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能出名15分鐘。」
安迪·沃霍爾說的這句話，精準預言了五十年後的今天。
最近一個叫陳亞男的女孩出了名，別人對她的稱呼更多是「大衣哥兒媳」。但現在，兒媳這個title要加一個「前」字了。
去年十一假期，大衣哥朱之文的兒子朱單偉（也叫朱小偉）娶媳婦了。
婚禮在山東單縣當地轟動一時，兩邊媒人都非常驕傲。線上直播上億圍觀，熱度不亞於娛樂圈明星。
這是一場事實婚姻，沒有扯證，因為新郎小偉只有19歲，還不夠法定婚齡。新娘陳亞男比他大兩歲。
這樁婚事，一方面極不般配，一方面卻毫不意外。
不般配的是，男孩女孩的外在條件。
陳亞男挺漂亮，五官有點像韓國女星孫娜恩。朱小偉其貌不揚，憨憨的。
陳亞男婚前有一份不錯的工作，在一家大型醫院當護士。朱小偉14歲就不再上學了，理由直白到無語：「上學的時候煩得慌，不想上。」
陳亞男伶牙俐齒，朱小偉沉默木訥。
兩人婚後第一次合體直播，整個過程大寫的尷尬。陳亞男跟粉絲互動活泛，迎來送往、答謝打賞；朱小偉卻是人肉背景板一塊，整場直播沒說幾句話，好不容易開口，也是機械重複老婆的話，被網友吐槽「復讀機」。
另一次陳亞男直播帶貨，讓朱小偉給她站台，只需要說一句：我們把價格打下來了。朱小偉排練好多遍，磕磕絆絆幾次，最後說：我們把價格加上來了。大型社死現場，陳亞男只能尬笑打圓場。
小偉被妻子勒令「上進」，但還是會在表弟的直播間裡打瞌睡、玩手機。
不意外的是，這樁婚姻後來的走向。
圍觀婚禮的時候，網友們就火速上線：都是千年的狐狸，跟我玩什麼聊齋。這是和小偉結婚？這是和他們家的錢結婚。
面對嘲諷，陳亞男的回答不卑不亢：小偉人品好，我不圖他們家的錢。
雖說姑娘「不圖錢」，但大衣哥大衣嫂就這麼一個兒子，娶媳婦當然不吝嗇。
知情人說，女孩結婚時要了兩套房、一輛車、100萬彩禮。是真是假無從考證，鄰居發了現場視頻，碩大的彩禮箱裡有大量現金，還有兩本房產證、一把車鑰匙。
鄰居拍攝的彩禮視頻截圖
大衣哥（不知真假的）網上回應說，「結婚時原本想給100萬彩禮，但兒媳婦的娘家人拒絕了，嫌太高，最後只給了十幾萬。」
看得出，陳亞男這個姑娘心氣很高，她還真未必是圖婆家的錢，她圖的是借婆家的知名度和流量，賺更多屬於自己的錢。
婚後她就辭去了護士工作，努力鋪設自己網紅主播的人生道路。
她開通了獨立帳號，做短視頻，內容是小夫妻的日常，但反響平平。
她又迅速拉著公公婆婆一起拍視頻，果然流量猛增。
陳亞男快速完成「原始積累」，攢夠200萬粉絲，就開始頂著「大衣哥兒媳」的title直播帶貨。她很拼，可以在直播間一口氣說5個小時，鏡頭感也很強，雖然沒受過專業訓練，勝在通俗接地氣、心理素質好。她把婆婆拉進直播間活躍氣氛，有時大衣哥也來，拱手作揖唱上幾句，人氣暴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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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她本想和老公組成夫妻檔，婦唱夫隨一起賺錢，偏偏小偉是個扶不起的阿斗。
小偉的弱，不是沒有原因。
2011年，大衣哥朱之文通過《我是大明星》《星光大道》走紅，一家人的命運被徹底改寫。
從農民變明星，他忙得找不著北。有人粗略算過，大衣哥曾經4年演出880場，還有大量商務活動，基本是在路上度過。
大衣哥走紅的時候，小偉10歲，正在叛逆期。大衣哥奔忙在外，經常接到老婆電話：孩子又不上（學）了，又回家了。兩口子請家教、找關係，方法用盡，還是沒辦法喚起兒子的熱情。
有一次上節目，主持人問兒子成績如何，大衣哥不藏不掖：經常考15分、20分。
小偉還會跟老爸談條件。催他去上學，他就說「給我錢」。但錢拿到手，轉身又跑去打遊戲了。
大衣哥爆紅之前的一家人
兩口子憨厚淳樸，但十分有限的文化和認知，讓他們面對孩子的反叛束手無措，直到最後，丟盔卸甲，繳械認慫。
逃脫苦海的小偉不肯去學一門技術，就窩在家上網、打遊戲、看電視消磨時光。
小偉還有個姐姐叫雪梅，因為胖，經常被無聊網友議論身材。
大衣哥夫婦對兩個孩子不抱什麼期待，對兒子是「在家種地也可以，找個通情達理的媳婦，過完這一輩子就行了。」對女兒則是希望她嫁得近點，能找個丈夫待她好。
與全社會的雞娃內卷相比，這兩口子逆勢而為，活成了無欲無求的異類。他們的底氣是，大衣哥憑一己之力賺到了全家人幾輩子都花不完的錢。
據好事者推算，他除了公益演出之外，每年商演就能收入上千萬，還有各種商務代言等。網上有過一段大衣哥在銀行的短視頻，工作人員脫口而出「一年掙了1600萬」。
他和妻子認為，只要有了錢，就可以讓孩子們不要像自己一樣吃苦。
但他們沒有抵達的認知是——對於擁有無儘可能性的少年人，父母不過分的期待，是多麼必要的正向激勵。一個沒有任何目標的人生，是多麼空虛；一個沒嘗過人間疾苦的孩子，又是多麼缺乏抗風險能力。
雪梅和小偉姐弟倆過得頹廢，娶進門的新媳婦亞男卻徹底不同。
有人喜歡她，覺得她俏麗、討喜、會來事兒。有人討厭她，覺得她世故、精明、企圖心強。
沒錯。人的優缺點，原本就是一體兩面。
婚姻就是一場紙包不住火的遊戲。性情完全不同的陳亞男和朱小偉，裂痕很快就暴露了。
婚後一年，陳亞男和小偉在城裡住，前後回過婆家十幾次的樣子。這個次數，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看每家每戶自己的觀念了。
中秋節、公婆的生日，因為工作忙，她沒有回婆家，這引起了大衣哥夫婦的不滿，後面細說。
陳亞男認為小偉不思進取，自己說話也不聽，需要「好好的改造」，真正學點東西。今年10月份，她在直播時說兩人已分居，大衣哥把兒子接回了家。
婚前「看他人品好」，婚後「嫌他不上進」。看似沒毛病，其實自相矛盾。
評論區炸了鍋，「過河拆橋」「白眼狼」「綠茶婊」「心機女」「馬蓉第二」……各種難聽的話湧來。當然，支持女方的也有。
分居、婚變傳聞也為陳亞男收割了新一波流量，目前她的抖音已超過440萬粉絲，自媒體新人們吭吭哧哧苦幹十年都得不到的東西，她迅速就獲得了。
就連娘家爸爸也來湊熱鬧，以「大衣哥親家」為名頭，做起了直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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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陳亞男一會兒說已經和小偉分居，一會兒又說夫妻關係沒問題。直到11月28日，風波又起，她在社交平台發了一篇小作文，大意是：因為電話溝通受阻，只能在網上說。她不想啃老，想有自己的事業，體現自己的人生價值。又因為忙於直播，對小偉關心不夠，家庭瑣事處理不當，加上有人惡意炒作，引發誤會。
並直接cue公公，「爸爸你為什麼不替我說話」，以及語焉不詳的狠話，「你們如果不幫我澄清，我就用自己的方式澄清，到時候產生的一切後果由你們自己承擔。」
咱們就是說~一整個越看越糊塗是不是。
僅僅2天後，一個高度疑似大衣哥的帳號，直戳陳亞男發出靈魂七問：
1、既然你是我們朱家明媒正娶的兒媳婦，請問你回過幾次家？中秋節、公婆生日為什麼不回家？
2、結婚不到半年，你為什麼要賣掉近兩百萬的婚房（未遂）？
3、在老家給你們建的新房，有住過一次嗎？
4、作為朱家兒媳婦，開傳媒公司有跟婆家人商量過嗎？
5、結婚前為什麼不直播？不去體現自己的「人生價值」？
6、誰在炒作？你的流量從何而來？
7、你們小夫妻的事，為什麼要給我寫信？威脅我這個公公去澄清？
列位看官整個迷惑了。這一家人，幹啥？到底要幹啥？
又過了5天，陳亞男深夜在抖音發文宣布離婚。
她爆料說，自己的車子被裝定位，被人跟蹤，被歹徒持刀相逼，嘴裡被塞進襪子，按進車裡挾持差點帶走。想有一個關鍵時候站出來保護妻子的老公，然而並沒有。
她同意與朱小偉離婚，退還朱家給予的房子、車輛、彩禮、首飾。
並評價小偉「天真善良、溫順老實」，對他仍有姐姐對弟弟一般的牽掛與不舍，請大家善待他。
陳亞男自我評價：「21歲學校畢業工作訂婚，22歲舉行婚禮，23歲遭遇人生的狂風暴雨，因年少懵懂，處事不當，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評論區對她唾罵更甚，我卻不太討厭得起來。
與數百萬粉絲帶來可源源不斷的變現相比，她退還的這點彩禮、房車實在不算什麼。
但我相信，她曾經湧起多麼熱切的期望，就挨了多麼響亮的耳光。
像煙花絢爛後，一地的灰。
生長於鄉村、小鎮或縣城的女孩子，在一個熟透了的熟人社會，如果有高於別人的心氣兒，其實是很受壓制的。
她們會被緊緊裹在父母、親戚、婆家包抄而成的「自家人」圈子裡，她們是某某家的閨女，某某家的媳婦，再過幾年，升級為某某媽。
「一表三千里」的熟人社會，人情勝過規則，舉目之處皆有瓜葛，女孩子沒有隱私，也很難鼓起與眾不同的勇氣。
大城市女孩奉行的淡淡疏離是個啥？是怪異、不合群，是「各色」。
這在費老的《鄉土中國》里詮釋得生動極了：
「自家人可以包羅任何要拉入自己的圈子，表示親熱的人物。自家人的範圍是因時因地可伸縮的，大到數不清，真是天下可成一家。」
「在孩子成年了住在家裡都得給父母膳食費的西洋社會裡，大家承認團體的界限。在團體里的有一定的資格。資格取消了就得走出這個團體。在他們不是人情冷熱的問題，而是權利問題。在西洋社會裡爭的是權利，而在我們卻是攀關係、講交情。」
這種背景下的女孩子，一門「好婚姻」常常成了逆襲的首選，陳亞男何嘗不是這樣的女孩。
就像電影《立春》里，小縣城大齡女生王彩玲的急切和茫然：
「每年的春天一來，實際上也不意味著什麼，但我總覺得要有什麼大事發生似的，我的心裡總是蠢蠢欲動。可等春天整個都過去了，根本什麼也沒發生……我就很失望，好像錯過了什麼似的。」
《立春》
只是，她太急功近利，也低估了錯誤婚姻對人的損耗。
她渴望月亮，也捨不得六便士。一個偶然的機會，命運派發了她一筆巨款，地上的六便士堆成了山。她開心地爬上去，以為踩著它就可以夠到月亮，卻發現腳下泥濘又濕滑，自己竭力站穩的樣子那麼滑稽，無數雙眼睛在恥笑她，而月亮依然遙不可及。
月亮當然好，六便士也不錯，可是人不能什麼都想要。
——女孩，先學會取捨。
大衣哥家這場風波，你怎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