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床上,靠著牆,大腦空白,就這樣坐了一夜。
手機不斷傳來消息聲。
有同學幸災樂禍詢問,有老師氣急敗壞來了解情況,甚至有以前的高中同學,都給我發來了這段視頻。
我應付不過來啊。
我好害怕。
我想起方雲生那張得意的臉。
他說苦海無涯回頭是岸。
可是,我舉目四望,只有無涯苦海,根本沒有容我之所的一處彼岸啊。
一夜下來,我眼睛哭腫了,身體蜷縮著,也已經僵硬。
我最後給方雲生髮了條消息。
就此眼前一黑,再沒有了意識。
15 方雲生
那天早晨,我最終沒能撥出那通電話。
即便我知道,陸小虹,可能就睡在那個叫程天意的男人懷中。
我手摁在撥打電話的介面上,腦子卻總是浮現出和陸小虹交往的畫面。
她很貼心。很少讓我花錢,一直是我恃錢傲物,想讓她過上最好的生活。
她很乖。我說什麼話,她都聽得進去。我下廚時,她總是在旁用期待的眼神看著我,問自己能不能幫上什麼忙。
她很認真。我說什麼話題,她不懂,也會認真去聽,下一次再討論到這件事時,她便做了很多功課,只為了和我聊到一起。
她很有耐心,很通情達理,也很令人平靜。
她真的很好啊,為什麼偏偏會這樣。
我本來該是耀武揚威復仇的,卻把眼睛哭紅了。
三十多歲的男人了,終於再次在工作之外,感受到了委屈。
我他媽這是在替誰委屈啊?
最後,我一一刪除了那串電話號碼。
我只有一個決定。
在求婚那一天,我要當面問陸小虹。
「你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也知道,當我做出這樣決定的時候,就已經輸了。
只要問出了這個問題,就代表女人無論說什麼,男人總會原諒她的。
只要一個理由,只要一個理由就好了。
不是原諒她,是原諒自己。
就這樣,我繼續維持著和陸小虹的關係。
反常的是,陸小虹反而躲起了我,雖然手機里還是你儂我儂,但一直不肯見面。
直到一個禮拜後,才決定和我約會。
我做好一切準備,不讓她察覺我已經知道了她的秘密。
結果約會當天醒來後,卻收到陸小虹的一條留言。
她說:「方雲生,我想嫁給你,我們去領證,你帶我走好不好?求求你,你帶我走好不好?我們不要住在上海了。」
我愣住了。
那個求婚當天質問的計劃被推翻,迎來的竟然是陸小虹近乎哀求的「求婚」。
我看著那條消息,琢磨了半個鐘頭怎麼回復。
最終只回了一個字。
我說好。
就在今天攤牌問,也沒什麼不好。
但我發出消息之後,卻猶如石沉大海一般,無論再發什麼,陸小虹都不再回復我了。
我在家,穿好衣服,等到了下午四點鐘,沒等到陸小虹的回信,只等到了一通電話。
電話是警察打來的。
他告訴我,陸小虹剛剛跳樓自殺了。
16
直到見過屍體後,我仍不能相信這是真實的。
陸小虹留下了兩封遺書,一封是給我的。
我久久不敢拆開。
就像我得知她是因為男友泄露與她的性愛視頻而自殺時,不敢點開那個視頻一樣。
我不知道陸小虹究竟還有多少秘密。
養她的程天意,初戀的男友張青。
待深夜降臨後,我喝下兩杯威士忌,才拆開那封信。
陸小虹說,方雲生,無論你以後聽到多少關於我的傳聞。請你一定要相信,我是真的愛你,你是我遇見過的,最好的男人。
她說,但是我不想你知道,我一直都在騙你,最開始和你在一起,只因為你老實
錢多對我好。那些乖乖的樣子,都是我裝出來的。哈哈,沒想到吧?
她說,我只想你明白,後來,我真的愛上你了。你不明白,你總是很哀怨地說自己只能過上最平凡的生活。
但那在我眼裡,已經是我最好的生活了。
她說,還記得那天拜佛嗎?我很開心。你那些祈禱,我知道神明不會聽到的,但是沒關係,我聽到了。
佛祖保佑,我要和陸小虹永遠在一起。
對不對?我記得一字不差。
你以後不要信佛了,不靈的。
但是沒關係,你念了十七遍。我聽到了,都聽到了。
我聽到就好了。
陸小虹說,再見,方雲生,我是個壞女人,但你必須記住我的好。
我捧著遺書,哭得泣不成聲。
17
陸小虹去世後,遺體火化,被她的父母帶回那個名為白林市的故鄉。
被一起帶回的,是對父母來說,堪稱巨額的遺產。
一百多萬,一個女孩一生的縮影。
我留在上海,一個月後,我辭職,撥通了一個號碼。
那是程天意的號碼。
我把他出軌的證據都保留了,但沒勒索他。
我只提出了一個條件,廢了張青的兩隻手。
程天意答應了,在得知陸小虹去世的事情後,還假惺惺地稱與陸小虹確實有過一段情緣,這個仇自然會報。
之後語氣一轉,不忘威脅我,說他多少也算個地頭蛇,如果我敢反悔,他揚言拼掉身家也會弄死我。
我說好。
當天晚上,我在張青校外的咖啡館,看張青被幾個黑衣人放倒在地,發出慘絕人寰的叫聲。
之後,我把所有的出軌證據,發給了程天意妻子的微博帳號。
我不知道這能給程天意填多少堵,只是下意識覺得該做這件事。
做完這一切後,我離開上海,去了長白山。
我來到陸小虹曾經入住過的那家五星級酒店,辦完入住後,我拿出陸小虹的死亡證明,向前台打聽起她的消息。
我只想知道,那天陸小虹來到長白山,究竟是自己,還是和別人一起。
前台看到陸小虹留給我的遺書,公安局的口供,以及我和她的聊天記錄後,還是拒絕交出客人的入住記錄。
反倒是大堂經理聞訊而來,在看到照片後,篤定地說陸小虹是一個人入駐的。
我挑挑眉,有些驚訝,問:你怎麼記得這些?
「那姑娘跟我打聽過最近有沒有寺廟,我跟她說了座小廟,不是景點,但她纏著我問了好久怎麼去。」
謝過大堂經理後,我幾經輾轉,來到坐落於深山中的一座小寺廟。
裡面和尚不多,我拿著陸小虹照片,挨個問他們有沒有見過這個女人。
直到一個年邁的和尚看過照片後,不停點頭,言語中很熟悉的樣子,問:這閨女啊,她最近怎麼樣了?
我把她的死訊老實說出。
又自報家門,自稱是陸小虹的男友。
和尚若有所思念了兩句我的名字,不停搖頭嘆息。
接著念了句佛號,開始念起經來。
我聽不懂,不知道是不是在給陸小虹超度。
最終,和尚說,陸小虹跟他說了很多事情。
像懺悔一樣。
「她是有主的,掙錢不老少,過得不開心,想回家鄉散心,本來不是吉林的,東北一家親,就來長白山了。」
「有些事兒,不方便跟你說,就翻篇兒吧。」
我點點頭,問:那她來這裡做什麼?
「拜佛啊,不然能幹啥?」
「她拜佛?她要求什麼啊?」
我屬實沒想到陸小虹最後還會給我留下一個謎題。
幸好,和尚笑著說:「這個我知道,當時我就在她身邊兒,沒見過她這麼拜佛的,心裡想啥,都說出來了,生怕佛祖聽不著呢。」
我問:「她說了什麼?」
「她說佛祖保佑,她想和方雲生永遠在一起。」
我沉默。
這才明白為什麼和尚剛才聽到我的名字後,不停打量我。
我獨自走進寺廟,在最裡面那座巨大的佛像下,凝視著。
香火氣瀰漫,屋子內冷清,我站在石頭地磚上,安靜感受著。
漸漸地,仿佛看見一年前,有個穿著素凈的女孩子,沒有化妝,同樣站在這個地方。
她雙手合十,用清脆的聲音,認真訴說著自己的願望。
她是陸小虹。
她曾在這裡祈禱。
也知道,沒有神明聽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