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指兒出生的時候,是我婆接生的。
那時候,因為貧窮,鄉下的人,大多都是在自家屋裡生孩子,沒錢去醫院。六指兒他媽發作後,一時半會沒找到接
?生的?
。六指兒他婆顛著一雙小腳,顫顫巍巍來找我婆。他家離我家最近,他婆平素和我婆關係也不錯,關鍵時刻,豈有不幫之理?人生人,嚇死人。我婆小聲嘀咕著,小腳卻不敢耽擱,匆匆忙忙跟著六指兒他婆走了。
好在六指兒他媽是順產,挺快的,個把時辰,六指兒哇哇大哭著降生了。六指兒生下來,右手大拇指邊發個叉,多長一根手指頭,像螃蟹的鉗子一樣。
我婆說,這娃,多長了一根手指頭!六指兒他婆仔細看了看,嘆口氣說,就叫他六指兒吧。從此,村裡人都叫他六指兒,時間久了,連六指兒他大他媽也這樣叫。
六指兒他婆,經常穿著深藍色的土布大襟布衫,頭上纏著黑色的絲帕子,腦後留個髮髻,別個銀簪子。她和我婆,兩個人都是標準的三寸金蓮,走路一顛一顛的。
在我的記憶中,兩個老太太穿著打扮像是一個模子裡倒出來的。她們經常坐在草墩上,一邊說著閒話,一邊曬太陽。六指兒他爺死得早,膝下無子。六指兒他婆,就抱養了六指兒他大,不曾再嫁。
六指兒他大,有點懶惰,不務正業。但是他會唱好聽的秦腔,還會拉二胡。夏天的晚上,月華如水,星光燦爛。在六指兒家的院壩里,二胡吱吱呀呀地響了,好聽的秦腔唱起來了,三五成群的老人和小孩也來了。搖著蒲扇的,吸著旱菸鍋的,哼著小曲兒的,跑著跳著的,笑著鬧著的,熱鬧和溫馨便在院子裡瀰漫起來。我那時跟著姐姐學會了唱秦腔《三滴血》里的一些選段。六指兒他大誇我音質不錯,唱得好。他一看見我,就喊,阿巧,唱秦腔呀。我就大大方方地站院子中間唱起來:
未開言來珠淚落,
叫聲相公小哥哥,
你不救我誰救我?
後來,我對那幾根細細的二胡琴弦產生了好奇,就幾根細細的鐵絲,用手撥弄一下,咋就成了優美動聽的曲調?年幼的我便央求六指兒他大叫我。
只可惜我愚笨,愣是學不會,倒是六指兒學得有板有眼的,很快能拉出曲調來。這讓年幼的我,羨慕得很。
六指兒他媽,長得高大肥胖。是個不怎麼會過日子的人,喜歡東家長,西家短。村裡有人撥弄是非,吵架,最後都會扯出六指兒他媽來。於是,就有人上門對質謾罵。六指兒他婆氣得捶胸跺腳,卻無可奈何,只是不停地念叨著,丟人喲,先人的臉都丟盡了,上輩子沒積下德,造孽呀。六指兒他大氣極了,揚起胳膊就去打六指兒他媽。六指兒他媽看情況不妙,一頭衝出屋門,轉身就跑,六指兒他大就在後面追。前跑後追,往往攆大半個村子,追到了,就綰住頭髮,按倒在地,打個鼻青臉腫。六指兒他媽則鬼哭狼嚎,尋死覓活。惹得村裡的人圍一圈,有勸架的,也有看熱鬧的,更有幸災樂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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