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窮困破落的小山村是家,可是這個家又沒有讓人值得留戀的地方。村裡的人越來越少了,要麼,搬出來了,要麼,死了。阿顏每一年回去,都會發現多了一些空宅,那些耳熟能詳的名字越來越少,比如「七叔公」、「六大爺」等等,都埋在了村後的祖墳中。
阿顏上了大學後,爺爺奶奶相繼過世,她留城工作後,母親也去世了。現在,她已經實現了離開農村的夢想,她老公是城裡人,她孩子也是城裡人,她再也不會像很多年前初次去縣城那樣驚慌和害怕了。
那天,她帶著兒子回去看父親。現在村裡人更少了,到處都可以見到破敗的牆院和上了鎖的大門。兒子一開始很新鮮,但很快就不耐煩了,因為這裡連手機信號也沒有,她試圖跟他說這裡是她以前的家,還帶他去看自己以前經常玩的地方,可是對兒子來說,根本沒有這裡也是家的概念。
她總覺得有哪裡不對,但是想不到是哪裡不對。她成功地遠離了故土,但在她心裡,這裡仍然是她的根,如果兒子不認這裡,那麼,他的根在哪裡呢?
她每次回來,父親都很高興。這次,他特意去買了些元寶香火,帶著女兒和外孫去祭奠先人。後山上墳塋兀立,遍地野草。父親割去幾堆草,她在碑上認出了自己的爺爺、奶奶、母親,一時間精神恍惚,好像自己變回了那個小女孩,身邊的他們都活了過來。
父親指著母親墓邊的一塊空地說:「以後,我會埋在這裡。」她頓時愕然,抬眼看去,這才發現父親老了很多。父親又說:「等我百年後,你要記得常回來看看我們,這裡再不好,也有你娘家這邊所有的親人。」
這一瞬間,阿顏突然就明白了故鄉是什麼,故鄉就是你拚命想離開,可是你永遠也無法離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