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節選自《城市愛情地圖:愛上一個人,傾心一座城》,作者:魯班大師等,有刪減,如有侵權,請聯繫刪除,圖片源自網絡】
麗江艷遇:酒托女的愛情
一
一提起麗江,大家都忍不住露出曖昧的笑,艷遇之都嘛!
這年頭只要你想,隨時可以打開微信、陌陌之類的社交軟體,對著順眼的頭像點過去,一場編織在網絡上的緣分就可以開始了。
而麗江,似乎格外能滋養這種「艷遇」。
很快,就有一個叫林遠的男孩子,通過微信的查看附近的功能加上了我。
「你一個人來麗江玩嗎?」他問。
我猶豫了一會,回答「對啊,失戀了,出來走走。」
林遠發過來一個紅唇,「我也是,我懂。」
相同的經歷,相似的情緒,能讓兩個年輕人的心迅速靠近。
很快,林遠提出見面。
「一起吃個飯?」
我拒絕,「明天就要離開麗江了。」
「那今晚出來走走,我想見你!」林遠很堅持。
麗江的夜很熱鬧,就更會襯出一個人的寂寞來。
我推了幾次,到底在他不依不饒的邀請下,決定去古城大水車旁邊碰面,其間我還動搖過一次,發信息說不去了,儘管我人早就到了那。
那會兒,林遠正從我身邊焦灼地跨過去,四處張望。
他跟我想像的模樣差不多,二十七八歲的年紀,留著寸頭,戴了副眼鏡,身形單薄。仔細看,還有點呆笨。
我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林遠驚訝地回頭。
我從他眼裡看到了隱隱升起的驚喜和猶疑,他大約沒想到我比照片更好看:鬆鬆挽在胸前的黑長發,一件杏色針織衫套在長裙上,露著纖細的腳踝,表情有幾分憂鬱。
林遠激動得說話都有點打結巴,忙不迭地遞過來一杯奶茶。我們在古城漫無目的地走了十多分鐘,這時天上下起了絲絲細雨。
「雨有點大了,咱們要不找個地方坐坐吧?」我輕輕拉起了林遠的手指頭,晚上的氣溫雖然比較低,我還是分明感覺到了他手心裡的汗。
那天晚上,我們心照不宣地去酒吧喝了很多的酒。
酒勁其實並不大,可林遠卻興奮異常,他的眼神,透過層層的空酒瓶,貪婪地落在我身上。我能感覺到,他的眼睛裡好像生出了手臂與舌頭,恨不得把我剝光了。
下半夜的時候,我掰開林遠搭在我腰上的手,堅持要回酒店休息。
「我明天下午的飛機,你可以早點過來送我,我們一起吃早餐!」
看著他渴求的眼神,我有些不忍,低下頭臉一紅:
「我不是你想的那種女孩,你要真對我有意思,我們回去後再聯繫!」
林遠眼巴巴地瞅著我離開,說四個小時後再過去找我。
但我知道,林遠再也聯繫不上我了。
等待他的,將是一個扎眼的紅色感嘆號,仿佛在嘲諷著他的愚蠢。
今晚對他來說,也許是香艷浪漫的艷遇,但對於我卻只是一份工作,甚至連我的名字都是假的。
這樣的故事,在麗江每天都會發生。
那些抱著來麗江艷遇的心態的人,也確實如願以償了。只不過付出了一點經濟上的代價,而我就是那個專門「出售艷遇」的女人。當地酒吧的老闆們叫我「艷遇捕手」,一把纏著春色的玫瑰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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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我們這樣的人,在麗江有個專有稱呼,「酒托女」。
男人們魂牽夢繞的艷遇,其實都是我精心設置的圈套。
說起來,我們的從業內幕套路很簡單,我只不過是利用了男人們好色又自以為是的本能罷了。
首先,但凡喜歡用微信、陌陌這些社交軟體的男人,大抵都是存了幾分艷遇色心的。一開始我並不著急跟他們見面,過於開放的女孩,反倒容易叫人起疑心。
接著,我會告訴對方,明天就要離開麗江,那就意味著,今晚是最後的機會。
其間,我會發信息告訴對方不想來了,表現出平常女孩保護自己的警惕,進一步打消獵物的戒備心理。
見面時一定打扮清秀乾淨,這和大多數人印象中濃妝艷抹的酒托女大相逕庭,獵物也會少了警惕,多了信任。
雨中狀若無意的拉手,也是設計好的。適當的肢體碰觸,能夠營造心動浪漫的氛圍,給對方一種「可能今晚會發生點什麼」的幻覺,這個時候獵物已經全然落入圈套,隨你擺布了。
到酒吧後,很多酒托女會利用男人們要面子的心理,跟酒吧一起惡意抬高價錢,好從中提取高額利潤。
可我不一樣,我只掙自己心安理得的那份錢,哪怕只是她們的一個零頭也無所謂。熟悉我的酒吧老闆們都知道,我有三不原則:
第一絕不允許店家高價宰人;
第二絕不出賣身體;
第三絕對不動感情。
這三個字,是我能夠在麗江古城獵捕至今沒失手的保障。這些年麗江的酒托女們被抓了一批又一批,酒吧也整頓了無數次,而我至今沒有出過事。不是不貪錢,而是不觸犯底線。因為比起錢,安穩更重要。
很多人罵我是騙子,可我覺得自己更像一個造夢師。
比如林遠,一個中規中矩平庸至死的社畜,等他回到一潭死水的生活後,眼睛一閉,就會有一間燈光朦朧的酒吧、一張柔情嬌媚的臉、一顆善解人意的心,一份重情重義的允諾,發著光爬進他灰絮絮、臭烘烘的單身漢被子裡。
一夜又一夜。這樣一個美夢,幾杯酒錢,一點兒也不算貴。
可誰也沒想到,我這樣小心謹慎的獵手,有一天也會淪為別人的獵物。
二
我記得那天下午,麗江大街小巷全是小倩的「一瞬間」。重複又乏味的音律聲中,一個身材高挑的男子從人群里浮出來,我的目光立馬被他奪了過去:男人儀表出眾,衣著考究卻不刻意,眼神裡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挑剔和打量,腳步上沒有方向的閒逛。
「優質獵物出現了!」
我心裡一喜,丟下閒扯的咖啡屋老闆,當機立斷朝那名男子走過去。
作為專業製造艷遇的捕手,我們篩選獵物是有嚴格的標準的。
獵物分為低等、中等、高等。
像林遠那樣年近三十,收入普通,沒什麼戀愛經驗的屌絲男,我們稱為低等獵物,他們多半缺少自知之明,有色心沒色膽,又死要面子,幻想一出免費的「美女愛上我」戲碼,喜歡對著夜場 PUB 舉杯空惆悵,等著妹子過來問他是不是個有故事的人。這種人上套快,適合速戰速決,不可拉長戰線;
中等目標則是收入還不錯,對生活質量有些要求的中年男人,這個年齡段的男人多半已經結婚,獨自一人出行,肯定是耐不住寂寞的,他們不用你費心思就會主動找上門。有錢的反而不怕別人覺得他沒錢,故而不會衝動消費,更在意你能給他們提供的價值,他們明白「天下沒有免費午餐」的道理,願意掏認為值得的錢,你能掙著跟他們吃飯、喝酒、遊玩的提成,但那都是有限的;
而高等目標,則是多金帥氣的優質男,追求情緒價值陪伴。他們吃著外貌福利多年,自身條件又優越,日常並不少艷遇,也捨得花錢,更在意的是這份幻想的感覺,也可以說是自己編造的「夢」,你要做的就是配合他完成這場自我感動。當然,這種人要求也會比較高,道行淺的根本入不得他們眼。而我,對付這種高等獵物,從未失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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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獵物男在四方街閒逛幾圈後,在一家手鼓店停下來。
這大概也算是麗江的一大特色,每家店門口都坐著身穿民族服飾的美女,她們跟著小倩的「一瞬間」,臉上掛著一樣的微笑,打著一樣套路的節拍,吸引不明覺厲的遊客前來圍觀,形成當地一道風景線。
見他站旁邊也不打算進去的意思,我從他身邊走過,裝作無意中逛進這家店,從牆上取下一個手鼓試了試音色。
獵物男果然露出幾分詫異,將視線投過來:「你會打?」
上鉤了,我垂下眼眸蓋住那份竊喜,謙虛地說:「會一點點,以前玩過金貝!」
他笑了,走進來從我手中接過手鼓,往前傾斜著拍了幾個節奏,「難怪你姿勢很標準,打手鼓一定要前傾,這樣鼓面跟左右擺動的手臂才能很好地咬和,越打越放鬆,這邊大多數人把非洲鼓放平來拍,不管音色還是手法都是硬傷,也就騙騙不懂行的外人。」
從手鼓店出來後,我們互相加了微信,他說他叫張家白。
我撲哧一聲笑出來,「原來你是只鴿子呢!」
「我爸愛養鴿子,連我的名字都取了這個,也不知道他怎麼想的。」張家白皺著眉吐槽道。湊近了看他,臉清梗,還有幾分典雅。
我就著話題往下說:張家白這個品種原產地在北京,不過江蘇那一帶的養鴿者也很喜歡,我看你沒什麼南方口音,那你是——」
張家白沒什麼心機地透了底,「我是北京人。」
我仰著臉對他燦爛一笑,像小姑娘似的歡快,「我猜對了吧!」
張家白也忍不住被我的笑感染,薄唇彎彎,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
至此,我已經完成了艷遇獵捕第一步的所有工作:投其所好,製造機遇,套問信息,留下聯繫方式。
張家白看起來就是有錢人家長大的孩子,他能走到手鼓店,肯定是學過音樂,或者對這塊有興趣的,而我專門研究過手鼓、陶笛、葫蘆絲的一些基本功。用這個作為開場白,不但能迅速拉近兩個人的距離,還能讓獵物對我產生好感。
所有人都是自戀的,像這種圍繞對方名字展開的話題,沒人會拒絕,我就能藉此套出他更多的私人信息。
第二步就是,鑑別真假。
雖然我在這個客流量巨大的旅遊城市呆了三年,也算是閱人無數了,但過河難免有濕鞋的時候,張家白到底是個真富二代還是裝 x 的,需要我從細節處考察。
我們在古城走了會,趁上廁所的功夫,我快速瀏覽了一下他的朋友圈。
動態不多,沒有那些曬富、遊玩的照片,偶爾轉發一些國際要聞、觀點之類的連結,挺符合富二代低調的特點。
說實話,假如對方朋友圈全是那種蹦迪、派對/活動、旅遊、和 XX 團聚在XX 之類的動態,基本上可以判定,這只是個純裝 X 的假富二代!
看一個人有沒有錢,不要只盯著對方衣服、手錶、包包、車子看,因為這些都有可能是租的。看什麼東西比較保險呢?銀行卡。對方是普通卡,金卡,黑卡一看就看見吧,他實實在在用寫著自己名字的金卡消費,就是很確鑿的證據。
不過,我現在也沒機會扒開人家兜里的卡細看,只能想點別的法子。
路上,有賣花的小孩將抱住了張家白,他自然也是識得我面孔的。
「大哥哥,買個花環給你女朋友吧,鮮花美人,多搭配!」孩子巧舌如簧。
我「羞澀」地低下頭,張家白看了看我,卻也不辯解,掏開錢包跟孩子做了交易。他把這個值五十元錢的花環舉在我頭頂,問:「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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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我卻沒等他動手,自己接了過去,扣在頭上,仰著臉看他。
他對我笑笑,我知道自己模樣很俏,即使他什麼也沒說,男人的眼神也告訴了我。
「走,你送了我花,我請你喝奶茶。」我歡快地拉了拉他手腕,又在對方剛剛感知到時,很自然地鬆開,指著上面的招牌說,「我早就聽說這家店的紅豆奶茶很不錯,你試試?」
我心裡已經飛快地算了筆帳,兩杯奶茶在麗江頂多八十來塊,花個小一百在這個男人身上是值得的。對待這種大魚,我知道不能心急,故而半點也不能流露自己拜金的本質。你若送我禮物,我也回贈你,經濟上一點便宜不占。
這招叫欲擒故縱,只有這樣,獵物才會徹底相信我。
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目前為止,張家白似乎並沒有對我這個「清純、簡單,有幾分可愛」的人設產生心動。他跟我坐在裝飾著鮮花綠樹的奶茶店裡,時常處於一種發獃虛無的狀態,這狀態是我熟悉的——那是在麗江生活很多年後,把自己整副身子丟在陽光下漂浮的那種懶散跟走神。它並不常見在遊客身上。想到這裡,我心裡隱隱有了幾絲疑慮。
不等我開口,他起身朝門口走,身體的某個部分合著店裡的爵士樂節拍,讓他的步態帶一點下流的典雅。他挑眉看我,「走?」
我沒讓心裡想的流露到臉上,依舊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樣。我們被人流半推著,上了大石橋。一個背著碩大旅行包的路人從我身邊擠過,我的身體朝石橋外歪過去。
那一點推力自然是有的,可也不至於將我完全推出去。我看著張家白冷峻的側面,決定賭一把,放任身體朝水聲嘩嘩的橋下去。
下一秒,我的腰就被一雙修長而結實的手臂摟住。
我們幾乎是胸膛抵著胸膛,心跳連著心跳,彼此都能感知到對方呼出的空氣。這樣的戲碼我玩過很多次,我以為自己干這樁勾當乾得不會臉紅了。可這一回,我卻意外有些心慌。
我能感覺到,他全身也緊張了,只有一對眼瞼完全鬆弛下來,鬆鬆地罩住他的大眼睛,淡淡的水色薄唇就在我鼻尖上方。他將我越抱越緊,似乎要將我揉進自己的身體里。
我明白,直到此刻,這個遊戲才算真正開始了。
三
從大石橋下去後,我們的身體狀態似乎發生了某種奇妙的化學作用。
過街時,他會下意識地拉拉我的手,過後又有意識地趕緊鬆開。遇到喝多了的人時,他會用身子把我隔到另一邊,而我竟然隱隱享受這些小把戲。假如不是我的職業使然,我甚至會相信自己真的身處於一場艷遇中,他的那一點點冷漠、神經質、溫雅、無侵略性,誘發了我天性中所有的危險潛伏,我甚至期待能跟他發生點什麼。
離夜幕還有幾個小時,張家白約我晚上一起逛古城,「聽說有篝火晚會!」
我歪著腦袋想了想,「改天吧,今晚我已經有安排了!」
這句話在我心裏面已經醞釀很久了,儘管我很想跟他呆久一點。
欲速則不達,我暗暗警告自己。
他大約沒想到我竟然拒絕了,露出幾分不甘,但很快就一閃而逝,瀟灑地朝我比了個 OK 的手勢,「我這一個禮拜都在麗江,隨時等你『預約』我!」
你可能會奇怪,這個時候我不應該「下手」了嗎?
確實,按照一般酒托女的套路,肯定立馬答應了下來,然後帶對方去常合作的幾個酒吧,接二連三不斷點單,快速榨取價值,然後轉戰下一個目標。
她們點單還有個訣竅,一開始選便宜的點,男方一看價格能接受,就放心了。服務員在下單的同時會讓男方先買單。幾分鐘之後,女人又點單了,服務員再次帶著刷卡機跟酒上桌,酒都是已經被打開沒法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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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如此反覆幾次,累加起來可能消費上萬。她們這樣做的目的,是防止男方中途醒悟拒絕買單,另外分次買單數額沒那麼大,被美色跟酒精搞昏頭的男人,對這些數字沒那麼敏感。
有個男人甚至一晚上被刷+光了積蓄,連回去的路費都沒有,每天晚上在麗江古城晃悠,想找到那個酒托女討說法,結果再也沒見到過她了。
而我,自然不會跟那些酒托女一樣。
我要的不是這一錘子買賣,可這次,我連自己心裡都不太清楚,我想從這次獵捕中,獲得更多的是什麼?
第二天,張家白打電話給我。他說買了兩張舞劇票,但他找不到伴一起看。
我說謝謝了,也許我那會有空。他說順便一塊吃晚飯。我說地點我挑嗎?那我先查查麗江古城最貴的餐廳在哪。掛了電話,我嘴角依舊是彎彎地笑,沒
有半點勉強。我反手甩了自己一耳光,想想你的三不原則!
晚餐時我粉墨登場,張家白初次見我是清湯掛麵的模樣,這回得讓他看到我女人的一面。選了一條露腰的黑裙子。這是我第一次買不打折的衣服。心機都藏在衣服的剪裁里,腰身纖細,臀線驚心動魄,又恰到好處地露了一小塊白色的腰。
張家白在門口抽菸等我。煙,讓他略顯少年氣的形象裡帶出一種成熟和放浪的氣質。我的心又一動。
飯桌上,我們的眉眼均在傳情,一瓶又一瓶的酒被服務員帶上桌。張家白的眼睛裡似乎長出了鉤子,滿是探尋的意味。我怕什麼,這些酒我每天都喝,早就喝出了一副鋼腸鐵胃。
一個電話打過來。父親帶著酒精的聲音從話筒那頭出來了:「你這個月的錢還沒打過來?」他吃准了我晚上在幹什麼,專挑緊要的時候打。我告訴他,這些時手頭緊張,等下個月初再轉錢。父親的聲音立馬變得刻薄了,你一個女人早晚嫁人,錢不給家裡留著,在外倒貼小白臉?跟你一個年紀的女兒,哪個不是為家掙錢,老羅的三個女兒都給家裡蓋新房子了……
我憤怒地掛了電話,耳邊似乎還有他咆哮的聲音。
「沒事吧?」張家白端著酒杯的手停在半空。
我意識到自己的情緒失控,深吸了一口氣,擦掉眼角的淚,抬頭故作堅強地一笑,能有什麼事呢,我很好。
主菜上來時,我們因為談到我的過去而不斷停下咀嚼。我講的是我和父親、弟弟的生活,那是一段不太陽光的回憶。
考上大學那年,家裡讓我退學給弟弟掙「娶老婆的彩禮錢」,我不肯,又沒申請到助學貸款。我被余華的小說哄了,跑去賣血,人家告訴我,現在都不興有償獻血了,給你張電影票要得不?我一下哭了,但還是接了電影票去看片。你看我好像出身還不錯是吧?其實,那是我長這麼大第一次去電影院。
哪怕現在,我一邊工作一邊靠自考拿到了大專文憑,也還是一次次被家裡逼著拿錢回去,不然父親就去我公司鬧。我一直想存點錢再回學校深造,可是太難了,我狠不下心拉黑家裡人,又痛苦這種永遠逃不出去的窒息。
這些故事在我們村裡,其實並不新鮮。它們在我嘴裡一次次重複,早就成了身體的一部分,嫻熟地往外流淌,哪裡要停頓,哪裡要煽情,哪裡要哽咽,都被我安排得分毫不差。
張家白的胳膊,走在了他的意識前面,牢牢攬在我肩膀上。
他說,「你還記著那張大學錄取通知書,對嗎?」
我的眼淚又落了下來。雖然這裡面有演戲的意味,可那兩年的絕望,隨便想起哪個細節來都能哭上幾天幾夜,掉幾滴淚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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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我們起身,張家白將他的外套裹在我身上,將我的手團成拳頭,握在他的手心裡。我們一路這樣走著,兩道長長的身影在地上時而糾纏,時而分開。
其實故事的另一部分,我沒講出來,只有我自己知道。
放棄學業後,我確實靠著自考拿到了大專文憑,也進了一家公司做文案策劃,可父親的幾次大鬧讓我決定離開家鄉。我瞞著所有人,辭職退房,到了麗江,成了一名艷遇捕手,專門挑著單身男遊客下手,利用他們想艷遇的期待,帶著他們去酒吧飯店消費,抽取提成。
最好的謊言,就是講一半真話,你永遠都不會露出心虛的馬腳。
正是這樣真假參半的過往,讓張家白徹底對我卸下防備。
四
接下來的幾天,我們去了瀘沽湖、拉市海,登了哈巴雪山,看日照金山,幾乎把周邊的能玩的都玩了個遍。那些我合作的景點、飯店、酒吧等,無一錯漏地被我安排上了。剛開始,我假意提出要跟張家白 AA 制,張家白一口回絕了。已經知道我身世背景的他,這種時候怎麼可能接受我的錢?
他說,我不擅長做攻略,這一路都辛苦你查資料,安排行程,就讓我做點不費力的事做補償吧,不然怎麼好意思?
我們拿了酒到雪山腳下。他眼睛看著遠處,像是自言自語。他跟我說起小時候養過的一隻小鴨子,跟我說他會畫畫的父親,跟我說北方的大雪天。
「你知道雪花落在地上的聲音麼?」他忽然轉過頭看著我。
不等我回答,張家白突然伸手攬住我的肩膀,順勢往草地上一躺。
我驚呼一聲,側過臉看到他明晃晃的笑,離我不過一個手掌的距離。
他抓住我的手,朝自己臉湊過去。我的心臟又開始狂跳起來。他定定地看著我,低垂的眼尾處是一排細軟的睫毛,他嘴裡呼出的熱氣噴到我頸項間,半個身子靠了過來。我告誡自己,別,別動心,別被他誘惑。一切都是假的。
我想把手縮回去,他微微用了點力,又拉回去,將我手擱到他下巴上。上面是一片淺淺的青色鬍髭。他捉著我的手,從鬍髭上輕輕掠過,是細微的刺痛感。隨後,他鬆開我的手,閉著眼睛,整個人變得柔軟而鬆懈。我撫過他的下巴,聽到了極細微的、幾乎隨時都可能被風聲蓋住的「簌簌」聲。
「你聽,這就是雪花落地的聲音,簌簌,簌簌,簌簌......」
他的嘴唇落在我的臉頰上,有些淡淡的酒味,良久後他對著我的耳朵說「晚上,我去找你!」嘴唇一開一合間,觸碰到了我的耳垂,我的身體一陣陣火燒一般戰慄。
因為,今天晚上之後,張家白的旅程就要結束了。
這些天,我死死捍衛著自己最後一層防線,不讓張家白剝下我的衣服。我不敢承認,自己心裡頭對他有著不一樣的情感,也許荷爾蒙會在時間的流逝中消耗,大家沒了激情後還能做個普通朋友,也許……
我並不想跟他做個普通朋友。
晚餐是在張家白的房間,這是麗江古城最好的酒店位置,坐在陽台就能俯瞰整個古鎮夜景,而頭頂上方是明朗的星空。
我們在小餐桌邊坐下來,飯菜是私廚做好送過來的。他吃得很優雅,握勺的手勢輕巧得體,把一盤簡單的蛋炒飯吃得高貴起來。我注意到他的指甲乾淨整齊,像白色剔透的貝殼。這樣一雙手,是從未吃過生活的苦的手。
吃完了,我們幾乎不約而同地抬頭看著對方,「我有些話想同你說——」
然後兩個人頓住。張家白臉上顯露出一點平時不常見的窘迫。我明明知道這不過是個騙局,此刻卻為這份真實得嚇人的坦白害羞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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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他遲疑了很久,雙手越過餐桌,握住了我的手。
「我想,我愛你。」他說。
我忽然忍不住笑出聲來,越笑越大聲,最後身體前俯後仰,眼淚都從眼角迸出來,像瘋了一般。
在我赴約之前,我從咖啡館老闆那得知了一個真相:
張家白是個假富二代。他不過是一個不入流的男演員,入行多年,台詞超過十句的作品一隻手數得過來,這次是蹭了劇組的經費,拍了幾場戲後自己出來玩,什麼畫家兒子,什麼海歸派,都是他自導自演的一齣戲。
我一個騙子,居然遇到了另一個騙子。
這事其實早就有端倪,只是我被感情蒙蔽了雙眼。
張家白的套路,不正是我慣常對別人使的嗎?利用自己還不錯的外表,虛構一個人設,用忽冷忽熱的態度取得獵物信任,再花點小錢打消對方顧慮,製造身體接觸的機會,互訴心事……
假若我不知道這一切,今晚我大概會主動獻身吧?
我給人造夢掙錢,張家白則花錢演戲,沉迷於這場由他自編自導自演的艷遇愛情戲裡,我們說到底也只是各取所需。只是,我這次動了情,嘗到了被人玩弄感情的苦澀,這世上果然是有報應一說的。
為什麼知道了真相還過來,大約還是有幾分不甘心吧?
我問,「張家白,你打算騙我到什麼時候?」
張家白的臉一下變得煞白。
「你太看得起我了」我C去臉上的淚,「費這麼多心思睡個女人,何必呢?
你把花在我身上的錢,隨便都能買來一夜春宵!」
「你誤解了!」他解釋。
「你他媽的以為我十五歲?」
我起身走到門口,他飛速地撲上來攔住我。我推他,卻推不動。他手攥住門把,我用力摳,想摳開它。我摳得他疼了,突然抬起大眼睛看我,大概他在我刀槍不入的表面看到了決心,他又說:「我愛你。」
「夠了,讓我走吧!」他要再這麼說,我真的怕自己忍不住。
他卻一下抱住我,就像沒有看見我驚慌而憤怒的眼神,又或許我一直期待著這個鋌而走險的擁抱。因為動作和情緒的激烈,他一縷細緻的黑髮游散到額前,帶著致命的吸引力。
我被抵在門上。他將我雙手固定在一個制約我掙扎的位置上。
他說:「先別走,聽我說。」
我試著掙扎了幾下,毫無作用地反抗。
他忍不住笑了說:「我想對你做什麼就做什麼。」他停頓一刻,讓我證實他沒有戲言:「你看,你完全動不了了。」
他將頭伸過去我頸子裡,卻並沒有挨上去,一團團熱氣隨著他說話噴在我皮膚上,我的身體忽然變得對這細微的觸覺分外敏銳。
我不講話,看著他,為自己明明受制對方卻並不反感而羞愧。
他仔仔細細看我一眼,又那樣頑劣而靦腆地微笑了,然後他告訴我他愛我是真的。他身子微微一蹲,我整個人便失去重心,落到他手上,被打橫了抱著,門已經被他反踢一腳帶上。
他就這樣抱著我,一步一步朝房間中間那張大床走過去,我這時才真正恐懼起來。我和他之間的一切懸殊讓我感到恐怖。
我閉上眼睛,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呼救和踢打,這情形跟我聽說過的強姦不太一樣,我內心雖然恐怖害怕,可肉體卻似乎違背了自己的良知,想要趨迎「下一步」。
等了良久,卻並無想像中的侵犯。他拍拍我的臉:「想啥呢,把眼睛睜開,我跟你說點話!」我的臉唰地一下紅了,徹徹底底的。
張家白此刻是另一副模樣,完全放鬆的,帶著流浪漢式的無拘無束的氣質,大概這才是他真實的樣子吧?
他說:「沒錯,我不是你想的那種富二代。我不但沒錢,還欠了不老少錢。」頓了頓,他又說「我想我是真的愛你,你總是讓我想到自己。」
我靜靜地打量他。他眼睛很大,單純如少年。眼睛裡盛著憂傷,嘴角卻是一個浪子式的笑。那種笑告訴你,誰拿它當真誰倒霉。
這個晚上,我坐在麗江古城最好的酒店大床上,聽一個騙子講給我他的故事。張家白沒有什麼知名畫家爸爸,他的父母是城市底層的環衛工,環衛工的兒子想做演員當明星,這樣的夢想在別人看來是很可笑的事情,可他卻鐵了心要去試試。
高中畢業後,張家白一個人跑到橫店各個劇組飄著,為了演個死屍,30 多度的夏天,穿著一身厚鎧甲硬是撐了十多個小時。可即使這樣,熬了這麼多年,也依舊是個跑龍套的,若說有進步,大概是現在偶爾能混個有台詞的角色了吧!
當演員,唯一能滿足自己虛榮心的是,他可以演技偽裝成各種各樣的身份遊走世間,有時候是空少,有時候是富二代,有時候是音樂家……
「人們就是這麼膚淺,從不看我本人,看的不過是我貼上去的標籤。」他嘴角的笑是嘲諷的,仿佛對我,對自己,也對那些看不見的「人們」。
「我第一次碰到你的時候,就知道這不過是一場拙劣的遊戲,很抱歉這麼說。我當時是抱著好玩的心態參與了,可是,你知道嗎?後來我是真的一點點被你打動了,你相信你也是!我們是一樣的人,身上有那股不服輸的韌勁。很多次我想告訴你事實,可我怕從戲裡面出來後什麼都消失了。」張家白大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裡面一片坦誠的澄明。
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個事實。假若他是有意欺騙我的感情,也就罷了,可偏偏又是有情的,呵,兩個有情的騙子,真他媽諷刺!
見我不說話,張家白把一張卡放桌上,說「這裡面有點錢,是我的積蓄,還有一個禮物盒,是我給你準備的禮物。你選哪個,我把選擇權給你。」
我沉默良久,腦子裡是這些天跟他相處的點點滴滴,可是那張被父母撕掉的大學錄取通知書始終在提醒我。
我告訴他,比起感情,我跟你都更需要錢。
張家白眼裡的光一點點沉下去,最終黯然。
五
我叫張家白,是一個演員,我喜歡演戲,因為只有那個時候,我才能跟自己的家庭切割乾淨,做一個真正的我。
兮兮的身份,其實我一早就知道。我對她說了一半的真話,我想當個好演員,但我並不是清潔工的孩子。我父親是個畫家,很多人願意花重金,就為了求他一幅畫,可我偏偏沒有繼承父親的天賦。家裡的錢讓我根本不用擔憂生存,我找不到自己的方向,人們總會說,噢,那是張大師的兒子!
高中的時候,我迷上了電影,像打開了一個新的世界,原來影像的魅力這麼大,那一刻我明確了自己的願望,我想當一名演員。父母當然不同意,他們甚至用切斷我經濟來源的方式威脅我。那兩年,我確實過得很窘迫,我對人說,我父母都是環衛工,他們根本不知道我在做什麼。其實,是我跟他們的關係一直很僵。
直到有一天,母親給我打電話說,看到了我演的戲了,我忍不住哭出聲來,我終於被他們看到了。即使,那只是一個很小的角色。我跟家裡的關係慢慢緩和了,父親也開始關注我的作品,但身邊很多認識久了的朋友,都還只當我是那個從底層走出來的窮小子。他們不端著自己,也不說我是張大師的兒子,我覺得很好。
這些沒對她說的,就如同她對我隱藏了的真話一樣。
我跟兮兮去十里許願長廊掛過木牌。我寫了自己的願望「做最好的演員」,旁邊兮兮的木牌上寫著「做真實的自己」。
我們都沒有對對方說實話。
那個禮物盒裡,裝的是一份北京成教大學的資料,我真心想幫兮兮。
在這個艷遇之都,人人都在演戲,我的「坦白」里,其實也有一種賭的成分,賭我這樣可以感動她;賭她對我有一絲動情。這份情也許日後會生變,但人活著,總要有什麼東西可以依靠和相信,哪怕只是暫時。選擇欺騙,不過是我在這個涼薄的世界裡,期盼獲得點真心互相取暖而已。
可是,她最終選擇了錢。
我失望,但也能理解,那些曾經單槍匹馬闖蕩過人生的姑娘,心頭有卸不下的一副鎧甲。她只是在保護自己。
我走的那天,一直隱隱期盼她能來送我,可是那個微信頭像始終是安靜的。
我知道,等我上了飛機,我跟她便回到了在手鼓店搭話之前的情形,彼此成陌生人。從此麗江上空,也飄零著我那份給出去而沒人要的情感。大家都陰差陽錯地施予和接受。
錯過去,卻不知如何錯得。
正胡思亂想之際,安檢口,忽然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我回頭看到了她,兮兮,依舊是一副小女孩的模樣。
她把進修學院的資料朝我揮了揮,問「你打算什麼時候跟我說實話?」
我愣住了,原來兮兮早就明白了我的真實身份,但她那天晚上還是把戲配合我演了下去。
「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兮兮依舊是冷冷的語調,「兩個互相防備的人,何來什麼真情?」
我喉頭動了動,也是,我居然拿自己的防備去考驗另一份防備。
「只是——」
兮兮從口袋裡套出那張卡,「你給我的這張卡,裡面的錢剛剛好夠當年我上大學的學費,我想你大約是真的把我放在心上的。既然你不說實話,那就讓我來。」
我忍不住笑出聲來,一把緊緊地摟住她,就像那天在大石橋上一般。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