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我一臉不相信的表情,他又說,「她今年都 50 多了,我跟她什麼關係,不必多解釋了吧?」
我覺得難以置信,脫口而出:「那你為什麼還開著保時捷呢?你為什麼還假扮富二代呢?」
他翻了翻白眼:「小姐,越是艱難困苦的時候,越要面子上撐起來,這道理你都不懂嗎?再說了,我爸之前的家底還行,只要我不說,熟人中根本沒人懷疑我窮了。」
是嗎?我滿腹狐疑。
他扭過頭,點了一支煙,側臉似笑非笑。一瞬間,我又想起了王海!憑直覺,他不可能跟王海沒有關係!今晚我索性全部挑破,「不對。你長得太像我高中隔壁班的王海了,你跟他到底什麼關係?」
於超哈哈一笑,說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話:「莊周夢蝶。孰為蝶,孰為我?」
我想了想,一驚:「你真的是王海?!」
於超笑而不答。
什麼?!他竟然真的是王海!那個貧困生!怎麼從來沒聽其他同學說起過他的事,父親發財、暴富,然後家道衰落,他本人淪落到被包養?這都是什麼劇情啊?
在我消化他整個故事的時候,他說:「既然今天又沒有睡成,不如還是AA?」
四
當天晚上,我就跟原來的同學們打聽王海。大家都很詫異,說他基本不跟任何同學往來,還問我怎麼聯繫上的。我當然不能把這裡面的彎彎繞繞說出來,只好打著太極說最近在路上遇到了,「聽人說他被富婆包養了,有這事嗎?」
一連幾個同學都說,什麼呀!沒這事。
我又問,那他結婚了嗎?
大家都說,結婚了呀!而且聽說他老婆有點厲害,不可能容忍他被什麼富婆包養的。包養?簡直天方夜譚,他那麼富,還用得著別人包養?
我簡直氣炸了。他有病啊?!沒事在我面前做這些戲幹什麼?有錢人閒得無聊嗎?呵,貴陽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我若是沒碰到他就算了,如果我再碰到他,一定不能讓他有好果子吃。
我把這前前後後的事情告訴了 蘇娜。蘇娜 說,「我正想提醒你,這人多半是已婚男人,要小心。畢竟,我們可是小台北名媛,當三兒,可不符合我們的身份。」
我憤憤地再次拉黑了他。
五
人生何處不相逢。
我又見到了於超,而且又是在一個拼單宴會上。他的旁邊,挽著一個我的同齡人。美女,當然,眉眼斜挑著,有種凌厲的氣質。
於超把我耍得那麼慘,我當然不會放過教訓他的機會。無論他有沒有被包養,在新的女伴面前被提到「包養」兩字,估計都不會給女伴造成好的印象吧。我邁著碎花小步扭到他們二人面前。
女人看著我,神色狐疑。
於超看著我,表情平靜。
竟然毫無懼色?
我說:「你是,零花錢又不夠用了嗎?包養你的富婆呢,怎麼沒跟著你一起來?」他果然緊張了起來,對旁邊的女伴說:「不是,你別聽她瞎說,你聽我解釋。」
女伴瀟灑地一笑,「喲,怪不得你不許我跟著來,不來還不知道呢,原來你在外面過著那麼豐富多彩的生活。請問,包養你的富婆是誰呀?」
於超一迭聲地賠罪,「回去說,回去說,好不好?」
他的女伴看著我,指著我道:「不,你就當著這位美女的面解釋。」
我雙手抱臂,等待一齣好戲。
於超舔了舔嘴唇,沒敢看我,只對著女人說:「我認識的唯一富婆,就是我親媽。上個月我的手頭不是有點緊嘛,我媽就給了我一筆錢。我跟我媽開玩笑,說她是包養我的富婆。如果你不信,你可以找我媽對質。老婆,早說了這種拼團的局子沒意思,你就是不相信,我們還是回家吧。」
女人笑得若有所思,忽然看向我:「我覺得有意思。比如這位美女,你又是怎麼認識我老公的?」
我大窘,沒想到她真的是於超的老婆!好在我反應快,答:「我們是高中校友。」
女人轉向於超,或者是王海,向他確認,「是嗎?」
他點頭。
我好想告訴他老婆他的所作所為,他在外面撩妹、拼團、惡作劇,他的一切一切,他的各種匪夷所思的行為,但我忍住了。唉,我怎麼敢在這種場合說出發生的一切呢?而且還是在他老婆面前?沒辦法,我生生地把話咽了回去。怪誰好呢?只能怪自己點子不好吧。
我終於,徹徹底底地把於超拉黑,並且刪除了。無論再發生任何事情,我都不會跟他聯繫了。並且,我決定,以後在任何場合遇到他,我只會做出一種反應:裝作不認識。至於他為什麼這麼對我,我不願去想,也懶得去想了。
什麼?
我還拼團嗎?拼啊!為什麼不拼?就算拼不來男朋友、拼不來老公,也能拼一頓英倫風下午茶、一雙幾千塊錢的絲襪、一張在阿斯頓·馬丁面前甩著大波浪的照片……人生能有幾次高光時刻?就算是拼來的高光時刻,那也是高光時刻啊。
有人說,我們拼團的女人虛榮。對,我承認,我們是虛榮,我們是愛秀。但試問,你們這些低調有內涵的人,難道你們見朋友時從沒有特意打扮過嗎?難道你們照相從來不 P 圖嗎?難道你們發朋友圈從來不,一次也沒有,斟酌過文字嗎?你們真的像你們自己認為的那麼瀟灑嗎?
六
我的確用過「王海」這個名字。「王海」幾乎貫穿了我整個求學時代,直到大學,我才改回出生時的名字於超。
據我媽說,我剛滿 4 歲,我爸就出軌了他的女同事,也就是他後來的老婆,我媽口中的「那個狐狸精」。我爸為了她,狠心拋棄了我們這個家,跟我媽離婚了。從此,我媽對我爸恨之入骨,讓我跟她姓王,又徹底把我的名字改了。我媽年輕時很偏激,她不准我爸來看我,我爸給我寫的信一概燒掉,我爸寄的錢她一分沒花全存著,她總念叨著,一有機會就砸我爸頭上。
我媽年輕時很苦,她一個人帶我。我印象中,要麼我是託兒所最後一個被接走的孩子,要麼我就直接被托送到我媽的同事家和鄰居家裡待著,等她下班。誰想到我上了大學,她忽然遇到了人生真愛——她現在的丈夫,曾經的中學同桌,一直視她為女神的叔叔,因為妻子去世得以跟她重續緣分。我媽也從多年來的緊繃中放鬆下來,周末跟著叔叔爬山釣魚游泳散步,開始享受起生活了。
而我爸跟他後面的女人結婚至今,只有兩個女兒,一直沒有兒子。我爸傳統,喜歡兒子。我上了大學以後,他來看了我很多次,有一次他對我說,希望我改回原來的名字「於超」,他認為取名這件事是個傳承。這事對我媽,我並沒有實話實說。我對她說,我們班叫王海的,加上我,一共有三個。好幾個老師都分不清我們誰是誰,點名提問總覺得麻煩,老師對此不大高興。
我媽同意了,我就又改回了「於超」這個名字。
慫嗎?沒有底線嗎?對不起我媽嗎?在我看來,答案都是不。我很清楚,靠自己的努力,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買得起房子。生活如此艱難,有一個有錢的親爹,為什麼不相認呢?現在的我,房子、車子都有了,如果不是因為貴陽不靠海,我都想讓我爸給我贊助一艘遊艇玩玩呢。
那天,我一眼就看到了葉眉。她一開始完全不記得我。看她挑剔奇異果的樣子,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永遠也忘不了,高二那年,我興致勃勃地穿上我媽買的耐克,在放學回家的路上,葉眉他們班幾個男同學嘲笑我的嘴臉。當然,葉眉這個虛榮的女人,當時也走在他們中間,多年過去了,我仍然清楚地記得從她那張勢利的嘴裡吐出的那句話——一看就是假貨。
那次,本來我想睡了她,再狠狠地羞辱她。可惜,沒有睡成。為了讓她相信我,我特意叫了一瓶托卡伊貴腐甜白葡萄酒——幸好可以從酒店會員卡里扣。雖說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吧,但還是肉痛。既然沒睡成,我當然得把道具拿走。
後來,當我在醫院門口再一次看到她的時候,還真嚇了一跳。為了錢,她真是用心良苦。我以為,在那次 AA 事件後,她已經放棄我了。一個在朋友圈曬自己吃代餐減肥的女人,會有腦子專門去體檢?一開始我就知道她體檢是假的。那家醫院,是我爸公司常年合作的醫院,院長非要賣他人情,我爸就讓我來檢查了。否則,一般的三甲醫院就有體檢科,也有各種套餐可以選,我何必大費周章呢?
我告訴葉眉我爸破產了,其實,並沒有。我的確是貨真價實的富二代。住的房子,開的車,穿的衣服,戴的手錶,酒店的房卡,全部都是真的。至於拼團,葉眉遇見我的那次,是其他人拼的我的團。那次的情況是,辦宴會的人認識我,直接邀請我參加了。我爸的錢不少,但大部分都投資在他的各種項目里了。而我自己的收入,也就是我自己家的經濟大權,則被我老婆牢牢把控,每個月只留給我 2000 塊錢。她的理由是,反正衣食住行我都不用操心,全部給我準備好了,所以我的身上用不著放什麼現金。
我老婆可真狠吶,2000 塊錢什麼概念?!貴陽號稱西南小台北,2000 塊錢,貴陽大學生的生活費都比這高哇!就這,她還指望我能時不時地給她驚喜——我還能給她啥驚喜?!
所以當葉眉發現我真的在拼團的時候,她的崩潰,我其實能理解。但我又怎麼跟她說清楚裡面的曲里拐彎呢?就算我說了,估計她也不相信吧!葉眉那種,消費能力遠大於掙錢能力的假名媛,我從來都不喜歡,所以我要教訓教訓她。不過,現在我氣消了,反而衷心祝福她,從今往後,能夠擁有絕好的運氣,拼到一個真正的高富帥老公。到時候,希望她能用我老婆的手段去管控。畢竟,假貨一般遇到的也是假貨。就算遇到了真貨,很大機率,也是別人已經下手了的真貨。
比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