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節選自《社死愛情：我們倆尷尬又甜蜜》，作者：叄妖肆，有刪減，如有侵權，請聯繫刪除，圖片源自網絡】

作為一個高中班主任，我看 cp 的眼光很準。

嘿嘿，我拆 cp 的手段更高明。

這天，班上的程大寶早戀了，我立馬叫了家長。

他爸媽沒時間來，他舅舅來了。

嚯。

這不是我那初戀的前男友嗎？

1

我叫顧舟。

畢業後成了一名勤勤懇懇的高中老師。

高中是人生的重要轉折點，首當其衝的大忌就是早戀。

我在這方面抓得挺緊，經常給班上這幫少男少女做思想教育。

可誰成想，補著窟窿等著，越是怕什麼越來什麼。

程大寶和李小花戀愛了，轟轟烈烈地鬧早戀。

「明天叫你們家長來。」我拿出殺手鐧，再說這種事關係到兩個孩子的前途，必須通知家長。

「我爸媽沒空。」程大寶說道。

「那就找個有空的人來。」

結果，第二天程大寶他舅舅準時出現在辦公室。

靠，是陸堯。

這特麼不是我初戀男友嗎？

整得挺人模狗樣的，整個人徹底長開了，皮相比在大一時更好看了，打扮得低調奢華有內涵，是當下女孩子都喜歡的那種。

我在上學做的那些離經叛道他都知道，難道今天過來是拆台的？

我萬分防備地看著他，他卻對我笑，笑得陽光又溫暖。

他是我的高中加大學同學，經常坐在一塊兒，是吵架能直接吵到老師辦公室的那種。

一次高數課上我偷看小說，還是言情小說，老師的眼睛像是裝了高倍望遠鏡，直接來了個大搜查，陸堯他第一次這麼仗義，替我擋了槍。

當時老師也夠狠的，讓他在高數課上朗誦了一段男女主的感情戲。

陸堯這特麼是個人才，朗誦得聲情並茂，老師都聽不下去了。

下面人笑成一堆，我的臉憋得通紅，太羞愧了，以後再也不敢在課堂上看小說，要看也得在被窩裡看。

再到後來，為了吃學校後面那條小吃街的魚丸，我憑著敏捷的身手直接翻了學校後大門。

那是個生鐵的大門，最上面帶尖兒的。

翻出去挺容易，等回來就難了，應該是吃飽了嚴重影響了我的體重，硬是沒翻過來，直接給掛在門上了。

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按照我們教導主任的脾性，會直接叫全校同學過來參觀，再做兩個小時的思想教育。

我是丟了面子又丟里子，全完了。

就在我絕望的時候，陸堯來了，一把把我從大門頂端的尖兒上給扯下來。

刺啦一聲，尖兒劃開了我的褲子。

大腿跟涼颼颼的，想死的心我都有了。

陸堯脫下外套扔給我，他穿著一件厚襯衫跑走了，當時挺冷的，氣溫好像只有兩三度的樣子。

果不其然他生病了，我給他送了一個星期的課堂筆記和作業。

我倆一直都是針鋒對麥芒，直到那天大一下學期的一次晚自習……

突然，陸堯的聲音打斷我的思緒，低沉的聲音帶著笑意。

「顧舟，好久不見。」陸堯笑得別有深意，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動作行雲流水挺瀟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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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當年一樣，走到哪兒撩到哪兒。

我收回思緒，推了推鼻樑上的金絲眼鏡，一本正經道：「請叫我顧老師。」

我簡單地把兩個孩子的事兒說了一下，李小花父母挺激動的，激動得想要揍程大寶。

全辦公室的人都過來幫忙，才把女孩的家長給按住。

這種事情接受起來一般都得有個過程，我看時機已到，就拿出練就的三寸不爛之舌吧啦吧啦開始教育他們。

理論聯繫實際，舉例子擺事實，從頭到尾把家長和學生講得連連點頭。

除了那個陸堯，冥頑不化。

「顧老師，您說的我覺得很對，但不完全贊同。」陸堯一句話，成功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

2

我一記眼神殺過去，警告他千萬不要拆台，否則別怪我手下不留情。

「都說早戀千不好萬不好，那是沒找對人，找對人了一樣學業愛情雙豐收。」陸堯得意地說道。

其他人都倒吸口涼氣。

我尷尬了，都不敢直視他的目光。

他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那年大一下學期的某個自習課，我打開練習冊，從裡面洋洋洒洒飄出來一朵花，粉粉柔柔得很可愛，是學校思學路旁的櫻花。

「喜歡嗎？」陸堯看著自己手裡的書，問的卻是我。

「喜歡。」

「我也喜歡……你。」

我的初戀就這麼貌似平靜又暗自澎湃地開始了……

我們會在早讀後一起去食堂打飯，只是一起走過去，不會單獨坐在一起吃飯。

那條思學路我們走了成千上萬遍，春天櫻花盛開的時候最美，秋天落葉時也不錯，冬天最溫暖，因為他會抓著我的手塞進他的口袋。

「你為什麼會喜歡我？」終於，我還是忍不住問出口了。

「我見了不該見的人，得對你負責。」他笑了，露出潔白的牙齒，眼睛中像是有星星閃爍一樣。

我捂上臉，沒臉見人了，我就知道上次翻大門的事兒沒完。

他揉著我的可憐的腦袋，揉成一顆炸毛的球。

我抓著他的胳膊，裝作發狠的樣子輕輕咬下。

回憶還在翻湧，有人突然扯住我的胳膊，把我搖得腦子都在翻湧。

「顧老師，您別發獃啊，快說句公道話呀，別把孩子教壞了呦！」李小花的父母都快哭了，抓著我去救援。

我看過去，嚇得心一哆嗦。

只見陸堯一手拉著一個孩子，語重心長說道：「保持住，你看你們顧老師原先就是這麼乾的，現在也是事業有成。」

放屁！

真想撕爛他那張嘴。

教壞我的學生，在這裡顛倒是非，不管是做男朋友還是舅舅，他都極不稱職。

曾經的我們一起度過了美好的大一，開始了地獄般的大二生活，他給我講VB，我幫他背誦馬克思，難熬的日子變得甜蜜起來。

後來我們約定畢業後去同一座城市，這樣就能一直在一起。

可是世事難料，最後他去了杭州，我去了上海。

異地戀就像是鈍刀，一點一點磨去感情，留下一絲一絲的遺憾。

我們的愛情無疾而終。

可能是起點太高，陸堯之後就再沒有能入我眼的男人。

3

「陸堯，你別胡說八道！」

雖說打斷了陸堯的「過來者論」，可早戀的事兒還是不了了之。

為了安撫李小花家長，我暫時把兩個孩子的座位調開了。

本以為青春期的孩子會記恨我，結果程大寶第二天竟還主動跟我打了招呼。

孩子就是孩子，哪裡會有大人複雜。

我笑著準備回應，沒想到這小崽子竟然賤賤地湊過來……

「舅媽放心，戀愛我背地裡談，在學校一定不耽誤你工作。」

程大寶調皮地眨了眨眼，立刻就閃身跑了。

舅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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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喂！

小兔崽子是要氣死我嗎？

趁著沒課的空檔，我撥通了陸堯的電話。

那號碼都是四五年前的了，我也不太確定還能不能通了。

「喂。」

熟悉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不敢相信，他居然還沒換電話號碼。

這個號是當時畢業後我們一起買的，還是情侶號。

「還是通訊比網絡靠譜，以後就算你沒流量的時候，我依舊能找到你。」

孩童時期執著的浪漫，叫做我隨時都要找到你。

因為，滿心滿眼都是你。

被異地戀的折磨打敗後，我決定刪除有關陸堯的一切信息，這個電話號也被我註銷了。

「你沒換號碼啊？」

驚詫襲來，我下意識把心底的想法問了出來。

「我從來都沒換過，但是你換了。」

空氣里沉默了一秒。

某些我以為早就不在乎的東西，又一次朝著我的感觸襲來。

倏地才想不起來，我打這個電話的目的。

「陸堯，你是不是和程大寶亂說什麼了？他居然叫我舅媽！」

開玩笑，這要是叫別的同學聽到了，可不得了。

「從某種角度上講，你確實曾經算是他的舅媽，還是被蓋過章的。」

陸堯的話將我拉入久遠的回憶。

那是大三的寒假，也是我們感情最濃烈的時候。

顧幀拿了獎學金，還自己搞副業賺了點錢，於是我們一起去旅行了。

因為都是南方人，所以我們特別嚮往大雪皚皚的北方。

到長白山滑了雪，去延邊感受了正宗的鮮族風情，還在大碴子味兒盛行的瀋陽吃了人生的第一次鐵鍋燉。

而這一切，在到達哈爾濱的教堂後，達到了頂點。

西方電影看多了，我也有個教堂新娘夢。

於是我們花了點錢，弄了個小小的儀式。

年少時期的愛情美得過分純凈，就如同當天的大雪一樣。

「當時我們在教堂就是個氣氛烘托，那根本沒有任何意義，旅遊打卡項目而已。」

「顧舟，我就知道你記得。」

該死，我上當了。

4

「陸堯，那時候我們才 20 歲，小孩子玩家家樂而已，別讓程大寶亂叫了，他的舅媽只有一位，那就是未來能跟你進民政局登記的那個女人。」

「登記是嗎……那好啊，我努力。」

程大寶不止一次說過，自己的舅舅年輕有為，大學時候就開始創業，目前是本地一家新興科企的負責人。

想跟他結婚的，絕對多了去了。

雖說我也不差，可是我絕不想跟他再扯上什麼關係。

愛過就知足了，不是擁有的才是最好了。

「總之，別在我的學生面前瞎說了，否則下次，我就直接叫程大寶的媽媽，你的親姐姐來了。」

掛斷了電話，我努力從陸堯的話中冷靜下來，想著如何制約程大寶。

這時，放在辦公桌上的空白表格，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課間走廊里，我又看見了那個小冤家。

程大寶的嘴型才張開，就收到了我那犀利冰冷的目光。

揚著手裡最新的值日表，在他面前開始了一場無需言語的較量。

不依靠觸角，我和他的大腦皮層也在此刻完成了夢幻聯動。

還想不想和李小花分到一組值日了？

想。

想的話要說什麼？

「顧老師好，我會努力學習，認真值日的。」

「嗯，知道了，快去上自習吧。」

哼！

跟我斗……

那你還差一場失敗的早戀，一次精疲力盡的高考，還有好幾年沒消化的大米飯呢！

5

本以為跟陸堯的事到此為止了，沒想到又來了後續。

月考的成績出來了。

程大寶和李小花都沒下降，甚至還有所提高。

只不過，出現了一個不好的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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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倆都有不同程度的偏科，尤其是程大寶，尤為明顯。

英語考了 141，高到差點拿了單科狀元。

可理綜只有可憐的 130，實在是墊底中墊底。

排名自然是要看總分的，程大寶是比後邊的孩子多個十幾分，但是人家的與差值可比程大寶低多了。

沒有人是常勝將軍，所以高中都是求穩。

再說了你一個英語就算考到了 150，人家理綜多答幾個題還是要比你強出好多的。

偏科跟早戀一樣，都好像是慢性病。

你現在不注意，總有一天爆發起來會要你的小命。

陸堯一本正經地打來電話，說是要談談程大寶學習的情況。

「那放學我去接大寶，顧老師一起上車談談好嗎？」

作為一名老師，關鍵時刻必須以孩子為優先，我只能答應下來。

放學後，他果然開著車在等我們。

6

上了車後，程大寶慢慢放輕鬆了。

「舅舅，今天我想吃川菜，好不好？」

「就顧著你自己，不問問老師能不能吃辣啊？」

「嗯嗯，好的……顧老師，您能吃辣嗎？」

我一個地道川渝妹兒，啷個不吃辣？

看著這對舅甥假惺惺的套路，我忍著翻白眼的衝動點了點頭。

從陸堯開上高架橋的那刻起，我就知道他想的不只是「隨便談談」。

真是上了賊車，下不去咯。

運氣真好，湊了個包廂。

「老師這家可好吃了，我舅舅喜歡得不得了，都入了股了。」

才一落座，程大寶的「舅款」彩虹屁就吹起來了。

難怪高峰期還有包間，原來是到了人家的「地盤」啊。

「咳咳，顧老師你點菜。」

陸堯輕咳了一句，制止了程大寶。

我只能接過了菜譜，將自己的臉牢牢擋住，眼珠子滴流亂轉，合計著陸堯到底是幾個套路。

「顧老師，你近視了嗎……離字那麼近，頭不暈嗎？」

程大寶故意逗我。

我輕咳兩聲，合上了菜單，又重新遞到了陸堯的面前。

「這裡你熟，你點吧。」

「好。」

陸堯交代了幾樣菜色後，服務員就離開了。

我沒忘記此行的目的，開始就程大寶的成績發話了。

估計是怕程大寶再有負擔，陸堯指示外甥出門去買點東西。

簡略明要的說完了偏科的事兒，陸堯也聽了進去。

「嗯，我知道了，但是還有個事兒，我想了解下。」

抬頭，對上陸堯的目光。

「好，你說。」

還以為他準備繼續追問程大寶的事兒，我連忙應允。

「你沒有男朋友吧？」

趁著我不注意，陸堯那傢伙冷不丁地就向前了一點，托著腮目不轉睛地觀察著我。

這是一個學生家長應該關心的事兒嗎？

「這是我個人問題，跟程大寶的學習有關係嗎？」

賭氣別過頭去。

初戀都結束多少年了，還來打聽前女友幹嘛？

而且，我都還不知道你有沒有女朋友呢，憑什麼讓我自報家門啊。

「有關係也沒關係，主要是我想知道，我太關心這個問題的答案了……」

這是。

「舅舅，我擠了半天才買到這麼一點啊……這個鴨掌筋那麼好吃嗎？」

程大寶呼哧帶喘地回來了，放下了一小袋熟食。

熟悉的包裝袋又將我拉回了記憶深處。

念書的時候，門口總有嬢嬢叫賣的熟食。

那時候學校食堂都被校長家的親戚包了，又貴又難吃。

我家離得遠，只能當住校生，不管是午餐還是晚餐根本不讓出去。

和陸堯好了後，我幾乎就沒再吃過食堂了。

有時候是他從家裡帶來的，有時候是在外邊買的。

畢業後老校區城改，門口的散攤位都不見了，我也就再也沒有吃過這些。

陸堯打開包裝袋，將鴨掌筋倒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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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油油的鴨掌筋看著十分有食慾，饞得我直咽口水。

當然了，還有程大寶。

筷子剛伸出去，就被他自己的親舅舅攔了下來。

「點的菜馬上就好了，你等著吃菜。」

任他伸長了胳膊，就是一點也夾不到。

「舅舅你好偏心，這明明是我費力買回來的，嘗一口還不行嗎？」

接收到了陸堯的眼神，程大寶只能委屈地盯著我眼前的那盤美食砸吧嘴。

我心裡一頓好笑。

重新把盤子推到了中間，躍躍欲試的程大寶終於得償所願。

如今我和陸堯的關係，再也不適合這種明目張膽的偏愛了。

顯然，陸堯也看懂了我的分寸感。

「顧老師，這是買給你的。」

盤子又一次地推回到我的面前。

7

一次次的錯過，年輕的程大寶憋不住了。

「舅舅，這也不是學校了，你就別顧老師顧老師的叫了好不好？」

「不叫顧老師，叫什麼？」

陸堯的一張俊臉紅潤有光澤，不知道是不是辣椒辣的，格外誘人。

「叫什麼我怎麼知道，這是你們大人私下的事兒啊。」

程大寶笑得賊兮兮的。

很快，他的囂張就得到了「壓制」。

碧水蘭的湯匙敲了程大寶的頭，發出一聲悶響。

「多嘴，吃你的飯。」

包廂門的被敲響了，我們點的才陸續開始端上來了。

程大寶終於不用再挨餓了。

只可惜，這張餐桌上似乎只有他一個人在認真吃飯。

陸堯的目光總是時不時地掃向我，讓我格外地不自在。

分手後，我就從未想過竟然還能重逢。

在他之後，我其實就沒談過戀愛。

看不上別人，也放不下自己。

食物的香味慢慢在嘴裡散開，我卻一點沒有品嘗美味的愉悅。

逝去的戀情就應該像回不去的青春一樣。

保留美好，清晰距離。

這樣子的接觸對我和陸堯來說，不是什麼好事。

僅此一次，絕無下例。

餐桌上一直沒有聲音，陸堯便打開了話匣子。

「大寶不是壞孩子，他有點像我。」

嚯。

大哥你可真會凡爾賽。

「嘿嘿，都說外甥像舅舅，我也這麼覺得。」

程大寶立刻回應了舅舅的誇讚，毫不猶豫。

真是一對兒自以為是的。

身為教育工作者，我真想來個當頭棒喝。

現在的孩子多難管啊！

要是再加上你們這樣的家長亂教育，我們老師的日子可就太苦了。

終於熬到了吃完，我實在忍得辛苦。

陸堯去買單順便取車，我和程大寶站在飯店門口等他。

「老師，其實有件事，我今天才清楚。」

程大寶神神秘秘地湊過來，跟我講了他的發現。

「舅舅分手後就沒再找對象，他總說寧缺毋濫，其實他就是心有所屬了。」

「顧老師，我看出來了，我舅舅一直都在等你回心轉意，再續前緣。」

程大寶自信地笑了，仿佛知曉了一個讓他歡愉無比的秘密。

我卻有點懵了。

8

回去的路上，陸堯沒再說什麼。

可當晚我卻失眠了。

下意識地找到了以前的歌單，開始來回地播放。

尤其是那首坂本龍一的《Merry Christmas Mr.Lawrence》。

上學的時候小情侶們都喜歡儀式感。

因為喜歡共同的那首曲子，我和陸堯都特別想去過一個聖誕節。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那麼不湊巧，大學四年沒有一個聖誕節是在周末。

好不容易畢業了，卻因為一場意外的考試，再次錯過。

始終錯過，是否就是一種註定了無緣的結局呢？

悠揚的鋼琴聲中，我終於漸漸入眠。

第二天，我的黑眼圈靠著遮瑕才淡了下去。

走進辦公室，程大寶的媽媽一下子就認出了我。

「顧老師，不好意思，我和大寶爸爸才出了隔離期，孩子給您添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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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較於陸堯的「自由放任」，程太太還是很有原則的。

她清楚自家孩子的秉性，並不是能隨便駕馭早戀的那種「極少數個例」。

對嘛，這才是國產家長該有的風範。

溝通得很愉快，我主動送他們到了校外。

邊走我邊問了下我最關心的問題。

那就是他們接下來的干預。

其實這才是最難的部分。

管得太輕，孩子壓根兒聽不進去。

罵得凶了，孩子再有逆反心理。

拿捏尺度，從來都是這件事的關鍵所在。

沒想到，程太太是個硬茬子，說出來的話叫我頓感佩服。

「小花好看又可愛，是個好孩子，我打算有空去登門致個歉，認她當乾女兒以示誠意。」

先禮後兵，棉棉戳針。

這才是高手啊！

看來我這理論型的教育工作者，還是要不時跟有實踐經驗的家長們好好取取經的。

一路送到大門口，我也準備跟人家告別了。

「別送了弟妹，有空姐姐姐夫再單獨約你啊。」

嚯。

弟妹是什麼鬼？

該死的陸堯，真想撕了他的無敵大嘴巴！

眼看著我變了神色，程太太立刻捂住了嘴巴。

「忘了這是你單位了，低調低調。」

好嘛，這解釋不清了。

9

程太太夫婦來過之後，程大寶和李小花消停了一段時間。

後來程太太又聯繫了我幾次，時刻跟我溝通程大寶的校外生活。

我們雙管齊下，配合得親密無間。

很快，孩子們落下的成績終於有了點起色。

謝絕了好幾次程太太的「飯約」，可她還是讓陸堯送了自家的辣椒醬給我。

熟悉的包裝，熟悉的味道，熟悉的人。

物是已人非，唯有辣子紅。

借著送東西的由頭，陸堯不斷地出現在我的身邊。

多的時候，竟到了一日能見三次的機會。

他似乎拿到了我的作息表一般，像個禮貌的「小跟班」，總在製造儘可能自然的「邂逅」。

好在他知道分寸，除了閒聊幾句，並沒有過多的捷越。

其實程大寶那晚說的話我聽進去了，我知道這個男人單身，卻不敢篤定他是不是想重溫舊夢。

年少時的愛戀真摯又純粹，比起不確定的延續，我更想把它變成記憶里的珍藏。

時過境遷，我和他早就是大人的處事邏輯了。

大人們要理智，要評估以後。

他不是我的最優選，雖然我也挑不出他什麼錯處。

下午接近放學的時候，發生了一件了不得的事。

李小花的麻麻發現了女兒打算和程大寶周末一起出遊的事，她媽媽氣壞了跑來學校大鬧，當著其他值日生的面不由分說地就打了程大寶一巴掌。

目睹了這一切後，我急忙上前阻止。

後來在溝通下才知道，原來是恰逢李小花生日，程大寶想陪著她一起去異地看她一個她超級喜歡的音樂展會。

孩子眼中的成全和付出，在大人的世界裡，總帶著擦槍走火的潛在危險。

尤其是女方家長，格外敏感。

領導們出去送李小花的媽媽，我則留下來安撫程大寶。

「老師，年紀小就真不配喜歡人了嗎？」

程大寶很委屈，他拗過頭不肯看我，可他的悲傷我聽得清楚。

「全世界都覺得你是錯的，你要有多大的勇氣才能堅持到底你的正確呢？」

這世上從來沒有絕對的正確，只有相對的錯。

「可她就是我的全世界啊。」

哎呦。

再幼稚的情話，搭配著少年人的真心，只聽得人一陣的心酸。

安撫了程大寶好一會兒，他終於平靜了下來。

「顧老師你們還不走啊，外邊好大的雨呦。」

守校的門衛大爺來到教務處門口，提醒著我們快點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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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之下，門口只有零星的幾台共享單車，壓根就走不了。

這時，一輛白色的帕梅停在了門口的停車屏下。

駕駛位的陸堯走下來，打開了傘。

地上霹靂啪啦的雨水滴答到他的鞋子上，但是那步子走得依舊漂亮。

蕭瑟的冷風吹拂著他成熟了的面龐，伴著他朝著我和程大寶走來。

程大寶受了委屈，看到有親人來接，自然樂得要命，使勁地擺手，呼喚著對面的男人。

陸堯終是站到了我們的面前，他開口的第一句卻不是對程大寶說的。

「顧老師，一起吧。」

10

搖頭拒絕，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

美好擁有過，既是美麗了，又何必用歲月的長久磨滅掉美好的記憶呢？

「她不上車，程大寶你也別上了。」

這話是看著我說的。

黑傘下的陸堯抿著嘴唇，看不出情緒。

沒有威脅，更多的是賭氣的偏執。

身邊的少年將近 183 了，簡直快趕上 186 的陸堯了。

此時的程大寶委屈得像只大狗狗。

哎。

真鬧心。

無奈地點頭，還是一起坐上了陸堯的車。

實在是不想程大寶再難受了，這一天裡他已經受過一次罪了。

反觀開車的男人……

哼。

居然學會威脅我了。

程大寶看起來有些過於低落了，之前做過家庭登記，我記得他家是跟我家兩個方向的南橋路。

反正明天也是周末了，於是我提議先送大寶到南橋路的家。

「好。」

陸堯沒有反對，將車子開到了正確的路上。

當然了，這是我以為的正確。

到了南橋路的房子，才知道這裡是陸堯的公寓，根本不是程大寶的家。

更倒霉的是，才進地下停車場，車子就沒油了，隨之而來的傾盆大雨更是攔住了我們的出行。

陸堯打了電話，應該是在找人補給。

大寶出奇地平靜，但還是在我關心詢問的時候，苦笑著告訴我計劃泡湯的事兒。

可惜，我竟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

若是別的事，我也許會用那句「來日方長，還有機會」那樣子的話來寬慰他。

怪只怪，他們太年輕了，未來有太多變數，不是年幼的肩膀可以抵擋的。

為今之計，只有等待了。

我們不約而同地望向大平層的落地窗。

我在認真地等雨停，卻不知道大寶是不是在等著天晴。

送汽油的沒到，卻迎來了接人的父母。

程太太接走了兒子。

這雨太大了，已經叫了好幾次的車，都沒人接單。

本想著蹭個車離開，結果程太太尷尬地說自己開的是兩座的小跑。

「弟妹，你先對付一夜，明天正好我請你們吃大餐。」

弟妹能不能別叫了。

程家母子走了，氣象台的最新預報也佐證了我被大雨徹底拌住了腳的事實。

「你去洗漱下吧，冰箱裡還有肉片，我做點火鍋。」

既來之，則安之。

身上的潮氣確實挺難受的。

走進了衛生間，我忍不住環顧了四周。

常用的東西都是單份的。

鬼使神差地，我翻了下洗手台下的小柜子，只有儲備款，並無任何女孩子生活的痕跡。

很顯然，陸堯單身無疑了。

11

洗完了一個熱水澡，整個人都清爽了。

不知道是因為得知陸堯是單身的愉悅，我竟然在吹頭髮的時候哼起了小曲。

「這麼開心啊？」

不知何時，男人依靠在了浴室的門框上。

「你是故意的吧，設計這種沒有鎖的門。」

繼續從容不迫地吹著頭，目不斜視。

門沒有鎖的事，我也是才發現的。

但是我沒往壞處想，因為我太清楚陸堯的為人了。

交往的那幾年，不是沒有過擦槍的機會。

可惜，都是啞炮。

「我還沒有給你買婚紗的能力，不想貿然開始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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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皆好色。

區別只在於有的人先欲而思，有的則是思後止欲。

管不住下半身的人，必然也沒有什麼能叫人記懷的上半身。

「要不要重新在一起？」

這話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但就是被眼前的男人說出來了。

「幹嘛，人在你家，你就動歪心思了？」

我在潑髒水，我知道。

最衝動的時候都忍住了，足見陸堯的為人。

當年畢業後，即將要來的異地戀讓我頓生悲涼。

估計是文藝作品看多了，那時候我也是真的上了頭，只想著將少女最珍貴的交付了良人，至於以後我不後悔就好。

事兒到了陸堯這兒，卻直接就給我掐死了。

他說他絕對想的，卻不願意有一丁點的不完美。

「可不，誰叫你那麼好看。」

一副花花公子的模樣，甚至還坐到了我面前的洗漱台上。

心底升起一絲莫名的情緒，我直接上前了一步，吻住了他。

男未婚女未嫁，他是單身我又沒收過誰的玫瑰花。

顯然，陸堯有些怔住了。

隨後，給了我更加瘋狂的回應。

肌膚眼看就要交接，連脖頸都被牢牢吻住了。

身子被牢牢擁住，那力道里混合了太多的情愫。

「顧舟，我現在能買婚紗給你了，你確定你想嫁給我嗎？」

痴纏的擁抱，在此刻停止。

他在跟我索要最後的答案。

好沒出息的，我竟然猶豫了。

也就是片刻的遲疑吧，掃了陸堯的興。

他溫柔地推開，將距離拉回安全的範圍值。

「顧舟，實不相瞞，對你我饞得很，但是比起得到一刻的擁抱，我更想要你認真思考後的承諾。」

他又問了一遍，認真極了：「我們重新在一起，好嗎？」

記憶中分手的疼痛再次襲來，我慫了。

別過頭去。

又狠心搖了搖頭。

陸堯無奈地笑了，「火鍋煮好了，我去樓下加個油，你先吃吧。」

關門的聲音傳來，陸堯是真的離開了。

坐到餐桌前，我看著那份明顯多加了香油的蘸料。

屈下膝，我將自己緊緊擁住。

如今的我的確變了。

敢睡覺，卻不敢愛了。

12

第二天。

李小花的父母還是受不了「程大寶」這個定時炸彈，給李小花辦理了轉學。

隨著李小花的離開，程大寶陷入了無限的自我懷疑。

失戀的痛，被質疑的委屈，真心被否定的無力感。

臨近 12 月，他的月考成績一塌糊塗。

所有人都好著急，我也連著給他輔導了好幾次，可是他就是打不起精神來。

前一天才講好的公式，第二天隨堂小考卻是一道題目都寫不出來。

那天的浴室事件之後，我再也沒有跟陸堯聯繫過。

畢竟發生了那樣子尷尬的事兒，我只想逃避。

事情愈演愈烈，程大寶居然逃課了，接到我的電話後，陸堯立刻開始了尋找。

程氏夫婦工作性質特殊，沒辦法常年留在孩子身邊。

辛苦了陸堯又當爸媽，又當舅舅。

折騰了快一天，陸堯終於找到了程大寶。

我也擔心極了，立刻奔赴了陸堯說的地址。

夕陽下的劇院門口，舅甥二人並排坐著。

程大寶去看了一場演出。

那曾經是他承諾給李小花的生日禮物。

樂團因為疫情所限，取消了好多場的演出，最後，竟然陰差陽錯還是在我們所在的城市舉辦了。

「大寶，你終將變成男人，要負起責任的。」

「現在的你只有做好自己的事，才能有底氣迎接更美好的未來。」

「還有別怨恨李家的叔叔阿姨，等你當了爸爸，你也會這樣緊張自己的孩子的。」

程大寶的身子顫了顫，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有陸堯這樣的好舅舅，是程大寶的福氣。

後來。

李小花和程大寶之前一起排了個節目，入選了區里的文藝匯演。

排除了萬難，二人再次「相聚」。

這一次，他們表現比我還要成熟。

「顧老師，我們約定好了，這次演出後就暫時不見面了。」

「對，要是真有緣分，高考後我再好好追她一次。」

自己的學生這樣懂事，我感動得都要哭了。

舞台上，他們一個彈琴，一個唱歌，渾灑著最洋溢的青春。

相交的眼神里有釋然，有鼓勵，還有少年人最熱忱的真心實意。

那樣的奢侈品，如今再是難見了。

曾幾何時，我也如同那般。

在思學路上，無數次用同樣的眼神看著那個印在我記憶深處的男人。

如今，我長成了靠譜的模樣，卻失去了當初那份「執劍闖天涯」的勇氣。

承認吧，我嫉妒台上的程大寶和李小花。

心事被戳穿的我，再也無法直視台上的學生，匆匆回眸。

身後的人群疏密，有人叫我一眼看得清晰。

痛感伴隨著悸動，從過去到如今。

竟只是對著陸堯一個人。

他笑著朝我打著招呼，跟 18 歲那年的冬天一模一樣。

走的是時光，變的從來不是我倆。

13

恰逢學校建校周年慶，我也接到了邀請函。

日子好喜慶，竟是聖誕節。

思學路的植被依舊，零星走來幾對當志願者學子。

有說悄悄話的好閨蜜，有打鬧著玩耍的小兄弟，還有在曖昧期彼此試探的小情侶。

「青春真好是不是？」

沒想到，陸堯也來了。

而他身邊站著的男人，一看清楚我的臉，立刻搖頭笑了出來。

「哎，看來我還是打臉了。」

「朱老師？」

眼前的男人正是我和陸堯當面的班主任。

畢業三年了，朱老師除了眼鏡框變了，幾乎還是以前的模樣。

「當初我非要拆散你倆，是不是在心裡罵我來著？」

老頭子笑得十分灑脫，主動開著自己的玩笑。

想當年，作為朱老師的得意門生，我倆的交往屬實給朱老師很大的震撼。

他苦口婆心地勸說，痛心疾首地阻攔。

甚至不惜都差點鬧到了校長那裡。

「……後來啊，還是這小子說服了我。」

朱老師越說越激動，把當年的事兒都講了出來。

原來，是陸堯主動提出如果成績不提升，就立刻轉班，這才穩住了朱老師。

經驗老到的朱老師堅信，陸堯做不到他承諾的提升計劃。

到時候，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把我倆分開了。

從始至終，朱老師只是想讓我們都能奔向美好的未來，從未真心想要我們調班。

沒想到，主要是得償所願。

而我和陸堯竟然也未曾分手。

難怪被人鑽小樹林的時候，陸堯都拉著我在自習室刷題。

他是犧牲了當時的快樂，只為後來大的安穩。

我卻錯誤地認為，我們之間更多的喜歡只是年少的衝動。

有人始終比我更篤定。

心裡的執拗在那一刻，煙消雲散了。

但是我不知道，還有更大的驚喜等著我呢。

作為優秀校友，陸堯被邀請在校慶會上表演。

暫別了他，我跟朱老師一起前往小禮堂等待。

璀璨的燈光下，陸堯最後一個地登場。

直到悠揚的樂曲響起，我驚得合不攏嘴。

真的是從來不知道，他還會彈鋼琴的事。

合上了那架施坦威，陸堯轉過身朝著我笑了。

拿起了鋼琴上的話筒，他帥氣地跳下了表演台。

「顧舟，欠你的聖誕節，我總算補上了，Merry Christmas。」

他走到我的身邊單膝跪了下來，掏出一個藍絲絨的小盒子。

戒指是維多利亞時期的切割樣式，美得沉靜又典雅。

「顧舟，你不是一條汪洋中畏懼海浪的孤舟，我會做你能停靠的島嶼，在這個與你相遇的校園裡，給我這個照顧你一輩子的機會，好嗎？」

熱烈的掌聲中，有的人在歡呼，有的人流下了遺憾的淚。

曾幾何時，坐在我身邊的人們或許也擁有過一段屬於他們的青蔥愛戀。

大多數的情侶，抵不過成長，邁不過流言。

心動過後，只能在記憶里留下或者遺憾，或者辛酸的故事。

最後有幸從一而終，相伴一生的人幾多幸運。

而我，竟是其中一個。

拼了命地點頭。

面對如此真心的愛人，再也沒有任何拒絕的意義。

如果還有機會夢到年少的我，好想告訴她。

「親愛的，恭喜你還是賭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