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以前好看,那就是丑了。
暗夜裡,她光著腳跳下床,對著鏡子照啊照,她問鏡子裡的女人,你離開他能活嗎?還能活得更好嗎?
鏡子裡只有一個長期睡眠不足的憔悴女人。
她淚流滿面。
她以前是個多麼乖的女人,甚至一直都是個乖孩子。
她順從父母,從不忤逆長輩,順從丈夫,順從自己的孩子,她努力服從命運賦予她的每一個角色,並儘量做到最完美。
是的,她順從地將一切吞進心裡。
他的工作很危險,開大掛車,每天早出晚歸很辛苦,他沒有時間請假,唯一的假期就是下雨天,她要等他閒下來的時候再談。
她隱忍地伺候老大刷牙洗臉,送去幼兒園,機械地買菜回家,做飯,吃飯,並在規定的時間又去做了個產檢。
你的心率很不好。醫生說,你有心臟病嗎?
沒有。
那奇怪了,你投胎的時候是這樣嗎?
頭胎?那個青春無敵的她?那是曾經以為有了家庭就有了一切的她,堅信貧窮和苦難總會過去的她。
她的眼淚滴在產檢本上,化作濕潤的一團。
懷頭胎的時候窮,整個孕期的產檢只做了一個B超,開的其他單子都被她偷偷扔掉了,所以,她回答不上醫生的問題。
你30歲?醫生問。
是的。
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回家好好休息一下。
走出醫院的那一刻,她感到天旋地轉,一切仿佛變得不真實,只有醫院裡的消毒水味道盤旋在她的鼻尖,頓時腹痛如絞,喉嚨像灌滿了瀝青,急不可耐地發酵起來,她捂著肚子極速地向洗手間跑去,結果還是吐了一路,還是什麼原因,她正要暈倒的時候,有隻強有力的手攙住了她。
你怎樣?是一個好聽的說話聲。
她抬頭,一個高大的男孩,帶著微微的笑容,他清清爽爽的樣子,像個剛畢業的大學生。他的身上很好聞,像陽光下的柚子,那是青春的味道吧。
一切離她好遙遠。
五年前的她應該也是這副模樣吧。不擦護膚品也照樣靈氣照人。她眼淚流下來。
男人扯著嗓子喊,有護士?這裡有個孕婦不舒服。
醫護人員很快就到了,她的兩腿間有一股不知名的水流緩緩而下,像尿一般,那是羊水破了,水流順著褲管流到地下,鞋子裡,她顧不上難堪,任由自己全身的重量支撐在男孩身上。
她早產了,孩子一生出來就送去了保溫箱,她顧不上見,也不想見,她的心是浮的,回顧自己的前半生,就像漂在浪花上的塑料袋,一波一波,她一直在前進,但沒有一種力量是屬於自己。
媽媽在電話里嘰嘰喳喳,說這次既然生順了,就請了一個月嫂吧,反正以後不會再生了,讓她把月子坐好,不要像上次一樣,為了省錢落一身的病。
媽媽的話是善意的,只要不涉及到自身利益,她都可以熱絡,善良。
她決定請一個月嫂,並徵求男人的意見。
男人黝黑的臉沒有任何表情,下定金的那一刻,她沒有像以前那樣去注意那黑臉下隱藏的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很明顯的是,他對新生的孩子興趣更大。
我們終於兒女雙全咯!男人歡呼,他一把握住她的手,你辛苦了。
她背過頭去看著牆,那是一面淡藍色的牆,是一種淡淡的,憂傷的顏色,多麼符合她的心情。
月嫂忙著給她里里外外擦洗,按摩乳房催奶,在狹窄的病房裡做月子餐,她聞到淡淡的煙火氣,一切都是淡淡的,輕鬆的,就像她的心情,偶爾她會想,繁衍是一件多麼神聖的事情,那是她為這個世界做的一件事情,有了孩子,她終於被證明沒有白來一趟,死了也甘心。
她馬上被扎了一下,她可以死嗎?孩子這麼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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