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節選自《我酸了,他們的愛情怎麼這麼甜!》,作者:吞茶嚼花,有刪減,如有侵權,請聯繫刪除,圖片源自網絡】
一個小時了,坐在丁卯對面的房產中介還在聲嘶力竭地勸他改變主意:「您要租的這個小區除了地段好,壓根兒沒別的優點。開發商為了地盡其用,沒綠化沒車庫沒垃圾處理地,而且每棟樓之間的距離近得令人髮指。
「尤其是您非要租的這個丙三樓,它和甲五樓幾乎是挨著蓋起來的,甲五西陽台與丙三的東窗戶之間的距離只有三米。據說是這個城市樓房中的最短間距,一點隱私都沒有了。而我給您推薦的這套就完全不同,南北朝向,大飄窗,地鐵沿線……」
丁卯看了看錶做了個終止的手勢:「泡桐街丙三樓北 1803 號,就要這套,我希望付款後能儘快搬進去。」
房產中介無奈地喝了幾大口水:「那隨您吧,可是那屋裡還有租戶,說想住到今年底。」
丁卯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我願意多出五萬,請他們提前搬家吧。」
丁卯一周後終於如願以償,順利地租到了丙三樓北 1803 號。但是他並未著急搬進去。
大約過了兩個月,7 月 20 日的早晨,他帶著簡單的行李悄無聲息地搬入。
丁卯進屋,徑直來到主臥東窗前,窗簾被拉得嚴嚴實實,他小心地靠在窗邊將窗簾掀開一點縫隙。對面正對著的甲五樓一套房子的陽台,陽台沒有封閉,防護欄上掛著鐵藝花架,上面擺著幾盆正在盛放的粉色與紫色的矮牽牛。一個穿黑色弔帶短裙的年輕女人,提著草綠色的鐵皮水壺正在澆花。澆完花,女人有些疲憊地側身靠在窗欞上。
初夏午後的陽光明朗但不熱烈,女人覺得很愜意,微微眯起眼睛。她用指尖捻著面前嫩綠的葉尖,盯著那些花看了一會兒,然後似乎聽到呼喚,高聲答應著匆匆離開了陽台。
丁卯的目光追隨著女人的身影,見她穿過客廳出現在陽台旁邊的主臥室。主臥的窗簾大開,一張歐式四柱床上躺著個瘦削的年輕男人,男人半躺半臥神情慵懶,女人走過去坐在床邊,男人眉頭舒展露出微笑,將手放在女人的肩頭……
丁卯默默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竟至失神,良久他掩上窗簾,頹然躺在床上。
對面房間床上的男人名叫穆雲,有著丁卯在這世間最渴望的兩樣東西,母親與愛人。
丁卯有時候會想,上天哪怕安排這兩樣之中有一樣能留在他的身邊,他也不至於變成野獸。
母親
丁卯小的時候很愛做夢,因為在夢裡,母親一直都在他身邊。
丁卯幼時記憶中的母親,非常美麗,懷抱溫暖,聲音溫柔,哪怕是和父親爭吵的時候,也很溫柔。在他六歲那年的一個夜晚,父親與母親少見地進行了一次心平氣和的長談。丁卯很高興他們這次沒有吵鬧,便自己乖乖地在角落裡玩著玩具。
但是沒有想到的事情發生了,在談話停止的時候,母親開始將自己的衣物收到旅行箱裡,然後突然拉著箱子推門而出。而之前把母親的行蹤管得很嚴的父親,這一次竟像沒有看見一樣並不阻攔。母親臨出門時有些傷感地撫著丁卯的頭,叮囑他聽話,丁卯愣怔著完全不明白將要發生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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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直到母親走出家門,他才醒悟,哭著跑出去追。他人小跑得慢,可母親的腳步毫不遲疑,在一個拐角他的小手幾乎已經碰到了母親拖著的箱子,但是腳下的地不平坦,他一腳踩空帶著慣性重重地摔向拐角的牆。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擋,一塊斷開的磚頭在他的左手腕上劃了長長的口子。
等丁卯爬起來,看見的只有母親決絕而去的背影,和自己手上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不知過了多久,丁卯在黑暗中摸索著躑躅歸家,家裡已經被父親砸得亂七八糟,唯一完好的木頭茶几上放著父親已經喝完的空酒瓶。
他不知所措地環顧著四周,然後對著癱倒在沙發上完全失去常態的父親,囁嚅:「我差一點就追上媽媽了,就差一點,可是我摔倒了。」
原本已經近乎昏沉的父親,聽到這句話突然像頭憤怒的獅子般躍起來拎著他使勁摔在地上。父親的眼睛通紅,形狀十分恐怖,他居高臨下地對著丁卯聲嘶力竭地吼叫,酒氣與唾液一起噴在了丁卯的臉上:「你個沒骨氣的小崽子,誰讓你去追那個賤貨的?你也想跟著她一起去找有錢人過好日子吧?你也想著離開我才能活得痛快吧?連你也看不起我,看我不打死你這個沒良心的崽子!」
丁卯嚇得發抖,他怔怔地望著父親高高揚起的手臂,安安靜靜地就那麼站著,沒叫嚷也沒躲閃,眼淚卻洶湧而出。他想著都是自己的錯,他和媽媽就差那麼短的距離,如果自己不摔倒,那麼就能拉住媽媽了,都是自己的錯。
父親的那一掌遲遲地沒有落下,他盯著丁卯那張酷似母親的臉看了好一會兒,緩緩放下手臂,頹然躺倒在地上。丁卯一度以為父親死掉了,他嚇得渾身發抖,怔怔地望著一動不動的父親流淚。直到聽見父親響起低沉的鼾聲,他才放心地長出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也在父親身邊躺了下來。丁卯蜷縮起身體,手腕上的傷口已經凝固,小小的人兒面無表情地將傷口重新摳開,在黑暗中摸到血重新流出來,於是安心地睡了過去。
那個夜的黑暗與寂靜,自此就這麼沉重地壓在了丁卯的心上。如同手腕上的那個傷口,長好了又被摳開,長好了又被摳開,丁卯不允許自己忘記這種咫尺之間的失去,這跗骨的痛楚令他難以承受,用哀慟來形容都顯得過於輕淺。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丁卯後來聽說母親再嫁的男人家境優渥,原來那男人已經苦苦等待了母親很多年,兩人婚後十分恩愛又生了個兒子。丁卯知道這個消息之後,自此不再去摳那個傷口,但是因為之前重複的傷害,數次感染,他的手腕上已經留下了一道像蜈蚣一樣的可怕疤痕。
丁卯再見到母親,是在他 25 歲的時候。他的父親去世後三個月,他辦妥了骨灰寄存的事宜回到家門口,聽見一個女人低聲叫他的名字,那是個看上去保養得很好的中年女人,穿著黑色貂絨上裝和很修身的駝色細格窄腳褲,黑色短靴,手裡拎著個經典款的水桶包,一副與這裡格格不入的樣子。他望著她那張與記憶中差別不大的臉,卻過了很久才反應過來她是誰。
丁卯記得,自己當時像是看見了一個不應當出現在這個世界的人一樣迷茫。
母親向呆怔的丁卯走過來,拉住他的手,丁卯下意識地粗暴甩開。
丁卯帶著母親上樓,最初他以為母親知道了父親的死訊,趕來安慰一下孤苦無依的自己,但是很快他就知道母親是為了其他的事前來。因為母親的目光落在父親的遺像上時,有片刻的驚訝,卻很快平靜地躲開了。
丁卯倒了兩杯水,放在母親面前一杯。他很怕母親接下來會環顧四周,感慨地說這屋子一點都沒變,你都長這麼大了,諸如此類的客套話。但是還好,她神情焦慮地直切主題:「你弟弟穆雲患了肝衰竭,沒有合適的肝源,他就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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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丁卯的心驟然一沉,他知道母親再嫁後又生了個兒子,年紀比自己小七歲。他一邊喝水一邊望著她,想說,那你就去找肝源吧,反正你那麼多錢,但忍了忍,終究沒說出來。
母親似乎清楚丁卯的想法,她重重地嘆氣:「你弟弟有膽囊炎,如果接受遺體捐獻的肝臟,在移植的時候會因為捐獻的器官缺血,導致膽道的灌注損傷。他的膽頂不住這個壓力,如果再加上排異,他可能就下不了手術台了,即便是找到活體肝源,抗排異這道關,他也會過得很艱難。」
看著面無表情的丁卯,母親頓了頓低聲說:「如果由健康的血親捐肝,就不會發生器官缺血的情況,手術後發生排異的可能性也特別小,甚至有可能在你弟弟的身體里激發免疫耐受。那麼他的身體會完全認可捐贈者的肝臟,把它當成自己的一部分,你弟弟就不用吃一輩子的抗排異的藥。你知道,不用吃藥對食物就不用忌口,生活質量也會高很多。就是說,手術後他能像個健康人一樣。」
她喋喋不休地講著那些專業術語,詳細地描述著手術的每一個環節。
丁卯聽著聽著,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變輕了,輕到,連呼吸都令人覺察不出。
「可是他父親幾年前過世了,我又有肝炎,但我記得很清楚,你的血型和我一樣都是 B 型,穆雲也是 B 型。」母親頓住,祈求地望著丁卯,聲音變得低沉,「你放心,媽媽諮詢過很多有名的醫生,肝臟的再生性很強。你的肝不超過半年就會再生,你的身體不會有任何損傷!」
不會有任何損傷!丁卯輕笑,忽然覺得自己挺可悲的,連帶著覺得,父親也挺可悲的。
他看著遺像中的父親,表情冷淡而呆板。這男人總是照片上的這副樣子,不善交際,沒朋友,沒喜好,每天下了班就回家,一點生活情趣也不懂,這樣的男人怎麼能奢求有女人會真心愛他。
母親望著沉默不語的丁卯,急急地道:「兒子,我以後會好好補……」
「你不給我爸上炷香嗎?」丁卯忽然面無表情地打斷她。
母親一愣,審視著他的表情,過了一會兒忽然捂著嘴哭出了聲。
丁卯看見母親的眼淚,微微有些震動。在他父親的嘴裡,母親是個挺冷酷無情的人,遇到多大的事也不會掉眼淚。這些大事包括她的親生父母離世,包括被迫嫁給自己不愛的男人,也包括她執意離婚拋下才滿六歲的丁卯。
丁卯在這時有點神思抽離,不知怎麼的,忽然想起父親過世的前一天,他去醫院送飯時看見父親在笑。在丁卯的記憶中父親很少笑得這麼舒心,父親笑了一會兒說:「剛才有個親戚來看我,說你媽嫁的男人三年前就死了。」
丁卯有些意外,他幾乎沒聽見父親用「你媽」來稱呼過母親,父親用的稱謂從來都是「那不要臉的娘們兒」或者是「那個賤貨」。
父親望著天花板忽然輕輕地嘆氣:「你看,無論改不改嫁,你媽都是守寡的命。
大概老天爺也覺得她這樣的女人,根本用不著男人。她那樣聰明剛強,無論怎樣都能過得很好。」
那一刻,丁卯忽然醒悟父親自始至終都是愛著母親的,其實父親那樣偏激暴躁的一個人,當年肯放出軌的母親安然無恙地走出家門,已經很明白了。而母親走後,父親總是藉助酒精來擺脫痛苦,最終也是死在了飲酒過度上。
丁卯神思迴轉,開始帶著一絲欣賞的心情繼續看著母親哭泣,任由她哭至情緒失控,泣不成聲,妝容狼狽。
最終,他語氣平靜卻十分冰冷地說:「我同意了,你去給我爸上炷香,然後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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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母親這一次的離開,有一件事在丁卯的心裡終於塵埃落定。以前他一直覺得自己失去母親很可惜,分別就隔著一指間,那簡直是最短的距離,但其實不是,在母親的心裡,自己早已與她隔著難以逾越的鴻溝。
愛人
朱丹珍曾經對丁卯說過一句話,她說:「在我的一生中,我最好的一件事是遇到你,最壞的一件事也是遇到你。」
丁卯覺得朱丹珍實在是很懂得說話,如果不是她的遭遇悽慘,受些良好的教育再多讀點書,成為個詩人也說不定。丁卯第一次見到朱丹珍就是被她說的話吸引的。
丁卯在為穆雲捐肝之後,身體大約一年後逐漸恢復。就是那個時候他陷入了極度的焦慮之中,失眠嚴重整夜難以入睡,反正手裡有錢,所以經常混跡在各個夜店。
當瘦弱的朱丹珍妝容殘破,醉眼迷濛地拉住他的時候,他第一個念頭是厭惡。他本想轉身離開,但是,桌子上的酒,醒得剛剛好。酒吧里的歌手正在唱:「每個人都會被別人愛上。」
他遲疑了一下就聽見女人說:「你知道嗎?從來就沒有人愛過我!」
「是嗎?」丁卯打量著她。眼前的女人年輕秀麗,眉目間卻過早流露出衰老,她說話的神情像是受了很多苦楚有很多難以言說的委屈,一個活得如此卑微的人,有痛苦與委屈並不是什麼令人覺得意外的事情。
「你知道為什麼?」女人似乎在期待丁卯反問。
「不知道。」丁卯語氣中毫無興趣。
「因為不值得,我沒給過男人真心。」她挑挑眉毛。
丁卯不置可否地對朱丹珍笑笑:「這個世界上誰對誰也沒有真心。」
丁卯忽然想起另一個女人,想起了那女人是如何決絕地遠離她生活中的破敗,嘆息般地道:「有的時候連母親對兒子也沒有。」
朱丹珍此時說了一句令她自己閃閃發光的話:「胡說,我就把所有的真心都給我兒子了。」
丁卯不知道在自己來之前,朱丹珍喝了多少酒,才會醉到對著自己這個陌生人傾述人生中的所有悽慘,那天他認真地聽完了這個陌生女人的講述。
朱丹珍的童年真是乏善可陳,朱父好賭也好打老婆,朱母膽小,所有暴虐一概默默忍受。大約是過得太過悽慘,朱母總幻想生活中會突然出現一個奇妙的轉折,解救了她沒指望的人生。幻想的多了,她就篤定地相信起來,所以才輕易的在一個同村男人空泛的誓言下就拋下朱丹珍,遠走他鄉。
那年朱丹珍才十歲,卻早已經從父親的言行上理解了母親對父親疏遠的原因,以及母親為什麼後來那麼決絕地出走,她不是背叛,只是逃離。父親好吃懶做,言語刻薄,又不喜歡女孩。為了這些,夫妻間從未停止過交惡,每當看著他們吵嚷打鬥,幼小的朱丹珍都疑惑他們當初為什麼要在一起。
朱母走後朱父對朱丹珍不聞不問,任她自生自滅。朱丹珍十四歲時與一個男孩子結伴離家,朱父也不找尋,就是在那一年,朱丹珍確定自己不再是個孩子了。這個醒悟到來的時候,在她心裡十分的肯定,不帶一絲僥倖。那不是在父親不計後果暴打她的時候,不是她深夜獨自一人沒吃沒喝的時候,也不是離家出走後將自己的初夜輕易交付出去的時候。
而是初夏里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她在縣城的十字路口與父親不期而遇的那一刻。她清楚地看見父親冷漠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身上,她驚怔,繼而有些恐慌地準備被捉回去,她一點也沒想著逃跑,對面站著的是她的親生父親,她為什麼要跑呢。但是她的父親卻遲疑著退後幾步,轉身快速地走開了。
她的人生在這一刻,「咕咚」一聲跌落深坑。
她站在人來車往的路口,看著父親的身影最終消失在人群中,忽然間淚流滿面。那一刻,她知道,自己不再是一個孩子了,因為沒有人在等她回家了。
她混跡於風塵之地,以肉身換取所需。朱丹珍後來遇到了很多男人,無論是別人離開她還是她離開別人,處理得都是乾脆利落,來來回回都是用錢了結,這麼多年她從來沒有對誰格外地留戀過。因為從她不是孩子的那天開始,她也不再相信男人了,結髮夫妻如何?親生父女又如何?男人是種很看得開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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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朱丹珍在十八歲那年意外懷孕,她不顧同伴的勸阻執意生下這個連父親是誰都不知道的孩子。當產床上的朱丹珍看見兒子紅潤的臉蛋時,第一次覺得自己的人生
圓滿了,她深深掩埋的愛在軀殼內復甦,她知道自己不再是一個人,這個世界上終於有人需要她了。
孩子滿三個月的時候,朱丹珍繼續開工,她嘴甜身軟錢自然比別的姑娘掙得多些。這些錢,她盡數花在了自己兒子的身上,別的孩子有的,朱丹珍盡力讓自己孩子也有。
丁卯覺得與朱丹珍的這番際遇實在是可遇不可求,此時他的計劃中,正好缺少這麼一號人物。他連日的焦慮正是因為物色不到合適的人選,這個人要經歷過苦難所以對金錢有執念,因為有強烈要保護的東西,所以可以徹底地出售自己。
這是走了就不可逆的一步棋,而朱丹珍無疑是最適合的人選,妓女和陰謀家總是犯罪計劃中最契合的構架。丁卯覺得自己和朱丹珍的搭配非常妥當,從身份到職業,從經歷到慾望,都那麼合適,只要合適,就是安全的。
認定了目標,丁卯接下來就開始將朱丹珍完全轉化成自己的人。他像個稱職的父親一樣帶著朱丹珍的兒子珍寶去上興趣班,接送他上下學,飛車趕去帶著患了急症的珍寶深夜就醫,對朱丹珍關懷備至,每逢節日都會設計一些暖人心的驚喜。
一年之後,朱丹珍母子已經在情感上完全依賴丁卯,尤其是珍寶。有一次出遊,珍寶大約是太高興了,竟悄悄地趴在丁卯的耳邊叫了一聲「爸爸」。那一刻,丁卯不是不動容的,但是這感動也只是片刻的時間,因為他的身心早已經沉浸在了復仇之中。
在完全獲得朱丹珍信任之後,丁卯找了個合適的時間,將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他也毫無保留地向朱丹珍傾訴了自己的全部遭遇。朱丹珍最初激烈反對,但當聽到丁卯被迫捐肝的環節時,顯露出了憤恨和猶豫,最終壓垮她的那一根稻草,是丁卯的允諾。丁卯允諾計劃成功後會給她一筆巨額酬勞,並且還會幫忙聯繫送珍寶出國留學,改變他的命運。
朱丹珍無法抗拒丁卯開出的條件,尤其是送孩子出國那個環節。兩人達成約定之後,丁卯便安排她按照計劃接近穆雲,成為穆雲的心上人。以朱丹珍在男人堆里打滾的經驗,加上被過度保護的穆雲那一點少得可憐的社會認知,這件事也是輕而易舉地辦到了。
但是世事難料,當一切都準備妥當,所有的事情都按照丁卯的計劃完美行進的時候,丁卯突然發現了一件自己意料之外的事情。這件事情如同一個極為不和諧的音符,打亂了丁卯計劃的節奏。事實上,他壓根兒沒想到自己還能動了這種心思。
有那麼一句話,你永遠無法知道你有多麼喜歡一個人,除非看見她愛上別人。
丁卯沒想到,這句話竟然是真理,而且不湊巧的是,這真理還在這樣的節骨眼兒上驗證在了自己的身上。丁卯對朱丹珍感情的覺醒,就在某一次尾隨穆雲與朱丹珍約會的時候,當穆雲抱住朱丹珍,朱丹珍臉上露出幸福表情的那一刻,這感覺悄無聲息地洶湧而至,將丁卯在瞬間淹沒了。
後來,丁卯問自己,你為什麼喜歡朱丹珍?因為她可憐?因為她的長相還算漂亮?抑或是因為太寂寞了?要不就是她的童年與自己的近似?都不是,真正吸引他的是這個女人在經歷過諸多的苦難之後,在這樣殘破的生活中還一直盡力做個合格的母親,那是他尊重與愛慕她的根源。
丁卯驚覺、醒悟、放棄,都在同一刻。放棄,不不,丁卯並不確定這件事,如果真的放棄了,為什麼思念還無時無刻地折磨著他?就像禁錮在瓶子裡的螢蟲,被丟在黑暗的屋子裡等待著死亡卻還不可抑制地散發著幽幽光芒,那卑微細小從未被人知道的光芒。
丁卯覺得自己與朱丹珍也曾經隔著這世間最短的距離,他們之間只差著一句真心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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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兄弟
當年穆雲肝衰竭,丁卯按照母親的安排來到她事先找好的一家治肝病的貴族醫院。那醫院一水兒的特需,可以聯繫到最好三級甲等醫院的肝病醫生,手術後ICU 隔離完直接進大套房。因為準備充分,手術無驚無險,做得很成功。
術後,穆雲才驚訝地得知自己還有個同母異父的哥哥,而這個哥哥一出現就救了自己的命,一時間親情爆棚。在了解了丁卯的處境之後,他央求母親好好感謝哥哥,母親自然不會不允許,幾天後給丁卯轉帳一百萬。
就這樣丁卯用自己的一部分肝換回了一個弟弟和母親,換回了早已與他的生命分割開,活在另一個世界的兩位親人。手術後丁卯的身體恢復良好,對那筆錢受之坦然,但是他依然住著那所老房子,安分守己地過著自己的日子。
穆雲對母親的過往略有耳聞,加上換肝的事情,感覺自己對這個孤苦無依的大哥甚是虧欠,因此經常尋個由頭就去找丁卯玩,逢年過節也力邀哥哥來家裡團聚。
丁卯的母親似乎也很樂意看到這兄友弟恭的一幕,十分鼓勵小兒子的做法,而丁卯也如兩位至親所願,與他們日漸親厚起來。
尤其是穆雲,丁卯帶著他去做那些只有哥哥才會帶著弟弟做的事情,新奇的、有趣的、稍稍冒險的。穆雲在之前的日子裡一直被母親保護得過度,丁卯帶給他的這些經歷,和丁卯對他的付出,都讓他覺得彌足珍貴。
但是丁卯的內心知道得十分清楚,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假象。他的心裡一直有個計劃,這個計劃存在的時間,與他手腕上的傷痕一樣長。在漫長的歲月里,丁卯的計劃不斷更改不斷被完善,但是從未在他腦海中消失過。
丁卯最初的計劃里,只是要將母親奪回來,但在無數個被酗酒的父親打罵後的不眠之夜裡,他的計劃開始演變為如何將騙走母親的人置於死地。當知道母親又生了孩子時,丁卯的加害者名單變成了兩個人。
丁卯的繪畫天分便是在那個時候顯露頭角的,因為沒有任何孩子該有的娛樂,他有大把的時間去練習畫畫,小學的時候便輕而易舉地獲得了好幾個全國繪畫比賽的獎項。他有一個藏在衣櫃里的本子,裡面滿滿地畫著放火、下毒、挖陷阱、綁架、拐賣、扔炸彈的場面,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這其實都是他幻想出來的復仇計劃,一個一個幼稚到有些可笑的主意層出不窮卻固執地在他的腦子裡盤旋不去。丁卯喜歡善良的人也喜歡單純的人,他很惋惜自己不是那樣的人,他覺得自己已經變成了一個人形容器,裡面滿滿當當地盛放著仇恨。
這個計劃在丁卯成年之後,曾經在他的心裡銷聲匿跡過一段時期。那時候他厭倦了自己這種陰暗的自我折磨,大約是心智漸漸成熟,對於母親的離開多少有了釋懷。那個時候,他的繪畫作品剛剛獲了一個國內的專9 業大獎,擁躉者蜂擁而至。一家非常有名的出版社收編他成為美工,而他一直心儀的女孩竟主動向他表白。丁卯覺得自己像是個醜陋的毛蟲終於從繭子裡爬了出來,馬上就要脫胎換骨再世為人。
就在這個時候,丁卯的父親因為飲酒過度,酒精中毒引起全身器官的衰竭。家裡一直是兩父子相依為命,丁卯此時無奈只得辭去工作全天候的在醫院照顧,而他新交的女友因此知道了他糟糕的家庭狀況,提出了分手。
剛剛站在陽光下的丁卯重新退回到了黑暗中,他不是沒有掙扎過,但是在他試圖說服自己的時候,父親不治身亡。隨後母親的出現,將他的最後一絲幻想消磨乾淨。最讓他崩潰的是,他發現自己沒辦法畫畫了,只要一拿起畫筆,兒時被反覆描摹的一個個令他痛快不已的畫面就會充滿他的腦子,他的畫布上一幅幅的畫作都是謀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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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丁卯知道,自己沒有機會做一個好人了,既然如此,就壞得徹底一些吧!
丁卯在同意捐肝的時候,因為對母親的做法與態度太過憤恨,甚至一度想過玉石俱焚的做法。他反覆查了大量資料去研究C肝的潛伏期,打算在手術前體檢之後的那兩周讓自己感染上C肝,彼時自己處於潛伏期,沒有任何的症狀,而感染後的肝會直接移植到母親的寶貝兒子穆雲的身體里。以穆雲的身體情況,這種感染必定是致命的。
丁卯想著母親放下自尊去祈求,事事安排妥當,本以為可以搭救穆雲的性命,沒想到求來求去,求到讓穆雲一病身亡,這個結局想想就令人開心。但最終這個計劃還是被丁卯拋棄了,他覺得自己是無辜的,已經被別人的惡行折磨了這麼多年,處境如此悽慘,憑什麼最後要將自己的性命也搭進去?他應當有足夠的時間,好好地去欣賞自己的成果。
在他重新修訂的計劃里,他拋棄了所有的旁枝末節,以最簡單粗暴俗套的情節去完成。他在長時間的修改之後,發現最好的方案往往最墜入俗套但也是最直接有效的。
他計劃朱丹珍以良家女人的身份去接近穆雲,當穆雲真正喜歡上朱丹珍之後,由朱丹珍引領穆雲接觸毒品,從搖頭丸到K 粉直至注射海洛因,海洛因是無法戒除的。穆雲在這個過程中所遭遇的是雙重的致命打擊,愛人的背叛和身體的衰敗。
這兩樣都是丁卯想要給予穆雲的,他要從根底上毀了穆雲,他要讓母親引以為傲的優秀兒子深深地墜落到泥潭之中,他要母親在有生之年都目睹自己的惡報,卻無力改變。最重要的是,丁卯要母親最愛的兒子承受與自己父親相同的苦楚與結局。
丁卯覺得穆雲和死亡之間也有著世間最短的距離,那個距離的擬定者,就是自己。
咫尺
朱丹珍事先按照丁卯的授意租下了泡桐街甲五樓西 1809 號房,再一步步按照丁卯設定的計劃去結識接近還在念大四的穆雲。丁卯在之前與穆雲的相處中,早已經將穆雲對女人的喜好與需求探了個清楚,所以朱丹珍的行事完全是有的放矢,一擊而中。
雖然朱丹珍大穆雲二歲,但是因為她生就一張娃娃臉,兩人完全看不出有年齡差距。加上朱丹珍聰明伶俐,丁卯給她設計的商人之女的身份,也給她演繹得毫無破綻。
短短一個月的時間,穆雲就對朱丹珍情根深種,難捨難離。而朱丹珍也按照丁卯的吩咐,帶著穆雲穿梭於那些著名的花街柳巷,帶著他磕了幾回藥,穆云何曾見過這樣的風月,一時間痴迷到難以自拔。而丁卯的母親對這一切毫不知情,一直以為小兒子乖乖地住在學校宿舍,刻苦鑽研學業。
原本接下來,朱丹珍就要按照丁卯的意思將真正難以戒除的毒品交給穆雲了。沒想到這個時候,變故突起,朱丹珍突然私自將計劃停了下來,她不再日夜糾纏穆雲,還經常趕著穆雲回學校聽課。晚上寧可與穆雲一起逛商場看電影,也不再帶他泡夜店。
這種突然的轉變,令丁卯非常不安,他約了朱丹珍在一所偏僻的咖啡店見面。
丁卯一見到朱丹珍就嘲諷地望著她道:「怎麼?朱小姐不想要錢了?」
朱丹珍冷冷地望著丁卯:「我是愛錢,可我也有做人的底線。」
丁卯笑不可抑:「你我都是泡在最髒的污泥里的人,能苟延殘喘就很不容易了。
各種線都越過,怎麼你這剛抖落身上的塵土洗了把臉,就找到自己做人的底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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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朱丹珍神情略顯傷感:「丁卯,你收手吧,我不會把這件事說出去的。在穆雲的心裡,你始終會是那個可以捨身為他,被他崇拜著的好哥哥。」她遲疑了一下,「丁卯,穆雲對我是真心的,所以我無論如何都不會做傷害他的事情。」
「一個婊子,也妄想要真心了。」丁卯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朱丹珍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她苦笑:「我從未遇到過像他這樣對我毫無保留給出真心的人,我也知道他在九天,我在泥沼。無論能在他身邊待多久,我都感恩。」
丁卯定定地盯著朱丹珍,臉色陰沉,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此時會有這種揪肝扯肺的疼痛。這種疼在他說出「婊子」兩個字時驟然出現,而朱丹珍的回答讓這種痛又陡然間強烈了好幾倍,他盡全力克制才能保持神情不變。
那女人臉上的渴望真真切切,真切到他在這一刻感同身受。想到穆雲的人品,再念及朱丹珍可悲的過往,連他都覺得這段關係對於眼前這個女人來說實在是近乎於恩賜的際遇。而這際遇,原本是自己也能給她的。
但是這種糾結的疼痛,在他心心念念了二十年的計劃面前還是太過輕微,他幾乎連性命都交付出去的計劃,怎能允許在最緊要的關頭有失。
丁卯深深吸氣,盡力讓頭腦保持清明。他想著,以朱丹珍目前的狀況,明顯已經完全擺脫了他的控制。幾分鐘之後,他重新做了一個決定,這個決定不似之前計劃般的懷柔,已經帶著近乎魚死網破的瘋狂。
此時,丁卯不禁慶幸自己當初後手兒留得周全,他當初就選擇了這有著本市最短間距的泡桐街小區。兩個月之前,他先後將兩套可以相對而望的房子租下來,就是為了防備今日的這種變數,而他目前所在的這棟房子,從來沒有在計劃中被提及,朱丹珍並不知情。
珍寶一直住在雙語寄宿學校,這所學校是丁卯為孩子安排的,高昂的學費也是丁卯一筆交清的。珍寶早認了丁卯為乾爹,所以人不知鬼不覺地將一個信任自己的八歲孩子帶到泡桐街丙三樓北 1803 號並非難事。
租這棟房子的意義在於,一旦朱丹珍違背約定,他便會用珍寶來要挾。要朱丹珍即刻將摻有海洛因的食物哄穆雲服下,那麼這一幕必定要在他的監視下進行,他要知道她反水後的一舉一動,這樣才能控制防範,確保萬無一失。
丁卯是在 7 月 20 日下午將孩子接到 1803 號的,他為了辦事方便,早早將摻了安眠藥的飲料給珍寶飲下。珍寶很快就沉沉睡去,屋子裡開著足足的冷氣,珍寶胖胖的小臉埋在空調被裡,「呼哧呼哧」睡得十分香甜。
丁卯手裡握著電話,螢幕上顯示著朱丹珍的手機號碼。他忽然間有些遲疑,這個電話撥過去,他與朱丹珍的關係就徹底完了。以朱丹珍的性情,但凡是敢用她兒子去威脅他的人,都是死敵。為了救兒子的命,她必定是肯把摻了海洛因的東西給穆雲服用的,但是這之後,不知道她要將丁卯恨到什麼地步了。
丁卯回頭望向沉睡的孩子,突然湧上些難捨。孩子,也會知道他是個壞人了,不會再追著他脆生生地一句一句叫「乾爹」了。想到這裡他忍不住在床邊坐下,細細地端詳著那張可愛的胖臉,就在此時,孩子不安地翻動了一下,在睡夢中喃喃叫了一聲:「乾爹。」
丁卯的心突然間狂跳,沒來由地湧上些暖意。伸手握住孩子溫軟的小手,那些與珍寶之前相處的畫面忽然像幻燈片一樣,一幀幀不斷播放。他輕輕嘆息,到底是血肉之軀,說自己完全是騙,沒有一點真情投入,那怎麼可能,如今這一步棋當真是傷敵一萬自損八千。
他定了定心神,離開孩子睡覺的房間,回到東窗,輕輕掀開窗簾,發現朱丹珍與穆雲正並排坐在客廳的電腦前面玩遊戲目錄。兩人的神情都十分專注,期間不時伴隨著嬉笑和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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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因為是夏天,窗戶都打開著,對面的聲音十分清晰地傳了過來。
丁卯聽見穆雲帶著笑的聲音:「我這技術不算什麼,你是沒見過我哥玩,那叫一個帥。我哥手速厲害得要命,腦子也厲害得要命,是黃金級的玩家。我跟你說,我哥不光玩遊戲棒,他什麼都懂什麼都會,還是超級大帥哥。對了,我哥畫畫還特別棒,我哥要是生在文藝復興的歐洲,就沒畢卡索、達文西什麼事兒了。我要是有我哥一半優秀,我一定樂得飛起來!」
那言辭中的驕傲與崇拜,在寥寥數語中顯露無遺。丁卯聽得眉頭一皺,他有些意外於穆雲對自己的感情。他忽然想起朱丹珍說的那句話:「你是他崇拜的哥哥。」原來這竟並非虛詞。
丁卯的思維在這一刻有些混亂了起來,怎麼會這樣,不應該是這樣。他使勁甩甩頭,深深吸氣,依舊準備將電話撥過去。
就在此時,他忽然聽見對面房間響起門鈴聲,這門鈴聲讓丁卯一驚。朱丹珍並未把地址告訴任何人,穆雲倒是把地址發到過丁卯的手機里,而穆雲說為了怕惹麻煩,就並未再透露給另外的人。丁卯有些訝異,此時 9 點了,來的會是誰?
他正想著,卻看見穆雲已經一躍而起欣喜道:「對了,我把你這裡的地址告訴我哥哥了,我讓他有時間找我們來玩,一定是我哥找我來了。」
他忙不迭地跑去開門,丁卯在這邊聽著,不知為什麼,忽然間一陣心驚肉跳,覺得哪裡有些不妥。
丁卯還未來得及細想,眼前的一幕已經讓他的心驟然一沉。
面帶驚恐的穆雲正高舉雙手,一步步緩緩地走了回來。他的身後兩個身材魁梧的大漢亦步亦趨,其中一人正將手裡的刀抵在穆雲的後腰。那大漢望著朱丹珍道:「你要是敢叫一聲,我立刻就扎死他。」
朱丹珍聽話地將手掩住了嘴。
一個念頭忽然在丁卯的腦中閃過:沒有蒙面,他們並不打算留下活口。這個念頭一起,丁卯不假思索地快速沖向門口。
丁卯一邊狂奔向對面甲五樓西 1809 號,一邊打了報警電話,將事情簡單說了並留下了清楚的地址。他在做這一切的時候,腦子裡一直有兩個聲音在吵嚷,一個
在問:「丁卯你在幹什麼,你等待了那麼久的事情,如今就在你眼前發生了,而且還與你沒有任何牽連。簡直是老天成全,你到底在幹什麼?」但另一個聲音,卻只是簡短的兩個字就將他的心激盪了起來,那聲音簡短有力地不斷迴響:「救人!」
因為想著歹徒並不打算留下活口,穆雲與朱丹珍隨時有生命危險,丁卯在跑到1809 號門口的時候,沒有一絲猶豫。他一個從小到大任何事不謀算一番就不會去做的人,在這一刻完全沒有給自己任何思索的時間,上來一腳就將門踹開,徑直衝進門去。
恰巧一個歹人守在門口,那把刀迎面刺過來的時候,丁卯的腦子裡一片空白。等他明白髮生了什麼只覺胸口一陣劇痛,他聽見穆雲近乎驚恐般地叫了一聲:「哥。」然後就看見穆雲拚命一般向著那名刺中自己的大漢撲了過去。
朱丹珍驚叫一聲也向著丁卯跑了過來,就在此時樓下響起了刺耳的警笛聲。那兩名歹人見情勢不好,忙不迭地奪門而逃。
丁卯心中一寬,才感覺到自己已經呼吸困難。朱丹珍撲過來將丁卯的身子抱住,丁卯面露痛楚地奮力將頭湊在她的耳邊輕聲道:「珍寶……在對面的屋……」就頹然倒在了她懷裡。
在失去意識之前,他臉上忍不住露出一絲嘲諷的笑,誰會想到,最終的最終,竟然是這樣的結局。但是很奇妙,為什麼沒有任何的不甘與後悔?多少年了,何曾有過此刻這般的安心。居然,我是一個好人.……丁卯笑著笑著,就這樣心無掛礙地閉上了眼睛。
我們小時的歌里是怎麼唱的?好人應當被發糖。是的,好人丁卯得到了他的糖!
丁卯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做完了手術被推到病房,那一刀離他的心臟只有一毫米。他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的床邊圍著幾個人,朱丹珍、穆雲都好好地站在那裡。他放下心來想動動身子,卻發現自己的手被誰握著。他詫異地望過去,只見面色蒼白的母親淚流滿面地握著他的手,「兒子,我以為要失去你了。」母親忽然哭出了聲音。
這一聲「兒子」讓丁卯忽然間熱血上頭,這一刻仿佛時光倒流,那二十二年的黑暗歲月在母親的哭泣聲中,忽然間煙消雲散,此時一幕與記憶中珍藏的他八歲時的某一天完美重疊。那一天他剛剛做完闌尾手術,麻藥勁兒過了之後,醒來看見母親也是這樣拉著他的手。丁卯十歲之後就不再流眼淚了,但是此時不知為何眼淚不停地洶湧而出,他因為激動全身微微戰慄,眼前景物完全被眼淚模糊。
耳邊響起一個帶著哭腔的聲音:「哥,你是不是很疼啊?哥,幸好你沒事,如果你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可能會因為歉疚而死掉的。」
最後是朱丹珍穩穩的聲音:「丁大哥,初次見面,您果然和穆雲說的一樣,人長得帥還是個會捨身救他的好哥哥。這次幸虧您心血來潮來我家裡找穆雲,否則我和穆雲真的不知道會怎麼樣!」
丁卯輕輕閉上眼睛,眼淚不斷地流淌下來,就這樣吧!這樣很好!真的很好!
尾聲
兩年過去了,朱丹珍與穆雲的關係更為穩定,朱丹珍遠離了風月場所,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在穆雲的建議下,她開始修習成人大學,這段關係暴露之後,丁卯與穆雲的母親曾與朱丹珍進行過一次徹夜長談。朱丹珍將與丁卯相關的內容抹掉,剩下的全部實話實說,這之後,朱丹珍竟出人意料地被接納。
而丁卯痊癒之後重新開始畫畫,作品不斷受到業界人士好評,先後被幾家出版社邀約。兩年內出版了數冊繪本,躋身為暢銷圖書作家和著名繪師。
他的一些作品更是被一家私人小美術館重金收藏,甚至連美術館的老闆也和丁卯成了莫逆之交。兩人極為談得來,幾日就要小聚一次,珍寶常常被丁卯帶著同去,他的話是,孩子從小就要受受藝術薰陶。
像往常一樣,每次丁卯都會在自己的一幅畫作前面駐足,他望著畫布時神情十分專注。
珍寶乖乖站在丁卯身邊,小手撫摸著他的左手腕,一朵盛放的蓮花紋身將原本的疤痕完全遮蓋住。
珍寶仰頭輕聲問:「乾爹,你手上的花和畫上的花一模一樣,你為什麼這麼喜歡蓮花?」
丁卯握住孩子的手,與他一起望著眼前的油畫,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無數雙手自泥潭中伸向空中,在泥潭的上面是耀眼的陽光與懸浮的潔白蓮花。
畫的名字叫做《最短的距離》。
珍寶仰頭望著畫有一絲疑惑:「最短的距離是什麼?」
丁卯將孩子抱起,讓他能以平行視角清楚地看到畫布,他神情溫柔聲線平和:「珍寶,這世間最短的距離,就是善惡之間的距離,善惡就在咫尺間。一念,能陷落地獄,一念,也能身處蓮花。所以你要記得,不要因為心中的惡念,放棄你的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