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在打電話，聽聲音像是他的雙胞胎弟弟。我在拖地，一個星期不打掃，家裡已經被他們父女倆糟蹋得不行了。
「好的，大康，沒問題，讓媽過來就行。」我正好拖到他身邊，聽到了他最後的話，心裡一驚。但是，還是裝作什麼也不知道的樣子，繼續幹活。
我聽到老公放下了電話，接著一雙大腳出現在我的視線里。「美娜，我媽這兩天就來了，你去把書房收拾收拾，給她安頓一下吧。」聽著他平靜的話語，我憤怒地把拖把扔在了地上，大聲地回他道：「她不是死活都不回來了嗎？憑什麼說回來就回來，當我是什麼，是空氣嗎？」
「不憑什麼，憑她是我媽，憑她生病了。」大建大聲地沖我喊道。這是以前沒有的事，他從來沒有這樣對我這樣吼過。我的眼淚瞬間就像決堤的河水，不受控制地流了出來。
「是的，我知道你有委屈，我知道我媽可能有不對的地方，但是，她現在病了，情況會怎麼樣還不知道，我媽她，她或許就要死了，你還和她計較？」大建的聲音裡帶著哭腔。
我知道，我做不到鐵石心腸，況且還有大建夾在中間，婆婆要來了，我阻止不了。但是，以前婆婆做過的事，說過的話，我卻記憶猶新。這讓我十分不情願。
01.
我和大建認識時，他的雙胞胎弟弟大康已經在老家縣城成了家。婆婆和大康他們住在一起。
大建帶我去見准婆婆，婆婆超熱情地接待了我。她說我是城裡來的，不能在他們那個小地方受委屈，問我喜歡吃什麼，她讓大康媳婦買來。
我怎麼好意思呢，就說隨便都行。但是婆婆不依不饒，她說大建說你吃不來辣，喜歡吃甜的，你可不要客氣啊。在這裡受了委屈，你父母不知多心疼呢。
我瞅了一眼大建怪他多嘴，又看了看婆婆，婆婆在那裡熱切地看著我，等著我的回話。
那一趟回家，我對婆婆的印象很好，心想，人都說婆婆不好相處，我真是命好，碰到了這麼好的婆婆，以後的生活肯定沒有摩擦。
後來，我和大建結婚懷孕了。婆婆非要來伺候我，這讓我很感動。因為大康媳婦剛生了一個女兒，正是需要人的時候。婆婆來電話說，大康媳婦的媽沒事做，她會來伺候閨女，再說了農村人皮實，身體素質好，恢復得也快。
我心裡想，我這剛懷孕，還不用照顧，婆婆莫不是因為大康媳婦生了個女孩子，不願意照顧她的緣故吧。
婆婆說，美娜，你是城裡的，我知道城裡人嬌貴，女孩子更嬌貴，懷孕時更是要跟上營養，媽也心疼你，給你做做飯，也讓你見識一下媽的手藝。
婆婆很快就來了，她每天都問我想吃什麼。我心想，我想吃的未必你都會做吧？婆婆和我說，美娜，你不要客氣，我生了大建大康兩個兒子，沒有個閨女，我就把你當成我閨女了。
我心想，既然婆婆這樣說了，我再客氣似乎也不合適。就把自己喜歡吃的菜都告訴了婆婆，讓她安排著做。婆婆手藝還真是了得，我說啥，她都能八九不離十地做出來，看著我吃得很香的樣子，她就在一旁慈祥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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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後來，我的孕期反應出現了，婆婆總是不厭其煩地為我做一些提口味的小菜，告訴我要少吃多餐，給我買一些有營養的小零食。家務什麼的也從來不讓我沾手，總是把大建指揮著干這干那的。
晚上，我和大建躺在床上，他摟著我，我幸福地沖他笑。問他說，你媽怎麼這樣好？我的命怎麼這樣好？大建就說，嫁給我幸福吧，咱幸福的日子還在後頭呢。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我生下了自己的小棉襖悅悅，本以為幸福可以繼續下去，誰知，一切從這一刻開始發生了變化。
02.
醫院就在家附近，去醫院生產時，是婆婆和大建陪我去的。我進產室，他們倆就在外面等著。
等我破腹產在病房清醒過來時，只有大建來看我，我伸長脖子看了看門口，問大建說，媽呢？大建說，不知道，可能回家給你熬雞湯了吧。然後就看著女兒高興地說，美娜，你看，女兒長得多像我啊，閨女隨爹，真是一點也不假。
婆婆一直沒有出現，我問大建怎麼回事，大建總是說，你孕期我媽累壞了，這兩天腰扭了，在家歇歇，過兩天來看你和孩子。直到第4天，婆婆終於出現了。
她不像以前那樣高興，神情也有些怪，我傻呵呵地問她：「媽，這段時間您累壞了，謝謝您地照顧。快看看您地孫女，大建直說像他呢。」
婆婆這才湊到孩子旁邊，用手輕輕地撥了撥包著孩子的被角，臉上笑了笑說，好看，真像大建。說完很快就說自己有點暈，我連忙說，那您趕快回去歇著吧，不用再來了，過兩天我就出院了。
出院後，我更感覺婆婆不對勁。大建在家時，她總是搶著干這干那，干一會兒又會說，人老了，幹活也不如以前了。大建不在家時，她除了給我做口吃的外，差不多就在自己房間呆著。
月子裡也不問我想吃什麼，就是小米粥煮雞蛋，有時，還是一天做一次，吃時就熱一熱。我和大建抱怨，大建就說，我老家的習俗就是吃這個，一般都要吃一個月呢。你忍耐一下，出了月子就好了。
我就這樣吃了差不多一個月的小米粥和煮雞蛋，吃到最後看到這兩樣東西就想吐。月子過完了，我想會好一點了吧，可是，婆婆再也沒問過我想吃什麼，她總是以他們老家的伙食為主，有時我問她，這麼老是吃這些，她會說，老家的吃食養人。
我不明白為什麼婆婆會變成這樣，她再也不叫我閨女了，也不叫我美娜了，我成了一個沒有稱呼的人，我們倆的關係似乎也變成了常見的婆媳關係，甚至連那個都不如。
我心裡想，肯定是因為我生了個女兒，如果我生個兒子，她肯定會不一樣。大康媳婦就是因為生了女孩，她才跑到我這裡來假裝伺候我，現在我又生了個女孩，婆婆更傷心了，所以，就不願意像以前那樣伺候我了。
於是，我看婆婆也越來越不順眼，完全忘了以前她待我的好。我以為她和我一樣，看我不痛快，我窩著一肚子火無處發泄。有一天偶爾聽到了她往家裡打電話：「大康，媽想你們了。大丫會叫奶奶了吧，過一陣子我回去看你們好不好？」她這是要走？我心裡有了譜，開始做她不在這裡的打算。但是，面上卻不吭聲。
又過了一陣子，我該上班了，就去商場買了幾件衣服。我把買的衣服拿回家放到了沙發上，婆婆過來說，買衣服了，多少錢啊？我心想，我買衣服也不花你的錢，關心的真多，就大聲說，不貴，幾千塊吧。
「什麼？大建累死累活的掙點錢容易嗎？這幾件衣服就好幾千，你心疼一下大建嗎？」婆婆大聲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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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多少錢也不關你的事，大建是我老公，他掙的錢就是我的錢，我想怎麼花就怎麼花！」我的火終於爆發出來了，不依不饒地說。
「我在這裡住不下去了，我會被氣死的。」婆婆嚷道。我說，你走了，養老還來嗎？平靜的語氣自己都感到陌生。
「養老，養老我還有大康，你放心，打死我也不來啦。」婆婆說完，當天就收拾了行李，大建怎麼勸都沒用，只好把她送回了老家。
事後想想，好像我們演了一場戲，在這場吵架中，婆婆可以以此為藉口回家，我則可以通過吵架發泄一肚子的不滿。
03.
婆婆回老家以後，我心裡依然有疑惑。難道自己是做了一場夢嗎？以前的婆婆那麼好，怎麼現在變成這樣了？到底是因為啥呀？真的是因為我生了個女兒嗎？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婆婆不在的日子，雖然辛苦，但是一家三口過得很平靜，日子瑣碎而平常。只不過有時還會做夢，不是婆婆辛苦伺候我的夢，就是婆婆罵我的夢。
有一個星期天，我像往常一樣正在沙發上坐著，突然接到了大康媳婦的電話，這倒是很奇怪，我們倆妯娌之間很少打電話的，畢竟也沒什麼事，也沒什麼話說。
她說：「嫂子，我是大康媳婦，本不該給你打電話的，可是，我也想找個人說說。我也不知咱婆婆怎麼了。自從從你們那裡回來後，就和以前不一樣了。」
我問她：「怎麼不一樣？」
她說：「你也知道，咱婆婆以前是個多外向的人，直來直去，有啥說啥，可是，這次回來後，很少說話了，經常一個人怔怔地坐著。」
我心想，這也是我不明白的地方。我開玩笑地對她說：「是不是因為咱們倆都生了女孩，婆婆認為他們家絕後了，失去生活的希望了。」
大康媳婦說，嫂子，應該不是。她回來後有一次話說得多點，說你生悅悅那天，她在醫院的廁所莫名其妙地摔倒了。我問她，摔壞了沒有，她說摔倒沒摔壞，不過後來也暈過幾次。
我說，可能是血壓高吧，你們在家給她測測血壓，該吃藥就吃藥，現在好多人都有這個毛病，只要吃上藥就好了。
後來，大康媳婦也沒來過電話，我想婆婆可能是血壓高的毛病，估計他們已經給她吃上藥了。所以也就沒有再問，後來就把這件事給忘了。
我知道，在自己心裡，仍然對婆婆後來對我的行為和言行耿耿於懷著。
被大建搶白一通後，我的眼淚流了一會兒，火也發完了，忽然，我想到大康媳婦給我打電話說的話，現在大建又說婆婆病了，好像還是大病，自己心裡一緊，一種不好的預感襲上心頭。
我為自己剛才莫名的發火感到內疚，心想，莫不是婆婆在悅悅出生那天就有病了？而我只注意到了自己的感受，從來也沒想到過她也會生病？
我問大建說，大康說媽生病了，媽到底是什麼病啊？大建嘆了一口氣說，美娜，我媽的病可能是腦子裡的病，在縣城醫院看了看，醫生說情況不太好，還說，這種病出現症狀應該有一陣子了，我想把她接到這裡來，畢竟這邊的醫療條件更好些。
看來我真的誤會婆婆了！她肯定那時就病了，她以前對我多好，她病了我卻不知道，以自己的冷漠來對付她的病態，想到這些，我心裡難受極了。
我為什麼會以小人之心來猜度婆婆，我已經把她伺候我當成習以為常了嗎？慚愧讓我無地自容。眼淚再一次流過我的面頰，不過這一次，不是因為委屈和氣憤，而是因為羞愧和後悔。
我哭著對大建說：「媽什麼時候來，我這就去收拾。」說完就走進了書房，大建看到我態度的轉變，不解地站在那裡。
媽，我錯了！你不要嚇我，一定要好好的啊。我在心裡祈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