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勾勾手指,輕輕在他耳邊說著,帥哥要不要「私下指導」下

2021-12-08

【本文節選自《夏日表白牆:大學一定要談次戀愛呀!》,作者:吃西瓜不吐西瓜皮等,有刪減,如有侵權,請聯繫刪除,圖片源自網絡】

1.

「姓名?」

「李璃璃。」

「民族?」

「狐狸。」

面前的中年人從桌上厚厚的一摞表格材料中抬起頭來,迅速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我下意識地按了按頭上的帽子,掏出證件來遞給他,聲音莫名有些沒底氣:「真的是狐狸。」

對方仔細看完後,又翻開一邊的《新生信息冊》確認了一遍,自言自語道:「妖精來計算機學院,還真不多見……」

又打了幾通電話,確認不是系統出問題後,他看向我時全然換了一副眼神,就好像是……黃鼠狼見到了雞:「歡迎歡迎哈!璃璃同學,你的宿舍在友苑,稍等我安排人帶你過去。」

說完,他轉過身,向一旁一個酋長的背影喊了一聲:「那個誰,致寧!來帶這個學妹去一趟友苑!」那人原本正斜倚在桌邊同他人談著什麼,聞聲轉過身來。

目若朗星,眉如墨畫,神明爽俊,大抵如此。

我心下一動,趕忙伸手捂住頭,生怕耳朵一不小心露出來。

作為一個人類,長成這麼好的模樣,不多見啊!

就在我走神的這片刻,他已經來到我面前,向我打了聲招呼:「你好,計算機大二創新班,關致寧。」

「學長好,學長好!」

他毫不費力的提起了我的行李,向我確認道:「友苑,是吧?」

早在入學前,我就上網搜了不少所謂的「新生入學攻略」,上面不少人說要謹防熱情的學長、學姐向你推銷云云。然而我一路警惕,早已想好了託詞,可這位學長卻絲毫未提及「辦卡、小語種、二手電器」等,全程基本緘默,只是偶爾為免尷尬才閒扯一兩句。

也好,省了不少事。

而當我提出「加個微信」時,對方甚至還考慮了幾秒,才點了點頭。

別小看這幾秒,作為一個如假包換的狐狸精,我保證,從小到大,當我主動交朋友時,從來沒人會「考慮」。

關致寧放下東西後便離開了,剩下我一個人面對著空蕩蕩的單人宿舍發獃。

沒錯,妖精上大學,一直都能有單間——無他,數量太少的緣故。物以稀為貴。

甚至由於這原本單獨為妖精準備的「友苑」從來都填不滿,如今也已經開放給家境好些的人類學生了。

但妖精入學比例遠低於人類,卻從來不是學校的問題——畢竟每所大學的妖精錄取分數線,都比人類低了一百分。

倘若定要歸因,興許只能怪血脈天賦。人類中流傳著一句笑話:「妖精們的顏值都是拿智商換的。」而對此,妖精卻只能回答:他們說得對。

這也就是為什麼以人類分數考上這所頂尖高校的我,會被同族狐狸視作天才。

千萬別因此高看了我,被扔到大佬雲集的整個新生群中,我只不過是個踩線入校的垃圾,而進了精英尤眾的計算機專業,更是在起步線就落了別人十萬八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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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常的妖精,即使考上大學,也多半是上體育或藝術這些妖類占優勢的專業。因此讀計算機專業的,我算是破天荒的頭一例。

想到此,我嘆了口氣,打開了行李箱,掏出了我那個爪爪印日記本。

「我李璃璃一定不會輸給人類。」

2.

但是發奮學習這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而當你腦子其實沒那麼靈光的時候,則是難上加難。

我從學期剛開始就拿出了要大幹一場的架勢,每節課都精神抖擻地拿著小本本早早兒來到教室,坐在第一排,上課時更是目光炯炯地盯著老師。

而在計算機系這樣一個素來有「和尚廟」之稱的地方,就連任課教師都是清一色的純爺們兒。上課時第一排突然冒出來個美女撲閃著眼睛盯著你笑,自然具有一定的殺傷力。

妖精本就貌美出眾,更何況我是只狐狸精。「美而不自知」這種人,在我們那裡是會被當作傻子的。

總之,上課時因我與某位老師偶然對視,致使其突然忘詞卡殼的情況時有發生,而我天生的稟賦所帶來的福利也很快顯現。剛開始,我尚且還需要提早十多分鐘到教室,而僅僅過去兩個星期,每節課便會自然而然有人在前排占好位置,並親切地叫我過去。

再往後,我甚至發現,每節課的人數似乎都比先前多了不少。

這種種事情的緣由,我清楚得很,卻無暇去多想——我已經在擔心掛科了。

什麼微積分、C 語言、JAVA,一堆亂七八糟、莫名其妙的數字和字母組合,讓我每每都聽得頭疼,卻又偏偏自己作死選了這樣顯眼的位置,又分毫不能打瞌睡。

因此將近一個月下來,我已然充分體會到了何謂「生無可戀」。

這天,我又一次上完一堂專業課,帶著疲憊的心往宿舍挪動的路上,被一個女生攔了下來。對方遞給我一張花里胡哨的傳單,笑眯眯地說:「小學妹你好,今晚在 B3 學術報告廳,學長學姐經驗分享會要不要了解一下呀?你的所有問題都可以在這裡找到答案哦!」

「所有問題?」我疑惑地低頭,一眼便看到了先前幫我拿行李的人類照片,旁邊寫著:「計算機創新班關致寧,綜測專業第一,滿績大神教你如何玩轉校園,競賽學習兩不誤。」

這人這麼厲害?

拿著傳單回到宿舍後,我又前後看了看。一堆不認識的名字、沒聽過的競賽和證書……這些人類怎麼這麼厲害。

本著「實踐出真知」的原則,我還是去了這勞什子分享會,決心一探究竟。

偌大的學術報告廳里坐滿了人。令我倍感意外的是,現場竟然有不少妖精。他們如往常一般衣著張揚十足,對妖精的身份絲毫不加掩飾。最過分的就是坐在我前排的女生,一對兔耳朵將我的視線擋住了一半,氣得我險些克制不住動物本能,撲上去咬她一口。

關致寧一出場,我才霎時明白了不少人來的目的:這邊的姑娘冒出了松鼠尾巴,那邊的女孩狗耳朵突然立了起來——妖精興奮或受驚時,很容易不自覺露出端倪。雖說這是常識,卻仍是嚇到了在場的不少人類。

我扶了扶額。果然,關致寧這樣即使在妖精中都算得上出挑的容貌,對向來唯外貌至上的同胞們吸引力拉滿。

不得不承認,他西裝革履、筆挺地站在台上的樣子,的確令人賞心悅目。

關致寧拿起話筒,向觀眾微微頷首,開始了演講。

與先前那副惜字如金的模樣相比,他此刻仿佛換了一個人,侃侃而談、從容不迫的樣子,顯然是身經百戰。

我在筆記本上「唰唰」一通寫,正寫到興頭上,觀眾席卻突然響起一陣手機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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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很大,似乎離我很近。而台上的人也有些受了干擾,索性停了下來,開玩笑地說:「聽台下講了這麼多無稽之談,的確該來段音樂調劑一下。也麻煩各位捎帶提醒下鄰座,醒醒,這個人快講完了。」

在觀眾的鬨笑聲中,我才猛然意識到:那是我的鬧鐘。

手忙腳亂地按掉後,身邊人的眼神愈發讓我羞愧難當。我只得趕快收拾了本子,彎腰退出了報告廳。

算了,好在有他的微信,他八成不知道我就是那個罪魁禍首,到時我厚著臉皮要一下 PPT,應該不算過分吧?

不料當晚我回到宿舍,還沒來得及開口,卻先收到了他的消息。

先是演講的 PPT,然後是一句讓我看後恨不得當場退學的話:「學妹,下次記得手機靜音。」

3.

可學神的經驗,哪能輕易就被外人複製了去?

我嘗試著按照關致寧的時間表實踐了三天不到便舉起了白旗。畢竟即使時間上我能有相應的安排,也沒有完成與他等量任務的實力。

「大眾款的你要是看不上,就去定製嘛。」

就在我糾結之時,一旁路過的兩隻孔雀精的閒談無意間鑽進了我耳朵。

定製?

想到這裡,我眼前一亮。

軟磨硬泡了兩天,我才終於在周五下午把關致寧約到了咖啡店一角。

「學妹,凡事講的是互利共贏。你憑什麼這樣理所當然地認為我會幫你?抱歉,一張漂亮的臉蛋不是萬能通行證。」

其實我本來想說的是聘他給我做個兼職家教,可這短短几句話直擊了我內心的那些許僥倖,讓我頓時失了把握。

突然,門口端著咖啡的服務生不知怎地腳下一滑,托盤裡的三四個玻璃杯一齊落到了地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我被驚了個措手不及。待回過神來時,狐狸耳朵已經高高豎在了頭頂,把帽子也頂歪到一邊。

「你是……妖精?」

啊對,忘了說。先前為了低調,我特意向輔導員申請保密身份,因此絕大多數人並不清楚我是個狐狸精的事實。

我趕忙把帽子重新戴好,蓋住耳朵,慌張地環視四周,好在並無他人留意。但畢竟身份暴露,因而一陣窘迫:「拜託,拜託!一定替我保密啊!」

說完,我站起身來,卻被關致寧攔下。

他嘴角微微揚起,似笑非笑的模樣有些許狐狸的狡黠:「既然如此,我們做個交易如何?」

一聽這話,我下意識地後退一小步,小腿肚碰到了沙發:「你你你你可別信那些什麼妖精血治百病啊!現在崇尚科學,這些都是造謠啊!這麼做犯法啊!」

關致寧一挑眉,繼而無奈地搖了搖頭:「我輔導你學習,你教我妖語。」你一個人類,學這個幹什麼?

雖然心中疑惑,我卻沒有問出口,愣了幾秒後,主動向他伸出手:「那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他只是象徵性地輕握了握我的手指,分寸把握得恰到好處。想到先前在妖靈中學就讀時的經歷,我心中再度感嘆,怎麼妖與人的差距這麼大呢?不過,隨著後來交往的深入,關致寧在我心目中的形象被數度刷新,卻並非由於所謂的才華,而是他同樣非比尋常的底線和能把人氣暈的調性。

當然,眼下的他於我而言仍然是一副救世主般的光輝形象,以至於我剛回到宿舍便著手開始準備寫學妖語的方案,甚至還用公用廚房親手做了小餅乾。

而我們一同學習的計劃,確有還算不錯的開端。他把我們兩人的課程表放在一起,整理出了一張學習/複習計劃,電子版和紙質版都有,排版也漂亮,讓我信心倍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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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書館樓下的公共區域東北角,成了我們常常約見的地點。

一個聰明,一個算得上勤奮,聽起來就十分勵志,而起初我們之間的交流,也算得上和諧:

「這裡算錯了。」

「現在呢?」

「還是錯的。」

「這樣呢?」

「更離譜。」

有一次,我提早到了幾分鐘,不巧他正在打電話。未免打擾,我就先等在一邊,怎奈聽力太好,因而他談話的內容基本被我一字不落聽了去。

「媽,沒事,我在這邊挺好的。」說完,他輕輕咳嗽了兩聲,吸了吸鼻子。

「沒有,沒有生病。」又是一聲咳嗽,聲音都帶了些沙啞,「就是常穿的那件衛衣有些破了,確實有些不大體面……尤其被女生看到不太好。」

「沒有喜歡的人。」他這句話顯然透著心虛。我自道不小心撞破了他人的小秘密,一時不知該當如何自處,侷促地縮在一邊。

好在他們的對話很快結束了,我才慢騰騰地從一旁的書架邊挪出來。

關致寧看到我,神色自如,示意我坐下。

我反而有些尷尬,隨後連做題都有些心不在焉。

「有心事?」他拿著我那滿是紅色叉叉的微積分練習題,瞥了我一眼。「那個……學長,你要是身體不舒服,我們可以緩一緩。」

他習慣性地揚了揚眉毛,然後反應過來,低頭笑了笑,解鎖了手機遞給我。

我看向他手機里的微信頁面,目光落到那兩千塊錢的轉帳上時,這才恍然大悟:好傢夥,真是演得一手好戲。

「兵不厭詐,策略很重要。」他收回手機,接著用指關節敲了敲桌面上的試題,「小狐狸,這回該專心了吧?」

這個稱呼讓我不由心跳了跳,誰料下一刻,他卻瞬間又板起臉,將題紙推到我面前:「全部重做。」

4.

「還行,B-畢竟也是班裡中等水平了。」他拿著我的小測成績報告單,微蹙了蹙眉。

整整一個月下來,關致寧對我的輔導顯然有了起色。當然,我回到宿舍後繼續給自己「加餐」,在我看來更是功不可沒。

「沒少熬夜吧?」

果然,下一秒我心中的那些小盤算就被戳破了。

我佯裝無辜,睜大眼睛歪了歪頭。

「這種辦法長久不了,注意身體,勞逸結合才能打好持久戰。」

我從善如流地答應著,卻並未將這聽爛了的規勸放在心上。看著我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關致寧似乎也並未受困擾,畢竟他只答應了幫忙,卻從未允諾什麼成果。

好在「凡事都要靠自己」,這道理我再清楚不過。雖說天生是個「體格風騷,舉手投足處處風情」的狐狸精,可我畢竟是肉食動物出身。那些文文弱弱、等著被人投喂的,才註定是獵物。

現在看來,至少趨勢不錯。只要比同等的人類多付出幾倍的辛苦,我不信不能打得他們叫祖宗。

正在我美滋滋這樣想著時,突然被人打斷了——

「致寧?」

雖然叫的人並不是我,可我還是不自覺地同他一起抬起頭來,看向喊他的那個聲音處。

來的是個女生,模樣平平,眉目間卻自帶著些許驕矜。

她的目光恰好也落在我身上。妖精的直覺告訴我,她不喜歡我。

不過我認識她,那天分享會在關致寧之前上台的女生,他的同班同學,學生會會長羅以桐。

關致寧站起身來,將我們介紹給了對方。

「你們在談什麼事?」她只是淡淡地向我點了下頭,完全無視掉我伸出的右手。

「算是交流一下學習吧。」

羅以桐一副瞭然的神情:「原來是這樣。畢竟學妹是妖精,借著學習的名頭,這樣倒也算常規操作。」

學、妹、是、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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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音在不大的咖啡店顯得格外清晰,此言一出,周圍不少人都看向了我們。

關致寧轉過頭,比個手勢,示意「別當真」,可我此刻想必早已紅透了臉。

這幾個字重重敲在我心口。我瞟向一邊,掩飾著慌張,使勁回想是哪裡露了端倪。

「羅以桐是輔導員助理,看過新生資料。」關致寧解釋道,繼而又對羅以桐壓低了些聲音,「她想低調一些,還是保密吧。」

對方聳了聳肩,不置可否。

接著,她拿起我桌上那於她而言就是考得稀爛的小測卷子,瞥了一眼我一旁那個粉紅色、貼了一堆貼紙的筆記本電腦,輕蔑一笑,對關致寧說:「辛苦你,輔導妖精的功課,不容易。」

張口閉口妖精妖精,妖精刨你家祖墳了怎麼的?

雖說妖精不聰明是不爭的事實,但被人這樣赤裸裸地諷刺,的確不好受。

「不好意思,學姐。我和致寧算是互惠共贏,君子之交。可能有些思想狹隘、眼界狹窄、戴著有色眼鏡看人的人不理解,才總拿刻板印象看人,但說白了其實就是狗眼看人低。學姐你說對吧?」

雖說她是學生會主席,但畢竟習慣了人類之間言語含蓄,我這般明刀真槍,反而讓她難以招架。她憤憤丟下一句「果然名不虛傳」,便迅速消失。

「還挺牙尖嘴利。」

如今本性暴露,我索性在關致寧面前卸下了什麼甜美學妹的偽裝,衝著羅以桐離去的方向翻了個白眼:「她種族歧視。」

「得了大聰明,什麼時候拿到她那樣門門全優,說話才更硬氣些。現在這樣逞一時口舌之快,算不得什麼。」

關致寧絲毫情面也沒給我留,伸手指了指卷面上一道大題:「這個,你當著我的面再做一遍。這種低級錯誤也能犯,別是聰明才智全用到怎麼罵人上去了。」

我乖乖接過筆,心中嘆了口氣。

剛剛看到我把別人懟跑,這人卻諷刺得愈發起勁,到底是有怎樣清奇的腦迴路?

做題的間隙,我偷偷瞄了他一眼。他正專注地看著我寫好的妖語筆記,凝著眉,時不時動筆標記一兩處,或者不出聲讀著上面的句子。

「看什麼,專心點。」

他突然出聲,嚇得我心一顫,連忙埋下頭。

「把耳朵藏好了。」

忙戴正帽子後,我忽然覺得一陣不平。

我一個堂堂正正的肉食動物、如假包換的狐狸精,憑什麼對一個人類處處言聽計從?學習歸學習,狐狸又不是狗!

想及此,我暗下決心,等到我來日也封神成佛,達到比他更高的水平時,一定分分鐘把他按在地上逼他叫姑奶奶。

愚蠢的人類,給我等著。

5.

「說過你多少次了,別熬夜別熬夜,是不是聽不懂人話?」

將近十一點半的圖書館已經少有人跡,我一人在往常的角落裡趕著期末小論文。

手邊的咖啡已經晾涼,我伸手要去探時,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臨近期末,我急於要拿出些成績來,因而愈發變本加厲地通宵做題。關致寧每每警告,我總是答應著,卻仍是一副「下次還敢」的態度。這使得他如今說話愈髮夾槍帶棒,活像是條「嘶嘶」塗著信子的蛇,隨時可能我小命。

「你們人類體力不行,少看不起妖精。」我向他挑釁般一揚眉毛,繼續把鍵盤敲得「噼啪」響。

雖然我這般嘴硬,但實際上最近已經顯然體力不支,時不時低血糖頭暈,自控力也大不如前。因此我隱瞞了大半個學期的妖精身份,生生因為最近頻頻露出耳朵和尾巴而完全暴露。

「隨便你。本來智商就不高,熬完夜更笨。」

我不理他,努力集中精力看著面前的螢幕。

他本只是碰巧來取遺落的課本,卻不知怎的坐在了我對面。我忙於論文無暇理會,便由著他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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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忽然莫名覺得一陣頭暈,眼前的字母也模糊了起來,瞬間又變作了一團,隨後眼前整個成了白茫茫一片。

不知過了多久,我盡力睜開眼睛,仍覺得有些虛弱。片刻後恢復了神智,才意識過來自己身子離地,正被人抱著不知往哪裡走去。

由於精神渙散,我此刻已全然成了狐狸的模樣,加之四肢無力,軟趴趴地窩在不知誰的懷中。

等等?!

我費力地抬起頭,試圖看清是哪個大膽狂徒。

在我抬頭的那一刻,關致寧恰巧低下頭。淡淡的月光與路燈的柔光灑在他側臉,襯得他那張平時看起來多少有些欠的俊臉多了幾分溫柔。

「還不反省?看你還能不能接著倔。」

我試圖反駁,喉嚨里卻只能發出輕微的「嗚嗚」聲。關致寧輕笑一聲,下意識伸手來摸我的頭,快要碰到時才意識到有些不合適,收住了手。

「電腦之類的東西拿不了,就先留在圖書館了,明早我去取。」

他這樣耐心的態度讓我一時有些適應不了,索性裝作沒聽到,閉眼埋下頭。

大約七八分鐘左右,關致寧停下了腳步,我抬起頭。

「呃……」

該死,由於我中途暈過去的緣故耽誤了時間,關致寧抱著我又不敢走路太快,以致過了十二點,我的宿舍樓已經鎖了門。

關致寧愣了幾秒,轉身向他宿舍的方向走去。

你想幹嗎!!!!

可即使我憋急了想要衝他吼,從喉嚨中發出的卻仍然只有尖利的叫聲。他忙壓低聲音讓我別喊,悄聲說:「我也是單人宿舍,現在只能先把你帶進去。大半夜露宿街頭,你命沒了我可承擔不起。」

為了躲避樓下的宿管,他脫下外套輕輕罩在我身上,裝作抱著一摞衣服的模樣。

我的視線被完全擋住,同時又被一股淡淡的、他身上獨屬的氣息籠罩,禁不住想,這究竟是人類的味道,還是所謂「雄性荷爾蒙」的氣味?

外界的一切都被隔離在外,好在我作為妖精的感知還足夠靈敏,便安安靜靜地猜測著關致寧此刻走到了哪裡。

上樓,開門,開燈。

他拿掉了蓋著我的外套,語氣中多少透露著無奈:「歡迎光臨。」

6.

我睜開眼,抬起頭,打量著周遭的環境。

白凈的牆面、擺滿書的書架、疊得規規整整的被子,有板有眼,卻無半件裝飾——除非你認為牆上貼著的課程表和代碼可以算的話則另說。

總結:乾淨,整齊,好無聊。

關致寧走上前,猶豫半晌,瞟了一眼桌子,又低頭看了看我,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尷尬:「呃,你覺得把你放在桌子上,是不是比放在床上稍微好一些?」

我多少恢復了些精力,掙脫跳了下去,然後鑽進了衣櫃。

「那你恢復人形以後怎麼辦?」

哦,有道理。

我又頂開門鑽出來,掃了硬邦邦的桌子一眼,然後跳上了床。

「行吧……那我打地鋪。」

要說妖精與動物的區別,不可忽略的一點就是,我們是不能忍受不洗澡就睡覺的。

好在只要成了狐狸身,我便恢復了些許精力,搶先關致寧一步衝進了浴室,經過他時險些把他撞翻。

沖完澡後,我拖著濕漉漉的身子走了出來,站在浴室門口的地毯上猶豫要不要往前邁步。

關致寧鋪好了地上的墊子和床單,看到我這副模樣,顯然一陣頭疼。他思索片刻,從柜子里取出一條白毛巾來。

「用不著擔心,新買的,比你都乾淨。」

他把我用毛巾裹著,放在膝蓋上,擦乾水珠後用吹風機輕輕吹著。

「以前家裡的金毛就是這麼吹的。」

擱這兒把我當牲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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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跳下他膝蓋,鑽進被窩中,閉上了眼睛。

關致寧輕嘆一聲,拔了插頭,站起身來關掉了燈。

黑暗裡,他似乎盡力放慢放輕了動作,只有窸窸窣窣的聲音與克制的腳步聲。

我畢竟的確勞累許久,連續通宵使得此刻早已無暇多想什麼「獨處一室」,加上素來心大,很快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我一覺睡到了自然醒。因早已到了結課複習周,所以直睡到了快到中午也無人打擾。

關致寧早已離開,桌上留下字條與早餐,一旁的床墊也在我睡夢中收拾好。

但他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我衣服呢!!!!

那些電影中的綠巨人之類似乎能輕而易舉地在各種狀態下轉換,然而那畢竟只是藝術創作。而現實則是,會變回狐狸的只有身體,衣物則保持原樣。

我緊閉上眼睛努力回想,依稀想起關致寧說起「東西不方便帶,留在了圖書館」。

我靠!

此時此刻,在這個於我而言完全陌生的、雄性人類的房間裡,只剩我獨自一人,一絲不掛地裹著別人的被子瑟瑟發抖。

媽媽,我好想回家。

趁著關致寧還沒回來,我迅速掃視一圈,裹著被子跑去門邊,確認好門已鎖,然後鬼鬼祟祟地踮著腳溜到了衣櫃前,做賊一般打開了他的柜子。

襯衫、衛衣、西裝、紀念衫……

就這?

整整一個學期,我從來沒有如此刻一般思念我那個掛著七八條裙子的衣櫃。

但是身為一個優秀的妖精,超強的動手能力是基本素質。

我取下關致寧最大的一件白襯衫,放在自己身上比了比。不賴,稍稍過大腿,能改個裙子。再翻出一條白色背心,打個結,也能湊合穿一下……

大約半個小時後,我站在洗手間的鏡子前端詳著自己的模樣:Oversize 的襯衫領口微露出些鎖骨,系了條黑色領帶,編起些邊的籃球褲稍微有些松大,不過似乎多少襯得腿白皙而修長。

別問我為什麼要系領帶,狐妖是要美感的好吧!

正在我自我陶醉時,門口傳來鑰匙開鎖的聲音。我還沒來得及反應,關致寧便開門走了進來。

他一開門看到仍然拉得嚴嚴實實的窗簾就有些發愣,一扭頭剛好與我對視:「你怎麼還沒走?」

「大哥,我衣服呢?」

他本一手撐著門,一手提著我的書包,聽到問話明顯一怔,頓了兩三秒才猶豫著低下頭,看了一眼我的包。

只是畢竟人在屋檐下,又受了他這樣多的照顧,我完全沒理由責怪他。同樣是勞累一整天,我自己都忘記了的事,怎麼能理直氣壯地要求他留心。

「所以你才穿了……我的衣服?」我這才醒過神來,狡猾地一笑,向他一抬下巴:「好看吧?你們人類說的純欲風是不是就這樣?」

他看起來略有些不自在,別過些頭,深呼吸一口,撫著額頭:「呃,你這個……

其實……不太合適,穿給我一個男——」

他話還沒說完,突然肩膀上被人猛地一拍:「寧哥!不進去擱這兒幹嗎哪!」

關致寧仿佛受了什麼刺激般,動作瞬間變得僵直,下意識要關門。那人卻以為他是不小心鬆了手,好心幫他撐開,卻正好與我對視,眼睛霎時瞪得老大。

「不好意思,打擾了!」

關致寧背對著我,似乎又深呼吸了一口,緩緩轉過身把門帶上。他看向我的眼神十分奇怪,仿佛下一秒就要引爆什麼炸彈與我同歸於盡:「李璃璃,你個龜孫子。我一世英名全毀了。」

7.

3.68,算得了上游的成績,不算失望,但還可以更好。

看著手機螢幕上專業排名第 18 的績點,我表現得十分平靜。

雖說作為妖精,這樣的水平已經足夠向同族炫耀,但倘若滿足於此,則完全不是我的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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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關於期末去關致寧宿舍的那次,其實沒什麼好說的。那天換上自己衣服後,我就被關致寧絲毫不留情面地丟了出去。加之後來他也忙於期末複習,我們之前的「互助計劃」便暫時擱置,直到如今。

好在他那位哥們兒口風夠緊,沒有把那天的事外傳,所以我們至今還算相安無事,只是在校園或者食堂偶然遇見時,都會不約而同地乾咳一聲扭過頭。幸好從來無人留意,否則像我們那般默契的模樣,哪怕原本無事,也容易讓人想入非非。

算了,誰要想他。

期末考試已經結束,只要度過這兩星期的「實踐周」就能回家。無非是些聽聽講座的活計,完全不耽誤我提前進入假期狀態。

因此,僅是為了今天下午的什麼大數據區塊鏈主題座談會,我就足足化了半小時的妝。

此刻我一身針織衫,格子短裙配著風衣,頭戴貝雷帽,與淡橘色的眼影相得益彰。雖說是簡簡單單的一身,但放在計算機學院,已然足夠出挑。

對那些顯然不知「搭配」為何物的男同學自然不能苛求,但襯托得羅以桐失了顏色,我這麼大費周章就達到了目的。

我扭過頭,看著裹著毛衣的她,露出勝利者的微笑。她看到後翻了個白眼,我於是又回復了個鬼臉。

「同學,請問你這裡有人嗎?」

「啊,沒有沒有。」我拿起包,把旁邊的座位讓給來人,然後百無聊賴地打開手機,有一搭沒一搭地背代碼。

過了不到五分鐘,旁邊的人小心翼翼地戳了戳我肩膀。我以為是打擾到了別人,摘下耳機扭過頭,對方卻撓了撓頭,臉有些發紅:「那個,璃璃學妹,請問可不可以加一下你微信?」

我淺淺一笑,把二維碼遞了過去,心中卻吐槽道:「這是本學期第幾百個了啊……」

不過我又不傻,隨便發個圖片就分分鐘點贊 99+ 的滋味,別想讓我再體會。因此,在刪除掉無數個連長相都沒印象的聯繫人後,我有了自己的小策略:當面要微信不好拒絕,就果斷出示二維碼,反正只要不通過,就完全 OK。

「學妹,麻煩你通過一下哈。」

完蛋,忘記這回這個是坐在身邊的了。

正在這時,一個人影擋住了光線。

「這位同學,請問可不可以和你換一下座位?我位置在第一排,看得清楚一些,謝老師讓我找這位同學核對一下信息。」

男生原本似乎有些不樂意,看到來人是關致寧,加上他冠冕堂皇的理由,也只好離開。

「這次報告人是重量級嘉賓,他不虧,放心吧你。」

我「哼」的一聲扭過頭,酸里酸氣地說:「某些人不是要避嫌麼?」

關致寧深深看了我一眼,掏出筆記本放在面前的桌上:「這個句子是什麼意思?」

「合著你找我就是來問妖語句子的?」

「不然呢?」

原本還理直氣壯的我被他問得一愣。對哦,原本不就是這樣的嗎。

「今晚要不要一起吃飯?」我瞟了一眼,沒好氣地回答。

「行吧,既然你都這麼問了,不答應也不合適。」

我轉過頭,見他一臉計謀得逞的模樣,才發覺自己中了套路。

「神經病。」

過了兩分鐘,我才想起包里還裝著給他修改好的文章,掏出來遞給他,隨口問道:「你一個人類,學這個做什麼?」

他翻看著文章,收斂了剛才玩笑的神色:「現在都在講萬物互聯,你覺得人和妖的隔閡還會維持多久?」

「雖然現在人妖可以共處一個大學,但是畢業後還不是各奔東西……妖精去搞體育藝術,人做文學數科,然後繼續互相看不起。妖精里像我這樣懂你們語言的,更是少之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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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我似乎感受到了不遠處一道目光,扭頭看去,見是剛才的羅以桐。此時她的臉色比剛才更黑了三分,讓我不由一陣舒心。

「畢竟是在同一個世界裡生活,綜合類大學已經越來越多,日後的聯繫也只會更緊密。」

一個人類,而且還是人類里的精英,試圖在言辭上說服他,簡直是異想天開。我繳械投降,卻還是不死心地補了一句:「那你口口聲聲說著人和妖聯繫會越來越多,與其想著趕快順應趨勢。利用信息差,怎麼不幹脆建個平台,助推一下妖和人互通呢?」

本是無心隨口說來的話,沒想到卻讓關致寧沉默了。

他沉思了足有半分鐘,突然猛地站起身來,在我頭上狠狠揉了一把:「李璃璃你簡直就是個天才!」我們所在的位置原本就是前排中間,加上等待座談會開始的這一陣子大家都在低聲說話,因此,他這一來不要緊,瞬間引得整個會場的目光全部匯聚到了我們身上。

我張皇地不知道該先捂臉還是先捂耳朵,卻發現尾巴也晃晃悠悠地冒了出來:「之前的話說早了,現在才是一世英名毀於一旦。」

8.

關致寧說得沒錯,我就是個天才。

萬萬沒想到,原本只是胡謅的一句話,竟給了他靈感。因此,我還沒來得及弄清發生了什麼,就被連哄帶騙地下了參加創業比賽的承諾。

這賊船怎麼上得莫名其妙。

總之,被他一頓忽悠後,我傻乎乎地相信了創業比賽「加分多,寫在簡歷上有分量,說不定還能一夜暴富」的鬼話,又暈暈乎乎地進了比賽諮詢群。

按照關致寧的說法,他打算開發一款即時翻譯軟體,支持文本、語音的人/妖語轉換,而這勢必需要大量的數據輸入和平台的技術支持,需要招不少人組建團隊。只不過他自己事情多,便安排我先找些「看得過去的」。

而此時此刻,我正在和一個頭像是只大橘貓的女生聊得熱火朝天。

「計算機學院大二創新班、中學就自學過編程、高分保送」,這樣的人才要能加入,那我的加分已經到手了一半。更何況,能把這種大佬招至麾下,關致寧定然也會高看我一眼。

幸運的是,對方也對我們的方案表示十分感興趣。我們兩個女孩相談甚歡,才發現興趣愛好也一致,便約定下午在學校咖啡廳見面。

「那個,咱們還不知道名字和班級呢。」她說。

「沒事沒事,保留點神秘感也好玩,哈哈哈哈哈!」

「好呀!嘿嘿嘿嘿嘿!」

只是當我按時來到咖啡廳,看到坐在約定位置上的那個背影時,心下不由得一沉。

「這個,不會是你吧。」我坐下來,指了指手機螢幕上的微信介面。

羅以桐的瞳孔瞬間縮小,一臉見了鬼的表情,隨後皺了皺眉頭:「這世界怎麼這麼小,陰魂不散的。」

「你當我想來找你嗎?」我往沙發後背一靠,乾脆蹺起了二郎腿。

「一個狐狸精,參加什麼創業大賽,你有那個腦子?」

「作為一個長款毛衣外套短羽絨服的,我真不知道你哪裡來的底氣笑話別人。」

你來我往不知多少個回合後,我們雙方都精疲力竭,不得不點了奶茶續命。桌上的小蛋糕沒了一半,才想起了此行的目的。

「你是真心想加入這個項目?」

「不然我有病啊,要跑來見你!」

又是一番互撕後,我們竟抱著「一定要給對方添堵「的心思定下了合作。不得不說,女生的好勝心一強,真的什麼事都乾得出來。

關致寧被我叫來咖啡館後,看到我們兩人各自坐在沙發一端,還在努力遠離對方的樣子,卻也只是輕輕一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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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想到了,李璃璃那時候把你形容得天花亂墜,多少就猜到了些許。」

「是我那時候眼瞎。」我不服氣地在一旁補充道。

關致寧無奈地笑了笑,伸手在我頭上敲了敲。我一激動,耳朵又露了出來,忙捂著頭躲到一邊,卻看到羅以桐神色有異。

喲,好傢夥,發現了什麼秘密。

於是我故意輕拉了拉關致寧的袖子,嗲聲嗲氣地問:「你點的是什麼呀?好不好喝呀?」

他自然發現了我表現不正常,用看傻子般的眼神瞅我一眼,然後將杯子向我這邊推了推:「拿鐵而已。」

我端起咖啡裝作喝的模樣,餘光瞟見羅以桐愈發黑的臉色,心情更好了幾分。

只是她涵養不賴,又畢竟是學生會混慣了的人,因而並未馬上表示什麼。直到當晚我們三人一起到學校附近一家餐廳吃飯時,她才終於被擊潰了防線。

服務員端上來一盤清蒸蝦,關致寧輕車熟路地拿起一隻開始剝。羅以桐疑惑地看他一眼:「你不是從來不吃蝦麼?」

「嗯對,是璃璃喜歡。」他慢條斯理地清理乾淨面前的蝦皮,然後把蝦肉放進了我盤中。

在羅以桐丟下一句「有事先走」匆匆離開後,我盯著盤裡的蝦發獃:「抽什麼風?」

「真當我沒看出來你心裡那點小伎倆?」

「那你沒事得罪羅以桐幹嗎?」

他突然笑了,那副春風化雨、溫柔得要滴出水的模樣讓我一陣毛骨悚然。

「我跟她本來也熟,她那邊,我回去再叫爸爸。至於現在這麼關照你,自然有我的原因。」

說著,他又剝了一隻蝦,微笑著放入我碗里:「乖,多吃點,補補身體。」

我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不祥的預感爬上心頭。我索性先占夠了便宜,乾脆把那盤蝦整個端到了他面前:「全給我剝了,死我也要做個飽死鬼。」

9.

雖然關致寧總說我不是人,但他也未必是。

讓一個弱女子在短短一個寒假整理出常見詞庫,這種事但凡是個有良知的人都干不出來。

我盤腿坐在家裡的小床上飛快地敲著鍵盤。十四弟弟敲了敲門走進來,把我點的奶茶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我揉揉他的頭髮,吩咐道:「立立乖,去問問你四哥五哥六哥八姐姐和六舅舅什麼進度了。」

是的,沒錯,我發動了我一家子人。

狐狸生崽多,單單是我兄弟姐妹就有十七個,算上其餘的近親,已經多到數不過來了。

想及此,我得意地嘬了一口奶茶,為自己的機智與空氣乾杯。

就這還想難倒我。

「李璃璃,你知不知道磬丘有什麼值得去的旅遊景點?」

看到關致寧的消息,我眼皮跳了跳——這麼靈嗎?

「誰要來磬丘?景點多了去了,自己查去。」我飛快地回復道。

「我,還有五分鐘登機。」我一個激靈,險些打翻了電腦。

「璃璃,你急匆匆幹嗎去?」媽媽拿著一籃子葡萄,看我飛快地換衣穿鞋,納罕道。

「有事!吃飯別等我了!」我抓起小提包,飛快地消失在了門口。

終於抵達機場的「到達」口。我看了看時間,大概還有五分鐘,加上下飛機、取行李,以及走出來……

等等,不對勁,我來這兒幹嗎?

我這才後知後覺地回過神來,這一愣,才發現自己心跳得飛快。

是因為剛才下了車後就一路飛跑嗎?我撓撓頭,接著耳朵也冒了出來。

「璃璃?」

關致寧不知何時拉著行李箱出現在了我面前。我卻還沉浸在剛才的遐思中,猝不及防,臉一紅,忙低下頭。

「你怎麼來了?」他脫下外套披在我身上,「這麼冷的天,穿這點衣服就跑出來,家裡人怎麼也不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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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不該是我先問你麼?」我回他,「一個人類,別說真是來旅遊的。」

他清了清嗓子,瞟向一邊:「視察工作。」

誰知到了他先前定好的旅店才得知,對方堅決不接待人類。

「誰知道這些野蠻人會不會偷走什麼東西。」那隻黑熊前台小姐鄙夷地瞟他一眼,用妖語對我說。

不等我衝上去與她吵,關致寧便攔住我,用妖語模仿著她的語氣回敬道:「抱歉,野蠻與否暫且不提,但貴店的服務態度也稱不上文明。」

離開那裡後,我們又找了許多家都未果。吹著冷風、拉著箱子走在大街上時,我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璃璃啊,回家吃晚飯了。」

「媽,我同學來磬丘了。」

「叫著一起來嘛,正好你爸做多了。」

她又喋喋不休了好一陣子,不等我拒絕,就掛斷了電話。

「那,走吧!」

在往家走的路上,我胡思亂想著家人見到關致寧後會如何反應,而他本人也始終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果然不出我所料,門開後,先是幾秒鐘的寂靜,隨後我家狐狸窩就炸了。

幾個年紀最小的弟妹撲上來拉著他看,沙發上窩著的雙胞胎黏在一起興奮地議論著什麼,原本仍在抱著電腦整理詞彙的舅舅和兄長們也停下了手裡的活計……最後,還是我爸發了話:「璃璃,你說的同學是個人類啊?」

好在出乎意料的是,我家人對這個異類的突然出現僅僅是表現出了好奇,卻並無敵意。除了查戶口一般問東問西外,看起來竟然還聊得不錯。

尤其是我媽,從收到那條絲巾的一刻開始,嘴角的弧度就沒有消失過。

「你給我說實話,是不是故意的。」

要不然怎麼一副有備而來的樣子。

關致寧卻一副「聽不懂你在說什麼」的神情,油鹽不進的模樣讓我一陣牙痒痒——不是什麼修辭,我真的恨不得咬他一口。

而家人的熱情更是讓我哭笑不得。拜託,我又不是把男朋友領回家裡了。

突然冒出的這個想法讓我嚇了一跳,為防他人看出,我連忙低下頭扒飯,同時瞟了身邊的關致寧一眼。不料他也正巧在看我,加上被興頭上的我爸灌得微醺,他的臉色已然染上微微的酡紅,眼神也與往常有些不同。瞧著他斜眼覷著我的樣子,我實在忍不住,趁著喝果汁的當口,伸手在他小臂上用力掐了一把。

在一頓空前熱鬧的晚飯後,我已經累得半死,卻還是搬出了電腦,將收到的文件稍做了整理,發給關致寧。

「基本上已經完成了大半。」我盤腿坐在沙發上,他則相對規矩地坐在一旁。

關致寧點了點頭,在鍵盤上又是一陣敲,然後將螢幕展示給我:「介面和基礎功能我和羅以桐已經基本完成,可以導入後嘗試運行。」

看著他們做好的頁面,我總覺得有些怪異,想了半晌,開口道:「好醜。」

他扶了扶額,嘆了口氣。

「你就是這樣來視察工作的?」足有五分鐘後,我嘗試打破沉默。

「你還真信我是來視察工作的?」他聲音有些沙啞,彎下腰,兩手支著額頭,「有時候真不知道你是真傻還是假傻。」

呃,不會真喝多了吧!

「既然狀態不好,那就明天再聊吧。」我合上電腦,支著腦袋側過臉看他。

他似乎真的感覺不大舒服,閉著眼睛,睫毛微微顫動,鼻尖也有些發紅,嘴唇發著些干,雖然顏色似乎發白,但是唇形還挺好看的……

不對勁,不對勁!我趕快搖搖頭,心中奇怪自己為何近來處處異常。

我順手拿起一旁的手機,看了看時間:八點半了。正要去催關致寧時,才發覺剛才看的是他的手機,再想起剛才一閃而過的畫面——

偷偷瞟他一眼後,我又悄悄摸過手機,看到鎖屏後頓時面紅耳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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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的照片。

一個讓我心跳不已的想法冒了出來。我迅速環視四周,然後悄悄湊近他,壓低聲音問:「關致寧,你是不是喜歡我呀?」

「做什麼夢呢!」他坐直身子,伸手端起茶杯喝了口水,仿佛沒事人一般。

但有著剛才的鎖屏壁紙在先,這一回,他這副假正經的模樣卻騙不過我了。

「璃璃,今天也不早了,要不然就讓致寧留在家裡住吧。反正房間多,你們出去找又多有不便。」不巧在這時,大姐姐走了進來。

「謝謝小黎姐,今天就不再叨擾了。我已經在網上找好了住處,距這兒不遠,下回有時間我們再聚。」

若不是平日裡見慣了他不要臉的模樣,我還真容易被這副彬彬有禮的樣子蒙蔽。

要不然為什麼說第一印象靠不住呢。

雖然方才他還是微醺的樣子,此刻卻好像已經全然恢復了正常,且堅決聲稱「一個大男人完全沒問題」,愣是拒絕了我前去送他一程。

當晚躺在床上,看著他發來的「一切正常」的報告,我「撲哧」笑出了聲,不由得再度回想起了那張壁紙。

不知出自誰手的側臉照,畫面上的我梳著高高的馬尾,一手搭在電腦鍵盤上,另一手在課本上記著筆記。

我是個狐狸精,不是個白痴。

這樣的照片,倘若說是因為羨慕我可以一心多用,我才不會信。

我把手機一丟,整了整枕頭,甜甜睡去。

10.

第二學期開學後,我要想的東西比起先前多了許多。

除了高績點外,又有了創業項目的成敗,以及……關致寧到底什麼時候表白。

也不知道這個傢伙究竟為何這樣沉得住氣。從上次至今,已經足足兩個月,他卻始終表現淡定,無絲毫要行動的影子。

混蛋,你不表白,我怎麼有機會羞辱你?

我甚至數次刻意給他製造機會:創業小組散會,我特意遲走幾分鐘,磨蹭著等到只剩我和他兩個人,他卻索性和我又詳談起了頁面設計和功能細則;深夜在朋友圈發僅他可見的網抑雲文案,感嘆自己是不是毫無魅力,結果被他警告「不睡覺就起床背代碼」;故意當著他的面與其他男生談笑……好吧,這個的結果似乎多少出乎意料。

那天的一節 web 程序設計課,教授因故要提前離開半個小時,便找了上屆這門課滿分的關致寧來為我們答疑。由於這位學長素來是「真人不露相」,只存在於傳說中,因而不僅無人抱怨,反而使得這節課比平時都熱鬧幾分。

至於我,則故意無視掉了他,有任何問題都向鄰座的男生請教,甚至引得他身邊的其他人也有了些不滿,強制與他換了座位。

這樣大的動靜,倘若他還沒有注意到,那就只能說是瞎了。

「李璃璃,你做你自己的,別打擾其他人。」

他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我儘量讓自己內心的小雀躍不表現出來,一臉無辜地轉過頭:「學長,我還以為你很忙呢。」

「再忙也不至於連你的問題都沒空解決。」他一邊說著,一邊俯下身,在鍵盤上「噼里啪啦」輸入了一串什麼東西,輕而易舉就化解了我的難題。

他的胸膛幾乎要碰到我後背上,連呼吸都仿佛離得近了不少。我頭腦頓時有些發矇,走了神,忘記去留意方才的題目。

「懂了麼?」怎麼可能會懂!

我朝他勾了勾手指,他俯下身來,我輕輕附在他耳邊:「學長,要是沒有聽懂的話,是不是可以私、下、指、導、呢?」

看到關致寧一怔,我就知道計劃已經得逞。

誰知他只是愣了這一剎,便轉瞬浮上一抹戲謔的微笑,壓低聲音回答:「當然,保證指導到你……求饒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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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刺激?!

我險些被一口口水嗆住,但很快定了定心神,深呼吸一口,試圖重回上風。我故意深深瞟了他微敞開的領口一眼,垂下睫毛,又忽地抬眼:「可是學長,現在這個姿勢,好像有些彆扭呢。」

關致寧料到了我想讓他說什麼,閉上眼微笑著搖了搖頭,略蹙著的眉峰道出了他對我這般胡鬧的無可奈何:「原本以為你是只小白兔,沒想到短短一個學期,狐狸尾巴就藏不住了。」

抱歉,我本來就是狐狸精,謝謝。

他直起身子來,清了清嗓子,又伸手點了點我桌面,示意我不許再耍花招:「這節課的內容如果已經掌握好,就再優化一下先前你做的那部分語音輸入,漏洞太多了。」

說罷,他看我一眼,表情一如先前那般嚴肅,仿佛剛才開著曖昧玩笑的另有其人。

我自認這一次不算如何成功,卻不想下一回來上課時,我身邊的座位都始終空著。問及其他人,也始終得不到什麼答覆,直到一個男生說,上一次教我題的另兩人的電腦都莫名被黑,對方什麼重要信息都沒碰,卻下載了滿滿一桌面的瑞星小獅子。

想到那個畫面,我十分不厚道地笑出了聲。向其他人表明一切無礙後,我給關致寧發了微信消息。

「學長,我想學怎麼給別人的電腦下載殺毒軟體。」

「要是學長沒空的話,麻煩問一下你手機壁紙上那位美女姐姐,也可以的呢。」

沒過多久,他回復了。

「別以為你手機里那三十幾張藏得夠深。」

11.

「你怎麼還不表白?」在平時開小組會的食堂一角,我面對關致寧,低頭輸入著代碼,假裝不經意地提起。

「那你怎麼還不表白?」他同樣目光不離螢幕,語氣更是淡然。

原以為這樣將問題甩在面前,能讓他不得不承認,卻沒想被反將一軍。

「我才不說,急死你。」

有時候,只有話出了口,你才能意識到它有多麼幼稚。

關致寧的眼神在我臉上停留了足足有七八秒,輕笑了笑,抱著胳膊往椅背上一靠:「不然你直接做我女朋友算了,多省事。」

「你想得美。」

他原本還想說什麼,卻被這時趕來的其餘幾位組員打斷,立時便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原定的平台基本功能已經大致齊全,準備好了上線。為了接下來參加比賽,又要做好路演的計劃書和 PPT。

由於關致寧和羅以桐兩人的審美和品味實在堪憂,其餘幾位同學也只是技術打工人,因而製作 PPT 以及計劃書封面的任務自然而然落到了我身上。

「之前的網頁頁面做得不錯。」開完小組會,其他人都已經離開,只剩下我和羅以桐收拾剩下的東西時,她突然說。

「今天出門終於記得吃藥了?」

她白我一眼,沒好氣地說道:「我又不瞎。工作做得好,讓我昧著良心批評,不是我的風格。」

我學著她的語氣嘲諷著:「一個妖精,哪裡會做什麼正經工作。」

「在學生會兩年多了,遇到的絕大多數妖精一天到晚除了化妝約會外就是惹事,要想讓別人沒有偏見,自己要先做好吧……況且,你敢承認當初接近關致寧不是另有企圖「首先,我承認渾渾噩噩的妖精不在少數,但一股腦套在別人身上,不管怎麼樣都說不過去吧?」說這句話時,我格外理直氣壯,在下一句時卻又沒了底氣,「而且,對關致寧,我起初的確沒什麼別的企圖……」

「現在有了?」

「有就有了,你咬我啊!」

羅以桐又翻了個白眼,不過這次卻笑了出來:「神經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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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與先前那樣時時刻刻板著臉、好像誰欠她二五八萬的模樣相比,這樣一笑,果然讓她看起來順眼多了。

「原諒你了。」我輕拍拍她頭。

「我沒道歉。」她雖這樣反駁著,說話卻早已沒了那副盛氣凌人的模樣。

回宿舍的路上,我似乎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情舒爽:一天內收服了兩個人類,我可真是個好狐狸精。

只是沒想到,僅僅隔了一天,我就惹上事了。

是這樣的,我答應動漫社穿一件 COS 服幫他們在攤位做宣傳。我原想不過是些發發傳單的活計,僅僅需要兩三個小時而已,而且掙的酬勞也不低,所以也沒有多問便爽快應承下來。誰知拿到道具服裝才發現,那是一條低領口的超短蓬蓬裙。

「沒事啦,穿上打底褲,沒有很露的。」

畢竟有約在先,即使我無比後悔當初沒有問清楚,此時也只能硬著頭皮上。卻不料他們竟然要求我變出耳朵和尾巴。

心中一萬個不情願的我下定決心,此後一定要與這個社團宣傳部負責人劃清界限。隨後,我被推到了校道邊的攤位處。

好在畢竟是在校園,絕大多數人的素質都還不錯,因此兩個小時過去,也無非是一些與我合影之類的要求。

誰料就在我快要下班時,一個來合影的男生卻十分不規矩地將手伸到了身後,在我大腿上迅速摸了一把。

「啪」的一聲清響過後,他捂著臉彈開,喊聲吸引了來往人的目光。

「這純屬汙衊。我在學校這麼多年,為人如何大家都是知道的。清者自清,但如果這位同學堅持己見,我也一定不會退縮。還望大家擦亮眼睛,不要讓真相蒙塵、無辜的人喊冤。」

他這一番話說得冠冕堂皇,鎮定的樣子讓我自己都不由得恍惚,懷疑是自己出現了錯覺。

不,一定不是,剛才那黏膩的觸感仿佛仍然還在。倘若說是不小心而為,也解釋不通。

圍觀的人多了起來,有人竊竊私語著。我微微有些頭暈,他們在說什麼、站在誰的一邊,我分辨不清,不知究竟是否該與他正面衝突。

「你敢發誓你剛才什麼都沒做?「

「我敢。」他說這話時,眼睛都沒有眨一下。這讓我一陣火起,眼看就要衝動壞事。

關致寧從人群中側身出來,將外套脫下來遞給我,擋在我身前:「世傑,校園裡監控到處都是,倘若清白,完全不用擔心。凡事講證據,但大庭廣眾為難一個小姑娘,也不大合適。」

他回過身來,低頭看我的眼神似乎帶著些無奈。不等我說什麼,便拉著我的手腕離開了那裡。

12.

如果說「謠言止於智者」。

也許你會認為,這樣說未免太過偏激和主觀,那麼請試想這樣的感受:在與一個行為不端的男生起了衝突後,你等到的並非事情逐漸明朗和解決,反而是校園中出現的異樣眼神,和幾天後同學轉發的一條微博,其中充斥著對你的抹黑和誹謗。

「李璃璃第一學期的成績是通過用不正當手段賄賂任課老師得到的,具體的做法,為免內容被封,就不贅述了,請讀者自行腦補。」

「她的綜測加分、證書等,有不少都離不開學生會以及部分大二大三的『幫助』,其中包括且不限於計算機創新班關某。據可靠消息,有人曾目擊李璃璃離開關某所在宿舍樓。」

僅僅是看到這裡,我就已經有了摔手機的衝動,卻還是強忍著翻下去,卻是越看越反胃,內容愈加不堪入目。

究竟是基於什麼樣的齷齪心理,才會編出這樣的謠言。

對此,我最先懷疑到的人,就是那天被我掌摑的范世傑。而當我找到他時,他卻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雙手插在口袋裡,斜眼看著我:「先是汙衊我,再把這樣的髒水往我身上潑,該問有什麼企圖的應該是我而不是你吧?」

看他這樣理直氣壯,我反而不好說什麼,只得頗為無力地讓他「好自為之」。只是謠言不僅沒有停息的跡象,反而愈演愈烈,又恰逢創業比賽製作路演 PPT,準備做現場展示的階段,因而更是讓我本就疲憊的身心又多了一層困擾。

「最近睡得不好吧,眼袋快比你眼睛都大了。」羅以桐嘲諷道,同時將一杯冒著熱氣的咖啡放到了我手邊。

「謝謝。」我牽強地笑了笑,將製作好的計劃書封面發給她,「等我揪出來這個人,一定要揍得連他親媽都不認識。」

「標題第二個字就寫錯了,你真的沒問題嗎?不舒服就先歇著。」她皺了皺眉,將電腦轉過來,指了指錯處。

關致寧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將書包放到一邊,打開電腦:「比賽的事情暫放在一邊,有什麼要解決的問題先發到我郵箱,今晚我加個班。先解決完李璃璃的事。」

出乎意料地,羅以桐和其他幾個組員沒有反對,都點了點頭,簡要交代好現有的bug 便各自離開了。

關致寧找出一個文件夾,其中是一些聊天記錄的截圖。

「我不是很想看。」

「別怕。」他抬手為我理了理頭髮,眼神中是前所未有的溫柔與耐心,「試試面對,就知道對方有幾斤幾兩了。」

「你不擔心有什麼內容是真的?」

他搖頭,從始至終都鎮定而平靜:「又胡鬧了,你是什麼樣的人,我清楚。」

「是妖精。」

「沒什麼兩樣。」

我閉上眼點點頭:「好吧,反正這幾天看到聽到罵我的話已經不少了。」

他陪著我一張張看過那些聊天記錄,試著整理謠言大概的傳播路徑。

只是那些謾罵的言語也的確字字扎在心口,即使先前有了心理準備,可當看到那些來自陌生人的貶低與嘲諷時,我仍感到說不出的苦澀。

更可怕的是,其中除了人類出於對我「妖精」身份刻板印象的評價外,還有相當一部分來自我的妖精同類。「裝腔作勢」「叛徒」「不過是想做人類的奴僕」之類的標籤,也統統貼到了我身上。

我轉過頭看著關致寧,眉頭緊蹙著,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麼才能讓氛圍稍稍輕鬆些許。

「呃,要是真的想哭,我不笑話你。」他掏出一包紙巾遞給我。我想了想,收下放進了包中。

「這種思想齷齪卑鄙、上不得台面、只會躲在陰暗處汙衊抹黑別人,以滿足自己那點可憐的自尊心的人,不值得我流眼淚。」我恨恨地說道。

沒想到關致寧笑出了聲:「語言能力大有長進。好了,你要這麼說,我就不擔心了。不愧是我帶出來的,心理素質不錯。」

那必須。我重新將目光聚集在電腦螢幕上,心想,只能有我讓別人被虐到哭爹喊娘的份,想用這種下作法子讓老娘崩潰,再修煉一輩子吧。

在耗費了整整一個星期的空閒時間後,最近關於我的謠言的傳播路徑大致整理清楚了。我面對著螢幕上那張思維導圖,杵著下巴沉思片刻,撥通了關致寧的電話。

13.

三天後的晚上八點,我再次約出了范世傑。與先前不同的是,這一回我底氣十足。

「先是光天化日之下對我動手動腳,當眾下不來台後又伺機報復,利用自己的人脈編造這種下流的故事到處傳播,自己躲在螢幕後毫髮無傷。我不理解,我和你井水不犯河水,作這麼大死,是真覺得本校計算機專業的人就這點兒水平,還是認為狐狸作為肉食動物的殺傷力,就憑你這瘦弱到多半連取自己的快遞都要媽媽幫忙的小身板可以挑戰一下?」

起初的幾句話,我還算得上語氣平和,誰料卻越說越起勁,對著一臉錯愕的范世傑好一通瘋狂輸出。從他的反應看來,顯然未料到我會突然如此鋒芒畢露,至於此時在附近聽著的關致寧是如何想法,我暫且還想像不到。

「先前關致寧說凡事講證據,你和他天天出雙入對,難道不懂這個道理?」他的氣勢比其先前似乎已經弱了幾分,卻仍然是一副「老子怕過誰」的模樣。

「你以為我沒有?」我從兜里掏出 U 盤,在他面前晃了晃,「不好意思,和關致寧在一起,別的沒學會,但是耍陰招黑別人的電腦,卻是爐火純青。」說到耍陰招幾個字,我似乎聽到身後不遠處有人咳了一聲。

觀察到對面人微微變了面色,我更是挺直了身子:「你編輯前後的微博文稿、託人散播和匿名發出的所有消息記錄,都在這裡了。哦,出於惡趣味,我捎帶翻了翻你的網頁瀏覽和下載記錄。怎麼說呢……就,挺噁心的。」

聽到這裡,不知他是慌張過度還是動了怒,竟然直接撲上來搶我手中的 U 盤。只不過他一個人類的反應速度,比起妖精,顯然還是落了下風。我一閃身,讓他撲了個空,捎帶順勢扳過他的肩膀,趁他彎腰的一刻,用膝蓋向他胯部狠狠頂去。

他大喊一聲蹲下身子,而我就站在原地俯身看著他這副狼狽之態,當然不忘掏出手機拍了張照。

關致寧從一邊樹後走出來,「嘖嘖」感嘆著搖了搖頭:「女人被惹火了,真狠哪!」

說完,他彎下腰,照著范世傑的背拍了拍:「還能站起來不?」

「能。」

對方扶著他的手,勉強站起身來,仍佝僂著身子,卻不料又被關致寧直衝面門的一拳擊倒在地。

我對這始料未及的一拳頭也意外得很:「好學生也打人?這要是傳出去,沒準兒被羅以桐開除出學生會,說不定還會受學校處分。」

「他活該。」他接過我遞過去的紙巾擦了擦手,輕輕甩了甩手腕,顯然方才用力不小,「學生會和學校那邊不用擔心,事出有因,不管怎麼樣都是先處理他,我這樣最多算見義勇為一時衝動,挨幾句批評就罷了。」

「算得還挺清。」我斜睨一眼捂著臉掙扎著起身、以最快速度逃開的范世傑,拍了拍關致寧的肩膀,「但是帥也是真帥,我就喜歡你這樣落井下石的模樣。」

「過獎,我也就喜歡你這副仗勢欺人的模樣。」

他話音剛落,我和他才意識到各自言語的疏漏,雙雙乾咳一聲轉過身。

在向宿舍方向走去的路上,我們都一路沉默著。

人影在暖黃色的路燈燈光下被拉長,又變短消失,又再度出現。我低著頭,不由自主地想著剛才的畫面,嘴角輕輕上揚,又偷偷側過臉看他。

關致寧單肩挎著包,頭偏向另一邊。他的頭髮有些微的凌亂,一陣晚風吹過,將樹葉帶到了他頭上。

他渾然不覺,有些不自在地開口:「大晚上的,好像挺冷。」然後順手將襯衫外套脫下來搭在我身上。

即使我這一路儘量將腳步放慢,可無奈宿舍樓離得實在是太近。

「以後還是別這麼冒險了,畢竟對方是個成年男生,真傷到你怎麼辦。」

「那我加倍傷回去。」

關致寧嘆息一口,我伸手點了點他手臂,示意他伸出剛才的手讓我看看。

「你也是,別這麼衝動了,這不連自己都傷著了。」

「他欺負我未來女朋友,再來一次我照打不誤。」

雖說這話說得更加直白,這次他卻沒有扭過頭,表情嚴肅而堅定。我心頭一熱,上前一步摟住了他脖子。吃驚過後,他也小心翼翼地輕擁住了我。

我心臟「砰砰砰」跳得極快。雖說先前變作狐狸後也被他抱起過,這一回卻是意義大不相同。加之先前的感動與虛驚一場後的慶幸,我突然想要再衝動一把。

我鬆開攏著他脖子的手,轉而將他拉向一旁的樓梯。他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我就站上了第一層台階,傾身吻住了他。

但倘若你把關致寧想作是個青澀單純的小男生,被女生輕輕一吻便會手足無措,就實在錯得離譜了。

作為一個常年習慣做團隊領導的傢伙,他仿佛事事都要爭得主導權。因此在僅僅一瞬的錯愕過後,他便自覺轉換了身份,從「被迫者」變為了主動的那一方,將包丟在了一邊,一手扣上了我後腦勺,更是加深了先前的吻。

「你經驗還挺豐富啊。」當終於結束時,我微微喘著氣,頭低向一邊。

「不是,腦子好,做什麼都有天賦。要是有必要,也不妨給你解釋一下什麼叫作『生物本能』。」

我李璃璃母胎不 solo,卻是第一次有如此經歷,偏偏開局就遇到這樣一個王炸。想到這裡,我對自己佩服得五體投地。

「好的,我蓋完章了,你是李璃璃的了。」

他挑挑眉,撿起剛才被當作垃圾丟掉的書包,拍了拍灰:「這就下驅逐令?用完就丟,真不愧是我女朋友。」

「承讓。」

14.

「綜上,『致同』APP 順應當下人與妖和諧共生、協同發展的趨勢,旨在構建便利、高效的溝通平台,為交流、合作提供行之有效的途徑,並親身證明了跨種族合作的合理性與優越性。」

我說完後,輕輕鬆了口氣,看向台下的關致寧。他向我微微點了點頭,比了個口型:「完美。」

最後,我們順利拿下了二十萬的天使輪融資。

「都說本科生創業多半是鬧著玩,怎麼這玩著玩著,還真弄出了個名堂。」我們一伙人穿著正裝來到火鍋店聚餐,西裝領帶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卻無人在意。

「還有那倆,適度行嗎?」羅以桐不滿地將大半盤魚丸下在牛油鍋底一側。關致寧叼住我喂過去的葡萄,含著笑搖搖頭。我更是狐假虎威地往他肩上一靠,昂著頭看向羅以桐:「APP 以你倆的名字命名,我還沒跟你算帳呢。明明我才是項目第二負責人。」

她沒好氣地回懟:「找別人吃你的飛醋去,APP 是你自己取的名,少給我甩鍋。」

我朝她吐了吐舌頭,毫無意外又收穫一枚白眼。

上次去找范世傑對質前,羅以桐就已經幫忙將所有的證據打包發給了輔導員和學生處,包括申請調附近的監控,也有她的一大部分功勞。

如今真相大白,范世傑在公開道歉後被學校開除,創業比賽一路綠燈、高歌猛進,友情與愛情都雙雙豐收,僅僅是大二,我似乎就已經看到了足夠光明的前途。

「你想得美。只是一個創業比賽小有了成績,真當自己高枕無憂了?」

關致寧不知如何猜到了我的想法,伸手在我腦門一敲:「真正優秀的人從來都是全面發展。現在只是有了還算過得去的開端,往後的日子要做的事還有很多。」

被迎頭澆了一桶涼水的我只得撇撇嘴默默應下,隨手點開班裡的通知群,轉眼又是十餘條新消息躍入眼帘。一個個的比賽通知、證書考試通知接踵而至,可不知為何,此時的我卻似乎並無多少畏懼。

「李璃璃,你能不能別搖尾巴了,毛飛進菜里讓別人怎麼吃?」

「哦,不好意思。」我掖了掖尾巴,隨手取過一個靠枕壓著,然後拉了拉關致寧的袖子,「學長,有參加辯論賽的經驗嗎?」

終章。

若干年後的畢業典禮上。

我一身學士服下套著小西裝,化著精緻的妝容,長發一絲不苟地盤在腦後,火紅色的耳朵揚在頭頂.

「我在此分享的目的,並非要炫耀自己有多麼光輝的過往。相反,在我與在座的各位一樣的年紀里,同樣有過畏懼與懷疑。

「這個世界從來就不是公平的。正如在這樣一所精英輩出的校園裡,你也會遇到無數似乎贏在起跑線的人,但這從來就不意味著你沒有與他們競爭的希望。相反,在這短短四年中,會有無數的機遇,能用來讓你發現自己的長處,或是結識那些在你當初看來高不可攀的模範。也正是在這個不斷向上攀爬的過程中,你自己也許終會成為他人眼中的佼佼者。

「人生的道路很長,這四年也不過只是一個縮影。但我想說的是,『可能性』始終存在。無論你是人,還是妖,都有足夠的時間和機會將自己打磨成理想中的樣子,而一切的根本,說到底,不過是選擇而已。」

講完後,我輕輕向台下頷首,然後邁著我萬年不變的優雅狐步走下演講台。

「李總,今年校招的事情……」

「嗯,這個我們有空詳談,今天暫時有其他事。」我換下學士服,將手中的花束遞給一旁的助理,「小孫,你問下車安排好了嗎。」

得到對方的肯定答覆後,我向校門口走去。

「唐師傅,去銀貿,謝謝。」

對方因戴著口罩,聲音有些悶:「李總,關總托我提醒您他訂了白鹿苑的位子。」

「不管他,讓他等著。一看就是出息了,我給學校畢業生演講這麼大的事都敢不來。今天非得買到他肉疼為止。」

「李總,掙錢不容易。」唐師傅的聲音似乎已經微微帶了些虛。

「所以啊,氣死他。」

對方沒有答話,又往前開了一陣子後,卻突然把車停了下來,解下安全帶,下了車,隨後徑直上了后座。

他摘了口罩,似乎頗為疲憊地靠在我身上:「氣死我對你有什麼好處。」

「你把唐師傅怎麼了?」

關致寧俯身解開我的安全帶,故意陰惻惻一笑:「你猜。」

挨了我輕拍的一掌後,他扶了扶額:「媳婦兒,一周年紀念。」

我眸光一轉,在他耳邊輕笑道:「一周年紀念,關總心裡只想著吃飯?」

從第一次坐關致寧的車以來,我就常誇他開車穩。但這一次,這混蛋一路險些闖了紅燈。

算了,從剛認識開始,我們就不知離經叛道多少回了。這傢伙卻屢次把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雖總是一副要玩脫的樣子,到最後卻又不越雷池半步。

我坐在副駕駛的位置,歪頭看著他:「你說,我是狐狸精,那你是什麼?」

「紂王?」

「不對,你是哈士奇。」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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