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萬,一分都不能少」,從那天夜裡,我做了他3年情婦

2021-12-11

【本文節選自《肩上暖陽:她們曾與命運硬剛》,作者:司文沛 等 ,有刪減,如有侵權,請聯繫刪除,圖片源自網絡】

「我打算嫁人了。」

激情過後,我將一撮菸灰彈到江晨赤裸的胸膛上。

一提這茬,他就煩:「我有老婆,你嫁什麼人?」

「當然不是你。」

他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了茄子。

他欺身過來,一把捏住我的嘴:「你敢!」

呵。

男人。

江晨是瑞安公司老總,我做他情婦三年了。

跟他時我 30 歲,早過了甜言蜜語、請吃飯請看電影就能兩眼冒桃心的年紀。

能讓我興奮的,大概是……北京一套別墅。

起步?

江晨說這不好辦,北京限購,錢沒問題,但搞資質得花點時間。

我扭著水蛇腰盤過去,嬌聲說,哥啊,別。我值不了那麼多。

他將煙圈吐我臉上:「你一月要多少?」

我豎起三根指頭。

三十萬,一分都不能少。

江晨的手摸上我大腿:成交,晚上我來找你。

我跟江晨是在DJ上認識的。

那會兒我是個……呃,寫作主播(撓頭),有一搭沒一搭分享著自己寫的自認為文藝的句子。

就,不溫不火。

有天我實在忍不住了,對著鏡頭哭唧唧吐槽抖爸爸為什麼不給我流量,一覺醒來,點贊 11 萬,漲粉 5 萬。

評論:「大妹子真正。」

「妞兒別哭,來哥哥懷裡,哥哥疼你。」

……

我,掌握了財富密碼。

我開始營銷,人設:當代林徽因。

我混了大英國協水碩,報了舞蹈班、廚藝班、插花班......呃,還去研究了國際關係和敘利亞局勢。

穿漢服,戴玉簪,有時也穿旗袍、魚尾裙,秀一下我曼妙的曲線。偶爾再推薦下我寫的幾本書,別人一看,不錯啊,有點東西。

直播時,江晨光榮登場,打賞了八萬八。

我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我盯著他的眼睛,攥著他的大手:我很愛你,愛的沒有了我自己,無論貧窮富貴疾病榮辱,我同你,生死相隨。

17 歲時,我聽同一個明媚少年講過這話,特真心。後來吧,這話我和不同的人講過好多回,他們信以為真的模樣,我花了好大的勁,才憋住不笑。

完事了我一個人走回家,街上路燈黃澄澄,像蒙了一層薄霧,昏暗讓人望不清前路。

我走著走著就哭了。

時至今日,就算 17 歲的沈依依穿過時光,一身潔白站在我面前,我也該認不出了吧。

2

我不配得到幸福。

因為是女孩,媽媽吃了墮胎藥,可藥過期了,我稀里糊塗被生了下來。

我兩歲時,家裡添了個弟弟。

接下來是不是要重男輕女?

不好意思,讓大家失望了。

我是學霸,能把全縣秒掉,獎狀糊牆七八層那種。

長得還不是一般的漂亮。

像我這種人,特受歡迎。

然而……我家很窮。

窮到什麼地步?沒錢買衣裳,表姐剩下的撿了十幾年。

初中在我那個村辦中學麼,倒也沒什麼,大家都窮,高中就不一樣了,首先我那身洗得發白的衣裳就特引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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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一個奇怪的男生常常帶群小弟堵我,各種口哨嬉笑,我抱著書低頭走,給他一把薅過去摟著左搖右晃。

旁邊一群傻叉起鬨著,我尷尬得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當時有個喜歡他的「社會姐」,知道這事後逮我暴揍,劃花了我的臉不說,還拍我裸照發到學校論壇。

我成績一落千丈,不敢跟同學對視,我總覺得在對方眼裡,我全身衣裳都被扒掉了。

學校叫警察處理那天,媽媽趕過來,一見警察就懵了,她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劈頭蓋臉給了我兩個耳光。

她以為是我做錯了事,給她惹了麻煩。

只記得那天陽光很強,照在媽媽身上,我踮起腳來想湊近一些,可無論我怎樣努力,都看不清媽媽的臉。

我明白了。

原來我那麼努力地讀書拿成績,只是因為害怕。我只有不惜一切成為他們的驕傲,才能騙自己,騙自己說我是被愛的。

那層遮羞布被扯下,我被逼著正視自己,原來打一開始,我就一無所有。

3

我遇見一個少年,他把我捧在手心裡,放在心尖上。

做兼職給我買糖吃,買花戴,紅著臉找我說話,他說他這輩子最大的夢想,就是看我笑,一直看我笑。

他叫紀安然。

我很安全,像只小貓兒,蜷縮在紀安然懷裡,我抬頭一遍又一遍,說紀安然你不會丟開我的吧?

紀安然,你會永遠跟我在一起的吧?

紀安然摸著我的頭,不會,我永遠不會丟開你,我會陪著你,永遠。

我開始撒嬌,開始作,開始像其他女孩兒一樣,嘟嘴賣萌,柔弱撒嬌。

我開始憧憬,開始期待,期待著我的蓋世英雄,腳踏七彩祥雲來娶我。我們會有一個可愛的孩子,我每天精心為他們備好三餐,世事溫柔,歲月靜好。

畢業後,我跟紀安然異地。

那會兒日子真苦啊,我發了瘋地想念他,可我們兩三個月才能見一面。

後來我開始學習寫作。

寫出了點名堂,稿費能覆蓋我當時的工資後,我就辭職去他的城市跟他住一處。

我們都很開心。

我每天寫作,飯點做好飯,像只小貓咪一樣端坐在門口等他回來。

24 歲,我樂呵呵的問紀安然,我們什麼時候結婚呀。

我的少年沉默著不說話。

我想,他可能有苦衷吧。

26 歲,我不小心懷孕了,我問他怎麼辦,我們什麼時候結婚呀。

我的少年說再等等。

可這不是我第一次懷孕了。

我的少年給我了答案:購房國家限購,如果我們不結婚,以各自名義各買一套,那就都是三成首付,這是很划算的,可以省下很多錢,有利於用最少的錢實現最大的增值。

哦。

因為錢。

我明白了。

於是我沒日沒夜的工作,還找了兩個兼職,能拿到的錢比從前多了一倍,我很開心。可我不得不每日急匆匆地灰頭土臉,回到家倒頭就睡。

我的少年不高興,他說沈依依你怎麼不收拾房間呢,你這樣不像是在過日子啊。

我的少年有些煩躁,說沈依依,你到底是不是個過日子的人啊?

我有些慚愧,又有些委屈。

我對著鏡子崩潰大哭,我覺著自己沒用,很沒用,我為什麼賺不到很多錢。

28 歲,我將省吃儉用的所有的錢拿出來,交給紀安然,以他的名義(我暫時沒有購房資格)在北京交了首付,按揭了套小房子。

我咬牙想再拼兩年,以我的名義再買個小房子,這樣,我們就可以結婚了吧。

以後歲月靜好了吧。

然而,我又懷孕了。

醫生說再流,這輩子都沒法要孩子了。

我再次問他什麼時候能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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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安然依舊無比冷靜。

他從經濟的角度給我分析了一大堆,各種術語,總之是不結婚,就能省下一百多萬的資產。

他問我知道多少人一輩子賺不到一百多萬嗎?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

我小時候家裡那麼窮,我大學學費全都是助學貸款和自己的兼職,我比任何人都知道錢的好。

可是。

我覺著丟人。

紀安然他不知道一個女孩子開口向他要婚姻,有多尷尬,多為難。

他不知道我大著肚子有多難堪。

4

我懷孕 7 月那會兒,看見了紀安然和年輕小姑娘的聊天記錄。

小姑娘說紀哥哥,你好厲害,這麼年輕在北京都有房子了,年少有為。你長得又帥,肯定好多女人喜歡吧,怎麼還不結婚啊?

紀安然說女朋友每天都在工作,不顧家。我這輩子唯一的希望,就是每天回家都有碗熱飯吃,而不是面對一個不理家務,也不怎麼打扮的女人。

小姑娘說那哥哥的要求還真不高,我有好多姐妹長得漂亮,家務做得又好,性格溫柔還會體貼人,要不要給紀哥哥介紹呀?

紀安然說,好哦。

我當時就被刺痛了。

紀安然洗完澡出來,看見我拿著他的手機發獃,有些生氣。他一把搶去,「你怎麼看我手機?」

我依然呆呆的坐在那裡。

紀安然低頭看了看手機,說我就開個玩笑,逗逗她,你別往心裡去。

我說紀安然,那追我的人也有很多,我也從來不開這種玩笑啊。

紀安然噗嗤一聲笑了,說追你的人?五六十歲的老頭啊。

我突然覺著噁心,非常噁心。

我低聲說我去洗澡了。

我關上衛生間的門,抱住自己慢慢蹲下來,我發獃了很久,大腦一片空白。

我對著鏡子抬起頭來,看見鏡中自己一張帶著黑眼圈的,浮腫的臉,我突然發現自己老了,黑了。

前兩天為公司盤查貨物,大夏天的,我在太陽下站了三個小時,晚上回來發現曬到蛻皮了。曬傷了,曬腫了,又紅又黑的,再加上懷孕臃腫,好醜。

或許,在他心中,也只有五六十歲想女人想瘋了的老頭,才看得上我吧。

我盯著鏡中的自己,忽然間淚如雨下。

那天我在衛生間呆了多久,我記不得了,醒來時發現自己在醫院,醫生說是在蒸汽里呆太久,缺氧了。

肚子裡的孩子胎心過快,也缺氧,得住院觀察。

哦,我又得花錢了。

在北京有房子的,年少有為的紀安然一臉緊張的看著我,端著他親手熬的排骨。他呆楞著看了我很久,說了句對不起。

我說沒事啊。

我說紀安然,你年少有為。我前天看上了個頭花,蠻喜歡的,淘寶上五塊五,我想了下,又在拼多多上看了,三塊五,但我就是沒買,你要有閒錢,就買了送我吧。

我的紀安然站在一地陰影里,不聲不響。

5

我生了一個女兒,肉肉的,很可愛。

長得像紀安然。

我愛我的女兒,她是我的全部,她奶奶的沖我笑一下,我整個人都要化了。

我太愛她了。

我想給她一個家。

我不想我的女兒被稱作私生女。

照顧女兒的我很長時間沒去工作,我不知道我們還有多久才能攢夠二套房的首付,攢夠下一個幾百萬。

我知道這世上很多人月入百萬,住豪宅開豪車,可我只是個普通人,對我來說它真的很難。

我開始急了,我費盡一切心思搞錢。

我變得不修邊幅,變得粗俗不堪。

我一手抱著女兒,一手去接各種各樣的項目搞錢。

幾十塊我也賺。

尖酸刻薄,姿勢難看。

紀安然煩躁說沈依依,你能不能不要總想著錢?你能不能有點情調?你腦子裡現在除了錢還有什麼?

我不知道。

我變得多疑而敏感。

偶爾跟他提起我親戚家的新生兒百天了,紀安然問,沒擺百天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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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樣說。

他明明知道我的孩子什麼都沒有。

我和他抱著孩子出去,路過一所大學,有青春女孩穿著 JK 走過,我說我生完孩子,都胖了,去年的 JK 都穿不上了,他嘲諷說 JK,你還JK,你穿個圍裙吧。

我當即愣在那裡。

他在前面走得很遠,回頭看我抱著女兒站在原地,過來問我怎麼了。

我說沒什麼。

他說你的表情告訴我不是沒什麼。

我哭起來。

他很煩躁,又哭了,哭哭哭,你就知道哭。

他不耐煩說你都這麼老了,難道還要我哄你嗎?我也很累。你以為你是公主啊?

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知道他辛苦,在外賺錢誰不辛苦。

我也從沒覺得自己是公主。

只是覺得在他眼中,我竟如此不堪。

我也想在喜歡的人面前體面一點,表現得好一點。

我該怎麼辦?

我站在一地如霜的白月光下,前無去路,後無歸途,如一團凍僵了的行屍走肉。

直到我看到那張照片。

紀安然和他公司一小實習生的床照。

本來是小實習生髮他了一條微信,手機在桌上,他在刷牙。

我鬼使神差拿來看了,我沒有他的解鎖密碼,我不知道為什麼,那天我去猜了,著了魔一樣,我的生日、他的生日、他身份證號碼後六位、手機號前六位……

我去猜了,竟然被我給猜中了。

那張床照就赤裸裸跳在我眼前了。

我的頭像被重錘錘了一下,「嗡」的一聲,我彎下腰咳嗽,眼睛都看不見了。

一雙手摁住我肩頭拚命搖晃,耳邊有什麼話在隆隆作響。

我聽不清了。

嗷的一聲。

我的女兒在床上哭了。

我踉蹌過去抱著我女兒搖晃著哄。

「你看我,」紀安然抓住我的頭,「沈依依,你抬頭看我。你清醒一點。」

我眼前一片雪白。

就像那天,陽光那麼亮,而我看不清我的媽媽一樣,我看不清他。

那天他說了很多話,他很緊張,他在解釋,他手足無措,走過來走過去的解釋。

他捧著我的臉。

那麼近,可我看不清他。

我沉默。

長久的沉默。

我叫人搬東西離開。

整理東西時,我看見一厚沓車票,那些異地時不顧一切奔赴的。

我還看見 17 歲那年我和他的大頭照。

我倆頭靠在一起。

我那時皮膚很好,整個人瞧起來非常稚嫩,眼睛裡全是光。

原來青年懵懂時的沈依依,眼裡也曾因紀安然有過的光的。

我提起最後一個行李箱拉開門時,紀安然紅著眼沖我大吼。

「別以為你有多乾淨,你高中時就給人看光了!」

我忽然間釋然了。

是啊。

我本來就沒多乾淨。

沈依依,30 歲,我終於承認了我自己,徹頭徹尾的爛貨。

6

江晨說,沈依依,如果我能年輕十歲,如果我早十幾年遇到你,如果我們之間,不是以那樣的方式開始,那麼今時今日,你會不會對我有半點真心?

我撫他的臉,笑著說可是江晨你不會喜歡的,你不會喜歡我的真心,你怕我的真心。

江晨也笑了。

很久後,我遇到了紀安然。

他那張臉沒有變過,瞧起來雖也年輕,卻已然添了風霜。

他約我出來,在某個咖啡廳。

我穿著 JK 走過來,他站起身張了張嘴,待我坐下後,他低頭攪弄咖啡,喃喃說,依依,你真漂亮。

我笑著說,比穿圍裙漂亮吧。

他愣了愣,想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我就隨便那麼一說,你還當了真。」

是啊,也是我太敏感。

我側頭,望向窗外無邊春色。

我看著他,像看著這春天裡的花花草草,心如死水,波瀾不興。

紀安然說,他後來稀里糊塗和那個女實習生在一起,沒兩月就分手了。他想我,他放不下我。他說那樣的小姑娘太麻煩,居然要好言好語哄著,花錢也是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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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性幼稚,而到了他這個年齡,實在是沒心思再說什麼情情愛愛。他說最開始那張照片真的只是個意外,當時他跟我吵了架,喝醉了。

我:「哦。」

紀安然攥住我的手。

我淡淡抽了回去。

摸我要錢的。

紀安然抬頭看我:「沈依依,我還有機會重新追你回來嗎?聽說你一直一個人。」

我擺擺手說沒那麼麻煩。

「三十萬。」我豎起三根指頭,「一個月三十萬。就算熟人,我也不講價。」

紀安然瞪大了眼,不無震驚看著我。

我拍拍他的肩,笑著起身離開。

「什麼意思?」他在我身後問我。

我回頭笑:「字面意思。」

「你其實不必這樣氣我。」紀安然紅著眼。

我大笑起來。

「你錯了,紀安然。我生來就是這種人。我從小就會看人臉色行事,謀一個最利己的結局。」

是啊。

我很小時就在做這樣的事,用我所能得到的榮耀,換取媽媽的愛。

我一直在做這樣的事,抓人性的弱點,投其所好,換取所有人的喜歡。

那些年,我明明可以略施小計,留住紀安然,留住我 17 歲時愛過的少年。

可惜,分寸全失,潦草收場。

以至於今。

這年頭,所有人都叫囂著想得一份真心,可偏偏真心是人心的一部分,一點都不美麗,拆開了根本沒人喜歡。

其實若論相處,需得真心假意混在一起,虛虛實實,才最是妙處。

「氣你?」我低頭點燃那支煙,「你想多了,我沒那個閒工夫。」

他有些煩,他抓了抓頭髮,「依依你知道的,我愛你,我一直都愛你。我買到二套房了,但我現在覺得錢不重要,你比一切都重要。你知道的,我不怎麼會說漂亮話。到我這個年紀,也不想再說什麼漂亮話。」

他眼睛紅了,喉嚨哽住,「這麼多年了,你應該什麼都知道。你知道我的。我過去傷害了你,我道歉,我願意接受你情緒的反撲。我們有女兒,我也想女兒,我想有個完整的家。我不知道我們為什麼會走到今天,可我們已經走到今天了。我還回得去嗎?如果還能,你要我怎麼做?給個話。」

我在垃圾桶上摁滅了煙,盯著我十七歲時不顧一切愛上的少年,淡淡一笑:「可我現在覺得,只有錢重要。」

紀安然腮幫子鼓了鼓,說你中國銀行那張卡,還在用著吧。我把所有的錢都轉給你。

我站在風裡,嘴角慢慢勾起一分薄笑來。

三秒後,我表情和眼神都已調整到位。我攀住他胳膊,笑嘻嘻說紀安然,這麼些年,其實我也放不下你。至於你跟那個小實習生,就別再提了吧。男人嘛,偶爾思想跑毛很正常,但你提起我就要吃醋了哦……

紀安然表情僵硬,然後慢慢放鬆下來,說,哦,是嗎?

7

江晨說我穿 JK 很好看。

我靠在雪白牆上,叼根棒棒糖,撩起眼皮看他。

他將我抵在牆上,雙手摁過頭頂。

他低頭吻我脖頸,一手摟著我的腰,一手推起我的裙擺。

冬雪漫山,我仰著脖子想,這條裙子叫冬雪漫山。

不久前我答應了紀安然,以為他會親我抱我,或者簡單點,找個酒店。

然而他沒有。

他只是捉著我的手,在有些涼意的秋天馬路上,十指相扣,一路走到黃昏。

路兩旁的楓葉很紅,他很用力,像下一刻就是末日似的,有一搭沒一搭回憶著我們校園裡的故事。皺巴巴的。

那些,我已經淡忘了。

最初的最初,我愛過一個人,那時他也愛我。

我身上一直在動作的江晨停下來問我,為什麼哭了?是不是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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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胳膊擋住眼,儘可能調整出魅惑的笑來,喘息著說,還不是你太厲害了。

窗外,月亮升上來,月亮落下去。

頃刻之間,光陰輪轉,滄海桑田。

我的女兒今年三歲,會走路,會說話,還會做算術題。

她粉嫩嫩的,扎著蝴蝶結。一張臉像我,不,比我還要漂亮一些。說話奶聲奶氣,可可愛愛。

我的女兒仰起一張俏生生的小臉問我,媽媽,爸爸什麼時候回來呀。你跟我說,他出差去了,可他一去都那麼久了,還沒回來。

我的小公主說,媽媽,你是不是在騙我,爸爸他並不愛我,他根本就不要我。說這話的時候,我的女兒嘴角癟癟的。

我登時淚如雨下。

我張開胳膊抱住我的小女兒,哭著說不是這樣的,爸爸愛你,他很愛很愛你,真的。

不久後,紀安然第一次見了我的女兒。

他精心打扮,穿了休閒小西裝,買了個粉紅色的兔寶寶玩偶,緊張著一遍又一遍問我,寶寶認不認生,寶寶會喜歡的對不對。

紀安然帶著我的女兒去迪士尼,給她買玩具買糖葫蘆,帶她去看各種各樣的小動物,穿最可愛的花裙子,玩小孩子的那種過山車。

我站在不遠處的角落裡低頭抽菸。

孩子騎在他脖頸上,大笑著朝我揮手,我立刻熄了煙站直身子強顏歡笑。

晚上孩子睡了,紀安然拉我去吃夜宵,看在錢的份上,我強打精神。

昏黃燈光下,我懨懨吃著甜品,有一搭沒一搭的陪他說話。

他靠過來,小聲說,依依,我們才是一家人,不是嗎?

我說哦。

他忽然拿出一枚亮閃閃的鑽戒,嚇我一跳。

他說依依,我們真正做一家人好不好?

我塞了口蛋糕:「結婚的話,不是這個價。」

紀安然愣住了。

我說不划算的,像你這樣的,就算在我身上葬了不少錢,隨便找個小姑娘也不是難事,沒必要。

紀安然收起戒指,低下頭半晌沒說話。

我吃完了,推開門走進風裡。一片搖曳的燭光中,昏黃色鋪了一地。

海浪,高一聲,低一聲。

紀安然跟過來,打身後摁住我肩膀,他的聲音有些哽,在我耳邊說我不在意。你要什麼,你說就是了,沒有的話,我可以去偷去搶。

他攥我的手。

說依依,回到我身邊。

我淡淡推開他。

一片昏黃中,我漫無目的向前走。

我跪倒在雪白沙灘上,捂住臉痛哭。

看哪。

今時今日,這個男人肯千金買我一笑。

可三年前,他任我被世人置喙,連為我放棄一個小指標都不肯。

錢啊。

它重要啊。

它能讓十五歲的我不再穿那身洗得發白的牛仔服,能讓我的媽媽在警察面前站直了脊樑去保護她的女兒,能讓我當年不再疲於奔命戾氣滿滿,能讓我的少年永遠是少年。

又怎至於,到如今?

8

33 歲,我打算嫁人了。

我慵懶躺在床上,將菸灰彈到江晨胸膛。

「他回來了?」江晨問。

我垂下眼,擠出一絲無奈的笑:「還是你敏銳。」

接下來是大段的沉默。

江晨一把捏住我的嘴,不無刻薄地說:「聰明人不好重蹈覆轍。「

我將表擱在他眼前晃,懶洋洋,「上月結束了,我不想賺這個錢了。」

江晨狠捏我的臉,痛死了痛死了。

「我要不願意呢?」

「你不能強買強賣。」我想了想,決定關照關照這位中老年客戶,「我給你介紹別的姐妹吧,做的比我好的應該也不少。」

江晨抖著手抽菸,腦袋耷拉了一會兒,回頭說你可真絕情。

我有些煩:「大哥,當年你三令五申跟我約法三章,叫我不要動真感情,做小伏低,做好隨時捲舖蓋滾蛋的準備,不要鬧你老婆那裡去。我的工作就是拿錢伺候你,現在我要跳槽,你說我絕情,不覺得有點不講道理嗎?」

江晨冷冷:「這就是你平日的嘴臉?」

我 TM???

他魔怔了,真魔怔了。

大家都是人,一天到晚煩心事多了去,會有人永遠都笑臉對你嗎?我一直都溫順乖巧,那肯定是裝出來的啊。用腳趾頭都能想明白的事。

江晨二話沒說甩了我一嘴巴,罵我婊子。

我陰沉著臉從廚房裡拿出一把菜刀來,照著他就砍。

還沒見過有誰辭職鬧到人身傷害的。至於婊子,我本來就是,他知道的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江晨瞪大眼睛,嚇了一跳,躲開後指著我說算你狠。

哈,他才不會跟我對打呢,他那麼有錢,資產階級具有軟弱性,他金貴得很,才捨不得受一點傷呢。

我說江晨,你花個錢怎麼還氣上了,我不值得,你也別那麼沒風度。

江晨有些沮喪,但又不想承認。沉默會兒,他說你是不是想加錢?

我說我想拆夥。我想休息一段時間,這錢我不想賺了。

江晨不死心,說三年了,你就一點真心也無?

我覺得好笑,我說人的真心不能用錢來衡量,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還要我教你?你要真心,你夫人那裡有,可你看不起她。

江晨臉色一變。

他沉默著,大段大段沉默著。

他覺著與我無話可說,我突然間也這麼覺著了。

他強勢拽我過去親我的嘴,我忽然覺得噁心,非常噁心。

看哪,身體是騙不了人的,扒掉那丁點偽裝,我跟他,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兩種不同人。

9

33 歲,我打算嫁人了。

為我粉嫩嫩的小女兒。

紀安然送我紅色鮮花,邀我去試雪白婚紗。

我覺著有些麻煩,商量了商量,說算了吧。

紀安然執意要辦,說一生一次。

一生一次?

一生這麼長,你連明天都無法預計,談何一生。

這世上的承諾,都太脆弱了。

闊別數年,紀安然再次吻,有些小心,有些顫抖。

我只是麻木。

他想幹嘛便幹嘛吧。

我只覺過去我曾無數次幻想過那聖潔的殿堂,莊重的誓言,如今得到了,也就那樣。

到底過時候了。

花開花落,都是太自然的事。

我坐在窗前抬頭望,殘陽如血,倦鳥西飛。這一生的歲月還有這樣長,卻似已經結束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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