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節選自《肩上暖陽:她們曾與命運硬剛》,作者:司文沛 等 ,有刪減,如有侵權,請聯繫刪除,圖片源自網絡】
「我打算嫁人了。」
激情過後,我將一撮菸灰彈到江晨赤裸的胸膛上。
一提這茬,他就煩:「我有老婆,你嫁什麼人?」
「當然不是你。」
他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了茄子。
他欺身過來,一把捏住我的嘴:「你敢!」
呵。
男人。
江晨是瑞安公司老總,我做他情婦三年了。
跟他時我 30 歲,早過了甜言蜜語、請吃飯請看電影就能兩眼冒桃心的年紀。
能讓我興奮的,大概是……北京一套別墅。
起步?
江晨說這不好辦,北京限購,錢沒問題,但搞資質得花點時間。
我扭著水蛇腰盤過去,嬌聲說,哥啊,別。我值不了那麼多。
他將煙圈吐我臉上:「你一月要多少?」
我豎起三根指頭。
三十萬,一分都不能少。
江晨的手摸上我大腿:成交,晚上我來找你。
我跟江晨是在DJ上認識的。
那會兒我是個……呃,寫作主播(撓頭),有一搭沒一搭分享著自己寫的自認為文藝的句子。
就,不溫不火。
有天我實在忍不住了,對著鏡頭哭唧唧吐槽抖爸爸為什麼不給我流量,一覺醒來,點贊 11 萬,漲粉 5 萬。
評論:「大妹子真正。」
「妞兒別哭,來哥哥懷裡,哥哥疼你。」
……
我,掌握了財富密碼。
我開始營銷,人設:當代林徽因。
我混了大英國協水碩,報了舞蹈班、廚藝班、插花班......呃,還去研究了國際關係和敘利亞局勢。
穿漢服,戴玉簪,有時也穿旗袍、魚尾裙,秀一下我曼妙的曲線。偶爾再推薦下我寫的幾本書,別人一看,不錯啊,有點東西。
直播時,江晨光榮登場,打賞了八萬八。
我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我盯著他的眼睛,攥著他的大手:我很愛你,愛的沒有了我自己,無論貧窮富貴疾病榮辱,我同你,生死相隨。
17 歲時,我聽同一個明媚少年講過這話,特真心。後來吧,這話我和不同的人講過好多回,他們信以為真的模樣,我花了好大的勁,才憋住不笑。
完事了我一個人走回家,街上路燈黃澄澄,像蒙了一層薄霧,昏暗讓人望不清前路。
我走著走著就哭了。
時至今日,就算 17 歲的沈依依穿過時光,一身潔白站在我面前,我也該認不出了吧。
2
我不配得到幸福。
因為是女孩,媽媽吃了墮胎藥,可藥過期了,我稀里糊塗被生了下來。
我兩歲時,家裡添了個弟弟。
接下來是不是要重男輕女?
不好意思,讓大家失望了。
我是學霸,能把全縣秒掉,獎狀糊牆七八層那種。
長得還不是一般的漂亮。
像我這種人,特受歡迎。
然而……我家很窮。
窮到什麼地步?沒錢買衣裳,表姐剩下的撿了十幾年。
初中在我那個村辦中學麼,倒也沒什麼,大家都窮,高中就不一樣了,首先我那身洗得發白的衣裳就特引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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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學校一個奇怪的男生常常帶群小弟堵我,各種口哨嬉笑,我抱著書低頭走,給他一把薅過去摟著左搖右晃。
旁邊一群傻叉起鬨著,我尷尬得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當時有個喜歡他的「社會姐」,知道這事後逮我暴揍,劃花了我的臉不說,還拍我裸照發到學校論壇。
我成績一落千丈,不敢跟同學對視,我總覺得在對方眼裡,我全身衣裳都被扒掉了。
學校叫警察處理那天,媽媽趕過來,一見警察就懵了,她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劈頭蓋臉給了我兩個耳光。
她以為是我做錯了事,給她惹了麻煩。
只記得那天陽光很強,照在媽媽身上,我踮起腳來想湊近一些,可無論我怎樣努力,都看不清媽媽的臉。
我明白了。
原來我那麼努力地讀書拿成績,只是因為害怕。我只有不惜一切成為他們的驕傲,才能騙自己,騙自己說我是被愛的。
那層遮羞布被扯下,我被逼著正視自己,原來打一開始,我就一無所有。
3
我遇見一個少年,他把我捧在手心裡,放在心尖上。
做兼職給我買糖吃,買花戴,紅著臉找我說話,他說他這輩子最大的夢想,就是看我笑,一直看我笑。
他叫紀安然。
我很安全,像只小貓兒,蜷縮在紀安然懷裡,我抬頭一遍又一遍,說紀安然你不會丟開我的吧?
紀安然,你會永遠跟我在一起的吧?
紀安然摸著我的頭,不會,我永遠不會丟開你,我會陪著你,永遠。
我開始撒嬌,開始作,開始像其他女孩兒一樣,嘟嘴賣萌,柔弱撒嬌。
我開始憧憬,開始期待,期待著我的蓋世英雄,腳踏七彩祥雲來娶我。我們會有一個可愛的孩子,我每天精心為他們備好三餐,世事溫柔,歲月靜好。
畢業後,我跟紀安然異地。
那會兒日子真苦啊,我發了瘋地想念他,可我們兩三個月才能見一面。
後來我開始學習寫作。
寫出了點名堂,稿費能覆蓋我當時的工資後,我就辭職去他的城市跟他住一處。
我們都很開心。
我每天寫作,飯點做好飯,像只小貓咪一樣端坐在門口等他回來。
24 歲,我樂呵呵的問紀安然,我們什麼時候結婚呀。
我的少年沉默著不說話。
我想,他可能有苦衷吧。
26 歲,我不小心懷孕了,我問他怎麼辦,我們什麼時候結婚呀。
我的少年說再等等。
可這不是我第一次懷孕了。
我的少年給我了答案:購房國家限購,如果我們不結婚,以各自名義各買一套,那就都是三成首付,這是很划算的,可以省下很多錢,有利於用最少的錢實現最大的增值。
哦。
因為錢。
我明白了。
於是我沒日沒夜的工作,還找了兩個兼職,能拿到的錢比從前多了一倍,我很開心。可我不得不每日急匆匆地灰頭土臉,回到家倒頭就睡。
我的少年不高興,他說沈依依你怎麼不收拾房間呢,你這樣不像是在過日子啊。
我的少年有些煩躁,說沈依依,你到底是不是個過日子的人啊?
我有些慚愧,又有些委屈。
我對著鏡子崩潰大哭,我覺著自己沒用,很沒用,我為什麼賺不到很多錢。
28 歲,我將省吃儉用的所有的錢拿出來,交給紀安然,以他的名義(我暫時沒有購房資格)在北京交了首付,按揭了套小房子。
我咬牙想再拼兩年,以我的名義再買個小房子,這樣,我們就可以結婚了吧。
以後歲月靜好了吧。
然而,我又懷孕了。
醫生說再流,這輩子都沒法要孩子了。
我再次問他什麼時候能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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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紀安然依舊無比冷靜。
他從經濟的角度給我分析了一大堆,各種術語,總之是不結婚,就能省下一百多萬的資產。
他問我知道多少人一輩子賺不到一百多萬嗎?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
我小時候家裡那麼窮,我大學學費全都是助學貸款和自己的兼職,我比任何人都知道錢的好。
可是。
我覺著丟人。
紀安然他不知道一個女孩子開口向他要婚姻,有多尷尬,多為難。
他不知道我大著肚子有多難堪。
4
我懷孕 7 月那會兒,看見了紀安然和年輕小姑娘的聊天記錄。
小姑娘說紀哥哥,你好厲害,這麼年輕在北京都有房子了,年少有為。你長得又帥,肯定好多女人喜歡吧,怎麼還不結婚啊?
紀安然說女朋友每天都在工作,不顧家。我這輩子唯一的希望,就是每天回家都有碗熱飯吃,而不是面對一個不理家務,也不怎麼打扮的女人。
小姑娘說那哥哥的要求還真不高,我有好多姐妹長得漂亮,家務做得又好,性格溫柔還會體貼人,要不要給紀哥哥介紹呀?
紀安然說,好哦。
我當時就被刺痛了。
紀安然洗完澡出來,看見我拿著他的手機發獃,有些生氣。他一把搶去,「你怎麼看我手機?」
我依然呆呆的坐在那裡。
紀安然低頭看了看手機,說我就開個玩笑,逗逗她,你別往心裡去。
我說紀安然,那追我的人也有很多,我也從來不開這種玩笑啊。
紀安然噗嗤一聲笑了,說追你的人?五六十歲的老頭啊。
我突然覺著噁心,非常噁心。
我低聲說我去洗澡了。
我關上衛生間的門,抱住自己慢慢蹲下來,我發獃了很久,大腦一片空白。
我對著鏡子抬起頭來,看見鏡中自己一張帶著黑眼圈的,浮腫的臉,我突然發現自己老了,黑了。
前兩天為公司盤查貨物,大夏天的,我在太陽下站了三個小時,晚上回來發現曬到蛻皮了。曬傷了,曬腫了,又紅又黑的,再加上懷孕臃腫,好醜。
或許,在他心中,也只有五六十歲想女人想瘋了的老頭,才看得上我吧。
我盯著鏡中的自己,忽然間淚如雨下。
那天我在衛生間呆了多久,我記不得了,醒來時發現自己在醫院,醫生說是在蒸汽里呆太久,缺氧了。
肚子裡的孩子胎心過快,也缺氧,得住院觀察。
哦,我又得花錢了。
在北京有房子的,年少有為的紀安然一臉緊張的看著我,端著他親手熬的排骨。他呆楞著看了我很久,說了句對不起。
我說沒事啊。
我說紀安然,你年少有為。我前天看上了個頭花,蠻喜歡的,淘寶上五塊五,我想了下,又在拼多多上看了,三塊五,但我就是沒買,你要有閒錢,就買了送我吧。
我的紀安然站在一地陰影里,不聲不響。
5
我生了一個女兒,肉肉的,很可愛。
長得像紀安然。
我愛我的女兒,她是我的全部,她奶奶的沖我笑一下,我整個人都要化了。
我太愛她了。
我想給她一個家。
我不想我的女兒被稱作私生女。
照顧女兒的我很長時間沒去工作,我不知道我們還有多久才能攢夠二套房的首付,攢夠下一個幾百萬。
我知道這世上很多人月入百萬,住豪宅開豪車,可我只是個普通人,對我來說它真的很難。
我開始急了,我費盡一切心思搞錢。
我變得不修邊幅,變得粗俗不堪。
我一手抱著女兒,一手去接各種各樣的項目搞錢。
幾十塊我也賺。
尖酸刻薄,姿勢難看。
紀安然煩躁說沈依依,你能不能不要總想著錢?你能不能有點情調?你腦子裡現在除了錢還有什麼?
我不知道。
我變得多疑而敏感。
偶爾跟他提起我親戚家的新生兒百天了,紀安然問,沒擺百天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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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樣說。
他明明知道我的孩子什麼都沒有。
我和他抱著孩子出去,路過一所大學,有青春女孩穿著 JK 走過,我說我生完孩子,都胖了,去年的 JK 都穿不上了,他嘲諷說 JK,你還JK,你穿個圍裙吧。
我當即愣在那裡。
他在前面走得很遠,回頭看我抱著女兒站在原地,過來問我怎麼了。
我說沒什麼。
他說你的表情告訴我不是沒什麼。
我哭起來。
他很煩躁,又哭了,哭哭哭,你就知道哭。
他不耐煩說你都這麼老了,難道還要我哄你嗎?我也很累。你以為你是公主啊?
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知道他辛苦,在外賺錢誰不辛苦。
我也從沒覺得自己是公主。
只是覺得在他眼中,我竟如此不堪。
我也想在喜歡的人面前體面一點,表現得好一點。
我該怎麼辦?
我站在一地如霜的白月光下,前無去路,後無歸途,如一團凍僵了的行屍走肉。
直到我看到那張照片。
紀安然和他公司一小實習生的床照。
本來是小實習生髮他了一條微信,手機在桌上,他在刷牙。
我鬼使神差拿來看了,我沒有他的解鎖密碼,我不知道為什麼,那天我去猜了,著了魔一樣,我的生日、他的生日、他身份證號碼後六位、手機號前六位……
我去猜了,竟然被我給猜中了。
那張床照就赤裸裸跳在我眼前了。
我的頭像被重錘錘了一下,「嗡」的一聲,我彎下腰咳嗽,眼睛都看不見了。
一雙手摁住我肩頭拚命搖晃,耳邊有什麼話在隆隆作響。
我聽不清了。
嗷的一聲。
我的女兒在床上哭了。
我踉蹌過去抱著我女兒搖晃著哄。
「你看我,」紀安然抓住我的頭,「沈依依,你抬頭看我。你清醒一點。」
我眼前一片雪白。
就像那天,陽光那麼亮,而我看不清我的媽媽一樣,我看不清他。
那天他說了很多話,他很緊張,他在解釋,他手足無措,走過來走過去的解釋。
他捧著我的臉。
那麼近,可我看不清他。
我沉默。
長久的沉默。
我叫人搬東西離開。
整理東西時,我看見一厚沓車票,那些異地時不顧一切奔赴的。
我還看見 17 歲那年我和他的大頭照。
我倆頭靠在一起。
我那時皮膚很好,整個人瞧起來非常稚嫩,眼睛裡全是光。
原來青年懵懂時的沈依依,眼裡也曾因紀安然有過的光的。
我提起最後一個行李箱拉開門時,紀安然紅著眼沖我大吼。
「別以為你有多乾淨,你高中時就給人看光了!」
我忽然間釋然了。
是啊。
我本來就沒多乾淨。
沈依依,30 歲,我終於承認了我自己,徹頭徹尾的爛貨。
6
江晨說,沈依依,如果我能年輕十歲,如果我早十幾年遇到你,如果我們之間,不是以那樣的方式開始,那麼今時今日,你會不會對我有半點真心?
我撫他的臉,笑著說可是江晨你不會喜歡的,你不會喜歡我的真心,你怕我的真心。
江晨也笑了。
很久後,我遇到了紀安然。
他那張臉沒有變過,瞧起來雖也年輕,卻已然添了風霜。
他約我出來,在某個咖啡廳。
我穿著 JK 走過來,他站起身張了張嘴,待我坐下後,他低頭攪弄咖啡,喃喃說,依依,你真漂亮。
我笑著說,比穿圍裙漂亮吧。
他愣了愣,想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我就隨便那麼一說,你還當了真。」
是啊,也是我太敏感。
我側頭,望向窗外無邊春色。
我看著他,像看著這春天裡的花花草草,心如死水,波瀾不興。
紀安然說,他後來稀里糊塗和那個女實習生在一起,沒兩月就分手了。他想我,他放不下我。他說那樣的小姑娘太麻煩,居然要好言好語哄著,花錢也是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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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她心性幼稚,而到了他這個年齡,實在是沒心思再說什麼情情愛愛。他說最開始那張照片真的只是個意外,當時他跟我吵了架,喝醉了。
我:「哦。」
紀安然攥住我的手。
我淡淡抽了回去。
摸我要錢的。
紀安然抬頭看我:「沈依依,我還有機會重新追你回來嗎?聽說你一直一個人。」
我擺擺手說沒那麼麻煩。
「三十萬。」我豎起三根指頭,「一個月三十萬。就算熟人,我也不講價。」
紀安然瞪大了眼,不無震驚看著我。
我拍拍他的肩,笑著起身離開。
「什麼意思?」他在我身後問我。
我回頭笑:「字面意思。」
「你其實不必這樣氣我。」紀安然紅著眼。
我大笑起來。
「你錯了,紀安然。我生來就是這種人。我從小就會看人臉色行事,謀一個最利己的結局。」
是啊。
我很小時就在做這樣的事,用我所能得到的榮耀,換取媽媽的愛。
我一直在做這樣的事,抓人性的弱點,投其所好,換取所有人的喜歡。
那些年,我明明可以略施小計,留住紀安然,留住我 17 歲時愛過的少年。
可惜,分寸全失,潦草收場。
以至於今。
這年頭,所有人都叫囂著想得一份真心,可偏偏真心是人心的一部分,一點都不美麗,拆開了根本沒人喜歡。
其實若論相處,需得真心假意混在一起,虛虛實實,才最是妙處。
「氣你?」我低頭點燃那支煙,「你想多了,我沒那個閒工夫。」
他有些煩,他抓了抓頭髮,「依依你知道的,我愛你,我一直都愛你。我買到二套房了,但我現在覺得錢不重要,你比一切都重要。你知道的,我不怎麼會說漂亮話。到我這個年紀,也不想再說什麼漂亮話。」
他眼睛紅了,喉嚨哽住,「這麼多年了,你應該什麼都知道。你知道我的。我過去傷害了你,我道歉,我願意接受你情緒的反撲。我們有女兒,我也想女兒,我想有個完整的家。我不知道我們為什麼會走到今天,可我們已經走到今天了。我還回得去嗎?如果還能,你要我怎麼做?給個話。」
我在垃圾桶上摁滅了煙,盯著我十七歲時不顧一切愛上的少年,淡淡一笑:「可我現在覺得,只有錢重要。」
紀安然腮幫子鼓了鼓,說你中國銀行那張卡,還在用著吧。我把所有的錢都轉給你。
我站在風裡,嘴角慢慢勾起一分薄笑來。
三秒後,我表情和眼神都已調整到位。我攀住他胳膊,笑嘻嘻說紀安然,這麼些年,其實我也放不下你。至於你跟那個小實習生,就別再提了吧。男人嘛,偶爾思想跑毛很正常,但你提起我就要吃醋了哦……
紀安然表情僵硬,然後慢慢放鬆下來,說,哦,是嗎?
7
江晨說我穿 JK 很好看。
我靠在雪白牆上,叼根棒棒糖,撩起眼皮看他。
他將我抵在牆上,雙手摁過頭頂。
他低頭吻我脖頸,一手摟著我的腰,一手推起我的裙擺。
冬雪漫山,我仰著脖子想,這條裙子叫冬雪漫山。
不久前我答應了紀安然,以為他會親我抱我,或者簡單點,找個酒店。
然而他沒有。
他只是捉著我的手,在有些涼意的秋天馬路上,十指相扣,一路走到黃昏。
路兩旁的楓葉很紅,他很用力,像下一刻就是末日似的,有一搭沒一搭回憶著我們校園裡的故事。皺巴巴的。
那些,我已經淡忘了。
最初的最初,我愛過一個人,那時他也愛我。
我身上一直在動作的江晨停下來問我,為什麼哭了?是不是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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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我拿胳膊擋住眼,儘可能調整出魅惑的笑來,喘息著說,還不是你太厲害了。
窗外,月亮升上來,月亮落下去。
頃刻之間,光陰輪轉,滄海桑田。
我的女兒今年三歲,會走路,會說話,還會做算術題。
她粉嫩嫩的,扎著蝴蝶結。一張臉像我,不,比我還要漂亮一些。說話奶聲奶氣,可可愛愛。
我的女兒仰起一張俏生生的小臉問我,媽媽,爸爸什麼時候回來呀。你跟我說,他出差去了,可他一去都那麼久了,還沒回來。
我的小公主說,媽媽,你是不是在騙我,爸爸他並不愛我,他根本就不要我。說這話的時候,我的女兒嘴角癟癟的。
我登時淚如雨下。
我張開胳膊抱住我的小女兒,哭著說不是這樣的,爸爸愛你,他很愛很愛你,真的。
不久後,紀安然第一次見了我的女兒。
他精心打扮,穿了休閒小西裝,買了個粉紅色的兔寶寶玩偶,緊張著一遍又一遍問我,寶寶認不認生,寶寶會喜歡的對不對。
紀安然帶著我的女兒去迪士尼,給她買玩具買糖葫蘆,帶她去看各種各樣的小動物,穿最可愛的花裙子,玩小孩子的那種過山車。
我站在不遠處的角落裡低頭抽菸。
孩子騎在他脖頸上,大笑著朝我揮手,我立刻熄了煙站直身子強顏歡笑。
晚上孩子睡了,紀安然拉我去吃夜宵,看在錢的份上,我強打精神。
昏黃燈光下,我懨懨吃著甜品,有一搭沒一搭的陪他說話。
他靠過來,小聲說,依依,我們才是一家人,不是嗎?
我說哦。
他忽然拿出一枚亮閃閃的鑽戒,嚇我一跳。
他說依依,我們真正做一家人好不好?
我塞了口蛋糕:「結婚的話,不是這個價。」
紀安然愣住了。
我說不划算的,像你這樣的,就算在我身上葬了不少錢,隨便找個小姑娘也不是難事,沒必要。
紀安然收起戒指,低下頭半晌沒說話。
我吃完了,推開門走進風裡。一片搖曳的燭光中,昏黃色鋪了一地。
海浪,高一聲,低一聲。
紀安然跟過來,打身後摁住我肩膀,他的聲音有些哽,在我耳邊說我不在意。你要什麼,你說就是了,沒有的話,我可以去偷去搶。
他攥我的手。
說依依,回到我身邊。
我淡淡推開他。
一片昏黃中,我漫無目的向前走。
我跪倒在雪白沙灘上,捂住臉痛哭。
看哪。
今時今日,這個男人肯千金買我一笑。
可三年前,他任我被世人置喙,連為我放棄一個小指標都不肯。
錢啊。
它重要啊。
它能讓十五歲的我不再穿那身洗得發白的牛仔服,能讓我的媽媽在警察面前站直了脊樑去保護她的女兒,能讓我當年不再疲於奔命戾氣滿滿,能讓我的少年永遠是少年。
又怎至於,到如今?
8
33 歲,我打算嫁人了。
我慵懶躺在床上,將菸灰彈到江晨胸膛。
「他回來了?」江晨問。
我垂下眼,擠出一絲無奈的笑:「還是你敏銳。」
接下來是大段的沉默。
江晨一把捏住我的嘴,不無刻薄地說:「聰明人不好重蹈覆轍。「
我將表擱在他眼前晃,懶洋洋,「上月結束了,我不想賺這個錢了。」
江晨狠捏我的臉,痛死了痛死了。
「我要不願意呢?」
「你不能強買強賣。」我想了想,決定關照關照這位中老年客戶,「我給你介紹別的姐妹吧,做的比我好的應該也不少。」
江晨抖著手抽菸,腦袋耷拉了一會兒,回頭說你可真絕情。
我有些煩:「大哥,當年你三令五申跟我約法三章,叫我不要動真感情,做小伏低,做好隨時捲舖蓋滾蛋的準備,不要鬧你老婆那裡去。我的工作就是拿錢伺候你,現在我要跳槽,你說我絕情,不覺得有點不講道理嗎?」
江晨冷冷:「這就是你平日的嘴臉?」
我 TM???
他魔怔了,真魔怔了。
大家都是人,一天到晚煩心事多了去,會有人永遠都笑臉對你嗎?我一直都溫順乖巧,那肯定是裝出來的啊。用腳趾頭都能想明白的事。
江晨二話沒說甩了我一嘴巴,罵我婊子。
我陰沉著臉從廚房裡拿出一把菜刀來,照著他就砍。
還沒見過有誰辭職鬧到人身傷害的。至於婊子,我本來就是,他知道的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江晨瞪大眼睛,嚇了一跳,躲開後指著我說算你狠。
哈,他才不會跟我對打呢,他那麼有錢,資產階級具有軟弱性,他金貴得很,才捨不得受一點傷呢。
我說江晨,你花個錢怎麼還氣上了,我不值得,你也別那麼沒風度。
江晨有些沮喪,但又不想承認。沉默會兒,他說你是不是想加錢?
我說我想拆夥。我想休息一段時間,這錢我不想賺了。
江晨不死心,說三年了,你就一點真心也無?
我覺得好笑,我說人的真心不能用錢來衡量,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還要我教你?你要真心,你夫人那裡有,可你看不起她。
江晨臉色一變。
他沉默著,大段大段沉默著。
他覺著與我無話可說,我突然間也這麼覺著了。
他強勢拽我過去親我的嘴,我忽然覺得噁心,非常噁心。
看哪,身體是騙不了人的,扒掉那丁點偽裝,我跟他,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兩種不同人。
9
33 歲,我打算嫁人了。
為我粉嫩嫩的小女兒。
紀安然送我紅色鮮花,邀我去試雪白婚紗。
我覺著有些麻煩,商量了商量,說算了吧。
紀安然執意要辦,說一生一次。
一生一次?
一生這麼長,你連明天都無法預計,談何一生。
這世上的承諾,都太脆弱了。
闊別數年,紀安然再次吻,有些小心,有些顫抖。
我只是麻木。
他想幹嘛便幹嘛吧。
我只覺過去我曾無數次幻想過那聖潔的殿堂,莊重的誓言,如今得到了,也就那樣。
到底過時候了。
花開花落,都是太自然的事。
我坐在窗前抬頭望,殘陽如血,倦鳥西飛。這一生的歲月還有這樣長,卻似已經結束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