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裡有點難過,惦記著還沒學會拉二胡呢。六指兒他大四後,六指兒兄弟也就輟學了,六指兒的哥哥,後來去外地打工,給人做了上門女婿。我上初中後,離家遠了,成了住校生,和六指兒見面的機會更少。
六指兒那時人小,農活干不動,就跑去工地上做小工。工地上人雜,六指兒慢慢學壞了,先是抽菸喝酒,再是聚眾賭牌。輸了錢,就去偷竊。村裡人說,難怪多長了一根手指頭,是娘胎裡帶個賊出來的。
有一段時間,六指兒突然回來了,還帶了一個女人回來,聽人說是個有夫之婦,被六指兒勾搭上了。果然,十多天後,那女人的婆婆和男人找來了,扯著女人的頭髮廝打,要帶女人走。六指兒急紅了眼,操了一把菜刀,揚起就砍。那男人雖然沒死,卻成了重傷。六指兒被抓進監獄,判了好幾年刑。六指兒他媽不堪重負,
跑到六指兒他大墳頭大哭:
你個死鬼喲,撇下我們孤兒寡母的,兒子個個靠不住,你讓我咋活呀……哭聲實在是悽慘,哀怨。一年後,六侄兒他媽經人撮合,改嫁到外地去了。
偶爾,我從六指兒家門前過路,看到院壩里長滿了雜草,房子破敗不堪,後檐牆也倒了,幾根木檁條塌了,橫七豎八地搭拉在那裡,我的心禁不住悲涼起來。後來,我去了南方,再也沒有見過六指兒。
再次見到六指兒時,已是二十多年後了。
那是在我母親的葬禮上,他不知從哪兒得到的消息,帶著老婆和孩子回來了。他在我母親的靈前焚香,磕頭,悽然淚下。我哥哥對我說,那是六指兒,他回來了。我悲喜交加,趕緊上前和他打招呼。他訕笑著,第一次叫了我一聲:巧姑。然後,哽咽著說不出話來。我的眼淚也一下子湧出了眼眶。
片刻之後,我小心翼翼地問他,這些年,你過得可好?六指兒沉吟了一會兒,告訴我他這些年的經歷。六指兒被抓進監獄後,在勞改期間,拜了個師傅,學了一門技術。出獄後,覺得沒臉回家,就輾轉去了廣州。在廣州的某個建築工地上,做了一名電焊工。由於技藝超群,很快得到工頭的賞識。後來,通過自學,取得了工程師的職稱。在工地上,遇到了心儀的女孩,就結婚了。如今,孩子都上初中了,這次回老家,是準備要建房子的……
聽了六指兒的講述,我一陣唏噓,感慨頗多,很有些慰藉和釋懷。浪子回頭,金不換呀!
當我再回故鄉時,六指兒家的房已經建好,白牆紅瓦的兩層樓房,掩映在翠竹綠樹之間。突然,我的眼前好像浮現出一片燦爛的星光,在如水的月夜,飄蕩著悠揚的二胡聲和動聽的秦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