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半夜，孫成接到父親的電話，才知道母親已經去世了。因為之前已經知道母親得了惡疾，知道自己的母親肯定還是會突然離去的，因為之前也一直有心理準備，所以並不是很意外，但即便如此，這一瞬間，心中還是空空落落的，心裡還是少了點什麼，以前滅誒沒有的照顧自己的母親，現在也不用照顧自己的母親了，心裡難免還是有點不舒服。

天亮後他去單位請假，老闆的眼光中明顯帶著一絲不愉快，他也覺得有些慚愧。母親得病半年來，他請過三次假回家，工作上耽誤了不少，已經讓老闆不滿意了。

他在單位里並不是不可替代的人，而且，也快四十歲了，一直擔心會被炒，有時候他甚至會夢到自己被炒掉的情景，所以，他只能很小心地工作，儘量不給老闆炒自己的機會，但是遇到這種事，他怎麼能不回去。

妻子請不了假，兒子在上學，都沒辦法走，孫成一個人坐了大巴回去。到家後，強忍悲痛與父親商量後事。母親的去世對父親打擊很大，他一下子蒼老了很多，說：「縣裡有喪葬一條龍的地方，我已經跟他們聯繫了，只是，你先幫我墊付一下錢吧，等回頭我再還你。」

孫成一愣，父母都是工人退休，兩人加一起有四千多的工資，怎麼會連喪葬費都拿不出？不過，雖然疑惑，但也沒問，父親實在太困頓了。

發小何大鵬過來送了禮，又陪著一起上了山。孫成很是感動，晚上請他喝了酒。酒喝到一半的時候，何大鵬說：「你沒事的時候應該多回來陪陪父母，你看，現在母親去世了，你都沒能見到最後一面。」

孫成苦笑說：「我也想呀，可是回不來呀。」他大學一畢業就留在城裡工作了，十多年過去，事業、家庭、生活圈都在那裡，他沒有混出頭來，只是一個平凡而卑微的普通人。工作上，時刻擔心會被年輕人擠掉，家庭里，妻子埋怨，兒子叛逆，一切都讓他頭痛。

回來陪父母，是需要代價的，而他付不起。

何大鵬欲言又止，斟酌了好一會兒才說：「你這幾次回來，就沒發現家裡有什麼不同嗎？」孫成一愣，搖了搖頭，之前幾次回來是因為母親住院，他也基本都住在醫院裡，這次回來，根本就沒來得及去發現有什麼不同，他問：「你指的是……」何大鵬說：「是這麼回事，有一段時間，我發現我爸的錢用得特別快……」

何大鵬的父親一個月也有兩千多退休金，照理來說應該夠了，可是半年前，他卻經常說沒錢了而找何大鵬要。何大鵬很奇怪，還以為他想找個老伴，後來一查不是，他找了個乾兒子。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縣城裡來了這麼一些人，一開始以送雞蛋或麵條為由，將老頭老太誑住，然後就集中起來上課，那些工作人員嘴都很甜，一開口就是爸爸或者媽媽，爺爺或是奶奶，等哄住了老人們，再開始賣東西。因為老人們都將他們當成了乾兒子干閨女，都很相信他們。

如果沒人舉報，他們就一直做下去，如果有人舉報，一夜之間就消失了。到了這地步，老人們竟只會恨那舉報的人，而同情這些騙子，然後，又聽說哪裡免費領雞蛋了，老人們又組團去被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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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大鵬怎麼勸也不行，乾脆就扣了父親的工資卡，這一來就不得了了，他不孝子的名聲傳開了。何大鵬說：「我在查的時候，經常看到你父親帶著你母親去。我住在縣城，經常去看父親，他都如此，你不常回家，就更難怪他們了。」

這時，孫成才知道，父母的錢去了哪裡。他回到家中，稍微注意了一下，就發現多了一張奇形怪狀的床，牆角堆著各種各樣有著稀奇古怪名字的東西，什麼水壺、床墊、鈣粉等等，最觸目驚心的是，還有幾籃雞蛋和麵條。

孫成準備去跟父親說，讓他別上當了，誰知還沒開口，父親就拿了一大堆東西出來，說：「這些東西你拿回去吧，對身體很有好處的。身體是最重要的，只有身體好了才不會拖累兒女。你年紀不小了，上有老下有小，也要多注意身體了。」

孫成張了張嘴，卻啞口無言，不得不說，騙子們抓住了人性最脆弱的一面，就像釣魚抓了死口，上了鉤就很難掙脫。

幾天後，他帶著一大堆東西回家了。在上車的時候，他很想將它們扔了，但是又一想，萬一有用呢？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身體一垮怎麼辦？於是，他將它們帶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