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禹樊裝沒聽見。
我想著抓緊時間,於是說道:「去吧,離得也不遠,出什麼事你也都看得到。」
李禹樊走後,蕭晴笑嘻嘻地看著我,「程遠辭為了你得罪了我爸,現在他們公司遇到了危險,我爸不太想幫忙,你說我夾在中間該怎麼辦呢?」
「我要是你,該吃吃該喝喝,別拎不清,以為自己是什麼重要的存在。」面對她的困惑,我真誠地建議道。
「只要你們離婚,我保證程遠辭公司渡過難關。」蕭晴目光中有種志在必得。
「這個選擇你應該留給程遠辭做,而不是我。」我依然說得很真誠。
蕭晴收起笑容,目光陡然變犀利,「你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
話頭轉得太快,我有一瞬間慌張,但很快冷靜了下來,「你說呢?」
蕭晴勾起唇角,一字一頓道:「程遠若的吧。」
我掐著掌心,不動聲色地等她繼續說。
「程遠辭討厭和任何人親密接觸,怎麼可能和你有孩子?我查了,你之前和程遠若走得近,這孩子肯定是他的。」她笑得越發得意,「遠辭會和你結婚,是為了這個孩子吧?」
她步步逼近我,「承認啊,還等什麼?」
我吞了吞口水,強迫自己冷靜,「呵呵……我承認什麼?你去問程遠辭啊。」
她目光驟熱一冷,剛剛的驕傲得意蕩然無存。
我立馬領會到,她已經問過程遠辭了,只是答案不如她的意。
「你剛剛說什麼?他討厭和任何人親密接觸?我告訴你,」我笑道,「他每晚都會抱著我睡,不抱他都睡不著。」
蕭晴不可置信的模樣逗笑了我。
笑著笑著,我突然反應過來,蕭晴說的可能是真的。
程遠辭一直對我的親近很牴觸。
難不成他真的是討厭別人碰他?
那也就是說,他不是嫌棄我,而是一直在為了我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礙。
「是,程遠辭現在是不願意和你離婚。」她笑得有些猙獰,「但如果你肚子裡的孩子沒了,那可就未必了。」
她低頭理了理裙擺,好整以暇地看著我,「這裡可沒有監控哦。」
瘋了!
「你在威脅我?」我冷聲問道。
蕭晴抬起下巴,眼裡浮出清晰的恨意,「那又怎樣?」
不怎麼樣,只是我剛好跆拳道黑帶。
你這小身子骨可能經不起我摔。
16
蕭晴看出我眼中的不屑,瘋了似的向我撲了過來。
我側身一躲,抬起手朝她的臉揮了過去。
清脆的巴掌聲引起了不遠處司機的注意,他想衝過來幫忙,李禹樊懂事地纏住了司機。
蕭晴惱羞成怒,還想動手。
我活動了下手腕,拽住她的手臂就是一個過肩摔。
「蕭晴,和你相比,我確實粗俗了,但很爽啊,你打過自己討厭的人嗎?哦,對不起,又把你當人看了。」我摸了摸肚子,「這是我的孩子,誰都別想傷害他。」
我第一次那麼感謝老爸,從小風雨無阻地送我去練跆拳道,這才讓我有了可以自保的能力。
嘚瑟完,我吐出一口濁氣,看向李禹樊那邊。
天吶,他被那個司機大叔按在地上爆錘。
我找了塊石頭,準備衝上去幫忙時,一輛車突然急速駛了過來,在李禹樊身後緊急剎車。
程遠辭從車上下來,雙手提著司機的肩膀往後一甩,就將他掀翻在地。
動作有點帥。
我連忙扔掉石頭,小跑過去,扶起李禹樊,看到他臉上的傷,我倒吸一口涼氣,「怎麼沒聽見你喊啊?」
從小到大,他挨打了都會鬼哭狼嚎地找我去給他報仇。
今天怎麼這麼堅強,一聲慘叫都沒有?
李禹樊背靠著車門,喘著粗氣,好一會兒,他才笑了笑,「怕影響你發揮,也怕你不盡興,感動嗎?要不要考慮一下原諒我?」
我白了他一眼,「你這就是受虐。」
「你還打架了?」程遠辭快速拉過我,上下查看,眸中多了幾分寒意。
這時,蕭晴梨花帶雨地從湖邊走了過來,黑色的裙子沾染了不少灰塵,精心吹過的髮型也亂了。
「遠辭……」這哭腔用得好。
我挺直胸脯,從口袋裡拿出手機,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她,「不好意思哈,我都錄音了,你如果有戲癮的話,可以先表演,。」
這該死的預判,我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就知道她要當面一套背後一套,所以從出發到現在,我全程都錄音了。
蕭晴又羞又憤,憋紅了一張臉卻不敢輕易開口。
我將手機錄音劃到重點地方,然後塞到程遠辭手裡,「我是正當防衛,報警我也不怕,你總不能怪我吧?」
聽完錄音,程遠辭眼底的後怕更明顯了,他攬住我的肩膀,說道:「做得很好。」
哈!
「我要來快一點,就更好了,對不起。」
這聲對不起說得我百感交集,忍不住紅了眼眶。
李禹樊看到我偷偷擦眼淚的小動作,眼底閃過一絲痛意,他朝程遠辭凶道:「你把一切都告訴我有個屁用,快跟她說清楚啊,難不成指望我為你說好話?你這是不是有點過分啦?!」
我心裡咯噔一聲輕響,很多話想問,卻不敢貿然開口。
「上次你和你父親騙我去郊區別墅赴約這事,我可以不計較。」程遠辭沉著臉看向蕭晴,「合同我也可以不簽,但今天這帳必須得算,你碰到我底線了。」
那他的底線是我,還是孩子呢?
上次他是被人騙到了郊區,所以才這麼晚趕回來嗎?
程遠辭打開車門,扶著我坐進后座,又扶起李禹樊坐進副駕駛,開車離去。
這座位是不是坐反了?
程遠辭從後視鏡里看出我的疑惑,解釋道:「你那兒屬於最安全的位置。」
哦,是嗎?
17
帶李禹樊去醫院上完藥,做完檢查回到家,我一肚子疑問徹底憋不住了。
「程遠辭,你到底瞞了我什麼事?」我指著李禹樊,「為什麼他什麼都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李禹樊慢慢悠悠地在沙發上躺下,苦著臉看著程遠辭,「是啊,為什麼?」
一陣靜默之後,程遠辭開口了。
「小禾,阿若生日那天,送你回家的……」他似乎還沒下定決心,語氣很猶分猶豫。
李禹樊嘖了一聲,「算了,老男人愛面子,我先走吧,免得他心理壓力太大。」
說完,他爬起來,一瘸一拐地出門去了。
看著背影,有種身殘志堅的感覺。
整個屋子就剩我和程遠辭了,我攤了攤手,「咱倆關係都這樣了,還能更差嗎?
有什麼就說唄。」
事到如今,我也放棄了形象維護,坐姿狂野,口吻像個身經百戰的小情人,在和僱主談分手費。
「阿若生日聚會那天,送你回家的……」他耳根泛紅,呼吸微喘,「是我。」
大腦宕機了好一會兒,我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那天,我本來是想酒壯慫人膽,喝一點酒之後就去和程遠辭告白的,但沒想到過量了。
我知道自己酒品不好,所以在還沒徹底上頭之前,我就拉著程遠若求他送我回家。
結果證明,酒確實可以壯慫人膽,那晚的我,異常兇猛、彪悍、固執、貪婪……
「你是說,你,我……」我的呼吸也開始變得急促,聲音嘶啞得幾不可聞,「那天,我撲倒的是你?」
程遠辭耳垂紅得像要滴血,自嘲道:「嗯,你睡錯人了。」
不不不。
我沒有。
我一時間激動得不知道該怎麼表達,不停原地轉圈。
「前幾天在郊區沒車回來,我是一路跑回城區的,挺狼狽的,我這個年紀,都不好意思提,但其實,最狼狽的,還是和你的那天晚上,幸好你也不太記得。」
不不不。
我記得。
我把人給欺負哭了。
好半晌,我找回聲音,「那晚,你為什麼不反抗?」
雖然我力氣大,但也不可能讓一個一米八幾的男人束手無策。
他……嘿嘿嘿,我都快有點忍不住露出表態的笑容了。
「我喜歡你,我以為你也喜歡我。」他抬手揉了揉我的頭頂,笑得有幾分苦澀,「可最後你喊的是程遠若的名字。」
這些年的熱情早就被他察覺到了啊。
可為什麼,我滿腦子都是他,卻要在關鍵時候喊程遠若的名字?
真是喝酒誤事啊,虧我還在他面前裝了那麼久的形象。
原來老早就暴露了啊。
程遠辭背過身,身影在餘暉中盡顯落寞,「小禾,我們再試試吧,我不想放手。」
我絞著衣擺,心裡五味雜陳,有驚喜,但也有慌張。
太不真實了。
覬覦了那麼多年的男神,突然告訴我,他已經委身於我了,這感覺太像做夢了。
程遠辭轉身,按住了我的肩膀,臉色煞白,目光深沉,「你會嫌棄我嗎?」
我以為他說的是年齡,畢竟我也就這點年齡優勢了,所以我特意換上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樣,說道:「不是你比我大十歲,是我來晚了十年,辛苦你等了我那麼久。」
這是我昨天用在我小說男主身上的台詞。
程遠辭以拳抵唇咳了咳,正色道:「我現在還在看心理醫生,病情還沒完全好。」
我聽得一頭霧水,還不等我問,他人已經大步往門外走去了。
「我發了一個郵件到你郵箱,你自己去看看。」
坐在安靜的房間裡,閱讀完郵件,我的指尖一片冰涼,隱隱在發抖。
程遠辭在五歲的時候,經歷過成年人的侵犯,那時候,他向長輩尋求幫助,可沒有人相信他。
漸漸地,他開始對所有肢體接觸感到噁心,不安。
這也是他這麼多年,不談女朋友,沒有緋聞的原因。
和我發出關係的那天晚上,他其實是真的想逃,但被他內心深處的渴望以及我的蠻力制服了。
時至今日,他仍舊害怕和人親密接觸,仍舊不敢面對那段不堪的往事。
他問我會不會嫌棄他,其實是他一直在嫌棄自己。
把傷口撕開給我看的過程,他一定很痛吧。
我拿過手機給他打電話,想告訴他答案,可遲遲沒有人接聽。
正準備開門去隔壁看一看他在不在的時候,李禹樊的電話來了。
「你們兩口子的事情解決了嗎?」他開門見山地問道。
「快了,你知道程遠辭在哪兒嗎?」我說。
「你問我幹嗎,又不是我男人。」他氣惱地回道,「不過你家那位太過分了,我拿他當情敵,他拿我當僚機。告訴我一堆愛情的煩惱,想我幫他出謀劃策,你說他是不是看不起我?」
大叔沒談過戀愛,他這是在虛心請教。
只可惜,找了個不靠譜的人。
「是是是,我下次批評他。」我笑道。
「好了,說正事,我在機場,想送你一首《有一種愛叫作放手》,想聽嗎?給點掌聲。」說完他率先哈哈大笑了起來。
「你真在機場?」我問。
「對啊。」
「又是去奔現?」
「原來我在你心目中,一直這麼不靠譜啊。」他笑了一聲,「禾子,我先遇見的你,但我明白得太晚了。我不打擾你們了,但如果你需要我,喊一聲我就回來。」
我握著手機不知道該說什麼。
「就算你不需要我,也別忘了我啊,哈哈哈哈……」
下一瞬,他主動掛斷了電話,沒有道別,沒有祝福。
友情最後落得這樣的收場,真是遺憾。
手機再一次響起,是程遠辭。
「我在隔壁做飯,你過來吃。」
「好。」
程遠辭準備了燭光晚餐,但吃的不是牛排,而是我饞了很久的我媽牌四季豆燜面。
「你怎麼會做的?」
吃了一口,味道和我媽做的真的一模一樣。
「去和媽媽學的。」程遠辭拿起紙巾探過身,擦拭嘴角,燭光打在他的側臉,美好又溫柔。
「我媽接受你了?」我驚嘆道。
「嗯,李禹樊的功勞,他讓我把之前買的那些包和首飾每次送一樣過去,堅持一周以上,媽媽就會接受我。確實很有效果。」程遠辭笑了起來,「下次我們一起回家。」
我的心在滴血,李禹樊,你教得真好。
「還有一件事,我把錄音給了律師,這件事該有一個說法,以後我也不會再和他們家合作了,更不會和蕭晴有來往。」程遠辭平靜地陳述道,語氣里沒有什麼波瀾。
但就是這種稀鬆平常的語氣,莫名地讓我覺得,他一定會做到。
我有些擔憂道:「蕭晴不是說你公司遇到了難關嗎?你這樣做會不會有些衝動?」
「不衝動,你比利益重要。」他不甚在意的模樣,讓我覺得很安心。
也是,錢我可以陪他一起賺,但感情的路上一定不能埋雷。
「程遠辭,那天晚上的事情,我必須向你澄清,從始至終,我想睡的人都是你。
並不存在睡錯人,至於為什麼喊錯名字,我覺得我是太緊張了,又怕睡錯人,又不相信自己真睡到了。」我一本正經地解釋。
程遠辭先是驚訝,再是羞澀,然後氣笑了,「下次我不在,你不准喝酒。」
「有道理,我記下了。」我重重點頭。
晚上睡覺的時候,程遠辭身體依然很僵硬,但我會耐著性子去分散他的注意力緩解他的緊張。
嫌不嫌棄的答案,我想用行動告訴他,語言難以將我的心疼表達出來。
18
坦誠相待之後,我們的感情突飛猛進,還一起去墓園看了程遠若。
之前我以為肚子裡的孩子是程遠若的時候,一直挺抗拒提這個人的。
前幾天才知道,生日聚會那天,是他故意讓程遠辭送我回家的。
我和他哥哥能有今天,全是他的功勞。
「謝謝你啊,小叔子。」在他墓前,我摸著肚子裡的小生命,真誠地說道。
回家的路上,我不顧程遠辭的阻攔,非要坐他的副駕駛。
卻沒想到,途經一個十字路口時,一輛白色的寶馬剎車不及,和我們車頭相撞。
驚險時刻,我下意識護住肚子,程遠辭下意識撲過來,用身體護住我,好在最後我們兩個都沒有受傷。
走完保險的流程之後,我們在一片沉默之中回到家。
一關上門,我就踮起腳貼上了他的唇。
他沒有回應。
就在我失望準備離開的時候,他忽然抬起手,扣住了我的腦袋,一路攻城略地。
綿長濕潤的吻結束後,他抱著我,頭埋在我的脖間,「如果我死了,你就忘了我,去好好過自己的生活。」
「程遠辭,你有病吧。」我緊緊摟著他的腰,心裡也後怕極了。
他悶笑了一聲,沒有說話。
我以為我和他都是被這場意外嚇到了,睡一覺就能好。
然而,這大叔好像嚇得太狠了。
半夜醒來,我竟然看到他坐在電腦前寫遺囑,寫得還很投入,連我走到他身後了都沒發現。
「程遠辭,你有點誇張了。」
我突然開口,程遠辭嚇得一哆嗦。
半晌後,程遠辭合上筆記本,拽著我的手坐在他的腿上。
「我想多再多為你考慮考慮。」
我摟著他的脖子,眼眶有些發熱,「我有一種找了個爸爸的感覺。」
程遠辭,一個永遠優先考慮我的人。
你愛我,我一定加倍愛你。
「我愛你。」我軟著嗓子說道。
「嗯,我更愛你。」他回。
原來,他也和我一樣,都想多愛對方一點。
「程遠辭,你老了動不了的時候,我給你推輪椅。」我說。
「買個電動的吧,我們坐一個輪椅上。」他回。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