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節選自《城市愛情地圖:愛上一個人,傾心一座城》,作者:魯班大師等,有刪減,如有侵權,請聯繫刪除,圖片源自網絡】
1
「在大戈壁上被搶劫又迷路,路痴的我孤獨、弱小且無助……」
在朋友圈裡敲下這句話,配一張剛拍好的照片、選好可見對象。
點了發表後,我長舒一口氣,抬頭四顧。
眼前,一望無際的戈壁上,除了腳下的影子,便只剩下寥寥幾棵綠色植株,在偶爾吹過的微風中晃蕩。
四下空無一人。
寂靜中,能聽見陽光灼燒砂礫時偶爾響起的乾裂聲。
我盯著自己的影子愣了一會兒,伸手扯松髮辮。
正在這時,手機鈴聲大作。
儘管已經有心理準備,但螢幕上顯示的名字仍然給了心臟一記重錘。
我舔了舔嘴唇,深吸一口氣,清了清嗓子:
「喂?」
「……是我。你在哪兒呢?」對方的聲音帶著一絲遲疑。
「什麼?」
「看到你的朋友圈了……」電話里的聲音又頓了一下,「你定位在……新疆和田?」
「哦!是!你竟然能看到我朋友圈啊?我還以為你早把我刪了,哈哈!」我乾笑兩聲,臉上卻毫無笑意。
「還笑!你現在什麼狀態?安全嗎?你跑到這兒幹嘛了?」對方連珠炮似地發問。
「我來采景——」我喏喏地回答,又像發現新大陸似的反問,「——這兒?你在新疆呢?」
「對,也在和田,有個工程項目。」
「哦。」
「哦什麼哦!你現在哪兒呢?什麼情況到底?」對方的態度更急了。
「我……我在戈壁上啊!剛才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兩個騎摩托的人,搶了我背包就跑了。我人沒事,現在正往回走呢!」說著,我給他報了個地名。
是我的出發地,一個小鎮。
對方在電話那端重複了一下小鎮的名字,接著問:「你能分清方向嗎?還有同伴嗎?」
「沒有,就我自己。這裡手機還有信號,我應該也沒走多遠。」我信心百倍地說著,「你別浪費我手機電量了,我還得看地圖。」
「太陽在你哪邊?」
我依言抬眼:
「正前方,這個時間應該是……南?西?」
對方大吼:
「西南!你個路痴!發定位給我,我去找你!」
「你找我?」
「定位!」
不等我反駁,對方就掛斷了電話。
我將手機放進褲袋,從背上摘下背包,拿出裡面的水咕咚咕咚喝了乾淨。
然後抽出錢包里的鈔票,揚到空中。
錢包重新放回背包,書包扔在原地。
這些還不夠。
我想了想,咬牙拆斷相機背帶的一端,又將身上的襯衫扯掉兩個扣子。
做完這些準備,我才長舒一口氣,朝著太陽的方向直直走去。
2
幾天前的深夜,我驀地從睡夢中醒了過來。又一次。
睜著雙眼在黑暗中躺了一會兒,我摸到手機,漫無目的地戳戳點點,隨手打開微博。
這樣一句話吸引了我的注意——
怎麼處理老公前女友的遺產?
發微博的人帳戶名「美饞娟」,幾年前我就關注了她的微博,大概是留住粉絲,她也會關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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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我已經很久沒有看她的微博了,挺無聊的,無非就是曬娃、曬包、曬美食、曬老公,間歇拉出她老公的前女友來鞭屍。
不過,她鞭屍前女友的方式比較別致,甚至還因此收穫了一大票粉絲。
包括我——這個時不時被她鞭屍一次的前女友。
她所有的微博里,點贊和評論最多的,就是鞭屍前女友的內容:
「告訴老公不小心弄丟了前女友送他的項鍊,老公毫不在乎」或者「手一滑打碎了前女友留給他的水晶杯,老公直接就掃進垃圾桶」……
這一類的內容,收穫了不少網友的羨慕。
我從床上坐起來,點開她曬的照片。
只一眼,我的心臟像是被什麼攫住一般。
一股血直衝頭頂後又猛地退下去。
我幾乎是顫抖著將照片放大。
照片里,是一些情書。
情書的每個字都像是緊箍咒一樣,從螢幕里衝出來圍裹住我的腦袋。
我開始頭痛。難以抑制的疼痛驅使我幾乎是從床上滾了下去,爬到衛生間,將胃裡的東西吐了一乾二淨。
微博的評論里,她的粉絲嘻嘻哈哈品評著情書里的一字一句。
「前女友這小騷話挺溜啊!學習了學習了!」
她回覆:「那是,聽說還是個女文青,太騷情,不是過日子的人!」
「前女友字不錯,人應該長得不咋地。」
她回覆:「要不能被甩嗎?」
「最喜歡看小姐姐鞭屍前女友了,夠勁爆!」
她回覆:「常看常新哦!」
「你曬這情書,你老公會不會生氣?」
她回覆:「在我老公心裡她早死了,才不在乎呢!」
靠在衛生間的牆上,我心中漸漸燒起一團怨火,將我的理智燃燒殆盡。
關閉手機之前,我又看了一眼那張照片。
情書的末尾,是那麼熟悉的筆跡:
「你永遠愛不完的,木意」。
3
「木意!」
從車上下來的人大叫了一聲我的名字,直直向我跑來。
幾年不見,他比之前黑了許多。
大概是被戈壁上的陽光曬得吧。
我心裡淡淡想著,臉上卻露出一副欣喜又感動的表情:
「景一!」
我熱切地張開雙臂迎向他。
他有些愣怔,幾乎是下意識地張開雙臂。
我卻在他跟前收攏了雙手:
「沒想到在這兒都能遇上!得救了得救了!」
他有些無措地收回手臂,尷尬地攥了攥手:
「你沒事吧?」
「嗯,沒事!背包被搶走了。裡面倒是沒多少錢,就是身份證沒了比較麻煩。」我笑著吐了下舌頭,眼光瞄到有個男人從他身後的車上走了下來。
「走吧,帶你去報警。」
「我背包里就幾百塊,能立案嗎?我也沒看清那倆人長什麼樣……」
「人沒事吧?」
那男人湊上前問了一句。
他的目光在我撕裂開的襯衫上滯了一瞬,便連忙移開。
我的內衣肩帶露出來一些。
高景一臉色微微一變,趕緊將外套脫下來披在我身上,順嘴介紹了一句:
「這是陳鑫,我同事。」
「你好,我叫木意。還得麻煩你們送我回鎮上,我的行李還在旅館裡。」
聽到我說要回鎮上,兩個人交換了一個眼神。
高景一皺皺眉說:
「你還要在這兒待多久?」
「計劃待十來天。不過現在身份證丟了,不知道會不會耽誤。」
「你沒身份證哪兒也去不了。別回鎮上了,去我們那兒吧,家屬能去。」陳鑫說道。
「家屬?」我揚眉。
「當然,家屬探望就住在我們那兒。表妹也算家屬啊,對吧?」陳鑫的嘴角一側有個很淺的酒窩。說這話的時候,那個酒窩正對著我。
我心下瞭然。
高景一也沒有解釋什麼,只是說:「跟我們走吧。」
車上,陳鑫時不時地回過頭跟我交談兩句。
我告訴他,我是自由攝影師,到處亂跑。這次是到戈壁上采景來了,遇上這種倒霉事完全是意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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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我還以為大戈壁上一個人也沒有,安全得很呢!」
陳鑫大笑:
「對於路痴來說,戈壁可一點都不安全啊!哈哈,剛才差點沒給高工嚇死,我們一路飆車過來的!不過你相機還在,竟然沒被搶走?」
我笑著回答:
「相機就是攝影師的命啊!要是我死了,人們撿到我的相機,會將我最後的作品奉為絕作,我不就成了英年早逝的美女天才攝影師了嘛,哈哈哈哈!」
陳鑫對我的話感到新奇,跟著大笑兩句,又想問什麼,被高景一沒好氣地嘟囔一句:
「閉嘴吧你,叫她歇會兒。」
距離我發出那條朋友圈已經過去三四個小時,夜色已經暗了下來,在日頭下被灼烤了幾個小時,又被突然生起的風沙吹了一通,冷涼的空氣令我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將高景一的外套在身上裹了裹。陳鑫回頭看我一眼,二話沒說,脫下自己的外套也遞給我。
我拿起手機拍下兩人的背影,發了一條微博,配文:「我又復活了。」
她一定會看見的。
這樣暗想著,一陣突如其來的疲倦席捲全身。
我閉上眼,昏睡過去。
4
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中午。
我費了一點時間才反應過來,這是高景一他們的宿舍。
聽見我起床,高景一走了進來:
「醒了?感覺怎麼樣?」
「還行。我……」
「你發燒了,昨天到這兒的時候整個人迷迷糊糊。
不過醫生說沒事,可能是在戈壁上凍著了。」我走到桌邊坐下,他遞給我一杯水。
「對不起哈,給你添麻煩了。」我小聲說著,垂下眼帘。
「沒什麼的。」他抬起手,似乎想揉我的頭髮。
可手伸到一半停了下來,「我給你拿體溫計。」
陳鑫敲門進來的時候,我剛測好體溫。
「哈嘍,您的外賣到了!」他笑著將兩個飯盒放在桌上,「怎麼樣?退燒了嗎?」
我點點頭。
「那就好,給!」他從兜中掏出一瓶酸奶,遞給我。
「謝謝。」
「我的呢?」高景一問。
「我替你喝了!」陳鑫的酒窩再次浮現,轉頭對我補上一句,「所以這瓶是我送你的!」
我一樂,怎麼會有這麼厚臉皮的人?
打開餐盒,我頓了一下。
陳鑫敏銳地捕捉到了我的表情,忙問:「怎麼了?」
我笑著搖搖頭表示沒事,高景一走過來瞄了一眼,將我手中的飯盒換走:「她不吃洋蔥。」
陳鑫恍然,點點頭,挑挑眉對我說,他記住了。
睡了這麼久,五臟廟早就該上供了。
我拿起勺子吃飯,可陳鑫不知道怎麼回事,坐在我旁邊直直地盯著我,搞得我都有點不好意思吃下去了。
「你看我幹嘛?」我問。
「你吃你的,我都好久沒見過美女了,我欣賞一會兒~」他直白地笑答。
「你別理他,他眼瞎。」高景一在一旁淡淡吐槽,「你不趕緊眯會兒去,下午累死你。」
「嘖!」陳鑫咋舌。「高工,你這就不對了,咱們共事這麼多年,怎麼從來沒聽說你有這麼好看的表妹!咱們項目部一個女同事都沒有,想讓我打一輩子光棍嗎?你老婆閨女都有了,倒是替兄弟著想一下啊!」
高景一沒好氣地接話:「你倆不合適!」
陳鑫瞪眼瞧他。
連我都有點好奇地支起了耳朵,就聽高景一說:「你克她!」
陳鑫先是困惑地皺眉,馬上就明白了高景一什麼意思,站起身抗議:
「你這是封建迷信!再說人家姓木,不是屬木,我名裡帶金,可我不屬金!」
高景一抬起頭:
「她剛睡醒,你這麼嚷嚷她一會兒該不舒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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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陳鑫聞言,立馬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重新坐下來盯著我吃飯,過了沒兩分鐘,他像見了鬼似的:「飯菜還燙呢?」
說著,上手想要摸一下我的飯盒,被高景一起身攔住。不等他反應過來,就被高景一從椅子上拖了起來,一把推出門外。
高景一關上房間門,重新坐了回來。
我和他默默吃了一陣,他突然說了一句:「一緊張起來,吃涼菜都要吹氣……你一點都沒變……」
5
我在高景一的房間住了下來,高景一跑去跟陳鑫擠一間宿舍。
第二天一早,高景一要當班,陳鑫主動請纓帶我回鎮上。
出發之前,我發了一張自拍。
我穿著高景一的襯衫和工裝褲。因為襯衫太長,我將它扎在了褲子裡,自拍沒有露臉,反而是腰間的腰帶格外顯眼。
「穿上他的衣服,我就是戈壁上最靚的 guy!」我還發了這麼一句話。
這條腰帶是高景一老婆送給他的生日禮物,她在微博上曬過。
「美饞娟」要是知道,經常被她拉出來鞭屍的前女友,此刻穿著她老公的衣服,住在她老公的宿舍里,不知道會露出什麼表情呢?
會把這事兒更新進她鞭屍前女友系列嗎?
光是想想就覺得搞笑!
「想什麼美事呢?一個人偷樂!」陳鑫邊開車邊撇頭看著我問道。
「沒什麼。」我收起笑容,看向窗外,「前邊向東拐,然後開個兩百多米大概就到了。」
陳鑫有些訝異:「你不是路痴嗎?」
我頓覺自己有些露餡兒:「起碼自己住在哪兒還是要記清的呀,我費了很大功夫記住呢。」
陳鑫點點頭。
我們先到旅館取了行李,又去了派出所掛失了身份證。
解決完這些,時間還早。他提出帶我轉轉的建議:「讓你領略一下祖國西部的大好風光!」
我哈哈大笑,欣然同意。
我們一路驅車向城市中心進發。
道路寬闊平坦,兩側高樓林立,偶爾還有幾棟非常具有地域特色的建築躍入眼帘。這時我都會連忙舉起相機,而陳鑫也總是體貼地將車速慢下來,由我拍個過癮。
不僅如此,陳鑫還特地帶我去了幾家據說非常有人氣的店鋪。
我問他怎麼知道這麼多,他笑說:
「我們工程一共做五年,這已經是第四年了,這裡又是離我們工地最近的地方,來得多了,自然就熟了。」
最後,我買了一套床上用品、一塊披肩、一張掛毯、兩塊羊皮墊子,還買了一些當地特色的手工製品,這才心滿意足回了工地。
我將被褥換新,將披肩當薄毛毯鋪在被子上做裝飾,羊皮墊子放在床邊,掛毯換下了破舊的窗簾,手工製品擺好……
做完這一切,屋裡已是煥然一新。
待到高景一和陳鑫再次踏入時,幾乎已經認不出這間屋子的原貌。
一絲微笑從高景一的臉上一閃而過,化成嘴邊一句淡淡的:「弄這麼多東西,你走的時候不好帶。」
「那就不帶走了,留給你。」
我的嘴角高高揚起,目光灼灼地看他,他默默地避開了我的眼神。
一旁的陳鑫則瞪大眼睛在屋裡看了一圈,最終走到我面前,誇張地說道:「我可以娶你嗎?」
說完,也不管我什麼回答,就轉頭對高景一大喊:「表哥!」
高景一在他肩上捶了一拳,陳鑫一邊哀嚎一邊痛訴:
「我是認真的!」
從那天起,我每天早上起來便去工地周邊采景。
高景一多次囑咐我不要走遠,我告訴他:「太陽在這裡,我會找回來的。」
他沉默,望向我的眼神中分明閃爍著什麼。
不給他反應的機會,我轉身就走。
有時候,我也在他們工地上轉悠,拍一些他們工作中的照片,然後將照片發給他們項目部的頭兒和被拍攝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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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因為拍得還算不錯,收到照片的人都挺開心。不過幾天的時間,我已經跟他們項目部所有的人熟絡起來,連工地上的人也都知道我了。
就像陳鑫說的,他們這兒女性屈指可數。尤其項目部上的人,聽說我是高景一的表妹後,有幾個單身的時不時敲開我房間的門,送一點水果乾果、聊幾句天,但是每次都被陳鑫打斷。
陳鑫翹起下巴跟他同事說:「我都跟高工兄弟相稱了,你們現在下手可晚了啊!」
6
戈壁上的天氣變化多端,這天傍晚下起了小雨。
我窩在房間裡,坐在床前的羊皮墊子上。
屋裡沒有開燈,窗外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屋頂上隱約有雨滴拍下的聲音,手機在我身旁,單曲循環一首英文歌。
很快就到收工的時候了。
黑暗中,我回想著微博上的新消息。
我穿戴高景一衣物的微博終於還是引起了「美饞娟」的注意,她給我發了一條評論:
「腰帶好看。」
我回覆:
「男朋友的。」
她沒有再回復我。
點開她的主頁,她更新了一條內容:「老公要回來休假啦!」
「咚咚咚——」有人敲門。
「木意,在休息嗎?」是高景一的聲音。
「門沒鎖。」
房間的門打開了,工地上的燈光將他的身影照進房間,他嘟囔一聲「怎麼不開燈?」
聽見他摸索燈的開關,我輕聲制止:
「別開燈。」
他順從地停止動作,靜立片刻後,關上房間門走了進來。
他輕手輕腳地走到我身旁,順勢坐了下來。
手機中的歌曲輕緩地繼續著——
「我還以為,我們這輩子都不會再見面了。」
說出這句話時,我感覺他身子僵了一下。
「我還以為,上次一別,就是永遠了。」
我的聲音輕柔。
黑暗是多麼好的保護,沒人能發現我臉上的冰冷。
「對不起,那個時候……」他說話時,竟有一線嘶啞。
「算了,過去就過去吧。」我打斷他,轉了話題,「聽說你後天要走。」
「嗯,十天連休,回家看看。」
靜默。
「這次,真的是最後一次見面了吧。」
我輕輕抽了下鼻子,聲音中帶了哭腔。
「你哭了。」他說。
我沒有回答。
我感覺到他的手撫上我的臉頰,像多年以前,他用手指撫去我的淚珠。
我感覺到他的溫度漸漸靠近。
他的雙唇緩緩覆了上來。
我的心臟在一瞬間猛跳,似乎想要提醒我停止這場無意義的行為,但是——
馬上就要成功了,我怎麼能在這裡放棄……
我的身體僵硬。他感覺到了,但沒有停下,反而單手繞過我的脖頸,將我牢牢箍住,熾熱的吻企圖撬動我已經麻木的雙唇。
大腦中有根神經猛烈地抽痛起來,一個聲音在腦海中尖叫——
「誰來救我!救救我!」
「木意!」
陳鑫的呼喚打斷了高景一的動作,他遲疑了一下,緩緩鬆手,離開了我的唇邊。
「木意,在休息嗎?」陳鑫的聲音比第一聲輕了下來。
高景一沒有說話,我的思緒在一團煩亂中冷靜下來:「沒有,等一下。」
我拿起手機起身,高景一卻在這時一把抓住我的手,低啞地說了一句:
「不要走。」
我嘆口氣,輕輕掙脫開來,稍稍打開房間門,走了出去。
陳鑫說做飯師傅有事想拜託我,我跟著他去了廚房。
回來的時候,高景一已經離開了房間。
我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7
高景一他們的工作不定點,人跟項目走。一個項目少則兩三年,多則五六年。項目在哪兒,人就在哪兒。
每到一個地方,項目部就會在當地請大廚負責大家的飲食,到這裡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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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廚房大師傅就是小鎮的人,他女兒結婚,想請我幫忙去做婚禮跟拍。他們這裡舉辦婚禮很少有人請婚禮現場跟拍,廚房大師傅也是突發奇想,算是送給女兒的禮物。
我沒接過類似的工作,有些擔心不能勝任。
但是大師傅一再表示就是想留個紀念,叫我不要有壓力,又怕我是不是嫌沒談錢,我這才連忙應了下來。
當地婚禮進行兩天,第一天恰好就是高景一走的那天。
早上,高景一在我門前跟我告別。我一直躲在房間裡,直到他離開後,才和陳鑫一起出發,陳鑫代表項目部,還帶了一些禮金。
婚禮第一天在女方家裡進行,主要舉行出嫁儀式,新郎在伴郎們的簇擁下迎娶新娘。舉行儀式時,當新郎被問到是否願意娶新娘為妻時,英俊的小伙子紅著臉堅定地說「願意」。
相機鏡頭裡,在眾人的讚美和笑聲中,兩位新人相視而笑。
我不禁看呆了。陳鑫在一旁連聲提醒我:「抓拍抓拍!」
下午,新娘穿戴一新,在眾人陪伴下,坐上馬車往男方家裡駛去,一路上吹吹打打,熱鬧非常。
跟拍完新娘的入門儀式,第一天的工作才算告一段落。
因為第二天還有一天的工作,新郎家給我們安排了住處。
我們當晚留宿,時間很充裕,陳鑫邀請我去看日落,我想也沒想就答應了,於是兩人驅車出了小鎮。
車開了沒多遠,我們找到一個沙丘。
我率先下車,大喇喇地往沙丘上一坐,陳鑫跟在我後面,不知從哪兒變出一塊披肩遞給我。
「挺好看的,你的?」
「送你的。」
我沉默,過了許久才緩緩開口:
「我以前談過一個男朋友。」
感覺到陳鑫看向我,我沒有轉頭,望著遠方的落日自說自話:「我們在一起四年多,我曾經以為,我們會一直、一直走下去,雖然……」
「雖然他媽媽不喜歡我,但是只要他和我在一起的心是堅定的,我們就一定能有好結果,我一直這麼相信。」
「我知道他媽媽一直給他安排相親,他也每次都跟我如實彙報。他相親的那些對象,家境都很好,遠遠比我家要好得多。」
「時間久了、次數多了,我的安全感越來越弱,我希望他可以拒絕那些相親,但是他說他媽有心臟病,他不能這麼對她。」
「我開始患得患失,開始找茬吵架,開始查他手機,開始瘋狂地給他打電話問他在哪裡、在幹嗎、和誰在一起。他也漸漸變得不耐煩,不接電話、不回消息,他甚至都不肯跟我大吵一架,把話說清楚……」
「直到有一次,我威脅他要自殺。他終於忍無可忍,給了我一個耳光,然後揚長而去。」
「那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他在電話里跟我提了分手。」
「我一直以為他會回來的,只要我冷靜了,只要我變得更好,他會回來的,我並不認為我們分手了。」
「他走後第三個月,我隱約聽說他結婚了,我不敢相信,也不敢求證。」
「第八個月,我聽說……我聽說他有孩子了,是個女兒,他給她起名珍珠。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他就說他喜歡女孩,他的女兒一定會是他捧在手心裡的珍珠。」
我轉過頭去,看見陳鑫面色發白,顯然他已經聽出我口中的「他」是誰。
他與我對視,眼角發紅,嘴唇有些微抖,但像被什麼噎住似的,一句話也沒說上來。
我釋然地大笑:
「是不是太俗套了,哈哈哈哈!」
他乾咳了一聲,沒有說話。
「後來,我病了很長一段時間。我經常失眠,經常在半夜莫名醒來,不能大哭、不能大笑,因為會哮喘,會嘔吐,還挺噁心的。」
「再後來,我被家裡催著相親。我也試著談了一個對象,但是不行,我的腦子裡一直有個聲音在咆哮:『男人都是騙子、男人都是大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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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我對他莞爾一笑:「我好像不會再喜歡一個人了。」
他將目光移開,緘口不語。
「這幾年來,我心裡一直怨恨,恨他、恨他媽、恨他老婆,我想報復!」我頓了頓,「但是現在,我想開了,我放棄了。」
「我想,老天爺沒有成全我和他,也許是在用力地挽救我吧……並且沒準老天爺已經出手修理過他了。」
他張了張嘴,聲音干啞,帶著一絲不解:「為什麼這麼說?」
我沖他挑了一下眉毛:
「他女兒挺丑的,一點都不像他!」
沉默。
然後,我們兩人瘋狂大笑。
開車回到小鎮的時候,夜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在我一路指示下,陳鑫將車順利開到新郎家。
「你怎麼記路這麼清楚?」車上,他忍不住問道。
「如果你是自由攝影師,總是一個人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不把路記清楚的話,豈不是太荒唐了。
我練出來了。」
他笑著說了一聲「也是」。
車剛停穩,屋內就有人聞聲走了出來。
我走下車,聽見那人沖屋裡喊了一聲:「他們回來了!」
從屋內又走出一個人,身形是那麼熟悉。
陳鑫走到我身邊,驚疑地看著對方:「景一?」
8
婚禮第二天,除了重頭戲「揭蓋頭」儀式,比較熱鬧的就是當地特色「刁羊」活動。
聽他們說,現在結婚會舉行刁羊的很少了,所以鎮上的人幾乎都來圍觀。
刁羊的形式有三種,他們這次採用的是群刁:騎手不分隊,多人策馬爭奪,最後奪得羊並放到指定地點者為勝。
我有些激動,拜託陳鑫驅車帶著我一路跟拍。
高景一一直找機會跟我說話,我藉口忙碌處處避開他。
陳鑫心領神會地一直跟在我旁邊,高景一幾次困惑地看著我離開。
不知是大家有意成全,還是天公作美,最終勝者正是新郎本人。
當新郎騎駿馬將小羊帶到指定地點時,圍觀人群中爆發出一片掌聲與歡呼。
坐在副駕駛上的我,拍下了新郎將勝利品交給新娘的情景,長舒了一口氣。
「怎麼嘆起氣來了?」陳鑫問。
「沒什麼。」我雙眼放空,望著新娘臉上抑制不住的興奮與驕傲,喃喃說道,「你說,贏了的人,因為贏了,所以就有炫耀的資本,對嗎?」
陳鑫語結,他順著我的目光望出去。
高景一的身影一晃而過,淹沒在人群里。
「我現在算是贏了嗎?」
「為什麼我……一點都沒有炫耀戰績的喜悅?」
婚禮圓滿完成,我們三人告別新郎家,回到了工地。
項目部的人問高景一怎麼又回來了,他只說突然想起還有一份資料要做。
陳鑫心中明了,面上卻當作一無所知。
巧的是,第二天,派出所打來電話,說有人在戈壁上撿到了我的書包。
派出所有人恰好出席了婚禮,聽人說起過我的名字,這才打聽到我的手機號,取得聯繫。
我要去鎮上拿包,高景一主動提出帶我去,我告訴他已經和陳鑫約好了。
高景一面色鐵青,一言未發,陳鑫臨走前大聲告別:「表哥放心,她跟著我沒問題!」
出了工地,我忍不住「撲哧」笑了一聲,陳鑫先是瞄我一眼,緊接著也大笑起來。
「有什麼計劃?」他問。
「拿到身份證,買機票,準備走了。」我晃晃頭,輕鬆地說道,「婚禮照片我也整理好交給廚房大師傅了,在這兒也沒什麼事了。」
他靜默片刻,又說:
「我昨天想了一晚上……我還是喜歡你。」
被這句突然的告白嚇了一跳,我猛地轉頭看他,動作太大,一下扭到了脖子,我「啊!」一聲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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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你、你、你沒事吧?」
他嚇了一跳,緊張起來,猛踩了一腳剎車。
我又撞到了頭,疼痛難忍,忍不住大叫:「你要謀殺啊大哥!」
「對,對不起!」
車子重新啟動。
直到出去好一段時間,我才小聲念了一句:「我不會再談戀愛了。」
又是一腳猛剎車,害我不得不扶著脖子嘟囔:「這回你不賠我十副膏藥是不行了。」
他不理會我的打岔:「萬一、萬一有一天你改變想法了呢?」
他的聲音那麼懇切。
我不受控制地望向他。他的眼眶微紅,緊握方向盤的指節發白。
我想問他到底喜歡我什麼,但是話到嘴邊卻變成:「遲早有一天,你會……」
……你會發現我是個不值得愛的人。
可他沒有容我把話說完:「遲早有一天,你會改變想法的。」
說完,他發動汽車,一路無話。
9
我順利地買到了第二天的機票。
沒有跟高景一打招呼,當天晚上,我簡單收拾了一下東西。
機票是下午的,吃過中飯陳鑫送我去機場。
第二天上午直到吃午飯,都沒有見到高景一。
我心中一點遺憾都沒有,我已經放下了。
陳鑫一早被人叫走說去接個家屬。我只好獨自吃了午飯。廚房大師傅得知我要走,塞給我一包乾果,再三表示了感謝。我心情愉悅地回房間等陳鑫回來。
走到房間門口時,聽見手機鈴聲竟在房間內響了起來。我這才發現自己把手機落在房間裡了,忙推開門,卻被屋裡的人嚇了一跳。
高景一坐在床邊,手裡拿著我的手機,見我開門進來,陰沉著臉掛斷了電話。
我不悅:「誰的電話?你憑什麼掛斷?」
他直直看我:「陳鑫。你和他到哪一步了?」
我有些莫名,還多了些氣憤:「跟你有關係嗎?」
他將手機扔下,噌地從床上跳了起來,一個箭步跨到我面前:「沒有關係嗎?!你和我沒有關係嗎?!」
我反唇相譏:「什麼關係?前男友和前女友?還是表哥和表妹?」
一團怒火直衝我腦門。
這場早該吵完的架遲來了這麼多年,我一心想痛快地大吵一場,不禁瞪圓眼睛怒視他。
沒成想他大叫「你是我的!」,說著便強硬地要親上來。
我下意識用右手猛戳一拳,搗在他左肋下方。他吃痛退開一步。
「你們在幹什麼?」
一聲尖叫突然在背後響起。
高景一像是吃了一驚。我轉身看去,一個女人站在那裡,在她身後站著神色古怪的陳鑫。
只一瞬,我便反應過來,眼前的女人是美饞娟。
她的相貌跟微博上的照片相去甚遠,一個不合時宜的問號出現在我腦海中:這得用了多少層濾鏡?
女人扔下手中的包,快步走上前來,她看向我的眼神里全是敵意。
高景一也從疼痛中稍緩,陳鑫走上前拉了我一把:「木意,我們走吧!」
聽見我的名字,女人的瞳孔比之前更放大了一些。
她一臉不可思議地看看高景一,目光從整個房間掃視一圈,掃過掛毯、掃過羊皮墊、掃過高景一方才坐過的床,最終落到我身上。
時間仿佛被定格。
我們四人戳在那裡。
只聽女人突然尖叫一聲,像野貓似地向我撲過來:「你這個賤女人!賤女人!」
「你這個臭婊子!」
「勾引我老公!」
陳鑫擋到我面前,高景一在身後拉住女人,大喝:「董娟!你冷靜點!」
這個叫董娟的女人,此刻面目猙獰,望向我的眼神充滿紅血絲。
這個眼神多麼熟悉。
在過往的那些年裡,無法承受背叛的我,滿心怨恨。
無數個夜裡,望著鏡中鬼一樣的自己,那時的我,有這種眼神。
「我要殺了她!這個賤人!我要殺了她!」董娟一邊用力試圖掙脫高景一的束縛,一邊尖聲高叫。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響起,所有人怔在原地。
董娟捂住自己的臉,直愣愣地看著自己的老公。
迷惑和恐懼代替了先前的瘋狂,淚水源源不斷從眼中涌了出來。
我的手腳冰冷。那聲響亮的、曾經在睡夢中一次次將我打醒的耳光在眼前呈現,那麼不真實。
我的身體失去了控制,待我回過神時,我已經越過陳鑫,巴掌呼在了高景一臉上。
這下不止高景一愣住,連董娟都忘了掉淚。
「你憑什麼?你憑什麼打我!」
我用盡全身力氣支撐著自己發軟的雙腿。
除了董娟滿臉困惑,高景一和陳鑫很快反應過來我在說什麼。
高景一慌亂地向我走近一步。
陳鑫上前一把將他推開,拿起我的包裹,牽起我的手離開了房間。
10
快遞來的時候,我正在暗房裡洗照片。
從暗房裡走出來,越過客廳,打開門,簽收快遞。
一看發件人,原來是陳鑫。
他知道我的工作室地址後,時常會寄一些特產過來。
說是工作室,實際不過是租了一套兩居,居住和工作都在這裡。
除了外出攝影,我不怎麼出門,因此幾乎沒有錯過一次他的快遞。
這一年,我們通過微信聯繫,無話不談。
他告訴我高景一和他老婆和好了——
「我們到的時候,剛好看到你給了他一拳,後來你又說了那句話,他老婆大概有點誤會。不過之後他還是調崗了,不在項目部了,好像是她老婆要求的。」
我盯著手機淺笑,想起取關「美饞娟」前看到她的更新:「奇葩!前女友追我老公追到工地上,被我老公打跑了!」
他笑我「身手了得」,我就發他我在散打班上課的照片。
他笑我「裝哭小能手」,我就給他發我常用的眼藥水連結。
他問我「能不能做我家屬,我缺個保鏢,沒有安全感」,還拋出誘惑條件「順便四處采景,走遍祖國每一個鳥不拉屎的美麗角落」。
只有這個,我一直不知道該怎麼回。
我一邊開快遞箱子,一邊點開微信,正要跟他說快遞收到了,他倒搶先一步發來消息:
「我這邊顯示快遞簽收了,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我覺得,你遲早會改變想法、遲早會選擇一人終老一生、遲早會回應我的感情。」
快遞箱子打開了,原來是滿滿一箱紅棗。
微信又傳來一條新消息——
「所以,你吃棗(遲早)了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