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節選自《肩上暖陽:她們曾與命運硬剛》,作者:司文沛 等 ,有刪減,如有侵權,請聯繫刪除,圖片源自網絡】
Y 是比我大一屆的同專業學長,雖然我是在大二的時候才開始正式認識他的,但是在那之前,就已經有無數人在我耳邊重複過他的名字。
從那些八卦消息中我得知他不光人長得帥,綜合成績排名前五,而且還是各類集體活動的組織者,更重要的,他是一名北京人。我從小生長在一個三線小縣城,大學位於西北某二線城市,首都北京對我而言充滿了神秘感和崇高感,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我對於這個樣樣優秀的學長產生了好奇。
大二那年,校學生會內部部門調整,會長將我從人力資源部調到了安監部,也就是 Y 的手下。
說不激動那是假的,在得知調令的那天我失眠了一整晚,許是為了維護自己那點可憐的自尊,從那以後我對於學生會的事情分外上心,以至於後來大家見到我就會說「抓工作牌的又來了」。
所幸我的努力沒有白費,在大二學期末的時候,安監部被評為優秀部門,在慶功宴結束後,他帶著些許的醉意對我說「你真可愛」。
如果沒有發生後來的那些事情,這大概會是個泛著水蜜桃氣味的初戀故事,只可惜,人心捉摸不透,未來更是難以預測。
我和 Y 是在他 22 歲生日的那天晚上在一起的,那天晚上的記憶混雜在學校後巷鐘點房潮濕的氣味里,我忘了問他為什麼選擇和我交往,以至於後來這個問題我再也沒有問出口。
Y 是我的第一個男朋友,可是那天晚上我卻沒有流血,第二天早上他看向我的眼神很複雜,我想解釋,可是卻不敢開口,因為這段感情從一開始就註定了我的弱勢地位,我小心翼翼地遊走在他的情緒邊緣,生怕一不小心惹得他不高興,我不想和他分手,至少在那個時候我是真心喜歡他的。我的室友在得知我和 Y 在一起後,響起一片羨慕嫉妒恨的哀嚎,在外人眼裡,我無疑是幸運的,甚至灰灰曾經跟我開玩笑說「願意以全部家產來換與 Y 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
現在想想,她們之所以覺得我幸運,大概是因為在不知情人的眼裡我配不上 Y吧。
我和 Y 在一起後,他偶爾會來陪我上自習,四級考試前我求他來幫我補習英語,誰知道他在看完我做的往年試卷後眉頭一皺,上來就數落我為什麼連這麼簡單的題都不會。
我像個小學生一樣低著頭不敢回應他的眼神,仿佛我犯了什麼彌天大罪一般,那天他訓了我兩個小時,比我們在一起後他說的所有話都要多,最後意料之中的,我的考試成績差到歷史新低,那一刻我心裡想,或者 Y 說得對,我壓根不是學習的料。從那以後,我的專科課成績也下滑得厲害,灰灰怕我期末考試掛科特意找了我們班的學霸借了課堂筆記,萬幸的是,在連續熬了幾個通宵後,我在期末考試中僥倖過關。
新學期伊始,我特意拉上灰灰想請學霸吃飯,Y 得知後臉色非常難看,那是我們在一起後的第一次劇烈爭吵,也是我第一次從他嘴裡聽到「婊子」兩個字,我看著眼前的那個人從眉清目秀變得歇斯底里,時間再一次被拉回到我們剛在一起的那個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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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Y 總是能從浩瀚的漢語詞庫中找出最刻薄的那個詞來羞辱我,我想,如果選修里有「罵髒話」這門課的話,他一定能考得比專業課還要好。那天我幾乎是逃命般回到了宿舍,很難說清楚那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情緒,或者是惱怒、羞辱、委屈、氣憤都有,我渾身抽搐著躲到帘子後,默默消化著剛才所發生的一切,睜著眼睛耗到了天亮。
神奇的是,第二天,Y 居然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照常聯繫我,他用一份涼透了的早餐代表他的歉意,雖然他連一句對不起都沒說,可我卻鬼使神差的原諒了他。
之後的日子裡我們經常三天一大吵兩天一小吵,我夏天穿短褲出門他會說我穿成這樣是為了出去勾引別人,我出門化妝他會說我心思不放在學習上註定一事無成,我周末出去兼職賺錢他說我目光短淺只在乎蠅頭小利,有那麼一段時間我覺得我在他的心裡簡直就是一個反面典型,無論我做什麼,他總是能找到批判點將我數落的一無是處,後來我發現只有當他占據了絕對的吵架制高點才會休戰時,我便開始保持沉默,畢竟抵抗日復一日爭吵的方法就是習慣裝聾作啞,我終於把自己活成了一個他嘴裡的廢物。
在這期間,我雖然也隱晦地提起過分手,可他每次的反應要麼是冷言冷語地諷刺我離開他以後就是個廢人,要麼就是咆哮著質問我是不是移情別戀了,所以,我再一次地選擇了沉默。
到了大四的時候,他回到北京開始實習,我們開始了異地戀,那是戀情期間我過得最輕鬆的一段時間,只要我及時回復他的消息、實時彙報行蹤,他幾乎不會找我的麻煩,甚至還會隔三差五地給我寄一些小禮物過來,於別人煎熬的異地戀對我來說簡直是美差,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年,直到我的實習期來臨。
我父母原本是打算把我安排進老家中學當老師的,Y 得知後死活不同意,他第二天買了最快的一趟火車回到學校,自作主張的幫我收拾了行李,說要帶我回北京。室友們在一旁起鬨,我從他堅定的眼神里仿佛看到了另一種生活的可能,於是便答應了他的請求,畢竟沒有哪個少女能夠拒絕「我養你啊」的承諾。
Y 的父母早年間就已經離婚了,他隨母親生活。而我一時衝動跟著他來到北京後面臨的後果就是無處安身,住賓館不是長久之計,他那麼要面子的人不會允許我借住在其他地方,於是出了火車站以後,我跟著他回家了。
22 歲的我從來沒有想過別人會怎樣看待一個深夜跟隨男友回家的女孩,或許在Y 的母親見到我的那一瞬間就已經給我打上了不知檢點的標籤,但是當人在進入一個全新的環境後往往會忽略很多細節,糊裡糊塗的我在 Y 家的沙發上度過了我在北京的第一個夜晚。
Y 幫我找了一份在廣告公司實習的工作,公司項目經理是他的表哥,大學室友們在得知我的實習工作有了著落後直呼虐狗,但那才是我噩夢的真正開始。
在我入職後的第二周,公司組織聚餐,飯後 KTV 環節我與同樣五音不全的小興並排坐著聊天,關於畢業典禮,關於曾經的夢想,關於對未來的展望,關於北京這座城市,那天我們聊了好多好多,而這些話都是我不曾說與 Y 聽的,因為這些在 Y 的眼裡全都是蠢話。
那天晚上我的心情很好,當我到家的時候卻發現 Y 的氣場很奇怪,我走過去輕輕問了一句「你怎麼了」,他直接將手機甩了過來,我低頭一看,手機螢幕上正在播放我和小興聊天的視頻。一瞬間,我的汗毛全都倒立起來,這種無處不在的監視讓我渾身發麻,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Y 就指著我的臉將我劈頭蓋臉一頓臭罵,內容大概是我行為的不檢點讓他身受傷害,並且讓我寫下保證書不准跟其他異性說話,否則就是不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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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我相信這個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不會接受 Y 的這一系列無理要求,可偏偏我還是答應了,或許當一句話被重複了成百上千次後,它就會變成事實,從那天開始,我有意識地避免與男同事接觸。
由於 Y 密切地掌握著我的一舉一動,所以他對我的控制精準到了每一分鐘。我從家到公司的車程大概為四十五分鐘,所以我每天出門不得早於八點,回家時間不得晚於七點,如果我沒有按時回家,他就會瘋狂地給我打電話。坐我旁邊工位上的女生曾無意間聽到過我們的對話內容,並感慨 Y 一定是愛慘了我才會盯得這麼緊,如果真是那樣的話,那 Y 的愛似乎太過沉重了些,他的愛就好像鋒芒,讓我膽戰心驚。
時間很快就到了我發薪水的日子,實習期第一個月我領了兩千塊錢的工資,這在北京來說並不算高,但好歹也算是我的第一份收入。Y 從他表哥處得知消息後第一時間把我的工資卡拿走,並美其名曰防止我亂花錢。
我媽媽得子宮肌瘤的時候我想把錢取出來交住院費,Y 以一副事不關己的冷漠嘴臉諷刺我們一家子沒文化被醫院給騙了,在他眼裡子宮肌瘤不算病,而他本人平時擦破點皮都要去掛急診。那天晚上在他睡著後我捂著嘴哭了好久,第二天早上,Y 的母親出門後,我向 Y 提出了分手。
我在開口之前就已經做好了被謾罵被指責的準備,我一動不動地坐在沙發上既不逃避也不回應,那一刻,Y 就好像跳樑小丑一樣上躥下跳,看著他脖子上青筋暴起的樣子,我笑了。許是我的反應超綱了,Y 突然像受了什麼刺激一般痛哭流涕,訴說著自己有多愛我,求我不要離開他,並揚言如果我敢跟他分手,他就立馬死給我看。
世間的一切都該有因果的,就好像那句老掉牙的話「這個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我喜歡 Y,是因為他符合我心目中陽光帥氣、滿腹才華的學長設定,而他為什麼喜歡我,又為什麼用死這個字眼來威脅我不要離開,我卻自始至終都沒有參透,最後如他所願,我再一次地妥協了,但這次不是為了他,是為了我自己,我對他的喜歡早就被一句又一句的髒話給磨滅了。
之後的三年里,我每天八點出門七點回家,打掃衛生做飯拖地收拾廚房,在 Y媽媽的教導下,我正逐漸向一個「完美兒媳」靠攏,周末除非是 Y 帶我出去放風,否則我都待在家裡打掃衛生,我有時經常會想,我這樣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麼。
在這期間我本有機會跳槽到其他公司,但被 Y 疾言厲色地給拒絕了,大概他是怕我去了其他公司就會失去對我的控制吧,在這期間我的薪水從兩千塊變成了三千五,而我的狀態也從偶爾情緒崩潰發展為輕度抑鬱。
事情的轉機出現在我 26 歲那年。
那時我們已經「穩定」交往 6 年了,我本以為我的人生會一直這樣按照他的喜好進行下去,直到有一天我發現自己懷孕了。我相信在中國任何一個家庭,新生命的到來都應該是一件喜事,但 Y 和他的媽媽在得知這個消息後卻表現得很詭異,他們刻意迴避著這個問題,從他們的眼神中我能感覺到,他們並不是很期待這個小生命的到來。某天晚上,我翻來覆去遲遲沒有睡著,凌晨的時候,一陣細微的談話聲將我驚醒,是 Y 正在和母親談話。
「她那樣的人怎麼配生下咱們家的孩子?」
「我也不想跟她結婚。」
「每天裝給誰看,還不是圖北京戶口。」
「你趁早跟她斷絕關係,誰也不欠誰的。」
「現在把她趕走,她去哪兒啊?」
「傻孩子,你忘了你蔡伯伯說的話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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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你起來啦……?」
我怔怔地站在他們面前,看著他們臉色的表情由尷尬轉為故作鎮定,我重複著 Y母親的話「以後咱們誰也不欠誰的」,我帶上包換好鞋後從容地走出了他的家門,那一刻,我才發現原來北京的天空這麼藍。
Y 沒有追出家門,我的心裡長舒了一口氣,補辦銀行卡找房子找工作等一系列安排讓我暫時忘記了有關 Y 的事情,而當我住進出租屋的那一天我才發現原來離開並不是一件麼困難的事情,我們習慣於在行動之前將障礙想像的無限大,但最後我們會發現其實自己永遠比障礙更加強大。
我換了自己的手機號,給直屬領導發了辭職信,刪掉所有跟 Y 有關的一切,將這個人徹底地從我的人生中剔除出去。我沒有時間顧影自憐,也沒有精力來治癒傷口,在北京活下去是一件困難的事情,沒有瑪麗蘇小說里的金龜男主從天而降,沒有幾億分之一的幸運能夠遇見伯樂,願意主動打電話給你的除了小額貸款就是人工客服,所以我能做到的就是不停地奔跑。
我通過面試進入了一家 4A 公司,從最基礎做起。上大學的時候我偶爾會對自己說「今天一定要比昨天更加努力」,但那時的我從未想過原來努力里還包含著別人異樣的眼光,包含著食不果腹的尷尬境遇、包含著職場中的惡意競爭。
或許我骨子裡本就是個要強的人,或許這是某種受傷後的應激障礙,總之我將自己全部的熱情與動力全都投入到了工作當中。別的同事只為客戶提供一種方案,而我會從不同的角度為客戶提供多種選擇,為了將策劃案做到極致,我經常熬到下半夜,睏了就索性趴在工位上眯一會兒,為了應對各種不同的突髮狀況,我將每一位客戶的喜好都摸得清清楚楚,我花費了大量的時間在老客戶面前刷存在感,當其中一名老客戶點名要我負責新一季度的廣告策劃的時候,領導將我提拔為了項目組副組長。上帝總是公平的,他為你打開一扇窗就必然會關掉一扇門,由於長期熬夜加上營養不良,我最終失去了那個孩子。
成年人的世界縱使再怎麼艱難,我還是咬著牙一路拚命奔跑。我 26 歲的時候只是一名實習生,31 歲那年我被提拔為了廣告組組長。也就是在那段期間我明白了,只要生活還在繼續,前方就總會有希望,儘管我沒有漂亮的衣服,沒有化妝品,除了一個熱水壺外沒有其他多餘的電器,一度窮到連早飯都吃不起,但這都只是暫時的,想要過上什麼樣的生活就要付出什麼樣的努力。
後來我曾經嘗試過交往了兩任男朋友,但每個相處時間不到兩個月就放棄了,因為我發現,相比男人我更愛我的工作。也曾經有人問過我「你為什麼這麼大歲數了還不結婚?」,對於這種問題我從來都不屑於回答,每個人都有權利去選擇自己的生活,而唯一需要做到的就是對自己負責。我只是一個無名之輩,時至今日我仍像一顆浮萍在北京漂浮著,我用自己的雙手打造屬於自己的生活,並為自己找回了曾經失去的自我,對於我而言,這些就已經足夠了。
之所以會寫這篇文章,是因為前段時間我在網上看到女孩因為被 PUA 男友精神虐待而自殺的消息,我不知道時至今日仍有多少女孩正在經受這樣的噩夢,但我希望你們如果看到了這篇文章可以勇敢地離開旋渦,不要害怕向世界尋求幫助,也不要輕易選擇自殺,你們的未來值得擁有更多更好的東西。如果你正在遭受不幸,我希望你能夠比我更加勇敢。永遠不要抱怨生活的不公,因為或好或壞,這都是生活的饋贈,疼痛能夠激發出新生,而努力是唯一一條通往成功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