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為,她會泡茶相待,結果她端來了紅酒。她的房間,整理得清潔素雅,每樣事物都待在應有的位置上,雖然多,卻不雜亂,很有溫馨的家的感覺。
那條紅裙子,重新掛在了她的陽台上,風吹過來時,不時飄蕩著,像一個起舞的女孩。我突然想,她應該很會跳舞,她若跳起舞來一定更好看。
喝了些酒,氣氛便變得輕鬆了。她問了問我工作的情況,來深圳多久了,有些什麼打算等等。我一一回答了。來而不往非禮也,我便又問起她同樣的問題。
這時,風突然大起來,她望了望陽台,起身走過去,像是安撫了一下紅裙子。又重新回到屋裡坐下。我想,是時候問問紅裙子的故事了。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終於下定決心似的,講述起她與紅裙子的故事。
說起來,倒也簡單,與這座城市無數怨男痴女的故事,相差無幾。她愛上了一個男人,那個男人也愛她。像她這樣身材嬌俏,模樣可人的女人,自然是不缺男人喜愛的。只是,這個男人有些特殊,他大她十歲,早有家室。通常,我們會以為,這樣的男人,是個有身份有權勢或者家財萬貫的老闆,但其實不是。
我的這位女鄰居,愛上了一個落魄的男人,或者說,她愛上了一名失敗者。他也是一位打工者,雖然曾有過一段輝煌,但早成為昨日黃花,過眼煙雲了。偏偏呢,女鄰居如痴如迷般地愛上了他。似乎,她認定自己能拯救他,他越是落魄不堪,她便越愛他,越認定自己能救他於水火。
那個男人,唯一買給女鄰居的禮物,是一條紅裙子。那也是他最大方的一次,那條裙子,雖然並不貴,卻足足花了他半個月工資。畢竟,他拖家帶口,還要養家,花半個月工資,的確不容易。女鄰居呢,被其舉動感動得一塌糊塗。此後,更是十倍百倍地返還於他。
她租住於此,是與他商定好的。因為她也住在附近,為了方便見面,她便把紅裙子掛在陽台,算作他們的約會暗號。掛上紅裙子時,她會把房間鑰匙藏在墊子下,待他進屋後,便收起紅裙子。她回家在樓下,便能知他來了。
起初,見到紅裙子,他知她想他了,便每周與她相見一宿。後來,不知出於什麼原因,他變成一個月一次,再後來,時間越拖越久,半年,一次都沒來過。女鄰居想上門尋他,這才發現,她對他坦陳了所有,她在他面前,沒有任何秘密。而他呢,對她來說,是一個謎。
她對他幾近一無所知,不知他住在哪裡,也不知他為何不來看她。他徹底把她拋棄了,她卻放不下他,從此,日日把紅裙子掛在陽台上。紅裙子在陽台上日曬雨淋,終會變色壞掉。她便又去買了新的,如今,掛在陽台上的那條裙子,已經是她經手的第三條相同的紅裙子。
聽完這個悲傷的故事,我不時向她道歉,若是早知結局,我一定不會向她打聽。我寧肯永遠不知道這個秘密,而不願去揭開一個女人的傷疤。她卻似乎不以為意,還說,她早該和過去道別了。若是沒有我,她永遠會活在過去。而如今,她講出了內心的隱痛,也是時候與過去說拜拜了。
若真如此,那我無意中做了件好事,善莫大焉。這樣一想,便又與她喝了些酒。看了看錶,已經一點多了。我起身離開,走到門口,突然又想起什麼,因為喝了些酒的原因,便大著膽子講了出來:我想看看你穿裙子的樣子,可以嗎?
她微笑道,那有何不可。她從陽台上取下裙子,去洗手間換了出來。那裙子還是濕的,裙身粘在她的肌膚上,更顯示出她曼妙迷人的樣子。非禮勿視,我別過眼去,不敢看她。倒是她,大大方方地在我面前旋轉了幾圈,像跳舞一樣,圓了我一個夢。
次日上班,我一直在想著那樣的場景,我覺得應該告訴她,那是我見過的最美的畫面,她是我見過的最美的女人。下了班,我迫不及待在趕回合水口。到了樓下,陽台上的紅裙子卻不在。我有點緊張,急匆匆地跑上樓,發現那條紅裙子掛在我家的門把手上。推開門,門底下還寫了一張紙條,只有一句話:我退了房,要離開深圳了。感謝你的陪伴和溫暖,若是不嫌棄,這條紅裙子送給你。
我推開隔壁房門,裡面果然人去樓空。回到自己的租房,我緊緊地把紅裙子摟在懷裡,像抱著一個親密的戀人,我嗅聞著紅裙子上的味道,想著從此再也見不到她了,突然想大哭一場。