

「……辦誰的身份證?」我的心一通狂跳。

他的語氣波瀾不驚,「辦你的。」

我當晚就上了回濟南的和諧號。

程風送我去車站,跟我交了底,「小貓,我不強迫你嫁我,但老大也不可能娶你,你不要把自己逼進死胡同。」

「我也沒說過要嫁他!」我冷冷懟他。

我知道他是好人,也知道他比我更了解狼先生,但我並不打算回頭。

誰看狼先生都像我命中一堵南牆,只有我知道他是我的燈塔。

狼先生在上次那家酒店等我,一看程風沒來,氣得把我好一頓訓,又要找程風問罪。

「你怕什麼?怕我賴上你,還是怕你兄弟誤會你?」我按住他的手機,死死盯著他的眼睛。

他沖我低吼,「我怕你嫁不出去!」

「怕也沒用,他知道我喜歡你,不會娶我了!」

「你………行行,你看看這個。」他最終妥協,推給我兩份房產轉讓協議,買受人一欄赫然簽著他的名字。

兩份協議,兩套房產,一套是我爺爺住的老房子,一套是我爸媽住的那套小院兒,都賣給了他。

我一想他的行事風格,大概猜到他要幹什麼了。果然,狼先生接下來一番話印證了我的猜測。

這些年他為了要回我的戶口,想過很多辦法,包括給錢,但許願都不答應,因為她頂著我的名字參加了高考,還考了一個不錯的大學。

可她去年畢業了,卻一直沒得到好的工作機會,現在是一個私立幼兒園的老師,每個月拿著一千出頭的工資,掙錢不夠自己花。

我弟弟也考上大學了,花銷很大,我媽本指望許願能幫襯家裡一把,可她還要伸手跟家裡要錢,我媽因此對她大失所望。

最近我家這片城郊傳出拆遷的消息,我爺爺想把小院兒給我爸,把老房子給我,就給狼先生打了電話。

狼先生趕來跟他商量以後,才做了這兩份協議,老房子是一定要給我的,小院兒那一份,用來挾制我媽。

她答應歸還我戶口,他就撕了協議,不答應,就強制他們搬離,幾番艱難的交涉之後,我媽不得不答應下來。

「太好了!你真好!」我撲進他懷裡,喜極而泣,原來他真是為我好,他真的幫我找回自己了!

照完身份證我在濟南等了半個月,生怕節外生枝。

狼先生也陪了我半個月,怕我出事。

我們一起在爺爺家包餃子,一起逛千佛山大明湖,一起去看黃河。

命運真是神奇的東西,別人出生就有的姓名和身份,我在二十五歲這年才得到;別人厭倦了的故土,我竟是在一個的陪伴下才得以盡情遊覽。

但我也真的很幸運,爺爺說我是許家的長孫女,卻沒吃過許家幾頓飯,執意要把老房子給我,說是給我投胎一回的補償。

我媽跑來找我哭訴,說得繳納一大筆罰款才能給許願落戶,而且許願的學歷很可能都要作廢,這對她來說太殘忍,讓我把老房子給她,算作她歸還戶口的補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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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我也曾經寒窗苦讀十二載,卻因為被她占用了戶口而失去高考機會,她把我推到窗角,你把我遺棄在大街上,拿什麼給我做補償?

我媽又說我弟弟是許家的獨苗兒,將來還要靠回遷房娶媳婦兒,我是當大姐的,又找了個有錢人,不應該來跟弟弟爭房產。

我想起那個身高足有一米八,長得一表人才的大男孩,當年我媽為了生兒子拋棄我,不是他的錯,可那天的混戰中,他也曾對我揮拳相向,我不原諒他!

我想起兒時常看見我媽抱著許願上街買好吃的,卻拿我當空氣,連根兒冰棍都不捨得給我買一個,惹得街坊四鄰都對我投以憐憫的目光。

我不會因為血緣關係而原諒傷害我的任何人,就像他們沒有因為血緣關係而停止對我的傷害,也不會因為他們過得不好就聖母心泛濫。

狼先生教我以牙還牙,從沒教過我以德報怨。

16、

拿到身份證那天,我坐在那棵熟悉的懸鈴木下哭得肩膀發抖。

狼先生像許多年前那樣摸摸我的頭髮,說過去的都過去了,一切從現在開始。

我哭著哭著就笑了,是啊,有他在,什麼時候開始都不晚。

我們帶爺爺吃火鍋,爺爺喝醉了,拉著我的手放在狼先生手心,一句話都沒說。

我回到酒店輾轉半夜,終於鼓足勇氣走進他房間——因為有我住在隔壁,他這些年夜裡都沒鎖過門,告訴我遇到危險就往他屋裡跑。

他被我驚醒,坐起來問我怎麼了。

我走向他,他推開我,「不行,你長大了!」

我一口咬住他肩膀,疼得他一陣戰慄,將我緊緊按在他懷裡。

我知道我贏了,於是得寸進尺,貪婪索取,恨不得吻遍他身上每一道疤。

「你這個小野貓,我該拿你怎麼辦,嗯?」他被我激怒,開始狠狠反擊。

那一場力量的對決,在我即將卸下他最後一道防線的時候告敗。

我終究不是他的對手,他要制服我,我毫無反抗的餘地。

「好了好了,不鬧了,自己睡!」他把我往被子裡一塞,裹著浴巾去我房間了。

我這就心滿意足了,在帶著他體溫的被窩裡暖暖睡去,一夜好夢。

回到東北我就結束了自己的修車工生涯,轉到物流公司做客服,並報考了一所高校的現代漢語文學專業,逐漸回歸自己的跑道。

狼先生也繼續投身他的拓荒大業,前幾年他從電商產業中窺見商機進軍物流,如今他旗下的物流公司已經成為最掙錢的產業,但他依然沒有停下腳步,又把目光瞄準遠洋漁業項目,想把事業拓展到海上。

他總在冒險,喜歡開路,他說人當如狼,勇於進取,不能把一生都局限在無謂的愛恨情仇當中,更不能窩兒里斗,守著眼前一點利益爭得你死我活,要把目光放長遠。

事實證明他的確是個明見萬里的人,他讓我花白菜價買的房子,不久之後就因為市政府南遷而成為黃金地段,房價一路看漲。

後來樓市又開始瘋炒學區房,我這裡原本跟幾座名校隔河相望,但因為後來修了幾道橋,變成炙手可熱的河景學區房,幾年後單價就突破一萬。

收房時我聽從他的建議沒有去住,簡單裝修之後租給了想讓孩子讀名校的家長,租金也跟著房價水漲船高,還完房貸還綽綽有餘。

而且我辦完身份證後,狼先生就把爺爺的老房子過戶到我名下,把我的戶口也遷了過去,以防我媽和許願又打戶口和房子的主意。

三年後那裡也拆遷了,我拿到了共計一百五十平的兩套回遷房,一套給爺爺養老,另一套也用作出租。

我媽跟我大鬧一場,說兩套回遷房至少分要給我弟弟一套才算公平,我問她小院兒拆遷得到三百平的回遷房,是不是也該分我一百平才算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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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罵我狼心狗肺,說當初生下我就給我算過命,天生就一白眼兒狼,克父母克手足,就知道不會得我一點濟,才把我送走的,如今想想真不如直接把我扔洗臉盆兒里沁死了!

哦,原來是算命的說我不行?可我大姑為什麼從不說我是白眼兒狼?現在我姑吃的穿的我都包了,哥哥姐姐也都拿我當親妹妹看,家家都過得挺好,又怎麼說?我媽翻著白眼兒走了。

一切塵埃落定,狼先生這才張羅給我遷戶口,想把那兩套房子過到我名下,但我拒絕了,一是不願割斷與他的聯繫,二是有自己的小算盤。

那時候樓市越炒越熱,各個城市陸續推出限購政策,我趁著自己的名頭在這座城市還沒有房產,狼先生又給我繳了五險一金,於是用這些年的積蓄和濟南拆遷的安置費,又首付了新區一套白菜價的房。

這次是我自己選的樓盤,自己砍價,買完我把備案合同拿給狼先生看,他趁著辦公室沒人,捏捏我的臉頰,「膽子越來越大,果然是個小野貓。」

「是,還會咬人呢!」我勾住他的脖子,挑釁地看著他。

「咬啊!」他一隻手箍住我的腰,低頭就吻下來。

17、

有些事真是藏不住的,比如愛情。

有了酒店那一夜的痴纏,雖然他還是那副高冷的樣子,我們還是各忙各的,但每次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都會忍不住去親近對方。

公司的同事也漸漸察覺到我們之間微妙的變化,風言風語傳到江菲的耳朵里,她抱著孩子就趕來了,掰著手指頭曆數我和狼先生的種種不合適:

年紀不合適,我才二十五,他都奔五十了;身份不合適,他根本就不是過日子的人,我不能用自己的大好年華陪他折騰半生,到最後落個老無所依。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他能滿足你嗎?能給你一個孩子嗎?」江菲的話讓我感到悲涼。

她說的「滿足」,狼先生沒給過我。

我想他終究在意我們之間的年齡差距,不願毀了我。

除了十八歲在濟南酒店的那個夜晚,我們甚至沒再一起睡過。

但我也不需要,我覺得在與他的情感中,唯獨性生活這種成人遊戲是沒意義且不必要的。

快樂的事情太多了,比如他又成功交付了一個大工程,談了一個新項目,或者我又考過了一門課程,寫成了一本書。

我感到悲涼是因為江菲也曾如我一樣心懷夢想,卻最終活成了模板式的女子,把男人當做一生依靠,用生小孩實現來自我價值。

我不想活成她這樣,不想依靠誰,不想要小孩,對我來說開心就是滿足,感情是我們倆的事,不需要誰指教。

江菲勸我不成,一氣之下不再跟我聯繫。

我姑得知狼先生為我做的一切,加上我姑父力挺狼先生,也不再橫擋豎攔了。

我跟狼先生依然各忙各的,不冷不熱不近不遠,轉眼又是幾載。

我即將步入而立之年,漸漸變得沉穩知性;而他年過半百漸染風霜,堅毅的臉龐寫滿滄桑。

我對他的愛越發深重,他卻開始催著我離開。

他說我已經能靠寫書養活自己了,不必再上班,公司人多嘈雜,讓我收回一套房子,重新裝修一下,搬進去專心寫作。

搬家那天他陪我在新房子吃晚飯,我說我知道你又想推開我,但別再勸我嫁人,我沒有在等你,你可以來,也可以不來。

他沉默了很久才說:「小貓,你還年輕,不該為了我荒廢青春克制激情。」

什麼是激情?

我任性地拉著他下樓,把他塞進車裡,在深夜無人的大道上狂飆一百多公里,開進一座深山。

然後將他壓在座椅上,扯掉他的POLO衫,指尖撫過他腹肌上的每一道傷疤,直到他呼吸粗重。

我咬著他的脖頸說你才是激情,沒有任何替代。

他一翻身將我按住,說我真想把你這個小野貓扔在山裡,整天讓我魂不守舍的!

我說那可太好了,我早就想離群索居了!

他開車帶我來到山頂,我們聽著《光陰的故事》,看了一夜的星星,說了很多很多話。

我終於知道他的身世,原來他也是被父母遺棄的孩子,活下來是個奇蹟。

難怪我見他總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我們是同類啊!

他說他曾經的夢想是戰死沙場,後來死裡逃生才知生命珍貴,才要求我儘可能多地掌握生存技能,也希望我儘可能多地享受人生。

是啊!我也是這樣想,我對他毫無訴求,我願意自食其力,但我還是希望我們能永遠擁有彼此。

幾天後他送了我這台牧馬人撒哈拉,我明白他的苦心,他希望我一直是那個上山下海無懼無畏的姑娘。

我做到了,從那以後我不在自己的作品裡天馬行空,就是在山海沙漠裡盡情撒野,活得恣意任性。

18、

可他卻出事了。

二零一五年年底,正值物流黃金期,一輛大貨車在高速公路上發生碰撞,導致爆炸起火,司機被活活燒死,損失慘重。

事故原因很快查明,車上當時裝載大量易燃易爆品,狼先生當場被帶走,公司上下一片恐慌,我趕過去的時候,程風正和楊一帆對峙。

程風怒斥那個司機夾帶危險物品是受楊一帆指使,楊一帆一口咬定那是司機的個人行為,程風這是想公報私仇。

當初狼先生開物流公司,楊一帆憑藉出眾的交際能力談下第一筆業務,成功出任物流公司副總。

可程風看不上他,說他為人圓滑心機深重,貪財貪權不顧道義,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而楊一帆也看不上程風,說他仗著自己是維修部一把手,處處刁難他車隊的司機。

兩人之間積怨頗深,這些年暗中較著一股勁,誰也不服氣誰。

這場爆炸事故也引爆了他倆的關係,倆人都是狼先生的兄弟,神仙打架,別人插不上嘴。

狼先生被帶走,無力追查,那個司機早已燒成焦炭,死無對證,真相是什麼,誰也不知道。

我想來想去,想到一個鋌而走險的法子——

我查看了調度信息,撥打了報警電話,把幾輛發車時間和運行軌跡明顯異常的貨車都舉報了一遍,說懷疑公司內部有人借用物流車運送危險物品,請求警方攔截排查;

並且讓人立刻封鎖園區出口,召集各部門的員工組成小隊,倉庫和各個車輛逐一排查。

我當然知道這麼做的後果,這會讓物流公司的口碑大受折損,會因為不能準時將貨物送達而面臨巨額索賠。

但無論如何,總比不明真相、再鬧出人命要好得多。

楊一帆不接受檢查,得知是我的決定,讓江菲給我打電話,勸我不要插手男人的事。

我沒答應她,這跟男人女人不挨著,人命關天的大事,我不能袖手旁觀。

「許諾,你是因為我才認識狼老大的,你怎麼能恩將仇報呢?」江菲為了維護她老公,搬出她對我的恩情來壓我。

我深吸一口氣,「這是兩碼事!你告訴你老公,如果他真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現在去自首還來得及,如果沒做,那就別妨礙我檢查!」

江菲沉默好一會兒,給楊一帆回了電話。

楊一帆見我不留情面,當場撕破臉皮,「許諾你算什麼東西?你在公司沒股份沒職務,你有什麼資格查我?」

「我是老大的女人,夠資格嗎?」我見他氣急敗壞,更加懷疑他有問題。

他一聽這話,滿臉不屑,「老大的女人?我可從沒聽老大說過他有女人,你們知道嗎?你有結婚證嗎?拿出來看看!」

「你少說廢話,老大有女人還用得著通知你嗎?她沒有資格,我有,我是公司股東,別逼我跟兄弟們一起弄你!」程風又站出來。

真相弄清楚之前,我本不想讓他卷進來,以免對楊一帆不公平,可他還是在這個時候站出來給我撐腰。

「嚯,你要弄我,還需要拉上兄弟們,你豁出一個女人不就夠了?我沒記錯的話,你們倆才是一對兒吧?以前你跟她形影不離眉來眼去,兄弟們可都看見了吧?」楊一帆忽然大放厥詞。

滿公司的人眼睛都亮了,一個個露出吃瓜的表情,都忘了本來要幹什麼了。

「我今天不想打架,你讓開,等這件事查清了,咱們倆出去談!」程風眼底閃過一絲寒光,帶著二三十個兄弟往一台車涌去。

一幫司機也紛紛抄起傢伙,把那輛車圍了個嚴嚴實實。

雙方劍拔弩張,惡戰一觸即發。

楊一帆還在試圖轉移視線,「談什麼談?你把她塞給老大,真當兄弟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你就是看老大不能生孩子,想利用她霸占老大的產業!」

他這話一出口,全場譁然!

程風的臉都黑了,攥緊拳頭朝他走來。

楊一帆本能地後退幾步,正好走到我身邊。

我掄起腳下一個滅火器,照著他的膝蓋骨狠狠砸下去。

19、

所有人都傻了眼。

大概是真沒把我當老大的女人,想不到我敢下黑手。

楊一帆倒地哀號,我拎著滅火器朝那些司機走去,「我沒孩子,沒父母,沒結婚,誰想跟我換命,儘管來,不想惹事兒的,都閃開!」

一幫彪形大漢被我不要命的架勢震懾,紛紛閃開,程風想拿下我手中的滅火器,也被我甩開。

我滿腦子都是楊一帆說出那句「老大不能生孩子」時,眼中的鄙夷和輕蔑,我心中充滿仇恨!

不能生孩子不是什麼恥辱的事,我絕不允許任何人把這當成狼先生的缺陷說出來,即便是同情憐憫也不行!

我這一下子鉚足了全力,沒照他腦袋招呼已經是手下留情!

警察來了,接到我的報警後,警方就在高速路入口攔下一貨車,車上果然夾帶大量危險物品。

司機承認是受楊一帆指使,東窗事發後,想把這些東西緊急運到外地。

警方經過問訊,得知楊一帆一直在利用職務之便夾帶私貨,從中牟取利益。

這些事狼先生和兄弟們其實有所耳聞,但這人十分狡詐,大家一直沒找到證據。

而他的膽子也越來越大,幾個月前竟然與一家黑貨站建立了合作關係,暗中運送違禁物品,才惹來這場滔天大禍。

以前他對狼先生忠心耿耿,可後來當了個副總,感覺自己翅膀硬了,就想走近路了。

我打斷了他的腿,他以我做要挾,讓狼先生幫他脫罪。

我不跟他交換,讓他儘管追究我的刑事責任,他該坐的牢,一天也不能少。

狼先生也是這個態度。

他慫了,提出私下和解。

我答應了,他獅子大開口,張嘴就要五十萬,說什麼誤工補償之類的。

我給了二十萬,十萬是給他的醫療費,十萬是給江菲母子的生活費,其餘的一概免談。

江菲把那錢扔了一地,說我打發要飯的!又說她老公要是不受傷,一個月就能給她十萬。

我信了近墨者黑這句話。

她當了幾年貴婦,已經徹底淪為她老公的殘粉,先不說他給的十萬月收入是否合理合法,就說出了這麼大的事,即便我不打斷他的腿,他還有月入十幾萬的機會麼?

「許諾,你真是鐵石心腸的女人,一點兒人情味都沒有!」江菲最後對我做出這樣的評價。

我承認她說得對,我也知道她是個善良心軟的女人,但心軟不能算作一種美德,甚至有時還會害人。

狼先生回來了,花了很長時間才把物流公司整頓一新,重新運轉起來。

我知道他看起來沒什麼,但其實很受挫敗,他來我這裡過夜,抱著我連說幾遍對不起。

他當了十二年特種兵,無數次與死神博弈,最後一次執行任務時,不但差點輸了,還落下了終身無法逆轉的隱疾。

他說早該跟我說清楚,但又深知以我的性子,知道了更不肯離開他,所以才一直沒說,沒想到卻被楊一帆當成傷害我的武器。

「說和不說都改變不了我愛你!」我趴在他堅實的胸膛上,理直氣壯,「我打他是因為他不夠男人,配不上你的天狼戰隊!」

狼先生一聲嘆息,「他原本也是一身狼性,只是不守狼道,也可能是什麼改變了他!」

什麼改變了他?或許是江菲吧。文藝女青年和兵哥哥甜甜的戀愛,最終變成了貴婦和斂財狂的組合,兩個人都變了。

這世上誘惑太多,但歸根結底,還是人的意志和腳步不夠堅定,走著走著就忘了想去哪裡,想要什麼。

20、

物流公司走上重回正軌以後,狼先生把它交給程風,自己轉讓股份買了一條漁船,跑到南海當船長去了。

南海風浪兇險,但我沒有阻止他。

我跟他一起出海,看他乘風破浪,我沒問他累不累,我覺得他高興就好。

我把爺爺從濟南接到東北,他老了,可總是不願意拖累我。

這個可愛又倔強的老頭是我的文學啟蒙老師,他有一箱子的線本小說,還會說書唱戲講故事。

我小時候每次看到我媽,被她當空氣或者無緣無故罵了,就跑回來把自己蒙在被子裡哭。

奶奶氣得去找我媽干仗,爺爺就來哄我,給我講花木蘭從軍、樊梨花征西、穆桂英大破天門陣,他說諾啊,小時候吃點兒苦不叫事兒,你看看那些女將軍,哪個不是水裡火里活下來的?

我想我長成今天這個樣子,爺爺有一大半的功勞,他養我小,我養他老,不是天經地義的麼?

爺爺聽我這麼說,也就安心住下了,過了幾年舒心的日子,在一個夏夜長眠不醒。

狼先生趕回來,陪我一起送他落葉歸根,我跟爸媽和弟弟妹妹在墓地匆匆一瞥,相對無語。

那時爺爺留給我的房子已經漲到近兩萬一平,但沒有人再跟我提要房子的事,因為知道提了也沒用,我就是個不近人情的白眼兒狼。

我賣了其中一套房子,把錢給了我姑和我姑父,我姑也是爺爺的孩子,當初拆遷,房子怎麼分,她從來沒問過。

但我不能不提不念,當沒這回事兒。

人當如狼,狼有狼道!

我姑抱著我大哭,說這是房子到了我手裡,她才能得到一百多萬的養老錢,要是都給了我爸,誰還能理會她這個遠嫁的姐姐!

我也哭,要不是我姑當年收留我,我哪有機會得到爺爺的饋贈?

我們都是許家飛出來的一朵蒲公英,我比她幸運,因為我有她!

那年九月,狼先生送了我第二件禮物——現在我住的這棟半山別墅。

也是白菜價,因為地段偏遠,單價八千多,建築面積三百多平,露台、地庫和院子都是贈送,全款不到三百萬,但我真的很喜歡。

這地方遠離塵世喧囂,當年我們就是在這探討什麼叫激情,在山頂相擁著看星星,他說要把我扔在這裡,他得逞了!

我也如願了,我與他風雨同行十幾年,被他叫了十幾年小野貓,終於有了自己的一片山林!

但我想我們最大的成就,還是激情不滅,狼性未改,我們也從不曾成為彼此的拖累。

我不是女權主義,我覺得人活一世,獨立自由比什麼都重要,無論男女!

我也不是不婚主義,只是我跟我愛的男人都不需這一紙契約。

我沒有在等他,但我知道我們今生都將擁有彼此。

我希望來生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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