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瘋了一般跑出酒店,上了一輛的士,直到痛感讓我喘息都費勁,「司機師傅,送我去醫院吧。」
司機從後視鏡里看看我,哭花了的妝、疲憊的身軀。
小心翼翼地重新導航,「姑娘,這麼冷的天,叫家人陪你去醫院吧。」
我點點頭,卻悲傷地想道,「家人?今夜過後我可能就沒有家了吧……」
醫院出來後,我整個人都凍僵了,木訥地回到家,安宇抱著頭坐在那。
他迎上來,「齊夕,我錯了!真的,錯了!」
我全然沒有表情。他問我去哪兒了。
我冷冷地答道:「醫院。」隨即在桌上拍了一張檢查單給他。
他看了一會兒,「懷孕?!」
我眼淚婆娑,「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樣對我?這孩子為什麼要現在來?」
說罷,我瘋狂地砸著肚子,一個慣性摔在地上,他並沒有過來扶我。
我心已經冷到了冰點,「你為什麼這麼冷漠?」
他半天憋出一句話,「這孩子是我的嗎?」
我驚得說不出話,罵道:「你個畜生!」
他冷漠地看著我,「畜生也不想當別人的便宜爸爸啊!」然後摔門出去了。
我爬著拿起化驗單,絕望地想:「孩子六周,他是自己髒,也覺得我外面有人了嗎?」
我拿起電話打給他,「把話說清楚,你憑什麼這麼對我?!」
他不冷不熱,「你和凱文兩個月前一起喝酒,哦不,你們是這三年都有聯繫吧?」
我聲嘶力竭地喊完「你不是人」便掛了電話。
那一夜我流乾了所有的眼淚,寂靜的夜只留我一人也挺好。
我們在一起時的歡聲笑語越是襲來,我的痛苦越是深刻。
我們相識於微時,曾經承諾攜手面對生活的風雨,現在無風無雨卻連最後的分開都是電話里的歇斯底里,到底哪裡出錯了呢?
明明我真的愛過、付出過,他也體貼照顧過,怎麼就走到了現在這一步?
哭累了,天也亮了,我的疼痛提醒我該去做一個了結了,昨天在醫院的時候就應該把這個孩子好好送走的。
麻醉液體通過輸液管慢慢進入靜脈,在身體里起了效評論用。
在眼睛閉上的那刻,我看到了白色的手術燈亮起,那逐漸擴散開的白色光暈像極了舞台上的追光。
我終於可以好好睡一覺,終於可以在夢裡起舞,可以旋轉,可以不停歇地跳躍下去。
只是這個夢,不光是有舞台上的我,台下好像坐著個小小觀眾,他咿咿呀呀地笑著,向我揮手,想要我的一個抱抱。
只是我可能無法擁抱他,就像我放棄了夢想,背離了舞台,就再沒有資格穿潔白的舞服一樣。
出院後我便辭職了,離婚協議寄到了五年里我最熟悉的那個地址。
原來每一件都不捨得放棄的家具擺設現在在我眼裡什麼都不是了,我連衣服都沒帶走,因為負累讓我厭煩,帶走的只有那件被我封存的舞服。
其實我和安宇沒什麼好分割的財產,房子是租的,車和存款他都折現一半給我。
他出軌了,在他的想像中我也出軌了,所以責任並不在他。
此時的我提及安宇這兩個字都會心裡一疼,所以我不想與這個人再有任何的糾纏。
我回到父母家養身體,他們總是安宇安宇的。
我有一次竟暈了過去,去醫院一檢查,我得了焦慮症和驚恐症。
心理醫生說可能和我人工流產這件事留下的心理陰影有關。
記得那天,手術後醫生叫我醒來時,我清醒得太快,那刻脊椎猛地疼了一下,每次說起安宇都會有這樣的痛感。
所以,久而久之,我們家也就被迫除去了這個人。只是我知道,我和他所發生過的事情是真的發生過。
7
這年七夕,我再次來到舞團觀看演出,雖然不再跳舞,但是舞蹈仍是我的最愛。一曲舞畢,全場起立,掌聲不斷,那是對舞者們最好的鼓勵和祝福。
天意弄人的是,在前排的觀眾席里我看見了他。錯不了,那個我最熟悉的背影。
心臟一股猛然的疼痛,讓我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他身邊的人變成了王芷若,而我成了旁觀者。我下意識想要逃走,可是,為什麼是我要逃?在這份感情里,我付出過,傷痛過,背叛讓我像個一絲不掛、可憐至極的人……面對一段毫無虧欠,甚至虧欠自己的愛情,本就應該無所畏懼啊!
隨著觀眾散去的人流,我開始在腦海里回憶關於過去的糾葛。那種狗男女終成眷屬的噁心劇情,將我好不容易恢復起來的正常情緒又一次拉入深淵,我覺得這是一種嘲諷,在我想要重獲新生的時候就偏偏看到了這樣的一幕。
我快走幾步,走出場館,沐浴在陽光中才稍微得以喘息,那種可以在太陽底下翻曬出內心發霉情緒的感覺真好。心似乎也變得輕盈起來,太陽的溫度和光耀像極了舞台上的聚光,而我此時只想旋轉起來,像是肌肉記憶里伸開手臂就能觸到彼端的感覺。
「那就旋轉吧!」我輕輕地對自己說道。於是我不顧及周遭的目光,開始了我的最後一舞,駐足觀看的人們,有的拿出手機對著我拍照,有的鼓掌,有的看到我就像過街的老鼠一樣匆匆逃跑。不重要,那都不重要。我微微閉上眼睛,過去那悲傷的事情似乎變得不再那麼沉重,它們像汗水脫離我臉龐一樣,開始從我的記憶中被排掉。
我耳邊突然響起凱文說過的一句話,「付出是快樂的呀,為什麼會不快樂呢?」
旋轉中,我想找到這句話的答案。付出一直都是「快樂」的,不快樂的只是過於委屈自己的心罷了,我終於找到了一直失衡的那個點:原來愛情是一個天平,你我各自一邊,當我把你看得過分重要了,那孰輕孰重此刻便分出高下。
所以,我失敗的愛情即便慘痛也並不卑微,因為我愛得完整、愛得高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